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存在於此？』

「為了打倒你！」

……

『你，為何存在於此？』

「與你無關。」

……

『你，為何存在於此？』

「為了來見你——」

……

……

……

我夢見了遙遠的景象。

模糊了畫面，模糊了音色，只有那份話語無比清晰。

我知道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現實世界的某個角落裡曾發生過的事。沒有任何文字記錄，也似乎沒能在歷史上留下什麼痕跡，僅僅銘刻在這靈魂中。

即便沉入記憶之海的深處，只有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會折射出一線光彩。

即便早已殘破不堪，只有零星散落的碎片，無論怎樣也拼湊不出全貌……

我依然明白，那份心情。

是的。

在無限時空中無數次探詢的那個問題，在得到無數個毫無意義的回答後，終於有了不同的聲音：

「為了來見你。」

伴隨這句話，黑暗瀰漫的夜空中出現了第一縷光，天地萬物開始染上不同的色彩。

那片晨曦中傳來的聲音，正是這一切的開始——

……

……

……

睜開雙眼，呈現在視野中的，是不知延伸到何處的天幕。微醺的光彩從一端向另一端漸變，悄然覆蓋了冰冷的蒼白。

大概是因為這一幕和不久前夢中所到見的太過相似，以至於一時間有些分不清現實與虛幻，於是我就這樣呆呆地凝望著眼前的景象，甚至忘了呼吸，直到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這才真正清醒了。

拂曉的天空漸漸明亮。

新的一天已經開始。

嗯……

好像有哪裡不對。

呃……

說起來，為什麼一睜眼看見的不是天花板而是天空？之前——

我想起來了，昨晚的事。

因為魔君大人……不，是傲嬌尼桑的腦殘粉導致自己不得不經歷了亂七八糟的前半夜然後在面癱尼桑的陪同下度過了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後半夜——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是一起吃宵夜吃到撐著沒事幹於是突發奇想跑到屋頂上一邊看星星一邊討論哲學思考人生最後不知不覺睡著了。

就這麼簡單，一句話就可以概括的經過，連個逗號都不用。

那麼——

一個仰身並以兩手支撐著坐了起來，然後側過腦袋，看向幾步之外的位置。

層次分明的琉璃瓦屋頂上，某個和記憶中一致的身影正用不變的表情不變的姿勢默默坐在那裡，彷彿化作了永恆的雕塑，可以就這樣紋絲不動地待到海枯石爛……直到聽見我的呼喚聲為止。

我……

如果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並非直視著這邊的話，我一定會以為他是在發呆。

而事實上，他就像向日葵一樣，那樣純粹的目光永遠指向我，除非必要絕不會多看其他事物一眼。

換做旁人的話，我大概會覺得很不自在吧。但，這樣做的是他，是我一見面就有種理所當然的親近與熟悉之感的存在，是我可以稱之為【哥哥】的人。

哥哥……嗎？

儘管雖然有著遠超常規儲備量的記憶與知識，但無論哪一個我似乎都沒有和兄弟姐妹友好相處的經驗，也不太清楚平常的親人之間應該是什麼樣子的，所以究竟用一種怎樣的態度去對待他比較好……這種事，完全沒想過。

所以——

這種時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忘了最初是在哪裡看到的這句話，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浮現於腦海中。而每當在心裡默唸這話語時，就好像中了魔法一樣，真的想要微笑起來。

於是我微微地笑了。

很平常的，對我來說卻是極為難得的，酣暢淋漓的笑容。

為了這話語。

為了這份心情。

為了此時此刻存在於此的一切。

於是……

每天早上睜眼後例行思考人生的時間到此結束，接下來該辦正事了。

嗯……

如果像往常一樣是在臥室裡醒來的話，首先要做的是洗漱並且整理儀容，等到能見人的程度才會出門。不過今天情況特殊，暫時就這樣隨便一點也沒關係，所以——

『早上好。』

收起了笑意，我用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與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第一次向眼前之人給予問候，而得到的回應是預料之中的……完全不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於是理所當然的沉默。對方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像個沒有觸發任何指令從而保持待機狀態的機器人，連眼神也看不出絲毫變化，彷彿時光就此凝固了一般。

瞬間，即為永恆。

每當看著這樣的他，就會產生這種感覺。

因為，無論是短暫的片刻還是千百年的歲月，無論是在時間長河中流淌的種種事物還是時間本身，對他而言都沒有任何區別，根本毫無意義的……吧。

只是純粹的，明確的，僅僅執著於唯一的目標，不會為除此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所動搖——

這是何等深情。

卻又何等無情。

我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也沒有立場去干涉什麼，我只知道……我都已經這麼客氣的主動跟你打招呼了，一聲不吭就是不給我面子啊，簡直不能忍！

『有人對你說“早上好”的時候，回一句同樣的話是基本禮貌……不知道嗎？』

「不知道。」

我提問了，於是他回答了。

不過雙方都是從表情到聲音平靜的顯不出一點點額外的意味，所以這一幕在外人看來大概就像兩個演技拙劣的傢伙在對臺詞一樣，有種槽點滿滿的違和感——面癱之間的對話，簡直無情。

於是話題就在這種微妙的氛圍中進行著。

『現在知道了嗎？』

「知道了。」

『那麼，你不覺得自己現在該說些什麼嗎？』

「不覺得。」

『……』無言以對的沉默。

「……」理所當然的沉默。

『你覺不覺得都不重要，“我覺得”就行了——所以這種時候老老實實說一句“早上好”就夠了。』

「……早上好。」

和預料中一樣的反應，輕鬆解決，於是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為止……是不可能的。

『沒有感情，重來一遍。』

「早上好？」

『不是疑問句。』

「早上好……」

『也不是嘆息。』

「早·上·好。」

『不要擅自斷句。』

「早上好——」

『不夠精神。』

「早上好。」

『聲調太低。』

……

像這樣毫無內涵的對話持續了一段時間，差不多說完了一個月的份後，我才總算是滿意了。

但這並不是因為對方的語氣終於達標，而是因為——

太陽從我的背後升起，於是正對著這個方向的他的身影漸漸籠罩在一片金紅的色彩中。而說到最後一遍時，那雙無機質的眼眸裡映出了朝陽的倒影，整個人都彷彿變得溫暖起來，連那原本沒什麼情感的聲音也似乎染上了同樣的光輝，讓我不禁有種……謎之感動？

總之就是這樣，我聽夠了各種版本的“早上好”，然後做出最終評價：

『保持這種精神，再接再勵……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

眼前之人平靜地說著，對於我的話語永遠無條件表示肯定。儘管在同為坐姿的情況下仍要高出我一大截，但就內在而言簡直就是個不諳世事的乖寶寶，思維模式簡單的不可思議。這一點和某個紅髮的天然少年非常相似，區別在於那一位至少會表示一下疑惑，有時還要打破沙鍋問到底才肯罷休——但實質上都是一樣的好糊弄。

所以這種時候只要有結果就夠了，不需要給出理由……可我就是想說怎麼辦？

於是對話繼續著。

『早上的問候是很重要的，因為這關係到對方是否能一整天都擁有一個良好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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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真地訴說著，而對方認真地傾聽著。因為這既不是疑問句也不是祈使句之類的明確表示需要回應的話語，所以他什麼也不會多說。

所以，我可以在不被打斷的狀態下充分發散思維發揮想象力並且遊刃有餘地組織好語言然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不，是鍛鍊口才。要知道嘴炮等級Max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達成的，日常累積必不可少——嗯，很完美的理由，就是這樣沒錯了~

『白天或晚上的問候也一樣重要，還有……睡覺之前該說“晚安”的，雖然昨天我不小心睡著了所以忘了說，你也應該對我說一聲的——當然是在不吵醒我的前提下——別以為我聽不見就沒有意義，因為重點不在於我能不能接收而在於你有沒有這份心……心意最重要，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

很好，就是這樣，這種一教就會知錯就改的學生真是太省心了……“學生”這個詞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嗯……算了，管他呢，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

這一天，或許會是美好的一整天。

因為有個良好的開端。

所·以·說——

早上的問候的確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啊——因為很重要所以要說兩遍。

於是——

在小心保持平衡的狀態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後，我從傾斜的屋頂上站起身來，然後看向日出的天空。

此刻所在的位置可以說是全城最高處，所以視野相當開闊，能夠毫無阻礙地眺望城外的原野、森林、河流，以及與天空相接的遠山。當然，因為距離的問題只能看見輪廓線，畢竟我的視力只是普通人的水準，而且大部分地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說起來，現在是冬天啊。

直到剛剛為止，我幾乎已經忘了這一事實。因為一點也不冷所以就意識不到……嗎？

至於我為什麼就這樣在屋頂躺了一夜吹了一夜寒風也沒被凍著，是因為心裡暖洋洋的所以就連身上也感覺不到冷……這種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啊。

事實上，這要歸功於星辰學院的校服如此強大的恆溫功能，冬暖夏涼自不必說，連布料覆蓋不到的地方也照樣起作用才是它的牛逼之處。據說，就算把校服式樣弄成漁網狀，也完全不會影響其效能——反正我是沒試過。

說起來，我忘掉的好像不止這些。

嗯……

明明只睡了一覺，然而昨天發生的一切都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只是一個晚上，卻彷彿已經過了一整年都不止……

純屬錯覺吧。要知道“度日如年”這個詞就是形容這種狀況的不是嗎？等等，好像真的不是……算了，管他呢，反正不重要。

就這樣，把一不小心飄遠的思緒拽回來，專注於當前的重點，就是……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呢？

現在是星辰歷3611年11月16日。

這是離開學院後的第26天，距離返校日還有65天。

沒有意外的話，接下來的兩個多月還是要繼續待在這座城裡，直到那個不知所謂的新生任務完成……等等，經過之前的事，任務進度應該會有所變化……吧？

想到這裡，我下意識地低頭。

抬起手再稍稍捋起袖口，現出了以手鍊形態佩戴在右腕上的星辰石。光澤柔和的銀鏈綴著幾近透明的珠子，因為先前的動作而微微搖晃著，除了光線問題導致的亮度差異，看起來似乎一切正常。

不過——

愣了幾秒鐘後，我又仔細看看另一邊的手腕，然後確認了直到剛剛才想起來的某個事實：

昨晚被某個文藝系變態弄上去的鬼畫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消失的乾乾淨淨了，再怎麼仔細觀察也找不出一絲痕跡。不止是顏色，連那種混合著腐朽氣息的血腥味也一點都聞不到了，就好像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好吧，這不重要，所以還是回到重點。

於是——

雖然我經常會習慣性地抬手，但其實根本不用刻意去看，只要感受著手腕內側皮膚上的微小壓力來確認其存在，將包含特定訊息的意念集中於此，便能立刻開啟相關功能，發出只有我自己能接收到的聲音：

≮新生任務3166-36≯

≮名稱：艾維利安的神秘任務-來自親人的問候≯

嗯？任務名改了？

某種難以形容的異樣感一閃而過，但沒來得及想更多，機械式的系統音繼續著通知，我也就暫時顧不上了。

≮進度：主線任務【夜之影】，完成≯

喂喂喂，主線任務是什麼鬼？這是現實世界而不是角色扮演遊戲吧？

≮支線任務請自行摸索，相關資訊當前不可查詢≯

這……

≮備註：當前可自由活動，一切後果自負≯

呃……

≮看在你這麼努力的份上，就給你一句“早上好”吧——以上是院長大人的留言≯

好你個頭啊！一大早就來破壞別人的心情……整天偷窺也就罷了，還非要時不時竄出來怒刷存在感，生怕我不夠記仇是嗎？

≮叫我一聲“哥哥”的話，直接給你最高分完美透過也沒問題喲——以上是院長大人的追加留言≯

這樣紅果果的以權謀私真的沒問題嗎？！

≮通知完畢≯

一成不變的系統音傳達完了讓我淡定不能的內容，便毫不留戀地消去了自身的存在感。

……深呼吸。

世界如此美妙，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好吧，這果然是要從大型魔幻苦情劇變成狗血家庭倫理劇的節奏嗎？一個個都跑來湊熱鬧，哪天再蹦出個爺爺奶奶叔叔嬸嬸什麼的我也不會覺得奇怪吧……喜當爹之類的就算了。

話說回來，這個任務名，“來自親人的問候”又是怎麼回事？

所謂的親人，是指血緣方面的夜之一族，還是某種未知方面的夜之魔君？或者是一語雙關的同時包括了兩者在內——根據那貨的尿性，恐怕就是這樣沒錯了。

至於問候……

除了不久前聽到的幾十遍“早上好”，還有誰對我表示過問候之意嗎？無論是文藝系變態的大叔還是中二系病嬌的大哥，都只能用惡意滿滿來形容吧……呃……好吧，如果那種事就是所謂“問候”的話，我只想說——

呵呵。

看樣子，我也應該給院長大人來點問候了，因為他一定是太過空虛寂寞冷所以才會這麼閒得無聊不是嗎？

所以——

再次深呼吸，充分調整好心態後，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不，這種時候就別再亂入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專心啊專心。

甩甩頭，揉揉臉，我拋開了紛至沓來的種種雜念，在一片晨曦中緩緩轉身，看向始終默默守候在不遠處的灰髮青年，開啟了一個似乎與先前毫不相干的話題：

『你知道嗎？據說在空曠的地方大聲吼幾句，心情就會變得很舒暢——來試試吧。』

「……吼幾句？」

或許是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對方遲疑了一下後才抓住了重點。不過沒關係，這種時候只要——

『跟著我念就行了。』

「嗯。」

雖然完全搞不懂我想做什麼的樣子，他還是毫無疑問地選擇了聽從，於是我一臉認真地說出了想讓他複述的內容。這是我發自內心的聲音，也是向某人致予的真誠問候：

『星辰學院的院長，是個逗逼！！！』

【序幕】嵐之聲

依然是讓人不明所以的對話，或許只有仔細看完全文才會明白其意義何在……好吧，看不懂都怪我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