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皎月當空。

項金昏昏沉沉間感覺被浪濤拍在沙灘上，應該是到了那個島上。他無力伏在沙岸上，腰以下還浸在水裡，此次所受的傷和上次差不多，但是均攤在了全身臟腑經脈，方才處在危險中一心逃命時不覺得怎樣，現在一口氣松了垮了，只覺得寸步難行，不能行動，只能躺著等待身體恢復。

他的身體恢復力和近道朱果的恢復力應付不了突發的急傷，但像現在這樣不死，就會慢慢恢復，總會痊癒的。

項金恍惚間聽到陣陣琴音，好似仙樂。他努力抬頭睜眼，看到不遠處真的有人在彈琴。

不圓的月亮灑下清輝，流進不遠處小閣樓敞開的窗裡，裡面有一個白色人影在彈琴。

項金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乏力閉眼歇息片刻，琴聲已停，再睜眼那人已近在數尺之外，靠項金這邊行來。

項金吃力睜著眼睛，看清來人是一個女子。她臉上蒙著白色輕紗，及腰的青絲無束飄動遮了半邊左眼，素白的衣裙一塵不染。

她的白裙很長，遮掩了一雙素足。長裙下角尚離地三寸，人在空中不沾地，而她的動作與走路一般，不像飛行。

女子來到項金身邊，月光之下，項金雖看不到她的臉，也知道她的容顏一定絕世，只那一雙眼眸裡的光彩便教人自慚形穢，不敢直視。

她就像天上的皎月，清冷，輝灑天地。

女子望了他兩眼，擺擺手轉身回去。項金這才不被她容光所懾，心神恢復，注意到隨她過來的還有個僕婦。

這個奴婢看起來不再年輕，頭髮花了，卻輕易架起項金跟上她家姑娘的步伐。

項金已經快沒有睜眼的力氣了，看著姑娘一步一步踏在空中的驚豔背影，賞心悅目，又想起荊玉，然後閉眼，順著睏倦之意睡去。

項金再醒來已經是五天後了。表面上傷勢好了，其實經脈內傷還很糟糕，躺著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也說不出話。他需要吃些東西幫助療傷，那個婆婆每天喂他吃些藥粥。

這裡是修仙者的居所，那位姑娘看起來無口腹之慾，所以沒有儲備什麼食物。

這小樓是她們兩個修道者的住所，沒有床榻，也不分房間。

修道者氣滿不思食，神滿不思眠，那些不需要的東西可有可無。

所以項金就和她共處一室，一坐一躺，相隔數丈，每日清醒時必聞琴音。

琴與人俱是飄在空中，不沾地。

琴曲婉轉之中帶有幾點殺陣征伐之聲。

項金每天聽著琴曲，卻不敢多看她，大多數時間閉目養神。

和這麼美的人整日共處一室，項金可不對自己有坐懷不亂的信心。所以要從根源上杜絕自己變心負心的可能，和這位救命恩人不好太冷淡疏遠，但一定要保持距離，看她的時候就要想荊玉一次。

又過了五天，項金的傷勢已經好了七七八八，一覺醒來，發覺她正在盯著他看。

她今天不再是輕紗掩面長裙曳地，依舊是一身素白絲制衣裙，裙只到脛處，其下一雙同樣素白絲制的靴履，離地三寸，踏空而立。

項金看得出來她這一身衣物材質是一種珍貴的寶材潔白蠶絲，應該是珍稀異種的蠶妖出產。

修道有成的蠶妖比起那被人養來繅絲的凡蠶可是雲泥之別，其破繭之事與化為人形的事同樣重大。蠶族會把破繭之後的絲分了品相明碼標價拿出來賣。

所以看起來柔美的一身服裝實是甲冑，是她的法寶。

她的柳腰間佩有一柄白柄白鞘雕龍的劍，看起來也不是凡品，肯定就是一聲龍吟斬妖而去救他性命的那抹白虹了。

及腰的青絲依舊不戴裝飾漫散著，她不再面戴白紗。項金終於看到了她的容顏，真的絕世，平心而論，她比荊玉美多了，世上應該再也沒有比她更美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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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金又看呆了。

她也不以為忤，早已習慣了。男人見了她十有八九都是這樣呆住，甚至女人也傾倒於她的姿容。項金這幾天的表現已經讓她覺得是不錯的了。

“傷得那麼重，十天恢復十之七八，肉身很不錯，不像個人。”

不像個人，項金總覺得自己被拐著彎兒罵了，一個鯉魚打挺起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還未請教二位恩人尊姓大名，此是何處？”

老嫗答道：“這裡是雲花島露華樓，我家姑娘是鸞月仙子。”

姑娘答道：“我叫白月凰。”

這名字項金聽過，可以說是如雷貫耳。

他的臉色早就在白月凰意料之中，“我知道你肯定聽過我的名字，我也知道你是項金，有一個人形仙寶的新婚嬌妻，剛和崑崙鳳飛龍打了一架，沒打過。”

沒打過，這話讓項金有些喪氣，不過這不重要，他全身繃緊，低頭一笑，“仙子這般天上人，不會也有——”

“我對你那新婦沒興趣，你沒必要這麼緊張。”

項金放鬆，想明白了，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心念一動就能斬殺玄冥境魚妖的人，放鬆不放鬆的沒有區別，逃不掉的。

“仙子和鳳飛龍並稱於世，實非一類，如鳳凰與蚊蟲之別。仙子高風亮節，月出皎兮……”

白月凰就這麼面無表情靜靜看著他，看得他自己羞慚閉嘴。

“你二十年後的約戰，我希望是你勝。”

項金道：“我說的一點兒沒錯，仙子果然也厭惡鳳飛龍。那不要臉的東西到處宣揚要娶仙子你為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恐怕連仙子一劍也接不住。”

白月凰踏空而行，“跟我走。”

“去哪兒？”

“我看你是個人才，初來乍到，跟我混吧。”

“可我還有自己的打算呢。”

“我看你歪歪扭扭向東行，一開始是想東出尋仙吧，可你知道你現在的位置還是不是東海仙域嗎？”

項金臉一黑，“不會這麼倒黴吧？難道向南偏了太多，到了妖域？不對啊，逍遙派仙子住處自然是仙域啊……”

白月凰道：“這裡是可以說是在仙妖兩域的邊界上，準確來說是偏南一些，在東南妖域裡。你人生地不熟，方位都不清楚，真要獨自闖蕩，都不知道自己死在哪裡。”

“看來我只能跟著嘍？”

“我救了你的命，你一句無以為報可不行。你要報恩，跟我走。”

項金一時間也想不出別的出路，又覺得自己好像迷迷糊糊給人拐走了，“跟你去哪兒？做什麼？先說好，我可不能用一輩子報答你的救命之恩，還是為你做些什麼。”

“不急，我看中的是你的資質。你現在能幫我小忙卻難當大任，可你很快就會超過我這個所謂龍鳳之姿，同輩第一。我們就此約定，三年為期，之後我絕不以恩裹挾，是去是留全憑你自己的意願。”

“一言為定！”項金也不願欠人債，還是人命大債。

兩人南飛。

“只有在雲花島上，我是鸞月仙子，出了島，就不是了。”

項金問道：“那你是什麼？咱們往南飛，總不會是妖女吧？”

白月凰冷冷看了他一眼。

項金立刻道：“還是仙子！不是鸞月仙子那就是月凰仙子！仙子之明豔，奪世間諸般光彩……”

在自家殿下這樣強勢的女子身邊待久了，奉承之辭，張口就來。

項金想想那一劍斬大妖的場面，心裡默唸，識時務，不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