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〇章 請以國恩釋家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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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二人想要祭拜自己的亡父,夏承燦有些訝異,既未應承下來,也沒有一口回絕。

換作是其他三位異姓王世子的任意一個,這都不算是件事,唯獨公羊頌我... ...

“畢竟是臘月裡,比不得尋常。昨夜你們喝那麼多酒,一會兒吃點熱食暖暖肚子罷?”

不待他吩咐,左右近侍便下去張羅了。

左顧而言他,便是一種回絕了。

“是了,換作是我怕也不會應允。”公羊頌我輕輕嘆息一聲,埋首不語。

夏承燦所思所想,他自然明白也完全理解,是以心中並無半分憤懣,反而愧疚更甚了。

“他出身尊貴非常,若非贄王殿下意外身隕,他問鼎朝堂掌執天下亦是勢趨早晚之事。而如今,他父王故亡,皇途夢滅,遠離故土奔波千里來此,說不準甚麼時候便要與厥國決死戰... ...他也不過廿四,卻不得已肩負了大華的半壁江山。”

一樣的年歲,多少貴族子弟還在蔭父權,授堂之中紙上談兵,夏承燦卻替大華的萬萬人抵禦著這個國家最強大的敵人。

“他本不必如此。”

白衣軍奉旨南下平定庇南譁變的前夜,永華帝曾謂夏牧陽:“我心疲勞,再難理政。待爾歸來,以國相托。”

庇南事平,他卻再不能回去了,萬千人之人生際遇陡變。

所謂命運,或許便如此。

親兵走後,帳中三人各懷心事皆緘默不語,一時氣氛靜謐如定,彷彿時間不前。

公羊恕我見兄長低首努眉,知他心下為難,當即站起身,清聲道:“請信王殿下清退帳外將兵,恕我有秘要之事相告。”

他一開口,另兩人均有些意外。然,怪的是旁邊坐的未加勸阻,對向坐的竟也遂了他意。

遣開了近衛營後,夏承燦始回了主座,有些好奇地看向眼前少年,正色道:“周圍五帳便只剩我們三人了,你所言者,再不入第七耳。甚麼秘要之事,但說無妨。”

看向長兄,見他並無干涉之意,公羊恕我直抒胸臆的想法更加篤定了,清聲問道:“為將者,戰有哪三?”

《戰論》乃致知堂德育必修課業,起言便是那句:“為將者,戰有三:守國、拒敵、保民。”

夏承燦努眉看過去,卻並未回答。以他的術業,自不可能不知,顯然是有意避而不答。

公羊恕我也不久侯,自顧答道:“《戰論》有言,為將者,戰有三:守國、拒敵、保民。信王殿下將領白衣軍又統轄庇南哨所,乃大華武將之首,自當守國之四境,拒八面之地,保萬千黎民,卻不知一場大戰瞬息或至,大華朝廷危在旦夕,蒼狗蔽日生靈塗炭便在眼前!”

滇州此來急趕了七日,一路上他腦不懈怠,已不知推演了多少套說辭,這會兒隨口說來也半點不覺得澀。

“穆丹青的大軍陳兵邊境不足百里,大戰瞬息或至的確不假。但我軍備戰也非一日,真打起來... ...哼,這般小看白衣軍的,你還是頭一個。白衣軍在一日,必保南境一日周全!”

築起大華第一道國防,抵禦厥國大軍,這便是白衣軍南遷駐

地的使命。夏承燦那句話不是承諾,卻又更像是用十萬將兵的性命在承諾。

“倘使白衣軍沒了呢?”公羊恕我離席一步,厲聲問道。

他眼神堅定,言語冷厲,渾沒有半點先前的靦腆,便似換了一個人般。

夏承燦握掌成拳,臉色鐵青,顯然是怒氣上頭了。

多年來,白衣軍一直是大華戰力最強的軍隊。尤其自夏牧陽領軍後,與其他邊防軍、城防軍相比優勢更加明顯,乃是大華的不敗之軍。

敗之尚難,遑論滅之。

“便是白山大軍傾巢而來,白衣軍亦絕不會敗!”夏承燦半低著頭,冷聲駁斥道,“怕是你高看了穆丹青,抑或是你小瞧了我夏承燦!”

致知堂諸多學子中,端夫子最喜歡的既非穩重持局的夏承煥,亦非韜光養晦的夏承炫,更不是有意藏拙的梅遠塵,而是眼前這個果敢堅毅的夏承燦。

拿端王的話來說便是:“骨子裡有股狠勁,是天生的帥才。腦子聰明活泛愛琢磨,性子張揚遇事卻冷靜,比他爹可強不少。”

公羊恕我乾脆行至他的案桌前,正色道:“以一敵一,白衣軍當然天下無敵。但以一敵二,你自問能同時對付穆丹青的白山軍和公羊王府的銀甲軍麼?”

“嗡~~~”

夏承燦驟然抽刀相指,厲聲斥道:“放肆!”

此間動靜甚大,若不是提前撤了崗,怕是這會兒護衛營已進帳拿人了。

變故突起,公羊頌我雖已有準備卻還是受了一驚,急忙離座站到二人中間,低聲斥道:“恕我,你說甚麼胡話!”

再回頭謂夏承燦道:“承燦,我兄弟二人來此絕無惡意,請先收了刀兵。”

既是談事,斷沒有被人拿到指著去談的,他可不敢拿自己親弟的命去賭。

“不是有秘要之事要說麼?難道便是適才那些?”夏承燦收刀歸鞘,冷笑道,“若是如此,我已知了。”

... ...

居合院外六、七千人攪在一起廝殺,居合院內謝天邀、穆倫彥、穆桒幾人也早已刀兵在握,甚至端木玉臉上也沒了先前的淡定。

他最擔心的倒不是院外的人衝殺進來,而是“誰出賣了我?”

此間居所可謂大隱隱於市,守衛也是外松內緊,從外邊兒看,最多也就是個富庶人家的小苑,不經排查,很難把此間與厥國皇帝的蔽身之地通聯起來。

傳訊說的可是“敵人徑直朝此間奔來”。

他正思量著,一個黑衣老者行了過來,鄭聲道:“皇上,城中混戰,外面敵人太多了。此間兇險,還請皇上先行避退,摘星閣的人作掩護。”

這黑衣老者正是摘星閣閣主安烏俞,此時他的臉上頗有幾分焦慮。

以他的閱歷,大場面實見過不少,但如今日這般,幾大江湖豪族傾盡所有抵死一搏的際遇,還真不曾有過。饒是他養氣功夫天下少有,也經不住吊著一顆心。

端木玉若死在這裡,徐家便是拿下若州也早晚必敗,三家的下場可想而知。

今夜,他是個比自己的性命貴重千百倍的人。

... ...

公羊恕我朝兄長擺了擺手,笑著示意自己明曉分寸,接著道:“九日之前,公羊王府來了一位異客。”

“甚麼人?”夏承燦的語氣中已少了那份敵意。

“端木敬。”

“厥國參贊大臣端木敬?”夏承燦才坐定便又忍不住站起了身,他已意識到事態有多不利。雖然已料到此人所去為何,還是忍不住問道:“他去公羊王府做甚麼?”

“遊說。”

“遊說甚麼?”

“許以重利,讓公羊王府出兵。白衣軍與穆丹青決戰之時,銀甲軍突襲庇南後方,將你們圍殺於滄州。”

聽了公羊恕我的話,夏承燦脊背一涼,瞬時沁出了冷汗。那是他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一旦發生,後果不堪設想。

分兵兩顧?他細究過,庇南哨所加白衣軍對抗白山軍和銀甲軍,勝機不足兩成,還得佔盡天時地利。

銀甲軍、白山軍的實力與白衣軍相比略或稍遜,庇南哨所卻遠不能及兩者其一。況且庇南處於蒼生郡與白山郡之間,兩軍可謂其腹背之敵。

“為甚麼告訴我這個?”夏承燦神色複雜,有些艱難地問這個適才自己拔刀相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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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是極其秘要之事,搞不好要禍及滿門。他嘴上雖未言,心下卻已承了公羊頌我兄弟千里傳訊的情。

“為甚麼?”公羊恕我微眯著眼,嘶聲回道,“因為我公羊氏世受夏家厚恩。因為我兄長不願與他的眾位同窗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因為我們和你一樣,不願大華百姓流離失所,不願大華大地滿目蒼夷。因為和你一樣,我們也是大華人。”

他言語鏗鏘,字字如刀卻亦止不住淚流滿面。

我們也是大華人。這短短七字已將他們的命運綁到了一起。

公羊頌我在旁聽著,氣血澎湃,幾難自抑,想說些甚麼,嘴巴吶了好一會兒也沒說出半個字,只得重重拍了拍他臂膀。

這一番話自耳而入,直擊夏承燦心俯。

“承燦,在你面前,我不敢隱瞞。”公羊頌我接過弟弟的話茬兒,接著道,“先前穆丹青一行人潛入滄州,的確是公羊王府幫忙打通一路關隘。”

... ...

刀兵相擊的聲音愈來愈急,看情形,居合院是守不住了。

撤,勢在必行。

往南是買賣貿易的普華街,往北是曉春巷,朝西乃平頭百姓聚居的觀門街,向東走可去徐府... ...

一番忖度計量,端木玉心下已拿定了主意:“有勞安閣主,這便走罷。”

見主君應了自己所請,安烏俞總算松了口氣,快步行在前開路。

若不是自知武功不濟,顧修平恨不能自己衝上前去廝殺。種種跡象表明,端木玉便在前面的院落,但此間千餘死士阻擾,已誤了半個多時辰的功夫了。城門已被徐家控制,待他們緩過氣,必定找到這裡來。

拿下端木玉,這行人才有活路,否則,困籠之獸九死一生。

“快!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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