幾天以後。
夜色中的城市燈火輝煌,繼續著白天裡的熱鬧與喧囂。
點點燈光由遠而近,伴著車子飛馳而過的聲響,宛若一條閃亮流動的光帶,與天上的銀河相映成趣。
薛上花側臉看了眼和自己並排走在小路上的趙小雙,稜角分明的輪廓,長眉若柳,目若繁星,身如玉樹,和著四周淡淡的香草氣,微弱的蟲鳴聲,還有天上溫情的月光,這些似乎柔軟著她的心。
“昨天,他們讓我去收保護費,沒收上來!”趙小雙說。
“這不是挺正常的嗎?”
“他們讓我跟著去砸人家的場子,我也沒去!”
“哦!”
“恐怕,我在這個圈子裡是待不下去了!”
趙小雙明白,在薛啟富他們的眼中,自己就是一個默默無聞,潦倒不堪的小子。至於打架鬥毆,欺男霸女,明搶豪奪這類流氓痞子幹的事兒,他也幹不出來。所以,他在他們的眼中就是個吃白飯的,毫無價值可言。
“我要走了!”趙小雙突然說。
“為什麼?”薛上花怔了一下。
“在這裡混不下去!”
“就為這?前幾次不也是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你也沒說要走啊!”
“還有別的!”
“是因為想躲開我?”
薛上花脊背發僵,停了下來,蹙著眉頭,眼睛直直地看著前面的路,淡淡地說。
“怎麼會!我為什麼要躲開你啊!”
趙小雙也停了腳步。
“那好好的,你為什麼突然要走?”
“這些人能收留我,我很感激,但我和他們並非是一類的人!..”
“藉口!你是要躲開我!”
“不是!我是想離開張顯貴,又不是走到哪裡去!準備和一個朋友合作辦個服裝廠!他們出錢,我出力!”
薛上花顯然輕鬆了許多,“需要合夥,我也可以參與!”
“好啊!”
他們在一家商店外寬大的玻璃櫥窗前停下了腳步,櫥窗裡,幾個模特披掛著樣式時尚的服裝,木然地站立著。
“上花!”
“嗯?怎麼不叫姐了?”
“知道你不喜歡我這麼叫!”
“知道就好!”
“這幾件衣服你穿也好看!”趙小雙幽幽地說。
“是嗎?”薛上花苦笑了一下,“俗話說,女為悅已者容,衣服也是!如果沒有悅已者,就隨便穿吧,怎麼舒服怎麼來!”
趙小雙像是沒聽見,自顧自地指點著,“你看,那件棉布的百褶短裙,張揚的裙襬不需要低劣的花紋去裝飾,那粗布的紋路的和裙襬上的褶皺就已經很漂亮了。”
“嗯!你可真是個好裁縫!”
趙小雙莞爾一笑。
“這樣的服裝,搭配起來更是可以隨心所欲,要是你穿上一定會很好看,可以是蓬鬆的捲髮,也可以是凌亂的流海和橙色的腮紅;甚至可以穿著呢子布的平底鞋,也可以是淺淺的高跟鞋;可以戴著泛著柔和珠光的項鍊,反正,怎麼搭都好看的。”
“哦!看來,你對我穿什麼,戴什麼倒是很有研究!”
說著,薛上花回過頭來,饒有興致地望著趙小雙,路邊的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全亮了,昏黃的燈光映著趙小雙的臉,也是亮亮的。
“這種款式的,合你的氣質!”趙小雙說。
“只是,這裝扮更像是學生,不太適合我。”
“誰說的!不信你可以試試,一樣很漂亮!”
“嗯,只是,我並不太喜歡!”
沉默了一會兒,小雙低下頭,悶悶地說:“上花,別穿那種開叉很高的旗袍好麼?”
“為什麼?旗袍開叉都是很高的啊!”
“別人,我不管,反正..”
薛上花將視線從櫥窗移到了趙小雙的臉上,他的面容似乎有些拘謹。
“你是我的什麼人啊?你自己說的,我只是個姐!為什麼要要求我?”薛上花看著眼前這個倨傲非凡的男子,扯了扯嘴角。“我的事,我穿什麼,應該不是你來管的吧!”
“上花,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生氣!我只是覺得開叉太高,怕你著涼!”
見薛上花不高興地看著自己,趙小雙脊背一僵,像受了驚嚇的兔子一般,張大了眼睛,俏皮地撅了撅嘴,微微蹙了一下眉,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著眼前這個俊美的男人做著搞怪的樣子,在逗自己開心,薛上花突然笑了。
趙小雙也跟著傻笑了起來。
“那件旁邊的紅色的紗裙更漂亮,腰上的那個金光閃閃的蝴蝶結真是點睛之筆啊!你穿上一定是非常迷人的!”
清風徐徐,幾片樹葉兒打著旋兒飄落下來。
“是麼?”薛上花對上了趙小雙憂鬱的眼神,怔了一下。
“我想把它送給你!”
趙小雙緩緩地說,目光直視對方。
薛上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趙小雙,而後闇然地笑了一下,似乎在為兩人之間這場不知道是否會無疾而終的愛情心傷。
“你沒有理由送給我這件紅色的紗裙,再說,這件衣服價格不菲,還是算了吧!心意我領了!”
“上花!”
“嗯?”
“我也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可是我..”
“不需要解釋!”
“你是看不起我?”
“不是!走吧!”
見趙小雙還是駐足不動,薛上花笑著說,“你啊!如果有一天,我們能走到一起,你再送我這件紅紗裙,或者,下一輩子,我們有緣再相遇,你送我一件紅裙,我一定會欣然接受。”
“上花!”
“為什麼一定要送我這件紅裙?就因為我救了你?就因為我愛上了你,而你並不愛我?給予我的一個補償?”
薛上花勾唇問,她的淺笑帶著嘲諷與無奈,她的話字字灼心。
趙小雙張了張嘴,停下腳步,對上了她探尋的目光。她要的是愛情,一份屬於她的純粹而聖潔的美好感情,他做不到!
她的目光充滿渴望與期待,令他難以拒絕。
他感覺自己虧欠於她!
不是一點點!
不知是他決絕的冰涼,還是風帶來的冷意,讓她在發抖。
趙小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脫了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藉著力道將她拉入懷中,前額抵在了她的頭髮上,微閉著眼睛。
“上花.. 我不是不...,是因為我..我...”
他想說,是因為他答應過另一個叫柳佩珠的姑娘,他不能違背自己愛的諾言!但他最終還是咬著牙沒有說出緣由,是因為他真的一點也不忍心傷害眼前這個善良的姑娘。
“沒明白,你要說什麼啊?”
這話剛說完,她被一股力量推到了櫥窗邊,來不及反應,唇上便驀然一緊。
他的吻,令她猝不及防。
他真的吻了她,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是感激?
還是愛?
是...
感情這東西從來都是說不清楚。人本來就是矛盾體,有時候明明知道自己會後悔也會義無反顧,傻的可以,有時候明明知道是深淵,也要往裡跳。而現在,這個可愛,嫵媚又善良的女人著實令趙小雙沒忍住親了一下。他有些慌亂地抱緊雙臂,連連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
薛上花驚愕得半天沒緩過神來。
“你後悔了?”薛上花問。
趙小雙眼神深邃,“可能吧,我.. 答應過別人!”
“我明白
了!”薛上花頻頻地點著頭,“哎喲!這個櫥窗前,我們都傻站了老半天了!站得我都餓了!你再不走,我自己走了!”
“可我真的想送你這件紅裙子!”
“我說了,我不要!等你心裡面沒有了別人,真的想娶我的時候,我要行嗎!你聽明白了嗎?穿上你送我的紅紗裙,就是死,我都願意!我會一直等你,這一輩子不行,就下一輩子!我們說好,你若想娶我了,買條紅裙送我!行了,別囉嗦了,你不走,我自己走了!”
說罷,薛上花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上花,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
(畫外音――)
“我知道了!”林陳的話打斷了道士的陳述。
胖子一臉困惑,“你又知道了什麼了呢?我聽得好好的,被你一次次地打斷,要不是很重要,你讓道長連貫地講下去多好!”
林陳背過臉去,閉著眼睛,眉心緊緊地蹙在一起,俊美的臉蒼白得不可思議。
櫥窗!
紅裙!
昂貴的價格!
遠去的兩個人的身影!
這個似曾相識的畫面在他的眼前頻繁的轉換!
一會兒,畫中的主角是趙小雙和一個叫薛上花女人!
一會兒,畫中的主角也是今世的他,一個叫林陳的男人和一個叫許阿琪的姑娘。
那個叫薛上花的女人說,等到他想娶她的時候,再送她這件紅裙!許阿琪也對他說了相同的話!
難道,這是個巧合?
還是冥冥中註定的安排?
“我好像已經知道了許阿琪的前世是誰了!”林陳說。
“這一段,道長只講了一個女人,薛上花?難道說,你的女朋友的前世是你的救命恩人,還是個風塵中的女人,薛上花?”
林陳默默地點著頭。
“我說我那天站在櫥窗前,怎麼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說我怎麼就覺得那件昂貴的紅裙擺在那裡,似乎就是等待著我們的到來!我說許阿琪會莫名其妙地在醫院外的小路上,看到了我給她買下紅裙那一幕的再現,還有在林木公寓外的小路上,地上的紅裙!紅裙,紅裙!一次次,一幕幕出現在我的生活裡,難道不是冥冥中,什麼在提示著我,我與她前世的紅裙情愫麼!前世的薛上花這麼跟我說,今世的許阿琪也是這麼跟我說,等我真的想娶她的,就送這件紅裙!道長,我們的前世是怎麼樣的結局?今世又會是怎麼樣的宿命呢?”
“沒錯!薛上花很可能就是今世的許阿琪!林陳,你這麼一說,我就覺得許阿琪還真的挺像道長說的這位薛姑娘的!我記得,你跟我說過,許阿琪也是個愛幫助人的熱心腸,你還說,她一個女孩子並偏偏有種俠肝義膽的氣質,要在過去,會是個大俠之類的人物!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
胖子豁地站起身來,興奮地連連拍手。
“聽了這麼長時間,終於對上了一個,許阿琪的前世就是薛上花!道長,對吧!”
道長微微點著頭。
“太好了!”
這話剛說完,胖子臉上的笑容就很快消失了,他看著林陳吸了口氣,“哥們兒,事情好像變得有些麻煩啊!”
林陳怔了一下,臉上的笑意也同胖子一般,潮水般地退散。
“是有點麻煩!”林陳將頭轉向了道長,“道長大人,前世的我的身邊出現了兩個女人,柳佩珠和薛上花!這可叫我如何是好?我不會也是三妻六妾吧!”
胖子說,“那可是說不準!哎,林陳,給你三妻六妾,你咋還一副很為難,為委屈的樣子啊!你就嘚瑟吧!真能裝!”
林陳說:“誰裝了啊!我確實有點為難好嘛!咱們別瞎白話了,還是聽道長大人接著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