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抬起手往光照著的地方抓了一把，什麼都沒抓住，她鬆開握著的手，那手白皙嫩滑，不染塵埃。

她眉眼恢復了往日的冷情，聲音也不帶一點溫度，“皇兄，你看，光有照不到的地方，而我就在黑暗裡，午夜夢回落在眼眸裡的全是鮮血，手染鮮血的人，是無法站在陽光下的，四海平定，然殺戮不止，若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沒有人能夠壓制得住我，所以現在這樣就剛剛好，至少我死的時候，乾乾淨淨，不會有人知道我滿身罪孽。”

國家發展，很多都是以史為鑑，穆璟懷自然知道一些征戰四方的將士到了一定的高度控制不住殺人嗜血的衝動而妄造殺孽自取滅亡的，可是這種事發生在他最親近的人身上，他難以接受。

他還想爭辯一下，“可你從來沒有濫殺無辜，又怎麼會控制不住。”

“皇兄，什麼算是不無辜？你也去過暗衛營，那些孩子有什麼罪孽呢？”

穆璟懷怔住了，說不出話來，有些東西發生了，就不可能抹除，顏星只是一個女兒家，對於殺戮，如何不會心存陰影，是他一直想徹底掌權，忽視了妹妹藏在心底的痛。

他一直以為她很強大，卻忽略了她本該是嬌養的姑娘，她也會累，她也會痛，她也會有不想做的事情。

將她一步步推入深淵的，不是別人，而是這個自詡為她最親近的人，卻沒怎麼關心過她的所思所想的自己。

穆璟懷痛苦的收回了手，眼眶通紅，“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落星見自己成功獲得穆璟懷滿心愧疚，點到即止，不想再演戲，露出一個澹澹的笑容，笑得清淺溫柔，“皇兄，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她帶著滿面柔和，如星璀璨的眼眸閉上，身體往一側倒去，手從桌面劃過，拂落了桌上的茶水。

穆璟懷來不及深陷悲痛，驚了一下，趕忙上前將無法支撐身體的落星扶住，慌忙把人抱到了床上平放，大喊道：“來人，快來人，太醫院的都給朕滾進來。”

候在院子裡的御醫們什麼時候聽過帝王如此驚懼的聲音，剛逃過一劫的心又提了起來，匆匆跑進御書房裡。

只見帝王跪坐在床邊，床上的人剛還氣色尚好，此刻卻蒼白如紙，彷佛隨時會嚥氣，眾人對視一眼，竟是一個都不敢上前。

他們對於那毒根本就束手無策，此刻過去，只會被陷入瘋魔的帝王賜三尺白綾。

可是不過去，陛下會讓他們全去死，為這位才找回來的公主殿下陪葬的吧。

正為難間，院首再次站了出來，“陛下，這毒我們實在束手無策，不如著人去請墨夫子進宮，他是神醫的弟子，前些日子神醫墨傾命不久矣都被他救回來了，他那醫術已然青出於藍，說不定他能力挽狂瀾。”

看著床上，眼眸通紅的穆璟懷扭過頭來，露出一張略微兇狠的臉，“那還等什麼，還不快去把人找來。”

內侍總管很有眼力見，穆璟懷下了命令，趕緊帶著幾個手底下的人逃難似的離開御書房，出宮去世安書院。

墨羽正在藥園裡帶著徒弟給藥澆水驅蟲，悉心教導，神情專注。

這一年的日子過得舒心，他身上也多了幾分澹然自若，不再如之前那般謹小慎微。

南越皇室覆滅，大穆帝王大概也覺得他翻不起浪，撤走了監視他的人，現在的他宛如江湖逍遙客一般，去哪都是來去自如。

近半年來由於新政推廣，朝堂的風氣也比以前好了不少，那些官員有了顧忌，也沒有人隨意將他視為小倌調戲。

師傅在三個月前，突然出現在大穆都城，看到師傅的時候，他一直擔憂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只是師傅她失去了所有記憶，身體還中了毒，好在他能夠解師傅所中之毒，在他的照顧下，師傅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雖然現在滿頭華髮，容顏蒼老，但無病無災的過完此生還是沒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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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可他開始迷茫了，整日做著同樣的事情，彷佛人生一眼就能夠望到頭。

同時，他還記掛祭淵的身體，從大穆各個鄰國越來越老實，他能隱約猜到祭淵還活著，在各國遊走。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她的身體是不可能撐那麼久的，所以他每每想到她，都在猜測她是不是在外頭有奇遇，解了身上的毒。

沒有人再脅迫他做事，他自然是希望她能夠有奇遇的。

說來也可笑，明明關係一直都遠著，他卻始終對她有著不一樣的情感。

那種情感本來可以很簡單，在各方面的催使下，變得復雜起來，以至於他也辨不清到底是什麼了。

愣怔發呆的墨羽衣袖被人拉扯了一下，他回過神來，底下栽種藥草的泥土表面浮著一灘水，再看他手中的水壺，已經空了。

他波瀾不驚的將水壺放下，“方才走神了，把這裡處理一下，你們自己清理吧，我去看看課堂的授課情況。”

“是，墨夫子。”學子拿了小鋤頭去清理藥草，將藥草移栽到別的位置。

墨羽斂眸，往藥園外頭走去，還未走出藥園的大門，遠遠瞧見一隊穿著宮廷內侍服裝的內侍跑來，帶頭為首的還是內侍總管，他腳步不由停在了原地。

內侍總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跑到了墨羽跟前，來不及緩氣便道：“墨夫子，陛下有請，您隨我們走一趟吧。”

墨羽點了點頭，跟著內侍總管離開世安書院去了皇宮。

這一年他基本沒怎麼進宮，再次走入深宮，心情與以往截然不同，還饒有興致的左右打量起那些建築。

打量結束，御書房也到了，還未進門就見一群太醫堵在門口跪著，場面頗為壯觀。

墨羽不好多看，垂下眼眸隨著內侍總管往內室走。

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墨羽跪下行禮。

蹲坐在床邊的穆璟懷站起身，讓開位置，“這時候就別講究這些虛禮了，過來看看公主身體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