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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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盈、竇信然以及沈瀚音在奶茶店排排坐定。

兩個男生的臉上, 都掛著大夢初醒般的恍然。

他們的表情裡凝聚著後知後覺的呆滯, 臉色像是走馬燈一樣赤橙黃綠青藍紫地轉了好幾遍。

“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竇信然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連下巴都比平時繃得更緊些,顯然對這件事感到極其的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來說,他根本不可能在大馬路上當眾追逐自己的同桌, 甚至逼得她直接駕駛輪椅,開到了40邁的急速。

而他竟然還憑兩條腿追上了!

一天之前,把這話說給竇信然他都不會信的。

畢竟,他只會在追逐金子和軟妹幣的時候, 才能跑得這麼快。

——以現在的世界經濟形勢,連美刀都別想讓他這麼追!

不過, 在十分鐘前的竇信然眼中,坐在輪椅上的葉千盈, 看起來確實是小山一樣累積成山的軟妹幣沒錯了。

“簡直像是有什麼反科學的力量控制了我們。”沈瀚音對著葉千盈雙手合十, 很誠懇地拜了拜。“明明在跑酷的上一秒,我只是想問問你的名字。”

真·反科學力量·罪魁禍首·幕後黑手·系統沉默地像一塊石頭, 一言不發地深藏功與名。

葉千盈剛想把自己的名字告知沈瀚音,就聽到他又補了一句:“必須要說, 我剛剛在你身上看到的那串貝葉斯定理和斐波那契數列的結合,真的是我見過的所有數字中最漂亮的一串。”

說到這裡,沈瀚音帶著新奇的微笑,非常和善的點了點頭:“這樣的反科學奇遇,還真想再遇到兩次呢。”

“……”

葉千盈沉默地抬起頭來,不確定這算不算一種新型的誇獎方式。

竇信然不動聲色地朝著沈瀚音的相反方向挪動了一點。

最後, 葉千盈只能給出這樣的建議:“可以試著吃點菌子,比如說見手青*。”

或者等她再開一個好心情盲盒,抽中一次“一見鍾情光環(一次性版、殘破版)”吧。正好,沈瀚音還可以用他最愛的貝葉斯定理,計算一下此事的成功機率。

葉千盈此語,本來只是開個玩笑。

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兩個男生一聽這話,臉上紛紛露出了恍然和悔恨交加的神色。

竇信然喃喃道:“失策了……”

沈瀚音立刻接上:“咱們中午點的小炒……”

“雜炒菌菇。”竇信然攥拳敲在自己手心,“破案了。”

“對啊,那個老闆長相像個南雲人。”沈瀚音若有所思地說。

葉千盈:“……”

葉千盈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個男生在自己面前,只用了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就商量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結論。

這都可以?

“不行,得去店裡提醒一下!”

下一秒鐘,兩個男生同時站起來。竇信然人高腿長,大步流星地往奶茶店外跑。沈瀚音只慢一步,跟到奶茶店門口了,還衝葉千盈揮了揮手。

“同學,幫忙看下包!”

直到他說出第一個字時,兩個人高馬大的青春期男生在葉千盈面前帶起的涼風,尚有一絲餘韻未曾平息。

葉千盈就這麼被突如其來的事態糊了一臉。

她一縷未紮起的散碎髮梢被人造風揚起又落下,在午後黃昏的倦慢陽光下,看起來竟然顯出一絲絲的淒涼。

這一刻,葉千盈感覺,自己簡直像是個眼看著金毛和拉布拉多跑出自己視野的短腿柯基。

葉千盈:“……”

葉千盈默默地風中凌亂。

想來想去,她還是忍不住問了系統:“事情真的這麼巧嗎?”

正好竇信然他們中午就選了一家南雲老闆的小店,正好小炒就點了一盤雜炒菌菇,緊接著正好就碰上了一見鍾情光環被啟用?

巧合到這種程度,簡直要讓人陰謀論了好吧。

“光環可以被激發的條件之之一,就是能有一個對應的合理解釋。”系統給葉千盈舉了個例子,“這個解釋不一定是吃菌,之前剛剛被人一棒子打到了腦袋、本身具有精神問題,誤服下了特殊藥物……都可以成為激發光環的前提條件。”

系統這麼一說,葉千盈就聽懂了。

“也就是說,他們原本就夠倒黴了,遇上我算是黴上加黴?”

系統非常真誠地提醒她:“這一切您心裡有數就行了,倒也不用說出來。”

葉千盈:“……”

過了一會兒,兩個男生終於噔噔噔地跑了回來。

“不好意思,等急了吧?”沈瀚音對葉千盈露出了一個抱歉的微笑。

“沒有,正好我今天也沒什麼事。”葉千盈見這兩個男生汗流浹背,第一反應就是在包裡找紙巾。

竇信然一坐下來,就把桌上的檸檬水拿去,一口氣給噸噸噸了。

由於服務員只給這桌放了一杯檸檬水的緣故,沈瀚音手慢一步,未曾搶佔先機。導致他現在沒有水喝,只好坐下大口喘氣。

竇信然喝完檸檬水後,精神煥發,跟葉千盈解釋了一下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們還是去晚了。

儘管在一見鍾情光環的加持之下,兩個男生甚至可以追上40邁的輪椅。但就是他們跑得再快,也不可肉.身超越時間。

所以當他們趕到那家考場附近的小店時,發現不但店門封鎖,而且連救護車都已經來了。

竇信然:“……”

沈瀚音:“……”

兩個男生面面相覷,和周圍的旁觀者打聽了一下情況。

原來店老板果然是個南雲人(沈瀚音:“我就說嘛!”),前兩天家裡給他寄來了一大包菌子,老闆犯懶,一直放在後廚沒有拿走。

正好今天廚房裡食材不夠,大廚炒菜的時候翻找材料,一眼就看中了那袋老闆家裡捎來的菌子。

一炒之下,驚為天人。

據說因為南雲本地菌的鮮美味道,大廚還特意給雜炒菌菇這道菜臨時加價,作為本店的限時嚐鮮特色販賣。

在講到這一段細節的時候,沈瀚音和葉千盈都忍不住地盯著竇信然看。

竇信然被他們兩人一左一右看得發毛,戰術性地後仰了一下:“你們幹什麼看我?”

當然是因為……這個大廚聽起來就和你一樣有商業頭腦的樣子。葉千盈暗暗地想著。

正好服務員補了兩杯檸檬水上桌,沈瀚音也仰頭噸噸噸了一通,接著竇信然的話頭,繼續給葉千盈講之後發生了什麼。

眾所周知,南雲的菌子是世上最為捉摸不定的一個變數,你不能控制吃完以後什麼時候發作,不能控制吃下去哪筷子發作,更不可能控制自己吃下發作後看到些什麼。

平地划船、小人跳舞、或者是活著的美人魚……

據說店裡的一個客人吃了菌子又喝了點酒,當場就被激發出了血液裡屬於蒙古族的野性,要不是服務員死命攔著,他這會兒已經要抽下腰帶,套一匹獨角獸給朋友們瞧瞧了。

竇信然和沈瀚音趕到的時候,三輛救護車的醫護人員正在用擔架把人往車上扛。

由於本地醫院沒有多少對付誤食野生菌的經驗,還隨車拉了一個南雲過來交流學習的醫生,用來辨認哪個病患自己能夠乖乖上車,哪個病患直接捆好帶走。

沈瀚音兩人趕到的時候,救護車都快要開走了。他們硬著頭皮對視一眼,實在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算作蹭車的範圍。

……要是不嚴重的話,他們直接打車去醫院自己掛號也行。畢竟救護車的出場費和出租可不一樣,本地救護車單是起步價就要兩百塊。

兩個人湊到救護車那裡詢問了一下,車上正好就坐著那個南雲醫生。

他在問診以後,給兩個人聽了聽心跳,又扒開眼皮看了看瞳孔,最終認為這兩個小夥子比牛都健康。

“時間不長,又能自己恢復,聽你們這個描述應該毒性很輕微,我看你們植物性神經功能也沒受到影響。要是你們自己覺得沒什麼事,回去就行,再難受可以去醫院看看。”

“不用吃藥嗎?”

“不用。”大夫想了想,又補充道:“不放心的話可以催吐——但按你們這個描述,四五個小時早消化完了。你們就多喝水,多排汗,加快代謝就行。”

“……”

這兩個人一合計,覺得胃裡確實是沒有什麼能消化的了,還不如促進新陳代謝,於是又一路飛毛腿跑回來。

仔細一想,他們兩個這一下午先追輪椅,再跑去飯店,最後又從飯店跑回來,可以說是很不安穩了。

只是還有一件事讓竇信然和沈瀚音非常迷惑——那個炒菜的廚子也上了救護車,他記得這兩個中午過來吃飯的學生,還衝他們招了招手:“沒事,別擔心,你們吃的那份蘑菇是早晨從市場買的!”

聽到這裡,葉千盈不由:“……”

這兩個人應該真的沒有誤食毒蘑菇,只不過是被好心情盲盒裡抽出的光環影響了而已。葉千盈摸摸自己的鼻尖,覺得還是轉移一個比較安全的話題為妙。

“你們是不是中午就見面了,什麼事這麼急?”

聽竇信然和沈瀚音的對話,他們至少在中午已經碰頭一次,還一起下了館子吃了飯。之後沈瀚音還一直等著竇信然,直到他考完決賽卷子。

葉千盈一時竟然想不出,什麼事需要這麼反覆的續杯。

——竇信然現在是二哥資助的貧困生,竇奶奶的病情葉千盈已經讓人去解決,給老人家轉了省醫,又換了好藥。

既然生活上和親人上都不存在問題,那……竇信然難道只是單純約沈瀚音出來一起打籃球玩嗎?

葉千盈覺得不太像。

透過一段時間的同桌生活,葉千盈已經發現了,竇信然做事是很有針對性的,葉千盈幾乎沒有見過他漫無目的地去做某件事。

即使是上一次,葉千盈建議竇信然去小粉書裡學習學習,竇信然都順便撈了一票口紅色號的建議費。

沈瀚音但笑不語,倒是竇信然並無避諱葉千盈的意思。

“我叫他來幫著寫作業。”

“啊?”這麼學渣風的要求實在和竇信然平時的作為不搭,葉千盈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哦,你接的那些單子。”

沈瀚音從椅子上拽過自己的書包,他的書包是高中生最常見的那種大小,比竇信然常的書包要小上一號,現在幾乎被裡面的書本給撐得開線。

“在你考試的時候,理科除了生物之外我都寫完了——竇兄,你下次能不能不要接那麼多的作文和週記,我筆已經快寫沒油了。”

竇信然不動聲色地接下所有抱怨,同時從自己的書包裡摸出整整一盒可替換筆芯,端是一副準備得當的樣子。

兩個男孩把桌面上剩下的作業分了分。沈瀚音換掉筆管繼續埋頭苦寫,竇信然則去前臺給飲品點單。

“香草拿鐵啊,一定要香草的!”沈瀚音強調道。

“可以 。”竇信然頭也不回提醒他,“不過香草口味比其他口味貴兩塊錢。”

“不是吧,這都要算?”

……

隨著竇信然暫時離開,桌前一時只剩下葉千盈和沈瀚音兩個人。

葉千盈表情凝重。

放在一天……不,哪怕一個小時前,她可能都會很想和沈瀚音再見一面,為上輩子的事和他道一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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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可能聽不懂,只能禮貌又迷惑地衝她微笑,可對葉千盈而言,那輪月光的餘輝,長久以來,一直都照映在她的身上。

但現在嘛……

葉千盈面無表情,覺得自己滿腔憧憬之意都在剛剛,被沈瀚音親自大頭朝下地塞進了酸菜缸裡。

倒是沈瀚音停了筆,望向她的目光善意而好奇:“你是竇信然的同桌吧,他提過你好幾回了。”

葉千盈不可免俗地問出了那個問題。

“他提我幹什麼?”

沈瀚音便露出了一個近乎忍笑的表情:“那張vvip卡他賣給你了嗎?”

一聽沈瀚音提到這事,葉千盈不可避免地沉默了一小下,“沒有,他白送我了。”

“哦,那你應該經歷過了。”沈瀚音的手指活潑地在桌面上敲擊一遍,“他一開始想要把作業代寫做成限量版服務來著。”

原來,竇信然起初是想走上層精品路線,專做有針對性的1v1貴賓代寫服務。

只要圈定好了固定的客源,竇信然就能保證自己收入穩定、服務輕鬆、提前收款而且每月月初就能拿錢。

哪用得著和現在一樣,雜七雜八地滿學年接活兒,有時候還得去高二攬生意。

至於竇信然最開始意圖爭取的那批客戶……這還用想嗎,自然是葉千盈、詹露露、連登、牧磐這一圈人啊。

別忘了,他一開始研究的就是連登的q.q空間呢。

最後是什麼讓他改變了主意?

葉千盈突然回憶起來,似乎在某天的競賽班裡,竇信然和自己保證過,說他不會接連登他們的單。

以竇信然平時的行事作風,這句話翻譯過來,其實也就包括了“絕不會去向連登等人主動推銷”的意思。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那天放學之後,葉千盈還是盤問了自己的小夥伴們一遍,確認他們從來沒動過讓人代作業的念頭,竇信然也不是在隱晦地提示她。

從這點來看,她的同桌真是轉進如風。在發覺葉千盈這裡此路不通後,就立刻機智地改變了服務物件,還真的挺不容易的。

恰好竇信然端著托盤回來,頭也不抬地把一杯香草拿鐵放在沈瀚音面前:“你們都說什麼呢?”

“沒什麼。”葉千盈回過神來,看著桌上還有一小沓的作業,“我也幫著寫一點吧。”

“你不用。”竇信然把一杯草莓奶昔推給她。

那杯奶昔粉紅可愛,最上面漂浮著一層薄薄的碎冰,還有雪白的奶蓋,半顆新鮮的草莓在奶昔中上下沉浮、若隱若現。

竇信然非常直率地問葉千盈:“你願意收我的錢嗎?不收?不收還想替我寫作業?”

葉千盈:“……”

沈瀚音噗嗤一聲笑出來:“哈哈哈給竇老闆打工有工資拿的,一份作業,我七他三。竇信然告訴我這是友情價,你是他同桌,你知道的肯定多,能不能告訴我,他給我的真的是友情價嗎?”

葉千盈:“……”

友情價……友情價個鬼啊。

上一次她和竇信然聯手坐莊的時候,竇信然想要分她十分之一的收益。那時候他曾偶然提到過,他和代寫作業的“僱員”都是三七分成。

拿著市場價說是友情價,竇信然這都可以算做殺熟了吧。

頂著葉千盈質疑的眼神,竇信然淡定地端著手裡的海鹽蘇打水喝了一口,承認起錯誤來眼都不眨。

“本來是市場價的。不過就在三秒前,我已經決定給市場價漲價了,所以給你的還是友情價。”

沈瀚音冷笑著給手下地作文紙加了一個逗號,筆畫力透紙背。

竇信然則拉開椅子坐下,手裡的海鹽蘇打水放到一邊,自己也加入趕作業的隊伍之中。

草莓奶昔酸甜可口,店家應該還放了蘋果汁調配,葉千盈咬著吸管,從奶昔裡喝到了一點蘋果的清香。盯著桌上另外兩杯飲料看了一會兒,葉千盈突然反應過來。

“對了,奶昔多少錢?”

“什麼?”竇信然百忙之中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一看葉千盈已經把手機解鎖,準備給自己轉賬,驚得把筆都扣回了筆帽裡。

“你說什麼呢,請一杯飲料還有收錢的?”竇信然連眼神都有點迷茫了:“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

見葉千盈的目光在香草咖啡上一掃而過,竇信然回想起自己剛剛都說了些什麼,頓時恍然:“我之前是和沈瀚音開玩笑的。”

“三七分也是玩笑?”

“哦,那個不是。”竇信然聳了聳肩,氣質一時顯得相當的鐵血大資本家,“你知道的吧,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

眼看正話反話都給他一個人說了,葉千盈不由得歎為觀止。

她數了數桌上練習冊的厚度,心裡還有一件事不解。

“你這次怎麼接了這麼多單?

竇信然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坦率:“畢竟這就應該是最後一次了,我想著能多掙一點是一點吧。”

聽到這個答案,葉千盈難免有些驚訝。

“誒,為什麼,你忙不過來了?”

做了這麼久的同桌,對於竇信然的經濟來源,她自認還是有所瞭解的。

二哥給竇信然的資助算是一種熔斷性質的保底,這筆助學金能夠保證,只要竇信然還想唸書,那他就一直會有書讀。

但葉家畢竟不是開善堂的,所以除了每年給竇信然的助學金之外,為竇奶奶特意提供的醫療服務都算是貸款,不過利率很低就是了。

這件事葉千盈是同意的。畢竟金錢和愛情一樣,都不應該得到得太輕易。要是十分容易就能到手,反而會讓人不珍惜。

除了二哥給他的助學金之外,竇信然的另一大經濟來源就是深驥的獎學金。

他在深驥讀書,三年學費全免,每個學期有兩千塊飯補。除此之外,期末考試第一名會有五萬塊錢的獎學金。

他現在也算是半個競賽生,如果拿下省一,獎金五萬,省二獎金兩萬,省三獎金五千。要是能拿國獎的話,還有更高的獎金。

從這個角度來看,竇信然能拿到的錢很多了。普通上班族一年能掙多少,他差不多也能掙多少。

但事情並不是這麼算的。

就拿考試成績來說吧:考試排名並不是完全在人力預料範圍裡的事。

你不知道考試卷子上會考什麼知識點,不知道身後的同學在付出多大的努力學習,更不知道這一次考試會不會殺出黑馬……

遠的不提,看看近在眼前的葉千盈吧,上次文理分科考試的時候,她不正是從天而降的那匹黑馬嗎?

有一見很殘酷的事情,兩個人很有默契地誰都沒有提過。

那就是,在竇信然競爭期末第一的路上,葉千盈才那個最大的、最需要他親手打倒的路障。

面對這種情況,倘若出於竇信然這個位置的人是個憤世嫉俗之輩,此時心裡難免會升起不平衡之意——

葉千盈家裡有特級教師補課,專門給她提升成績,沒錢的學生卻只能自己默默學習。像她這種千金大小姐,在學校就是拿了獎學金,多半也都吃喝玩樂的揮霍了。可特困生不一樣,特困生拿獎學金是要活命的啊。她為什麼要來和特困生搶獎學金的名額?

然而竇信然從不那樣想。

在和葉千盈的相處裡,他絲毫不見意難平的情緒。不但如此,他還願意主動照顧她生活上的不便之處。

只有代入體會一下他現在的處境,才能讓人領會到,竇信然的做法是多麼難得。

畢竟,竇信然現在會這麼忙,和葉千盈也有幾分脫不開的關係——他考慮到了自己因為葉千盈,期末考試或許拿不到第一的可能性,所以才要在平時多做單子,儘量把這筆錢補回來。

竇信然可是葉千盈的同桌,大部分時間都在和她朝夕相處啊。

在他天天見縫插針、抓緊每個空隙掙錢的時候,看到身邊的葉千盈正無憂無慮地學習,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要知道,寬宏可以是一時的大度心態,壓力卻是生活無法擺脫的主題。

對於一個一輩子只會見一面的人,“體諒”兩個字能被說得很輕鬆。

可當你的利益與另一個人交織混雜,你又得時時和對方呆在一塊兒的時候,就是脾氣再好的人,也難免會因摩擦生出反感。

但竇信然沒有。

即使在同時給五個人代寫作業,忙得甚至喘不上氣來的時候,竇信然也不曾對近在咫尺的葉千盈升起過一分遷怒的怨懟。

竇信然的父母意外逝世的時候,只給他留下了一套需要每月交房貸的房子和一個多病的奶奶。

他能有今天的一切——還能繼續自己的學業,給奶奶治病,同時按時還上房子貸款,這些全都是他靠自己的頭腦和雙手掙來的。

他並不覺得葉千盈考自己的實力考成第一有什麼不公平。

要是連這都能引起他的嫉恨和怨懟,那竇信然這會兒,就應該悽悽慘慘地把自己的q.q簽名改成“命運從未對我公平過”。

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命運也有照顧他的時候。

他出生時父母雙全,便已幸運過這世上的許多人。即使後來家裡遭遇大變,也依舊留下了奶奶這最後一個親人。

法院的工作人員主動替他跑了低保、去賣蔬菜水果的時候老闆娘連續三年都給他批發價、寫字樓的老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進門……

他的同桌,也是他的“競爭對手”葉千盈,預設他的所有接單行為、平時會找理由送給他許多“不要”的東西、還時不時就推給他一大包零食——即使兩個人都知道,他在回去以後,會把它們掛在網上賣。

無論面對什麼境遇,竇信然都維持住了自己的步調。

獎學金或許要降等,那就平時多掙點、一條財路走不通,那就再看看別的。不能指望下線的同學們為了一份他們眼中的零花錢而保持商業信譽,做好應急的備案總沒有錯、再小的錢也牽扯著大事,所以只要涉及到“生意”二字,賬目就一定得交接的乾淨清楚。

竇信然沒有憎恨過命運,他接受生活,並且改造它。

……

葉千盈依舊皺眉看著竇信然。

她知道,竇信然日常主要收入的活錢,就是靠給同學替寫作業掙來的。

至於他週末打的零工、網上偶爾做幾份小攻略賣,那都是不能長久指望的東西。

但是現在,竇信然竟然說不幹就要不幹了?

他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因為不能幹了。”竇信然非常冷靜地搖了搖頭,“再幹就要被老師發現了。”

葉千盈:“……”

已經習慣了竇信然代寫作業寫得如火如荼的日子。現在驟然聽到一個這麼現實的理由還真是……真是令人感到一陣魔幻。

此刻的葉千盈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你連中間代理商都做了那麼久,原來還是知道這一行是灰色地帶的啊?!

竇信然當然知道。

自從搞出“中間商賺差價”的騷操作後,竇信然就知道,靠代寫作業掙錢的日子不會太多了。

他能幫人代寫作業,別人自然也能代寫作業。

說白了,寫作業這種事又不是什麼核心科技。一樣的作業,既然到了竇信然手裡也是讓別人替寫,那為兩個人什麼不能自己聯絡?

又不是隔著天南地北,一個學校的同學,見面多方便啊。

然而……

竇信然搖了搖頭:他的代寫和別人的代寫怎麼能一樣。

他親自代寫的那一批,也就是在他這裡訂了最高套餐、要求模仿筆跡的那一批,他都會按照對方的字跡仿寫。

不僅如此,竇信然還會斟酌著客戶的知識掌握情況,從草算到答題程度,全都模仿得八九不離十。

即使同學沒有特意訂購模仿筆跡的服務,他把作業託付出去時,也一定挑選字跡相似的接單員,或者把上下兩頭的老師岔開,不讓批作業的老師一眼認出這是自己的學生代寫的。

然而現在,竇信然無法壟斷市場,那麼大量新晉的、尋找財路的同學一湧入這個行業,便會造成代作業市場的烏煙瘴氣,良莠不齊。

竇信然冷眼旁觀許久,覺得現在是他應該急流勇退、金盆洗手的時候了。

照其他同學那麼胡搞下去的架勢,這條行業鏈很快就會被老師們發現的。

對著已經目瞪口呆的葉千盈,竇信然有些惋惜地點了點頭:“這就是沒有官方介入調控的壞處了。”

葉千盈:“……”

不是,就你現在幹的這行,放在哪個學校都是絕對的灰色地帶,輕則記過重則退學,你想要什麼官方介入?

更何況,你都已經無師自通地學會在上頭成立專案組之前洗白上岸了,大哥你哪還需要什麼腳踏車啊。

“我已經指導了他們幾處要命的細節,希望他們能撐久一點,至少隱瞞到下學期。不過根據事實來看,似乎不太能指望他們的實操跟得上。”竇信然嘆了口氣,就像是他真心實意在為那些開拓財路,搶他飯碗的同行擔憂一樣。

……葉千盈想了想,覺得自己同桌應該是挺真心的。

畢竟要是能拖到下學期,他就屬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典範,再有事發同學的襯托,基本上就能被摘乾淨了。

她清了清嗓子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先找個保命符,最近除了競賽不想別的,爭取拿個國獎吧。”竇信然沉穩地點了點頭,很有幾分不慌不忙的篤定:“深驥校史上,還沒有人拿過國獎呢。”

所以他要是拿了國獎,至少深驥是捨不得把他退學的。

當然,要是那些劣幣驅逐良幣的競爭對手,在短時間內把事情鬧得特別大,竇信然也別想完全逃脫干係。

畢竟這個潘多拉魔盒是由他親手開啟的,他總得連帶吃點掛落,深驥雖然未必會嚴厲處分他,但很有可能扣他的獎學金。

這時候,拿到國獎的第二個必要性就顯露出來了——如果竇信然拿了國獎,他就能夠保送top2。

假使在保送的基礎上,竇信然願意放棄保送,回去參加高考,給學校創造一個好成績,這就將成為他和學校談判的籌碼。

“但應該不至於。”竇信然眉頭微皺,露出一個沉思的表情,“雖然搶了我的飯碗,但我覺得他們幹不大。”

葉千盈看著自己的同桌,想說點什麼又把嘴巴閉上。在這種時刻,她覺得自己還是閉嘴驚豔就好。

——不但學會了鑽規則漏洞,沒有需求創造需求,生生開闢了一條全新的產業鏈,而且還知道要提前避免官方嚴打,除此之外,也不忘記主動和官方合作,來對自己進行洗白。

面對這樣的竇信然,葉千盈還能說什麼呢?

她只能發自肺腑地對竇信然說上一句:“你……你高興就好。”

“就是要找個新兼職了。”竇信然嘆了口氣,“生活不易啊。”

葉千盈還是關心竇信然的生活情況,一聽他這麼說,下意識就問:“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兼職?”

竇信然不言不語,只是抬起了眼睛。

葉千盈:“……”

葉千盈寒毛倒豎,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葉千盈:“你看我幹什麼?”

“我觀察了有一段時間了,”竇信然有條不紊地擺出論據,“你天天都給連登他們圈題、留作業、講題,涉及到的都是最基礎的重點內容。

此前你也讓我代理過幾次,我已經熟悉了他們三個的性格,知道怎麼切入會讓他們容易接受。

如果你有意的話,這個工作我也能勝任,前三天試用期可以免費。”

講完了利益,竇信然語調一轉,竟然開始款款地打感情牌!

“何況,你每天都忙得分不出身,讓你一對三地為他們付出這麼多。實在是太辛苦你了吧。”

葉千盈:“……”

葉千盈竟然無話可說。

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每次連登他們圍在自己書桌前,竇信然主動說出“我替你講一個人的吧”的時候,是不是早就在盤算這件事了?

葉千盈下意識地吸了口奶昔,酸甜的口感喚回她的神志。葉千盈忽然意識到,好像這杯奶昔也是竇信然請的。

葉千盈:“……”

在和官方合作洗白之前,還學會賄賂政府要員了!

這都是誰教竇信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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