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陰陽裡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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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這裡多久了。”

戲臺子的後面竟有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放眼一看,一片的綠油油,甚至有些地方都綠到發黑。

無常坐在竹林深處的石凳上,見一身戲服的範無救正在倒水,便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嘴。

範無救倒好了茶,也沒急著開口答無常的問話,不緊不慢地將茶壺放回原位,並推了其中一杯茶到無常跟前。這才開口道,“我找到她就來了。”

無常抿了一口茶水,眼神不住地朝範無救那邊看去,他臉上抹了一層粉,乍一看,白得嚇人,那妝容改變了他嘴角的弧度,無論怎麼看,他都是一副笑面,開口說話時,那抹笑意更濃。只不過,透過那層面具一樣厚的妝容,就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微笑了。

“那你,找了她多少年?找到過幾次?”

範無救放下了手裡的茶,微微抬起那張笑盈盈的臉,看向了鬱鬱蔥蔥的竹林深處,眼神裡,蔓延出無盡的深沉,無常甚至能感受到他眼神裡透出的孤獨和凝重,配上他那張笑臉妝,頗有些詭異的意味。

範無救慢慢開頭說道,“我只找到過一次,她今年二十八了。其餘的時間,我都用來奔波和找尋。”

無常在腦海裡想象著範無救孤單羸弱的身影,一個人走在雨夜裡,跨過高山,又走過樹林,一直一直都是一個人……

無常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但每每話剛到嘴邊,卻又覺得不合時宜,就又憋了回去,結果最後說出口的,還是關於她的,“你來這裡唱戲,應該是為了她吧。”

範無救點了點頭,道,“她喜歡唱戲,也喜歡聽戲,所以我就跟在她身邊學戲了,如今,她是我師傅。”

“是王曲的母親?”

“嗯,她如今是這晉泉城裡的名角兒,最拿手的是那曲《桃花扇》,晉泉城裡對戲曲有一定瞭解的人,都知道她楊歌淑的名號。”

無常看到了範無救眼底流溢的光彩,看來他是真的很在意她。

“那你怎麼沒娶她?”

範無救聞言皺了眉頭,“娶?你一直以為我對她抱的是這種心思?”

無常眨了眨眼,無辜地說道,“難道不是麼?你對她一直都這麼好,甚至還因為她的死而發了狂,如今,更是為了找尋她,在塵世飄零了幾百年。”

範無救忽然嗤得一聲笑了,“謝必安,你可真是個傻瓜。”

“啊?”

“你為了救我,甘願被天雷劈毀一具肉身,被我誤會,卻也不埋怨不怪罪我,還依舊任勞任怨地默默幫助著我,你這麼在乎我,對我這麼好,難道也是喜歡我?”

無常看著滿臉笑意的範無救,有些啞口無言,他臉上的笑被妝容笑得那麼純良,可無常還是看到了一絲戲謔。

“這怎麼能一樣,你我都是男子,談何喜歡不喜歡,你和蘇白她,不是一個男一個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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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無救又嗤嗤的笑了笑,“男子和男子怎麼了?雲良不還是愛上了趙時臨,燭九陰也對方言念念不忘。”

範無救步步緊逼的話語,讓無常一陣無話可說,窘迫地坐在那石凳上,竟有幾分如坐針氈之感。

範無救忽的又嘆了一口氣。

“你可真是愚笨。謝必安,你在我眼裡,和蘇白是一樣的。你們二人,是我範無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朋友,我可以為了蘇白的死發狂,可以為了見轉世之後的她一面,而在凡界尋找幾百年。如果換成是你,我也會這麼做,為你而狂,為你奔波,為你流浪。”

無常忽的抬起頭對上範無救的眼睛,他的神情是那麼的認真,讓人對他的話生不出任何一絲質疑。無常目光稍往下移了移,看到了範無救略帶弧度的嘴角。而後皺著眉頭說了一句,“範無救,你這妝容也太醜了吧!”

“滾!”

無常和範無救對視了一眼,而後一齊笑了起來。

他還是範無救,那個會罵謝必安蠢,會嫌棄謝必安笨手笨腳,一言不合就喜歡要他滾卻摟著他肩膀永遠都不會撒手的範無救。

他還是謝必安,即便披著無常的名號過了那麼久,他依舊會習慣範無救脫口而出的一句“必安”!他還是那個習慣於在範無救的保護下永遠天真永遠愚笨即便被嫌棄也像牛皮糖一樣死死粘著範無救的那個謝必安。

無論歷經多少個八百年,他們都未曾改變。

“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範無救脫了那身戲服,一邊擦拭臉上的妝容,一邊不經意地朝一旁的無常問去。

每次在範無救面前,謝必安都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當年被他帶著在四回居無拘無束的日子,每到這時,他便覺得自己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愚笨,而且每次看範無救望向自己的眼神,都覺得他彷彿在看一個智障。曾經令世間所有鬼魂顫抖的無常,如今竟窩窩囊囊的在一個範無救面前宛若一個智障!

“我還能幹嘛去,除了在陰陽裡收些小鬼,管管輪迴,也沒什麼別的事情可做啊。對了,你要不要跟我一同回陰陽裡去,咱們一起……”

“必安!”範無救突然開口打斷了謝必安,“我回不去了。”

無常忽的瞪大了雙眼,滿臉驚詫,“什麼?”

“你知道的,我是個真正的孤魂野鬼,於這個世間而言,我就是個多餘的爛東西。生死簿上沒有我的名字,天界所有人都認為當年那個為執念而發狂的鬼死了,天道劈過那八十一道天雷,也認為我應該徹底消散了。這個世間,早就拋棄了我這個不該留下的孤魂。謝必安,我謝謝你賠了我八百年,而我獨自飄零了這八百年,也終於如願地見到了蘇白,我已了無牽掛了!你回去做你的無常,忘了我吧!”

無常聽著聽著,就忍不住溼了眼眶,緊緊抓著範無救的袖子一言不發,就那麼死死盯著範無救面無表情的那張臉。

“你早就該猜到了!離開了你的身體,我又能撐多久。多活了這幾百年,無非掛著想要見到蘇白最後一面的執念而已。謝必安,你留不下我了。”

謝必安抑制不住的淚水成串地滑過面龐,幾乎上千年沒哭過的無常,如今哭的像個沒斷奶的孩子。在範無救面前,他從來都是最真實的樣子,不會刻意去修飾,不會刻意去偽裝,他可以幼稚,可以愚笨,可以天真,可以隨心所欲。他無法想象失去了範無救的日子,假如沒有了

範無救,那麼他謝必安可能就再也不會有最真實的模樣了,因為沒有人會在他的真實樣子外形成一層屏障,盡心盡力地保護他了。

範無救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謝必安的頭,曾經的他從未這樣溫柔地摸過謝必安的頭,他以前都是粗魯地隨便揉一揉,而後看著謝必安一頭的亂糟糟狂笑一陣。如今,他只是想在最後一次留下一個好印象,讓謝必安記住這最後的溫柔。範無救拿出一壺酒塞到謝必安手裡,自己又執了一壺,拉著他走到外面的空地上,對著頭上那輪被雲模糊了光芒的圓月,張開嘴笑了笑。

“喝完這壺酒,還請謝公子把範某忘了吧。”而後豪爽地舉起酒壺喝了一大口,“範某知道謝公子忘不了和範某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麼往後範某離開的那一日,謝公子就不必親眼所見了,權當你今日沒有找到我,就保留著我還存在這世間某一角落的幻想吧,就當你這個路痴,還未曾找到活我,就當,我還存在著……”

範無救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直接就沒了聲音。謝必安聽著他說的那些話,頓時火大起來,一個箭步搶到他身邊來,突然揪住他的領子,逼著他抬起頭與自己直視。於是滿身火氣的謝必安就看到了範無救哭得不成樣子的一張臉,一下子就洩了氣,臉色漲紅,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範無救在他的手底下,微微仰著頭,小聲地抽泣著,即便盡全力壓制也壓不下那份呼之欲出的哽咽。

“就這樣說好了,喝完你就走,不許親眼看著我離開!你就……”

謝必安也有著哽咽地說道,“就自欺欺人麼?我再怎麼愚笨,也騙不了我自己啊!”

“無救,你是要離開了麼?”

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揪在一起的謝必安和範無救都是一跳。

“師孃?”

“蘇白?”

待看清來人的面貌後,兩個人突然一齊開口說道,說完還默契地對視了一下,而後又雙雙一起回過頭去看她了。

楊歌淑也帶了一壺酒,走到兩個人身邊一點也不見外地就坐下了。

“無救,你想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走掉,不僅你朋友不答應,我這個師孃也是不同意的,今天,你不喝過我們倆,就別想走!”

謝必安看著和當年容貌無二,性子也沒差多少的楊歌淑坐在他面前,突然有一種回到了過去的感覺。

楊歌淑拿起酒壺和謝必安碰了一下後,笑著說了句,“我好像在哪見過你!”之後也不管謝必安說什麼,就直接舉著酒壺一口灌了下去。

謝必安和範無救兩人對視了一眼後,也拎起酒壺痛快地喝了起來。

三個人喝到了後半夜,楊歌淑和謝必安都醉的倒地不醒了。範無救晃了晃自己的酒壺裡所剩無幾的白水,勾著嘴角笑了笑,而後,拍了拍楊歌淑和謝必安兩個人的臉,就那麼孤零零地一個人走了。

一邊走,還一邊笑著自言自語道,“就請你們,還想和我鬥?”

那句話,也不知他想說給的那兩個人,聽到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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