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突然崛起的傳奇黑龍領主，安格爾還是經歷了相當多風浪的，在異動的紅龍雕像面前，雖然他因猝不及防而露出了一臉震驚的表情，但還是下意識的完成了包括法術連鎖與結界調動等一系列的警備操作。
不過下一刻他定了定神，確定各種警戒與防護法陣都沒受到理解範圍內的入侵攻擊後，就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正在轉動脖頸觀看自身模樣的紅龍雕像。
——神靈的形象與其有著神秘的關聯，歷史文獻中也確實有著神靈透過神像與信徒交流的事蹟，民間傳說裡還有在神像面前做出不雅之事的凡人因觸怒神靈而被神罰的故事...
“向您致敬，求知之神...”沒有相關經驗的安格爾有些生疏的行禮，在試探著搭話的同時他心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的雕像與神名不是沒有一點感應靈光的嗎？
觀察了一下被包含在神靈指向協議裡的形象共鳴細節後，程斌控制著石質紅龍身軀收攏雙翼，俯下龍首低笑道：“不用這麼拘謹，安格爾，當初我們不是已經接觸交流的很熟了嗎？”
實驗員和實驗道具之間的交情能這麼算嗎？安格爾聞言表情也只是稍稍放鬆了一點——而且，誰知道成神後你有沒有性格大變啊？過往歷史裡一朝登神六親不認的神靈可不是一個兩個...
在安格爾點頭應是後，殿堂中詭異的沉默了一會兒，隨後被紅龍盯到心下發虛的安格爾開口道：“尊敬的求知之神...”
“叫我卡薩就行。”
“卡薩...大人，您降臨於此，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我嗎？”
確實有事的程斌也不著急，他饒有興趣的道：“難道不是你一直在向我祈禱嗎？啊，在無數次祈禱之後，你的誠心感動了天上的神靈，於是神靈降臨此地回應於你，正常來說這時候應該是你提出自己的祈求吧？”
但你這語調神態一點都不正常啊...安格爾有些糾結的想著——他過往祈禱只是在嘗試建立信仰，又沒什麼具體的祈求內容，哪有什麼事情值得去驚動神靈啊？
腦海裡轉悠的念頭沒有花費什麼時間，安格爾大義凜然地回覆道：“信仰本身已是莫大的榮幸，怎敢用凡人的瑣事去勞煩神靈？”
哪知道紅龍卻像沒聽到一樣自顧自的道：“嗯，一般的信徒遇到神靈顯化，都會祈求闔家飛昇前往永恆美好的神靈國度，我看你這麼虔誠，就在神國裡給你騰個位置出來住吧。”
“咳，我還沒為您做出什麼貢獻，怎麼有資格前往您的國度呢？”安格爾臉色微變連聲道——我還不想死啊！
“好吧，不扯玩笑話了，”石質紅龍原本渾然一體、滿是利齒的龍口微張，語調認真的說道，“但我確實需要你去神國裡幫個忙，不過不是我那已經併入聖光之源的神國...”
安格爾微微一怔，隨後就聽到紅龍繼續說道：“在說出需要你幫忙的事情的具體情況之前，我得問你個問題——你是真的想要信仰我、信仰求知之道，並無視任何艱難險阻的去踐行嗎？
“你在向我祈禱的時候，心底真的沒有渴望解答的疑惑、渴望獲得的幫助嗎？”
面對紅龍的審視，安格爾沉吟了一下，仔細回憶自龍脈術士家族劇變後所發生的一切，隨後他在猶豫了一瞬才緩緩道：“在過去的經營與戰鬥中，我深深的體會到了知識的力量，也懂的了求知精神的可貴...
“黑龍領能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除了我所擁有的力量外，所依靠的是對知識的尊重，以及時刻圍繞不斷進步的技術去改變自身形態的發展趨勢...
“但正因為如此，我才時常感到困惑...”
頓了頓後，安格爾小心打量了一下紅龍那副傾聽的模樣，隨後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黑龍領的生活一直吸引著各地的人前來安居，隨著人口規模越來越龐大，與一些勢力的矛盾之處就越來越顯眼...”
回想起了自己剛剛簽訂拿回來的那一疊與外部其他勢力的契約，安格爾輕嘆了一聲後道：“其中最麻煩的，就是這些勢力背後的、各大神靈的教會...
“水利堰壩建成之後，領民就不再恐懼洪水與乾旱...當電光被束縛在玻璃中後，匠人就不再將天空的雷霆視作神靈的怒火...
“耕作技術進步後懂得了更多農作物知識的人，不再像以前那樣敬畏、依賴農業之神的牧師，甚至於其背後的神靈...”
面對一位神靈的化身，安格爾大膽描述著自己一路走來的感受：“除了神職與教義稍微特殊一點的、有著矮人支援的鍛造與熔爐之神外，黑龍領潛在的信仰比例一直在下降...
“各大神靈教會本來就對黑龍領限制傳教方法的特殊法規有意見，在這種情況下更是或明或暗地向我傳遞警告的訊息...
“我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麼——一個人口眾多、在神靈力量支撐下運轉的愚昧社會，知道的越多的、越有求知質疑精神的人，就越是無法產生虔誠的信仰...
“難道社會的進步發展與神靈信仰必然是矛盾的？農業之神的牧師必然知道更多的農作知識，但他們卻從不喜歡傳授這些，而更喜歡用神術去解決農民遇到的問題...
“如果站在不同領主的視角，還可以理解成防止非己方勢力物資與人口增加的考量，但神靈難道會像一個領主一樣計較這些嗎？難道更多的農田與更多的農產不是農業之神所想看到的？我不是很明白這些問題...”
“這個涉及到一些神靈力量的奧秘——神職反饋來的神力比起虔誠信仰反饋的神力總是差了一大截的，而且沒有足夠的真名支撐，神靈很難正常獲得神格分配，有容易簡單的路走，自然很少有神願意走困難的，畢竟力量落後是會被淘汰的...”
隨口提了句神靈秘密的紅龍，有些意外的打量了一下安格爾：“你敢在一個神靈面前談論這些事情，膽量倒是大的令人敬佩啊。”
“...並非是我膽大，而是您足夠寬容。”安格爾注視著毫無威嚴感、沒有一丁點神靈氣息散發的石像嘆道，“所以，求知探索、發展前行的道路註定是與諸神的意志相違背的？”
“呵呵，你這黑龍領水平連矮人、精靈都不如，你不過是影響到了一些地區主教的業績而已，要說受到諸神的關注並主觀抵制，等到你們能製造魔網的時候再說吧。”
笑了一句後，程斌繼續說道：“不過你的觀點方向沒錯，不斷探索攀登的文明，遲早會觸及神靈的領域，只要目前神靈需要從真名信仰中汲取力量的大環境沒變，這樣的文明註定了會和神靈產生根本矛盾...
“據我所知，歷史上因發展到極高程度動搖了諸神根基的文明，都被毀滅的一乾二淨，連點歷史記錄都很難找到...
“遠的有與現在的矮人有關的、想將所有物質位面納入統一系統管控從而干涉世界宏觀運轉的種族，近的有創造魔網想要篡奪諸神權柄的大奧術師國度...
“你上次看到的、我那兩個精靈信徒，她們所屬精靈王國的前代文明也是涉及到了一些高層面的東西後，在上個紀元交替前後‘偶然’捲入與龍族戰爭後滅亡了...”
諸神刻意埋藏在歷史中的秘密，安格爾越聽臉色越是蒼白——矮人、精靈那些秘聞他不知道，但大奧術師...那個時代的法師，以及那些法師留下的、各種以其名字命名的法術，可都在高階法師圈子裡聲名顯赫。
鑽研魔法的傳奇黑龍安格爾不由得苦笑了一聲，他總算是知道為什麼那些拔山斷嶽製造浮空城、在位面與虛空中穿行的強大法師會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有些失神的安格爾低聲喃喃道：“所以，就沒有辦法了嗎？”
“辦法肯定是有的，”石質紅龍用爪尖指了指安格爾，戲謔的道，“只要幹掉所有神靈成為至高的統治者，那你自然是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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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爾臉色更苦了：“...求您別開這種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紅龍正色道，“文明進步不是請客吃飯，想貫徹求知之道，就必須顛覆整個神靈世界的格局，要麼殺光神靈，要麼就改變神靈依賴信仰的機制，將一條更簡單更強力的、與文明發展不存在矛盾的道路擺在他們面前，讓他們自己做出選擇...”
“‘他們’...您這是完全沒把自己當做神靈啊。”安格爾的表情與反應有些微妙，他的注意點完全偏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咳，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程斌搖了搖頭，隨後認真問道，“知道這些未來必然會面臨的恐怖障礙後，你是否依舊願意走我神職對應的這條道路呢？
“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作為求知之神，我必然會踐行自己的道路，所以一直在進行顛覆諸神格局的行動，諸神對於我這種神職的認識還是挺清醒的，所以他們暗中針對因我加入而變化的聖光之源也挺正常...
“如果你選擇信仰我，那你就逃不掉被捲入其中的下場。”
——雖然認同這條道路，但我心底真的有與整個世界的神靈為敵的覺悟嗎？
回想起當初二頭身艾維關於紅龍信仰的警告，安格爾沉默了良久，隨後有些艱難的說道：“抱歉，雖然我個人無比認同，但作為領主，我必須為黑龍領的人們負責，我不能將他們帶進無法承受的風險中...
“只是一些地區神靈教會的主教與牧師的力量，我們就已經應對的相當疲憊，在直面神靈的風浪面前，黑龍領顯得太過脆弱、太過渺小，我們根本沒有做好面對那種景象的心理準備...”
頓了頓後，安格爾又堅定的繼續說道：“...如果未來有一天，我可以從領主的責任中脫離，或者身邊的所有人都在渴望向著神靈的領域繼續前進，那麼我絕對不會退縮。”
“有領主的擔當是好事，你個人能認同就很不錯了，畢竟在不瞭解具體詳情的情況下，你也不能指望我來保護你所有在意的東西...”
被說了抱歉的紅龍倒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他笑了笑後問道：“那麼，在不對你造成什麼損傷、不影響領地人民的情況下，你應該不介意幫我一點小忙，為求知者的宏圖出一份力吧？”
安格爾當即點頭應道：“義不容辭。”
“很好，”紅龍讚許的點了點頭，隨後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既然如此，你就幫我個忙——去信仰一下魔網的主宰、魔法女神密斯特拉吧。”
“？？？”安格爾愣在當場、一臉懵逼。
一陣沉默對視後，安格爾有些尷尬的問道：“對不起，請問您剛剛說的是什麼？我可能產生了一點幻聽與誤解。”
程斌搖頭道：“不，你沒有聽錯，也沒有誤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請你，去信仰一下魔法女神密斯特拉。”
安格爾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面色嚴肅、幾乎一字一頓的說道：“請容我拒絕——就算你是我崇敬的神靈，你也不能動搖、干涉我的意志與信仰，哪怕我信仰的就是你本身。”
換一對凡人與神靈如此交流，多次被拒的神靈會有什麼反應那可就不好說了，不過紅龍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麼明顯的情緒變化，這也是安格爾膽子越來越大的根本原因。
“嗯，你這反應與某些狂信徒倒是挺像的，”紅龍雙足站立攤了攤爪子，“放心，沒有扭曲你意識的說法——成為神靈的我，在用神格幫你代理真名的情況下，臨時模擬虔誠信徒、糊弄一下信仰介面還是沒問題的。
“如果不是我不太喜歡創造智慧生命，也對憑空創造出來的生命被賦予的真名有一些顧慮，這種事情其實隨隨便便就可以做的，對模擬者本身的意識沒有什麼特別的影響。”
安格爾松了口氣，隨後有些猶豫的道：“這樣欺騙其他神靈，有些不好吧？而且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甚至需要偽裝其他神靈信徒去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