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瞬間，我好像明白了很多事，又好像其實什麼也不明白。
……
這個世界安靜無聲，因為我不想聽見任何聲音。
這個世界暗淡無光，因為我不想看清任何景象。
這個世界本該空無一人，誰也不存在於此，誰也……
是的。
這裡是我的意識世界。
不同於被稱作【現實】的物質世界，這裡的一切皆因自己的意志而存在，只需一個念頭便能徹底顛覆……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看著眼前之人……
不。
這不是本體，只是某種意念的化身，所能感覺到的只有……朦朧的，模糊的，完全無法辨識的形貌與情感。
想要看清對方的樣子，夜的帷幕卻絲毫未散。
想試著上前觀察，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不對。
這裡是我的意識世界。
明明是屬於我的世界，卻好像對方才是凌駕於一切之上的主宰者，好像這鋪天蓋地的黑暗早已臣服於其威嚴——
……
夜幕下的身影輕輕笑著。
儘管什麼也看不清，但我就是知道，比親眼所見更清楚地知道。
那個人在笑著。
像是歡笑，像是嘲笑，卻又好像是苦笑。
這種感覺……看似很矛盾，卻又那麼的理所當然……詭異的很陌生，卻又熟悉的不可思議。
……
已經什麼都不明白了。
已經什麼都不重要了。
因為——
因為……
那個人在笑著。
只是像這樣，在這永恆的瞬間裡靜靜微笑著。
在這笑容面前，我什麼也做不了。
什麼也……
什麼也……
什麼也……
……
就是這樣。
只是這樣而已。
無論怎麼做都是徒勞，什麼也改變不了，與其苦苦掙扎不如痛痛快快地接受。
所以，歡笑。
所以，嘲笑。
所以……
不。
不對。
我是艾維利安，不是其他的什麼人。
我是艾維利安，不是其他的什麼人——不能輸給其他人！
心底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就像是銘刻於靈魂中的咒語一樣，有效的不可思議。每一次，每一次，只要念著這句話就會充滿了力量，只要想起這份心情就不會為任何理由所迷惑。
心神凝聚，思維明晰起來。
是的。
在這意識的世界中，意志決定一切！
況且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人，佔據了絕對的主場優勢，沒理由會輸給這種莫名其妙的傢伙不是嗎？
心念一動，向前邁出腳步。
一縷微光遙遙落下，在這無盡的夜幕中劃過渺茫的痕跡，接著是第二縷、第三縷……越來越多的光輝滲入了夜色，沿著足跡描繪成道路。儘管還很微弱，只是大片漆黑中的一線純白，但也足以斬斷當前的陰影了。
就這樣……
順利走向目標，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夜幕下的身影依舊輕笑著，似乎對我的步步逼近無動於衷。
夜的帷幕層層散去。
邁出最後一步的同時，最後的屏障也漸漸消失。然而緊接著，像在陣風中潰散的薄霧，又像是水中震盪破碎的倒影一般，還沒來得及細看，咫尺外的身影已迅速淡化。
下意識地伸出手來，卻什麼也抓不住，唯有殘像從指間流逝。如細沙，如微塵，緩慢而無聲地沉澱著……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視線漸漸轉移，追逐著消失殆盡的點點痕跡，看著它們最終隱沒在腳下的陰影中。
陰影……嗎？
緩緩低頭，凝視著微光下的淺影。
置身於這光影交錯的世界，恍惚間明白了什麼，恍然中又勾起了新的思緒。
這是……
這是——
……已經夠了。
可以到此為止了，這次的事。
所以——
心念一動，場景瞬間轉換，從時間停滯的意識世界迴歸現實。
腳踏著平整而堅硬的石質地板，呼吸著殿堂中流動的微寒空氣，傾聽著四周隱約傳來的說話聲，最後用雙眼去默默看著所能看到的一切。
一切都平常的理所當然。平常的，讓我不禁想要微笑。
沒錯。
我是艾維利安，不是其他的什麼人。
和至今為止的每一次一樣，成功從意識世界回到現實的都是艾維利安，而不是其他的什麼人。
我是艾維利安，想要微笑卻一直沒能現出笑容的艾維利安——只是這樣而已。
嗯……
話說回來，這次還真有點詭異。
以往都是睡著了然後做夢，在夢境中遊蕩時就會不知不覺進入意識的深層。這是一個循序漸進而又不受控制的過程，從來沒有像剛剛那樣，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脫離了現實世界，並且記得經歷過的一切，最後更是輕易就憑藉自身意志迴歸。
究竟是這次的事比較特別還是我的能力又提升了，目前不好判斷。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前所見的那個傢伙——
真·幕後BOSS。
怎麼想都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啊，那種悄無聲息卻又極具侵略性的登場方式，而且直到最後也沒露臉。
不過沒關係，雖然資訊有限，但足夠我腦補出事實的雛形了。此外，最重要的是……
終於明白那種心情了，大致上。
所以說——
接下來的排練一定可以好好扮演魔君這個角色，不會再有問題了吧？
沒錯，就是這樣。
現在的重點是戲劇，好好完成這項任務才是唯一主線，管它中途扯出多少內幕、暴露多少秘密都是浮雲啊浮雲。
……
之後重新進行了排練，一切順利。
對於我的表現，社長大人看完了每一處細微變化，若有所思接著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也不知他究竟有何感想，是否腦補了什麼不靠譜的理由，總之沒問題就好。
功成身退的傑拉學長同樣全程旁觀，溫和的笑容越發意味不明而又意味深長起來，越來越有幕後BOSS的風範了……少年啊，真的不打算換個表情嗎？
至於其他人……繼續當成背景就好，不用在意。
於是很快到了幾天後的公演。
……
十月十日，啟明日。
這是一年一度的盛大慶典，所有為之籌備的活動都將正式開始。
啟明，即啟示光明。
從字面意思來看，這個名詞似乎更適合春夏而非初冬。不過說到源頭的話，全大陸都知道這是星辰學院的校慶，但似乎很少有人記得它的另一重含義：長夜已盡，天空漸明。
是的，長夜。
永夜王朝所支配的百年間，世界沉入了彷彿永無止境的黑暗，天空不再明朗，大地失去色彩。直到魔君被封印之時，才終於迎來希望的曙光。於是在和平所籠罩的三千多年後，生於陽光下的一代代人早已忘卻黑夜的恐怖，只有古老的傳說殘留——
「很久很久以前，在遙遠的東方大陸上……」
聲情並茂的旁白從黑暗中響起，接著幕布緩緩拉開，整個故事即將呈現在觀眾們面前。
沒錯。
全社成員準備多日的戲劇真正上演了，就在此時此刻。
儘管待在觀眾視線所不能及的後臺，卻也已經深深感受到那種難以言喻的氛圍，於是即將上場的我……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辦？
明明一直都很淡定的，明明早就預想過這種狀況，事到臨頭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突然間就不安起來。
呃呃呃……
只是戲劇罷了，像排練時那樣做就行了，很簡單的。
可是現在不一樣啊，臺下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再怎麼自我暗示也忽略不了啊。
沒問題的，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劇情上，其他的什麼也不要想……
可越這樣想，越是會忍不住多想，也就越來越緊張。
怎麼辦？
怎麼辦？
「有一天，這個國度的統治者……」
不遠處的旁白持續著。明明是那樣平靜緩和的聲音，傳入我耳中卻像在拼命催促著什麼。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這個時候，出現在人們面前的是……」
已經輪到我上場了真的真的不能再拖了可還是緊張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怎麼辦啊啊啊——就此停止吧！
於是一切戛然而止，如我所願的。
當然，並不是時間停下了腳步，而是只限於我的世界。
沒錯。
在過度緊張導致思維幾乎錯亂的情況下，我第一次憑著只屬於自己的意志進入意識世界，而且沒藉助任何外物因素。
沒錯，對能力的控制又提升了，顯而易見的。
糾結的思緒一點點理順，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恢復成艾維利安應有的樣子。
嗯……
有種微妙的坑爹感是怎麼回事？
雖說能力有所提升是好事，可既不是生死關頭也沒參悟什麼玄之又玄的東西，只是一時腦抽……不，一時激動就自然而然地突破了，讓那些辛辛苦苦修煉還被折騰到死去活來的傢伙們情何以堪啊啊啊——
內心咆哮完感覺好多了。
果然會吐槽的我才是本體啊，所以每次屬於艾維利安的意志獲勝時總能吐的一手好槽，反之被壓制時則是半點也吐不出。
也就是說，只要吐槽之力能夠茁壯成長，一切問題都將引刃而解。
沒錯。
無論接下來會遇到什麼困難，無論今後會面臨怎樣的阻礙，只要堅守這份意志就絕不會被打敗！
嗯……
剛剛腦補了一下在旁人面前發出以上宣言的情景。
果然……
這種臺詞打死也說不出口啊。
乍聽或許是不明覺厲，可仔細想想簡直傻爆了。喊幾句口號就能創造奇蹟、化不可能為可能，那還要神做什麼？要知道現實的人生可不像YY小說那樣奇幻啊啊啊——
好吧，在這種比奇幻還奇葩的世界談現實一點也不科學，我只是想吐個槽而已。
嗯……
這回真的夠了吧，再怎麼糾結也該適可而止了。
心念一轉，眼中所見的世界從意識切換到物質，從空無一人的夜幕回到人影散亂的帷幕前，唯有靜寂依舊。
人們的動作與表情停留在定格的剎那，聲音傳遞的波動在空氣中凝結成微不可見的漣漪。
……1:28 S
瞬間和永恆的差別有多大？
對常人而言，這只是無數個瞬間中再平常不過的一個，短暫的根本無法在記憶中留下多少痕跡。在時間的長河中順流而下，需要經歷的太多太多，無暇去細數一個個瞬間怎樣從【現在】變成【過去】，然後在身後凋零的浪花中漸漸沉澱。即便是傾注了再多情感的美好畫面，也不過是延緩了風化的過程，無法真正化作永恆。
瞬間和永恆的距離有多遠？
我在此方，看著彼方。
……
突然想要嘆氣。
可是現在能夠活動的只有意識，在這趨於靜止的永恆中不受拘束的只有無形之物，承載這份心念的軀體永遠從屬於物質世界。
脫節的身與心，是否只能各自迴歸彼此的世界？
……
已經夠了。
在這沒有終點的迷宮中暗自徘徊，止步於一個個形同虛設的障礙，優柔寡斷也該有個限度了。
明明已經選擇了道路。
明明已經踏出了最困難的第一步。
沒錯。
為了自己所尋求的事物，為了只屬於自己的這段人生——我是艾維利安，只是艾維利安，無須揹負過往的全部！
意志已決，早已不堪負荷的心靈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不屬於艾維利安的意志開始退卻，緩緩墜入意識的深層，迴歸永恆的安眠。
不屬於艾維利安的記憶開始沉澱，在意識的海洋中洗去多餘的情感，僅作為純粹的資訊儲存著。
其實早就該這樣做了。
其實一直都很明白的。
我所擁有的種種非人之力皆源自心靈，而對能力的控制則取決於意志。
然而從最初起，這方面就有很大的問題。
上一個人格的情感和願望過於強烈，這個軀體的殘留意識也固執著不肯安眠，以至於在二者對立與衝擊下誕生的新人格自我意識極其淡薄，全盤接受了本該結束的一切，幾乎放棄了本該擁有的主導權，任由重重矛盾糾纏蔓延。
於是，名為艾維利安的我遲遲無法定型。不是一個獨立的人格，而是各種意念的集合，無論想做什麼都會有對立的想法進行干擾，不得統一。
於是持續著糾結。
於是很難主動去做些什麼，而是往往順其自然。
但……
這樣是不行的。
舉步維艱的我，不可能走到最後。
何況種種意志之間的平衡已有崩潰的跡象，若非自己作為主導者的地位，艾維利安這一名字恐怕早就成為歷史。
只是……一直不忍心放手。
只是默默縱容其他意志的擴張，不曾拒絕。
可現在，無論是沉入意識之海的倒影還是籠罩在夜幕下的陰影，一個個都開始侵襲——
……
心緒寧靜，最後一次確認。
心神凝聚，鑄成新的咒語。
我是艾維利安，不想再忘記自己是誰，更不願成為其他人的影子！
【BGM】思緒不定
前幾天才完成的新曲子，感覺用在這裡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