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萬年孤獨(下)——萬年孤獨 第404章 生而為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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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我在哪兒?”他想大吼,卻只能發出“哼哼”的奇怪聲音。

“安靜點兒。”一個冷冷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他奇怪的發現,身邊的聲音雖然也是“哼哼”,但每一聲都有不同的節奏,不同的音調,不同的停頓,看起來只是毫無意義的哼哼聲,但他卻可以輕易理解出這個聲音背後代表的意思。

他奮力的睜開自己的眼睛,雖然他的大腦空空一片,但卻感覺周圍的一切無比的熟悉,就像他早已在這裡生活了很久很久一樣。他想去追憶,但頭卻痛得可怕,明明感覺有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被忘掉了,但他卻根本無法回想起來那些到底是什麼東西。似乎那些記憶有苦有甜,有些甚至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但他卻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

心中空落落的,就像被掏空了一樣,他再次調動自己的精力去回憶,但卻被疼痛狠狠中斷,那種感覺讓人絕望而痛苦。

“不要試了,沒有用的,收起那些沒用的想法吧。”那個聲音沉穩而深邃,只有充滿智慧的賢者才能擁有這樣獨一無二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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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物上,在他眼前的,似乎是一頭豬,一頭年邁的豬。而他自己呢,四隻蹄子,白花花的肥肉,他好像也是一隻豬。難道真的是這樣嗎?他真的只是一頭豬嗎?他明明記得自己縱橫睥睨,冠絕群雄,怎麼會是豬這種低等的動物呢。

那頭年邁的豬的眼睛中充滿了苦澀,“這就是我們的命運呀。”

……

狹小的金屬空間,充滿屎尿的狹窄的水泥地,看不見陽光的廠房,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他已經漸漸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只是難以融入豬群,他是高傲的,心中的高傲不允許他躺在自己的糞便上,然而一切是無可奈何的,他沒有能夠反抗命運的能力。

他曾親眼目睹那些養殖他們的直立生物是怎麼處理掉發育不合格的小豬仔的他們抓住小豬的兩條後腿,腳朝上、頭朝下的把他們掄起來,然後把它們頭朝下的摔在地上,脆弱的頭狠狠的砸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鮮血染紅了地面。而更可悲的是,如果一次還沒有砸死那頭小豬仔,直立生物會把它從地面上掄起來,再次頭朝下的摔到地上,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掄摔,直到那個可憐蟲被摔的沒有任何生存的機會為止。

還有一次,他看見有一頭小豬崽的眼睛被摔得脫落出來,結果可憐的是它的求生欲太頑強了,一次還沒有摔死它,直立生物繼續摔它,最後它的下巴被脫環,只剩一攤爛肉和鮮血的噁心混合物覆蓋在地面。那根本就不是處理,那是一場屠殺。雖然他的體形遠勝小豬仔,但他知道以他自己的能力去對付那些直立生物無異於自取滅亡。

他偷偷總結了很多經驗,比如,身而為豬一定不能吃的太胖,因為如果吃的太胖的話那些直立生物就會把它們送到其他地方,至於送到其他地方的豬,他就再也沒見過他們,顯然它們命運是悲劇的。與此同時,也不能吃的太少瘦,因為如果吃的太瘦,那些直立生物就會覺得你沒有養殖的價值,會立刻將你處理掉。想要保持一個度,既不太瘦又不太胖是極其困難的,他的同胞們大都很愚蠢,只知道一味的傻吃傻脹,將自己吃的像一個球一樣,最後被那些直立生物送到其他地方去。

而所有豬中意識到這一點的少之又少,而和他同一個豬圈的年邁豬似乎便是其中之一。

“潛哥潛哥到了講故事的時候了。”

又到了吃飯的時候了,每當吃飯時,同一個豬圈的豬們總會圍在一起,一邊吃東西一邊聽他講故事,這已經是他們最大的消遣方式了。也正因為講故事這項能力,他在豬圈中的地位提升了不少,每次講故事時甚至其他豬圈的豬也都會靠在金屬柵欄那兒聽他講故事,他又不搶東西吃,每一次都會精準的控制自己的卡路里攝入量,將多的食物分給其他的豬,他的地位能不提升才是怪事。

“上一次我們講到葉潛逃離輻射島,來到了泰坦尼克號上,這一次呢……”

所有豬都聚精會神的聽著他講故事,有時甚至連吃東西都忘了,痴痴的聽著他的故事,聽著故事中那個叫做“葉

潛”的一種被稱作“人”的直立生物是怎麼堅強的在無數困難環境下活了下來,最後找到了真愛,雙宿雙飛的故事。其中最讓豬豬們痴迷的,便是小蟑螂與小女孩悽美的愛情故事,還有葉潛井下與秋原薰相濡以血的故事。特別是當講到葉潛拿著刀一刀刀像愚公移山一樣破壞了石牆時,許多豬都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淚,為他們的愛情故事而動容。

這些豬全都被閹割了,或許因為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對於愛情故事,他們永遠是最痴迷的,故事像病毒一樣傳播開來,一個豬圈一個豬圈的傳遞,漸漸的,連那些母豬也都聽到了他講到的故事。不過她們最喜歡的故事,卻是伊凡為愛像個瘋子一樣在地下室中試圖復活自己逝去的妻子,特別是最後伊凡獨自踏上列車,像末世中的王者一樣對觀察者發起衝鋒,最後雖然死了,卻依舊重傷了觀察者,甚至許多母豬都立下了“嫁人就嫁伊凡大人”的宏大理想,不過可悲的是,她們卻根本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潛哥潛哥,您吃您吃。”一隻豬巴結著他,給他送來了好幾個蘋果和土豆,就因為故事的傳播,它們這些二手傳播者早就賺的盆滿缽滿了。

他也有些無奈,這些豬實在是太上道了,每次都要給他送來水果和蔬菜,這些東西不容易長胖,但吃得多也會讓他的體型膨脹起來的。

“潛哥潛哥。”那頭豬巴結的笑著,“東邊的柳翠花托我問您幾個問題。”從東邊到這裡,天知道要經過多少個豬圈,這其中的勞碌費是難以想象的,雖然她們母豬不需要長太多的肉,但她們畢竟還要負責產仔、餵奶,需要的食物也是不可小覷的。如果是一頭豬想要過來傳個話的話,恐怕一天的飯都沒得吃了。

“把東西送回去吧,我這兒還有點兒存糧。”

那頭豬以為他是在回絕,立刻急忙說道:“潛哥您還想要些啥,您說,我盡全力滿足您的要求。”

“不,我的意思是劉翠花想要來傳個話的話,恐怕一天的飯都沒著落了,還是把東西送回去吧,你們經商也不能昧著良心啊。”

“潛哥您說的是,我立刻就送回去,還給她多送幾個蘋果,只要報上您的名頭,我保證這方圓百里內就沒誰敢吃您的回扣。”

“你快問問題吧。”

“好嘞。第一個問題,劉翠花問的,最後觀察者死了嗎?伊凡大人的孩子最後怎麼樣了?”

“觀察者最後死了,葬身在伊凡的反撲之下。伊凡的兒子就是小蟑螂,身體中流著蟑螂血脈,最後安安穩穩的活下來了,小女孩也被復活了,與化身成人的小蟑螂生了一個孩子,最後伊凡一族終於擺脫了他們悲劇的名運。”

“第二個問題,餘大壯它們那個豬圈一起問的。”它特意咬重了“一起”這兩個字,潛臺詞就是:大哥我求求您別再善心氾濫了,它也還要賺錢呢。況且它們整整一個豬圈一起的問的,總不至於吃了上頓沒下頓了。

“好吧好吧,你快問吧。”

“世界上真的有“人”這種生物嗎?他們的世界真是太豐富多彩了。”

“或許有吧。”

“第三個問題……”

年邁的豬瞟了一眼他,然後又閉上了眼睛,它叫斯馬特,是整個豬圈裡最年長的豬,也是它帶領他走過了最初那段最艱難的時光,帶著他融入了豬群。

……

是夜,周圍鼾聲如雷,但這並不是他睡不著的理由。他感覺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雖然裝出一副樂天派的樣子,與無數的豬成為了朋友,為它們帶來了歡笑,但他的內心卻是一個孤獨的死小孩。他甚至有一種強烈的想要逃離這裡的感覺,他覺得周圍的一切是無比的虛假,雖然觸手可及,所見非虛,但他仍然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他想尋找自己丟失的記憶,那些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東西,但他卻怎麼也回憶不起來,只剩下這些荒誕不經的故事。

“又睡不著啊。”

斯馬特緩緩走了過來,那雙眼睛似乎可以穿透他的身體,直視他的內心,看見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它站在他的身旁,用沉穩的口氣說道:“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就告訴

我吧。雖然你看起來擁有了一切,卻仍然像是一無所有。”

“謝謝斯馬特爺爺。”他看著冰冷的柵欄,低著頭,“您說這個柵欄之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呢?那裡會不會有一種叫做“人”的生物,無數比我的故事還要精彩的傳奇正在上演著呢?”

“這個柵欄之外?這裡就是我們祖祖輩輩生存的世界呀,除了這個柵欄,一切都是虛無的。我們的祖輩付出了那麼高昂的代價,在過去冰冷的叢林中活了下來,不就是為了現在食住無憂的生活嗎?柵欄之外的世界,還是不要繼續想了吧,那沒有什麼意義,活在當下,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才是最完美的選擇。

至於什麼“人”,什麼“葉潛”,那些荒誕的傳奇你還是不要太當真了,故事之所以是故事,是因為它們是故事,供豬們消遣娛樂罷了,只能當作生活的調味品,而它們不可能代替整個生活。那些什麼超能力,什麼蟑螂,怎麼可能真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呢?那是不符合科學的,不切實際的。不過既然你現在有這方面的天賦,那就要好好把握,用“故事”給自己創造一個更好的生存環境。雖然我們現在大都食住無憂,但既然有能夠提高社會地位,生存條件的機會,那可不能輕易放棄。”

“斯馬特爺爺您說的是。但我真的覺得,那些荒誕的傳奇真的存在,過去不是有豬曾經說過嗎,故事基於現實之上,而現實基於未知之上,所以現實中發生什麼應該都是可能的吧。”

“是,但現實就是現實,虛幻就是虛幻,你可不能將它們混為一談。如果真的混為一談的話,你就再也走不出那個怪圈了。”

斯馬特望著低著頭的他,緩緩說道:“活在當下吧,那些是不可能的,這裡才是屬於我們的世界,而不是那些叫做“人”的生物的世界,換現在再美好也不可能變成現實。我們連這裡都走不出去,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呢?”

“嗯。”雖然說了“嗯”,但他卻一點也沒有接受。

“哎。”斯馬特長長嘆了口氣,“誰又沒經歷過這樣一段時間呢,陷入對生死、宇宙、自己、他人和身邊的事物的存在的片面苦思之中,對政治、社會的骯髒進行想當然的批判。立下過宏偉到可以改變世界的理想,結果什麼行動都沒有,最終就這樣計劃就這樣漸漸忘卻了。

開始思考高深的問題,倀由此暗自得意自己與眾不同;又開始思考世俗的問題,也暗自得意自己與眾不同;明明沒有被朋友背叛過卻說友情是虛假的,明明你給沒有被高層壓迫過,卻經常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就像這個世界與你為敵一樣;明明對宗教沒有過體驗卻經常說,神是虛偽的,黑暗才是真理。

明明什麼也沒有經歷過,卻總覺得自己看透了一切,擺出一副似乎飽經風霜的嘴臉。希望周圍的豬們感覺自己很成熟,以至於達到了自我催眠的程度。覺得像我這樣的年長的豬所說的所做的是骯髒的、有個人目的,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正確。

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因為崇高的使命而誕生在這個世界,覺得自己活著就是為了改變這個世界。有時候還會對生死和宇宙、自己和他人、身邊物體的存在等感到焦慮,批評政治和社會的骯髒等,更可能會想要毀滅這個你眼中破舊腐朽的世界,創造一個你理想中那個最完美無缺的天堂。

覺得自己其實是傳奇故事的主角,有時甚至沉迷其中無法自拔,覺得這個世界與你格格不入,覺得錯的不是你,而是這個世界。總覺得自己背負著凌駕於眾生之上的孤獨,總覺自己與世皆敵,總覺得這個世界上的所有豬都想謀害你,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都無法理解你。於此,認為自己無所不能,是最特殊的存在。

但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你以為自己是會發光的金子,必定有大作為。但其實在整個大環境裡,不過滄海一粟,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去改變周遭的一切。那些可笑的幻想是該忘掉了,活在自己作的繭中,永遠也看不清這個世界真正的模樣。或許這個世界在你眼中無比虛假骯髒,但這……就是我們祖祖輩輩生存的世界啊。”

斯馬特頂了頂他的身子,然後悄悄的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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