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竹衣看著他笑得一臉溫和，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一言不發地轉過頭，彎腰把孩子們抱起來，往餐桌旁走去。

等她把孩子們安置在兒童座椅上之後，轉過身卻發現季牧爵正站在她伸手，拉開了一把椅子，用極盡溫柔的眼神示意她落座。

商竹衣遲疑了一下，也沒有拒絕，仍舊保持著沉默，矮身坐了下來。

季牧爵把她的舉動看在眼裡，雖然得到對方的語言回應，但他的眼底還是露出一抹滿意的愉悅。

一頓飯吃得十分安靜，除了孩子們偶爾蹦出的咿咿呀呀聲，商竹衣從頭到尾連頭都沒有抬，更不要說和季牧爵有什麼言語交流了。

而季牧爵也沒有沒話找話，只是在一旁安安靜靜地品嚐著商竹衣的手藝，眼神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她，即使只是這樣，他的心中也感到十分寧靜滿足了。

商竹衣儘量想要忽視季牧爵投射過來的眼神，但是對方卻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灼灼的目光讓她感覺頸後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她彆扭地調整了一下坐姿，轉過頭看著兩個正蹩腳地揮舞著手裡勺子的孩子，輕聲說道：“慢點吃，誒……還是我喂你們吧，來張嘴。”

其實孩子們操控著勺子的動作雖然笨拙，但是卻已經略微有了一些章法，如果放在平時，商竹衣一定會讓他們繼續練習著自主用飯，但是現在，為了能忽視掉開季牧爵如影隨形的目光，她只好把自己的注意力儘可能地放在兩個孩子身上了。

誰知道，坐在她身邊的季牧爵卻並沒有讓她如願，看到她正在照顧女兒吃飯，於是，季牧爵便自覺地擔負起來照顧兒子的責任，挪著凳子來到兒子面前，拿起兒子的小勺子，便學著商竹衣的樣子喂起飯來。

他這一挪不要緊，原本商竹衣還可以憑藉轉身面對孩子的機會，將季牧爵的目光扔在身後，但是現在他卻像是故意和她作對一樣地坐到了她的面前，這讓她想要忽視都不現實了！

商竹衣眨巴著眼睛，整個都因為尷尬而變得有些僵硬，不過她還是勉強自己不要抬頭去迎上季牧爵的視線，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給孩子餵飯的勺子上……

“啊！燙……”女孩捂著被燙的微微發紅的嘴唇，委屈巴巴地看著商竹衣。

聽到女兒的驚呼，商竹衣連忙回神，發現自己竟然因為分神而忘記將勺子裡的米粥吹冷，就送到了孩子的嘴邊。

商竹衣又是愧疚又是心疼，連忙到了半杯涼白開放到女兒嘴邊；“是媽媽不好，先喝一點冷的漱漱口。”

女孩眨著淚汪汪的大眼睛，還是聽話地喝了一小口含在嘴裡，過了一會兒，商竹衣才抱著她往廚房走去，將嘴裡的冷水吐掉。

商竹衣把女兒放在地上，誘導著她長大嘴巴，確定沒有燙出火泡之後，她才彎腰將女兒重新抱回了餐桌前。

“沒事兒吧？”季牧爵不是不想跟過去檢視情況，但是又不放心把兒子獨自留在滿桌都是熱湯熱菜的餐廳裡，看到商竹衣抱著女兒回來，他連忙關心地問道。

商竹衣這才不得不開口和他交流，不過還是惜字如金：“沒事。”

說完，她又抱著女兒走到餐桌的另一邊，重新端起粥碗，小口小口小心翼翼地餵給女兒。

季牧爵看得出商竹衣對自己的閃躲，於是，他垂眸在心底輕嘆了一聲，也認認真真地開始給兒子餵飯了。

兩個孩子吃飽之後，大人們也不想繼續著尷尬的氛圍了，季牧爵雖然心中十分不捨，但是也不想繼續勉強商竹衣了，於是他主動站起身來，強笑著說道：“多謝款待了，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先……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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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商竹衣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驟然生出一絲不捨的感覺，不過很快就被她的理智強行壓制下去了。

商竹衣點了點頭，處於禮貌站起身，將季牧爵送到了門口，條件反射一般地開口道：“路上注意安全，開……”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這樣講話，非常容易讓人產生一種妻子送丈夫去上本的錯覺，她咬著嘴唇將後面的話全部咽了下去。

雖然她在察覺到之後便立刻剎車了，但是季牧爵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個令人心生漣漪的錯覺，他一直微微皺起了眉頭，終於有了一絲冰消雪霽的跡象，他淡笑了一下，回應著商竹衣那句沒有說話的叮囑：“我知道了。”

說完，他才戀戀不捨地轉過身，走向了電梯。

商竹衣看著他的背影，感覺今天因為季牧爵的突然到來，已經攪亂她難得平靜的心緒，她決定儘快把這個波動源頭隔絕在外，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不等看到季牧爵坐上電梯，便砰得一聲將房門關上了。

關上門之後，商竹衣有些虛脫地靠在了門板上，只有透過大口呼吸才勉強維持了情緒翻湧的腦部供氧，以保持她不會因為內心的起伏太過劇烈，而昏倒在兩個孩子面前。

商竹衣靠在門上緩了好久，才終於勉強將自己快要糾結成一團亂麻的心情整理好，然後衝兩個一臉疑惑的孩子走了過去，彎下腰抱著他們走進了盥洗室裡。

昨晚收拾好孩子和桌上的餐具之後，商竹衣早早地上床準備休息了，但是事實上她卻和自己的計劃截然相反地失眠到了半夜。

她瞪著一雙亮如秋水的眼眸看著天花板，但是現在這雙秋水的眼眸現在卻被複雜而又沉重的情緒所淹沒，在暗夜中，顯得更加晦暗了。

孩子的探視權是商竹衣自己親口答應季牧爵的，況且也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理論依據，所以商竹衣沒有必要為此而懊惱，真正讓她煩心的是，以後像今天這樣的探視還會源源不斷，商竹衣真的不是自己下次是否還能維持今天這樣的狀態來面對季牧爵了，想到今天，商竹衣忍不住加深眉頭上的皺痕——她今天表現也算不上完美和冷靜。

商竹衣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痛苦地把連埋進了枕頭裡，就這樣不知道輾轉反側了多久，她的精神終於不濟了，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清早，商竹衣是在一陣電話鈴聲中被吵醒的，她揉了揉因為失眠而有些酸脹的眼睛，然後神思不屬地將電話接了起來：“你好？”

“你好，這裡是仁愛醫院，請問你是83床的家屬麼？”電話那頭傳了一個清脆美好的女聲。

剛剛醒來的商竹衣有些茫然地回憶了一圈，這段時間似乎並沒有親友入院，於是，她啞著嗓子否認道：“什麼83床？我不認識啊……”

電話那頭的女聲愣了一下，然後又盡職盡責地再次確認道；“83床的病人自稱叫清故，您確定不認識他麼？”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還沉浸在昏沉睡意中的商竹衣迷茫地想著：“清故……？”

“如果您確定不認識的話，那麼不好意思，是我們打擾了。”對方的語氣有些抱歉地說道；“那先這樣，再見……”

說完，對方便準備掛上電話，商竹衣愣愣地眨巴著眼角，電光火石間，她重拾了理智：“啊！等等，清故是吧？我認識，認識，剛剛睡迷糊了，不好意思……”

聽到她的話，電話那頭顯然愣了一下，然後才再次禮貌地開口；“哦，是這樣的，他今天有一個全身檢查要做，需要家屬陪同，您看您方便過來一趟麼？”

聞言，商竹衣揉著還有些昏沉的腦袋坐起身來，遲疑了一下，想起自己昨天的承諾，還是點了點頭；“好，我這就過去。”

說完，她掛上了電話，檢視了一遍郵箱，確認瑜銳集團的入職通知還沒有發來後，她便起身急急忙忙地洗漱了一番，然後又把孩子們送到了葉靜的診所。

葉靜不是不願意給她幫忙，但是當她聽到商竹衣今天之所以要出門而無法照顧兩個孩子的原因之後，她有些不能接受了：“你不是已經決定不去管那個人了麼？怎麼現在又……？”

看著她因為激動而臉色有些漲紅的樣子，商竹衣垂下了頭，言簡意賅地把那天在醫院外面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他現在的心智還停留在孩子的階段，如果沒人對他稍加約束的話，他很可能會再次發生危險的。”

“這些我都知道，”葉靜皺著眉頭，顯然她能理解商竹衣的善意，但是卻並不贊同她用這種方式表達善意；“但是這些問題沒有理由壓在你一個人的肩膀上啊，你又不是聖母瑪利亞，並不是所有遭受苦難的人，你都有力量去拉一把的。”

這個道理商竹衣自然明白：“但是這件事，我既然撞見了，而且清故也對我充滿了信任，我只是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情而已，並沒有真的把自己當成救世主，如果承擔不了的話，我自然會另想辦法的。”

“你啊……”葉靜有些無奈地點了點她的額角，然後，她手上的動作忽然一頓：“等等，你剛才叫他什麼？”

“哦 ，對了，忘記告訴你了，他想起自己的名字了，但是僅僅是名字而已，連具體的姓氏都記不得，他說他叫清故。”商竹衣對葉靜自然是毫無隱瞞，把昨天剛剛得到的訊息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