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兩京風雲 第十一章 滅口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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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的烏雲迅速飄來,原本皎潔明亮的月光立時無影無蹤,濃稠的黑暗彷彿波濤般淹沒了咸陽原,只餘下九大皇陵仍然散發著柔弱的光暈。

狂風突起,夜色更深,荒原上顯得更蒼涼,更遼闊。呼嘯的風聲迴盪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分不清那是遊蕩者的嗚咽,還是妖獸低沉的嘶吼。誰也不知道,在這片充滿詭異和殺戳的土地上,究竟隱藏著怎樣一隻可怕的怪物,而在那無盡災難的背後,到底又埋藏著如何令人恐懼的真相,這種恐慌和無助的心理,又適逢這樣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簡直要將人們的魂魄都要撕裂。

正當陽陵內外的眾多人們忐忑不安的陷入沉睡,南鷹卻一個人靜靜坐在營帳之中,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他需要儘可能的將所有事情理出一個頭緒。

寂靜的營地中,除了嗚嗚的風聲,還不時傳來叮叮噹噹的敲擊之聲,這是馬鈞正在督促屬下連夜趕製水車。南鷹閉上雙眼,將近處的所有聲音盡收耳底,也絲毫不能擾亂他沉穩的心境。

這座營帳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制式軍帳,通常可以容納一什的士卒安歇。這麼多年了,除了在另一時代的隱龍基地和這個時代的鷹巢,南鷹在外幾乎從來沒有連續兩晚睡在同一處,除了最親密的兄弟戰友,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這既是出於安全角度的職業習慣,也是為了避免被人打擾。今夜,他也終於可以暫時擺脫前呼後擁的嘈雜環境,靜心潛思這咸陽原上的諸多詭異之事。

之前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咸陽原上有妖獸出沒屢屢殺人,如此才可以解釋之前發生的幾宗命案。但是細思之下,這其中卻是漏洞百出,難以自圓其說。在第二起事件中的平陵伍長猝死,可以理解為被那妖獸嚇死,第三起事件的延陵農夫溺斃,也可以勉強認為是被那妖獸追趕,誤入渭水而死,第四起事件是康陵出現怪聲,同時家畜家禽全部離奇消失,若說是妖獸捕食所致,卻是難以令人信服,因為其他幾處均未發生類似事件。妖獸沒有理由飽食一頓後,便可以達到長期禁食。至於第一起事件中茂陵的掘地和車輪異聲,還有第五起事件渭陵水池一夜泛渾和第六起事件全村百姓神秘失蹤,則是和妖獸全然扯不上半點關係。在目前已經發生的全部事件中,能夠確認是妖獸所為的,似乎也只是第七起陽陵士卒遇襲和第八起靈臺丞一行遇害這兩宗了。

在咸陽原九大皇陵中,從最西邊的茂陵直至最東的陽陵,所有的事件似乎都是按照時間推移和地域移動而一一發生,這一切看似毫無關聯,但實際上卻有著某種聯絡。馬鈞的猜測是大膽而準確的,如果一切都有人在背後操控,就可以說得通了。否則縱然那妖獸智比天高,又怎能在無聲無息之間,不斷一路向東,卻始終沒有被任何人所發現。

南鷹長長吐出一口氣,自己之前只當確有猛獸出沒傷人,卻一直沒有想到是有人指使,只當是別有用心之人借題發揮,趁機蠱動人心,動搖大漢江山,看來自己的判斷確是太過草率了。

他不由自嘲的苦笑一聲。事實上,早在當日他向劉陶自誇亦豢養著妖獸之時,便應該想到這一層了。若是自己藉助黑虎和虎群行事,只怕收效也不會比那只巨獸差到哪裡。天下間能人輩出,驅役奇獸的本事又豈是己方一家的專利?

可是,若真有人背後策動陰謀,他的真實目的又是什麼呢?在這咸陽原上,除了九座孤零零的前漢皇陵,就只有廣闊的土地,這些人煞費周章的做出這許多安排,到底想得到什麼呢?

是想要盜墓嗎?這個推測應該不成立,在這個時代的皇陵雖然完好無損,其內更有眾多價值不菲的賠葬品,可惜這些賠葬品幾乎都只是能夠體現本身價值的奢侈品,還達不到文物的歷史價值,何況這些殉葬品都是皇家器具,即使能夠盜出又有何用?相信大漢領土上沒有什麼人敢於收藏這些定時炸彈,因為被人發現便是死路一條。運至異國遠方販賣更是一個笑話,一件兩件的寶物也還罷了,大宗貨物出境後的安全問題先不說,一旦在半途露出破綻,再被順藤摸瓜查將下來,牽連之人必將個個死無全屍,誠為不智。

那麼是否咸陽原上有所謂的大漢龍脈呢?也許會有一些異想天開的狂徒會想著掘斷大漢龍脈,毀掉炎漢氣運,趁機取而代之。這個想法雖然很荒誕,很瘋狂,可是南鷹相信,在這個讖言流行、迷信流毒的時代,這種做法反而是最合理也最具可能性的。這樣一來,似乎也可以解釋那茂陵掘地異聲的由來了。

可惜,這個理由連南鷹自己也無法認同。雖然連光武中興的劉秀都不認為自己是開國之君,而是光復之君,歷任官員們也都認為前漢後漢只是一個朝代的兩個時期。可是在民間很多百姓都認為,前漢氣運已盡,它就是已經亡了!

若是真有人想要斷大漢的龍脈,他不去洛陽掘後漢諸帝之陵,跑到長安來掘前漢諸帝之陵做什麼?這不合常理!

除了動機不明外,南鷹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麼咸陽原上九大陵寢中的七個都出現了異事,而唯獨是高祖劉邦和惠帝劉盈這父子倆的長陵和安陵卻是風平浪靜,難道這就是外界那些所謂高祖顯靈懲子孫的傳言由來?

他輕輕嘆息一聲,那些形形色色、五花八門的流言蜚語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咸陽原上已經徹底亂了,數萬恐慌的百姓紛紛開始外遷,根本攔阻不住。靈帝如果知道了這個訊息,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相信他一定會對自己很失望。

南鷹心底微微一驚,自己為何會這麼重視靈帝的感受?是否自己真的已經在內心深處將他視為兄長了?他搖了搖頭,這種想法有些可笑。自古難測帝王心,多少皇帝連自己的兄弟手足甚至是父母都可以輕易捨棄,靈帝不過是較為器重自己罷了,又豈會真的與他推心置腹。說到底,自己也不過是靜靜等待靈帝離開這個人世之後,才可以心安理得、名正言順的縱橫天下罷了!

他心底莫名的湧出一絲悲哀,亂世之中,連性命都有如草芥,更不用說什麼感情和道義了!大半年前的一場瘟疫便令百萬百姓悲慘死去,剛剛結束的黃巾之亂至少也有數十萬人命喪黃泉,而這一切都只是開始,真正苦難的日子還遠遠沒有到來。那些咸陽原上失蹤的百姓們,只怕如今也是凶多吉少。在今後的征戰天下之路上,自己是否能夠笑到最後?自己的兄弟部下又有幾人能夠存活?

南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戾氣,在如此殘酷的時代,自己能夠護得住身邊之人已屬不易,何必再管那些無關之人?若必須殺盡天下之人才能盡到守護之責,自己是否應該不擇手段的揮動手中的屠刀……

“噹噹當”的警鐘之聲大作,軍營中突然亂了起來,盡是雜亂的足音和軍官們約束屬下的大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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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鷹心中微怒,他一掀帳幔大步行了出去,正好看到高風急匆匆的奔了過來,不由大喝道:“亂什麼?是敵人夜襲嗎?”

“不是,請將軍息怒!”高風當然看出南鷹的怒意,對於一隻久經戰陣的軍隊而言,半夜炸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若真有強敵侵襲,只怕便會全軍盡沒。

“不是?”南鷹一呆,怒意更熾,他暴喝道:“那麼會何亂成一團?士兵們的紀律都到哪裡去了?”

“將軍容稟!”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

南鷹這才發現,高風身後站著的,正是陽陵陵園令周旌,他此刻面無人色,渾身抖個不停,似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他顫聲道:“南將軍,就在剛剛,巡夜士卒在陽陵的圍牆外,發現了食官令寧紹的屍體!”

“什麼人幹的!”南鷹亦是心中一驚,食官令專司陵寢祭祀,秩六百石,與一陵之長的陵園令亦是平起平坐,他的死,可絕非之前那位秩二百石的靈臺丞所能相提並論。

“人?不,不是人!”周旌雙眼發直的大叫道:“是那只妖獸,它,它又出現了!”

“不錯!死者死狀可怖,身上盡是撕咬之傷!”高風介面道:“而且附近也發現了巨大的爪印!”

“什麼?”南鷹倒吸了一口氣:“這畜生竟然敢再次找上門來,好大的膽子!”

“回將軍的話,那畜生的膽子確實大!”周旌囁囁道:“反觀之,不止是下官被嚇破了膽,連士卒們也都有些驚慌失措,所以,所以方才營地內才……”

“三個時辰前,食官令和眾位仍然與本將同帳敘話!”南鷹雙眉緊緊蹙起:“他的死亡時間有沒有斷定?什麼時候的事!”

“這?”高風瞧了一眼畏畏縮縮的周旌,才苦笑道:“這個只怕還要勞煩將軍親自出馬了!”

“幹你娘的!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南鷹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煩躁和怒火,破口大罵道:“老子堂堂一個中郎將,被你們當成是驗屍官來使喚了!”

“從屍體僵直程度上看,都已經快硬到腿了,至少也死了四個小,不,是兩個時辰了!”南鷹站起身來,瞧了瞧四周環境。寧紹的屍體確是慘不忍睹,可是南鷹總感覺有些地方很不對勁,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連他自己也無法找到不安的源頭。

不遠處便是陽陵高大的圍牆,牆上有一個小小的角門,看來寧紹便是從這個門行出來的。

他皺眉道:“案發現場離陽陵如此之近,為何巡夜士卒全然沒有聽到動靜?直至死者死了兩個時辰才發現!”

“回將軍!”說話的是陽陵校長張賁,他悲傷的面容上露出一絲尷尬:“雖然將軍已經命令我們取消陵外巡查,只司陵內巡視,可是這陽陵之大堪比一座城池,卑職屬下只有二百人,實在,實在是查不過來!”

“從今夜起,本將屬下也參與夜巡!班次由你來定!”南鷹打斷道:“再發生類似事件,便唯你是問!”

他突然發現不遠處正有一個人蹲在地上,似乎正在伸手做著什麼。

“那個誰!咦?是你!”南鷹訝然道:“本將記得,你是什長李進吧!”

那高大的漢子慌忙起身施禮,憨厚的面上現出一絲感動之色:“見過將軍,沒想到將軍仍然記得卑職!”

“你小子不錯,本將當然記得!”南鷹微笑道:“發現了什麼嗎?”

“將軍請看!昨日馬將軍才令卑職們儘可能的在附近潑灑大量清水,今日果然就發現了一些爪印!”李進指著地面上幾個淡淡的巨大爪印道:“與上次出現的完全一致,卑職剛才正在量它的長度!”

“你做的很好!”南鷹細細的打量著那個爪印,在心中仔細的與黑虎的爪印比較了一下,不由打了個寒戰,似乎確是大上了不少。

“李進,你是個經驗豐富的獵人!本將想要問你一事!”南鷹沉吟道:“你認為,這樣的爪印可以人為的模仿出來嗎?”

“人為?”李進猛吃一驚,眼中閃過迷茫之色道:“將軍,卑職不明白您的意思!”

“難道,難道將軍你的意思是!”他突然省悟過來,駭然道:“您懷疑這只巨獸是假冒的?”

見南鷹微微點頭,李進瞧了瞧四周,才壓低聲音道:“其實不瞞將軍,若說到假冒,那只沒有爪印的,卑職倒是真的懷疑其真偽!可是這一隻嘛!”

他猶豫了一下,才肯定道:“應該假不了!就算真的有人彷製出碩大的爪子,但是其重量卻是無論如何也難以作假的。從這爪印的深淺看,這只畜生說不定有近千斤重!您瞧,那爪上沾染的血跡都被深深壓入土中了!”

“爪子上的血跡?”南鷹渾身劇震,他終於明白之前的不安在何處了。寧紹若是直接死於巨獸口中,為何沒有發出慘呼,更重要的是,他甚至沒有任何掙扎反抗的表現。換成任何一個在黑暗中被猛獸撲倒的人,他絕不可能立即死亡,而是會經歷過短暫的痛苦掙扎,那麼他的手指間必會留下證物,比如兇手身上的毛髮或是自己的血跡。而寧紹的手指夾縫之中,實在是太乾淨了。

寧紹的死,並不是一起單純的猛獸殺人事件,而是一起徹頭徹尾的謀殺,他是被人打暈或是迷暈之後,再被活活送入獸口的。

南鷹心中一陣戰粟,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想到了一種最為可怕的可能性。寧紹應該是明明已經安寢了,卻被人誘出殺害的,而能令他毫無防備的,這個殺人者一定就在陽陵這些人當中。寧紹一定是掌握了什麼相當重要的情況,這才被殺人滅口。然而,他到底知道了些什麼,才能令兇手如此大費周章的犯下這宗滅絕人性的殘忍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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