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故國神遊(71)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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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國神遊(71)

蔡寶儀對皇室的事情不是一無所知的。

相反, 每個相對重要的人她心裡都有一本賬。不說皇太后平時狀似閒聊的教導, 就是端貝勒平時也沒少將宗室的事說給她聽。

這麼一會子工夫,對方這麼這一點點的作態。她馬上就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但是……被利用了就一定是壞事嗎?

鈕鈷祿太后想回宮!自己就是她回宮的藉口。可昨晚不是才聽說宮裡給這位太后送了過冬禦寒之物嗎?那麼大張旗鼓的送。在內務府不敢叫太后凍著的前提下, 那麼本來過冬的東西絕對充足。在這種情況下, 皇上還給送東西!且送的人盡皆知。

這說明什麼?有腦子的都知道, 太后只怕要在甘露寺呆到天荒地老了,皇上不歡迎太后回去。之前也常聽宗室的福晉,幾位公主說起這位太后, 言辭裡總少不了一句話, 那就是‘太后身體欠安, 就不去叨擾了。’和敬和婉兩位公主,和親王府以及六爺弘曕那邊,對待那邊的態度都是一樣的。孝敬按時送到, 但人一般不露面,省的打攪了太后。

這些東西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之後,鈕鈷祿太后這麼做的目的就很明確了——她想回宮。別管皇上想不想叫她回, 總之就是她想回。

這個決定很蠢,這個辦法更蠢。

她早前無意間聽到先生說了那麼一句話, 她說:什麼樣的對手最可怕?永遠不犯錯的對手最可怕。

這話她當時就覺得非常有道理。就比如自己跟繼母,自己並沒有做什麼針對繼母的事, 可為何繼母落到如今這不田地?那得是她自己先犯了蠢。

這幾年,她多少也能看出來一些端貝勒的意思,心裡對一些大事也有些猜測, 但卻不敢去驗證。那紫禁城裡,將來的主人會是他嗎?

她——願意是他!只有他坐在那個位子上,現在所有的一切才能繼續延續下去。

因此,此刻看著故作矜持,又高高在上的鈕鈷祿太后,她沒有半絲勉強的緩緩的跪下去,而心裡卻沒有來的亢奮起來——不就是要進宮嗎?我送你呀!

她也不知道送這位太后進宮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但太后和皇上母子不合,皇上和皇后夫妻不合,皇上和皇阿哥們父子不合,這種種加持之下,對方怎麼可能沒有破綻可尋。也許有些事的契機,就在這位太后身上也不一定。

鈕鈷祿太后滿意的點頭,看這這個女醫,“你就是永琅的媳婦?”

蔡寶儀低頭:“臣女為蔡氏女。”

鈕鈷祿太后沒叫起,反倒是說了一句:“昨兒還見了你母親。子女孝順父母,乃是天經地義的……”

“是啊!”不等對方說完,蔡寶儀接了一句,“臣女受教於母后皇太后,常在母后皇太后身邊。見了皇上怎麼孝順母後皇太后,臣女受益匪淺。皇上言傳身教,為天下母子樹立了榜樣……臣女如萬千子民一樣,感念皇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的聲音郎朗,本來外面的人猶猶豫豫的跪下去了,但卻也小聲詢問不斷。大家都知道皇太后,也知道皇太后經常來出診。但是從沒有哪天說得跪拜一回。如今一聽來的是甘露寺的太后,人這就怕對比的。來這裡的,沒有身體舒坦沒事來看熱鬧的對吧。你說這個摔了,那個肚子疼的,邊上還有個燒迷糊的,人都不舒服呢,家人跟著操心得照顧啊。母後皇太后事怕大家不舒服,免了大家的禮。這位可倒好,管你舒服不舒服,大家都得下跪呀。

聽聽,連大夫都跪下了。外面聽得隱隱約約的,但最後那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是聽見了的。於是一人喊了,外面的患者以及家屬就跟著喊了。

跟著喊,喊皇上萬歲,這總不會錯的吧。

這在大廳裡的高喊,被四面的牆壁這麼一擋,回聲不絕,越發顯得威聲赫赫。

鈕鈷祿太后這會子討厭死蔡寶儀了。果然是那個人的弟子,能教導出什麼好姑娘來。說話牙尖嘴利,句句都是皇上孝順!孝順誰?孝順嫡母。這是刺誰的心呢?張嘴這還沒說出訓斥的話呢,結果人家就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引得外面跟著呼喊不斷!

那自己要說什麼?再說下去,這丫頭還不定說出什麼好聽的話來呢。

忻嬪過來的時候心裡一突,怎麼這麼大的陣仗。便是母後皇太后也沒有叫瞧病的人都跪了這麼多呀。她從外面過來,趕緊打圓場。但心裡暗恨,她就知道,令妃安排自己今天出宮準沒好事。

但這會子她不能不進去。

急匆匆的撩開簾子進去,見了禮就道:“皇額娘今兒怎麼來了?這天寒地凍的……”說著就看蔡寶儀,“蔡大夫怎麼還跪著呢?”

蔡寶儀就道:“無旨意不敢起身。但臣女得跟聖母皇太后討個恩旨。母後皇太后早前就有旨意,來醫館者,免去一切禮儀……”

她說話的聲音很大,話還沒說完,外面就有人喊:“母後皇太后慈悲!”

“母後皇太后慈悲——”

桂嬤嬤覺得太后的胳膊都在抖了,她氣的就瞪向蔡寶儀,腳步挪動就要說話。那一直每言語的少奶奶忙低聲道:“嬤嬤,別忘了是來做什麼的。”說著就笑盈盈的看向蔡寶儀,“蔡大夫請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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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蔡寶儀沒起身,反而抬頭問了一句。

這一句‘你是誰’一把將對方的臉皮給揭下來了。真以為陪著太后便是有什麼了不得的身份了?你是把你當成皇家的公主君主還是什麼了?你有什麼資格叫一個貝勒的準福晉起身。

忻嬪過去親手扶起了蔡寶儀,當年那件為了太后出頭的事,她本身也是被眼前的這位鈕鈷祿老姑娘擺了一道的,她討厭死此人了。但這會子事情要是再僵下去,回宮後皇上只怕真會惱了自己的。她過去扶了,蔡寶儀就順勢起來了,“多謝娘娘。”

忻嬪突然有點慶幸,這位就算是真不給自己面子,自己也不能真怎麼著了。還好,很有分寸。

她忙道:“太后過來瞧病……”

“聖母皇太后身體很好!”蔡寶儀一臉的篤定,“不僅沒有病,身體比一般四五十歲的人還要康健。皇上憂心太后,只怕是因著上下山不方便。”

所以,皇上是孝順的。出么蛾子,不信任皇上派去的太醫的人是太后!

忻嬪不想說話了,今兒的事回宮也瞞不得的。只怕是太后一下山,宮裡就收到了訊息。只是阻攔是來不及的。估計也沒人想到太后會來了這麼一下。眾目睽睽的鬧了這樣的笑話。

別管再怎麼解釋,傻子都看的出來皇上的意思……以及現在這位太后的意思。

忻嬪左右看看,忙道:“那……”

“給六公主看診的事……您要放心,就將奶嬤嬤和公主留下,您先回宮。明兒再打發人來接便是。”

“放心!放心的。”忻嬪就扶著鈕鈷祿太后,“娘娘,臣妾送您回吧。”

“回哪裡?皇上不是不放心本宮上下山嗎?算了,本宮也不給皇上添麻煩了,直接回宮住便罷了。”

五年來,在宮外並沒有所得,反而越發被邊緣化。唯一辦成的事,就是多方打探,有了當年見過自己生產的一個嬤嬤的線索。可這些……弘曆似乎也並不在意。

哼!不在意那就得有不在意的法子。你不在意本宮這個母親,就不要怪本宮不給你這個臉面。

忻嬪卻被這話說的嚇住了,“要……要跟臣妾回宮?”

“怎麼?是你不歡迎本宮這個太后回宮,還是皇上不歡迎本宮這個太后回宮……”

忻嬪苦笑,外面那麼多人,就隔著一道簾子。她忙笑道:“臣妾不敢。皇上若是知道太后回宮,一定歡喜無限……”話是這麼說的,但心裡卻很清楚。令妃怕是不需要自己幫她固寵了。以皇上的性子,自己這次是肯定會被厭棄的。

可是,這件事自己有的選嗎?

蔡寶儀躬身:“恭送聖母皇太后回宮。”

這般的坦然相送,出了門桂嬤嬤小聲就道:“那位太后也不過如此。這個弟子有些蠢。”

鈕鈷祿的眼神卻黯然:“你就沒想過,那邊壓根就沒想過不叫本宮跟弘曆親近……”

什麼?

鈕鈷祿靠在馬車裡,“就是說,本宮的兒子……只是不想要本宮這個額娘了……”

“娘娘,您怎麼能這麼想?”桂嬤嬤急了,臉上有些慌亂,“娘娘您千萬不能胡思亂想啊!老聖人回來之前,皇上可是孝順的很呢。這怎麼可能會跟那邊沒有關係?”

鈕鈷祿太后苦笑了一下,“老聖人和福晉只是覺得本宮桀驁又奢靡,老聖人的性子你還知道嗎?”向來就不是個對自己大方的人。當年作為皇妃,那也是幾年都添不了一件新衣的。因為皇上自己都不添置。後來沒有老聖人了,自己是太后了,難免隨意了一些。再後來,也沒覺得自己過了。只不過這幾年冷下來到底也咂摸到滋味了。就像是弘曕的額娘,養在宮外,過的也不會太差。只要兒子想孝順,那老聖人基本是不管的。但前提是別越線。老聖人和福晉是為了這個,卻從沒想過要佔有自己的兒子。就憑弘曆這幾年的作為,只怕說他是嫡出的,他更樂意呢。只要福晉開口這事就成了。可福晉為什麼沒開口呢?就跟當年她沒抱養任何一個庶子是一樣的道理,她心裡裝著她的兒子,別人取代不了。

也因此,這幾年她老是憂心福晉會向著她的嗣孫。今兒見了那個給永琅指的媳婦,她更堅定的這個想法。這般不馴,不見絲毫謙卑之色,這若不是早就有別的心思才見了鬼了。

鈕鈷祿沉沉的閉上眼睛,“雖然弘曆他不認本宮這個額娘,可本宮這個額娘還得為他操心……”

這話聽著怎麼有些不實在呢?

操心什麼?桂嬤嬤不是很明白太后怎麼猛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操心萬一是福晉在背後算計弘曆,萬一那邊屬意的人是永琅……那永琅會把弘曆如何呢?這麼想著,她突然睜開眼睛:“回宮之後,好好的籠絡好五阿哥。”這些皇孫裡也只五阿哥跟她最有感情。而五阿哥跟永琅年歲相當,她也得好好謀劃一番了。

其實她是有一肚子的話想掰開了揉碎了跟兒子交心的說一說的。但這到底是一廂情願!不過沒關係,他終會看明白,誰才是她的親額娘,誰才是一心一意為他想的人。也終究會叫他明白,誰是對的誰是錯的。到那一天,她要弘曆跪在她的身前,問他一聲,如今可看清了誰才是他的親額娘。

桂嬤嬤腦子裡亂糟糟的,覺得很伺候了太后一輩子,有了不太懂太后了。複雜的事她想不明白,這會子只提醒,“那位少奶奶跟著進宮,好像也不合適。”

“叫她回甘露寺,替本宮祈福。”鈕鈷祿淡淡的吩咐了一聲,就把這個陪伴了五年的人給扔下了。

那邊人走了,書院那邊就收到訊息。慶喜進了書房,低聲把事情說了,詳細到當時的每個人用什麼表情說了什麼話。

弘暉低頭看手裡的書信,頭都沒抬,只說了一聲知道了。

慶喜低聲道:“爺,您不去瞧瞧蔡姑娘。”這陣仗得把人嚇壞了。

弘暉搖搖頭:“你見皇太后做事的時候,老聖人可有旁的言語?”

慶喜搖頭,看向弘暉。

弘暉沒有說話,只笑了笑,“下午你跟我出去接人,在邊上的涮鍋店吃涮鍋吧。”

於是半下午該忙完了,喜兒低聲跟蔡寶儀道:“姑娘,貝勒爺在外面馬車上等著呢,說是您前幾日不是說想吃涮鍋嗎?今兒得空了。”

蔡寶儀馬上歡喜起來,“把斗篷給我。”

喜兒低聲道:“今兒這事……貝勒爺是現在才知道的?”

蔡寶儀臉上的笑收了收:“你想說什麼?”

喜兒不敢說話了,低著頭嘟囔了一句什麼。

蔡寶儀皺眉:“你到底要說什麼?”

“是四阿哥每次都來找黃霑黃大夫……那邊稍微有點麻煩四阿哥都會第一時間過來,幫黃姑娘處理麻煩……”貝勒爺跟四阿哥比起來是不是有點太不上心了。

蔡寶儀自己將斗篷穿好,“不懂就少說話。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就送你回去伺候祖母,把祖母身邊的幾個姐姐要來伺候了。”說著,轉身先出去了。

喜兒嚇得趕緊追出去,“姑娘,我以後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

蔡寶儀看了喜兒一眼,“若是處處都要躲在男人身後,女人還做的什麼官?還能辦什麼事?”這豈不是要與初衷背道而馳。

喜兒面色一變,“姑娘,我……”

蔡寶儀笑了笑,“我很慶幸貝勒爺是這樣的人……只有這樣的人才不至於……”不至於什麼,蔡寶儀卻沒有往下說。只轉移了話題問道,“喜兒,你跟著我也學了不少,至少藥房的一些活兒,你是能做的吧?”

是!喜兒笑著點頭,“抓藥、處理藥,熬藥我都會。”

“你就沒想過去考一考,反正也不要你寫字,只要你實踐操作過了,就可以的。醫館的藥房,每月有三兩銀子,小平房還分一套。我將你的身契給消了,你以後去做個藥劑師……再找個合適的人家,好好的過日子,不好嗎?”

喜兒嚇了一跳:“姑娘,我以後肯定不亂說……”

“不是因為這個。”蔡寶儀輕笑了一聲,“你跟著我身邊這麼多年一直照顧我。我想叫你過的好……你還比我大幾歲呢,到了這個年紀,也該談婚論嫁了呀。這事你別急著回答,今兒不過是話趕話趕到這裡了,我才說了這麼些。這事你可以慢慢想,不著急……”

說著話,就到了馬車跟前。弘暉從裡面伸出手,蔡寶儀借了點力就上去了。馬車裡暖烘烘的,弘暉遞了一杯茶過去,“主僕倆說什麼呢?喜兒那臉耷拉著。”

“我想叫她去藥房,乾點她能幹的事。”蔡寶儀低聲道,“若是以往一樣,日子簡單些,她這樣的跟著我沒關係。可以後……前路難走,她的腦子太簡單了,跟著我身邊說不定反而害了她。與其這樣,倒不如我提前安置好她,換個機靈的身邊帶著。”

弘暉拿茶壺的手一頓,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沒否認的她的話,反而點頭肯定,“是啊!前路難走。咱們這是走一條誰也沒走過的路。”

‘咱們’這兩個字叫蔡寶儀眼睛一亮,吃飯的時候就把她今兒遇到的事,怎麼做的,當時怎麼想的都說了,“那位太后回宮只會攪混一池水。她身上的毛病太好抓了……關鍵是,有老聖人和先生在,她那個身份說高也高,說低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可若是拿此人做文章,我覺得她身上大有文章可做。關鍵是,此人怕是不用等我們做文章,她就迫不及待。這五年沒磨下去她的性子,人卻越發的執拗起來了……”人執拗不可怕,可怕的是執拗又愚蠢,愚蠢還不自知。

弘暉挑眉,“你就沒想過,她是反對女人做官做事的。”當年就是太礙事了,要不然也不至於被踢出來。

蔡寶儀微微一笑,“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得調虎離山。而現在,女人和大部分人家從這些主張裡已經得了益處了,若是叫她們重新回家裡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怕是不行了。這種時候,放她出來,叫她繼續去鼓吹她你一套,再看看大家的反應。先生說,鬥不怕,鬥也是解決分歧的一種方式。我覺得現在適合用這樣的方式。”

弘暉心裡大暢,額娘這幾年在這丫頭身上當真是費了心思了。如今看事,不是就事論事,而是從事件的背後深挖,下手已經有了幾分格局氣象了。

他也試著跟對方說一些外面的事,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比較新奇的體驗,“……這種變局有好便有不好的地方。就像是越來越多的昆侖奴的湧入,已經令當地的百姓惶恐了。有些事情變得太快也不見得是好事。廣州那邊今兒才來的密信,一洋商家八歲的兒子用貼面禮迎接一大清七品巡查使家的姑娘,那姑娘十六了,見那家的孩子小,對方踮起腳尖,她以為那孩子要跟她說話,結果……小男孩的嘴唇貼在了姑娘的臉上。這事不知道誰傳出去了,那小姐被退婚,想不開自縊了。好些百姓對此很反感,像是一些洋人的聚會,認為有傷風化,會壞了民風民氣。因而,當地的官員就提出,商人來大清經商可以,但是,絕對不能讓其家眷在大清長時間的停留……那位熊夫人之前見了那位太后一面,說的就是這個事情。估摸著,這事是個由頭,遲早都發出來。”

蔡寶儀皺眉:“那位太后跟皇帝不合,她反對的,皇帝必然支援!”

到底是還年輕呀!

弘暉便笑:“錯了!這幾年路政署做的不錯,老聖人又一直想推行水利署,這一項一項下去,從上到下,用的都是新學派的人。路政署幾乎是不用朝廷的銀子,而本身有路政署自身的監察司,因此,很多事情便不再依靠朝廷。不依靠朝廷的結果就是皇帝的話語權少了。他的話變不成金科玉律。”

於是!他會急的。

蔡寶儀認真的聽著,“他會支援太后!將洋人的家眷都送出去?”

弘暉笑了笑,“他會變成孝子,‘迫於’太后的壓力這麼做的。”

蔡寶儀有點被噁心到了,“便是錯了他也不想擔責。”

“皇帝怎麼會錯呢?他怎麼會把自己放在一個可能出錯的位置上?”

蔡寶儀有些懊惱,“這件事我衝動,我該跟你商量再去辦的。我這一手促成了太后回宮,豈不是給皇上送了一個藉口過去?”

“沒有太后也會別人的。”弘暉提了一個人,“皇后。只要皇上稍微露出點冊立儲君看中十二阿哥的意思,皇后會不惜一切代價,不要任何立場的替皇上去辦事的。更何況,快年底了,中宮箋表皇上拒絕不得。母儀天下的皇后,以正天下風氣為由,怎麼拒絕?與其挑動皇后那根立儲的神經,那就不如叫太后回宮。如今,後宮裡至少三方正儲位的勢力……”

皇后、令妃、太后!

蔡寶儀之前覺得自己很聰明的,可現在卻驚出了一身冷汗,涮羊肉都不香了。這很多事情絕對不是拍腦袋就能決定的事,“我知道了……”以後一定會小心謹慎的!

吃飯回去的時候林雨桐壓根就沒問多餘的話,只問些今天碰到的特殊病例,然後就叫弘暉把人送回去了。

芳嬤嬤聽見今兒德海稟報了那位太后去醫館的事,如今見主子娘娘什麼話也沒問,就道:“今兒蔡姑娘碰上這種事,也是嚇壞了。娘娘不管?”那位太后就是欠教訓。

林雨桐剝開榛子,發出清脆的聲音,“叫她自己學著去吧。孩子學走路,哪有不跌跤的。練練手,學會了就什麼也不怕了。”

叫蔡姑娘拿那位太后練手?

您這話說的,怎麼聽著這麼彆扭了。

出去的時候她看了錢盛一眼,錢盛給了一個您怎麼這麼遲鈍的眼神,然後回屋去暖和去了。芳嬤嬤就渾身激靈了一下,然後看向屋內:原來……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林雨桐回了內室裡,四爺正靠在炕頭看書,就挨著他靠過去,“真就不管了,叫弘暉自己幹?”

四爺點了點她:“剛才你不也說的挺好的。如今難得有練手的機會,捨不得放手也不行啊!以前,不管怎麼說,弘暉是得了偏愛的。家裡的兄弟不爭,他以溫情的手段就能處理很多事情。可如今不同以往,他看似有幫手,幫手還很多。但實際上,他自己想要的那種幫手,只怕還沒有。他要的是可以生死相托的……你說在他心裡,除了像是弘昀弘昭,他還能找到第二個嗎?”

不能了!

“而他面對的問題,卻遠比當初複雜的多。如今的這情況便是咱們處理起來都得小心謹慎,更何況是他。這有些事,並不會因為長了年紀就能處理的更好。接觸這些新東西,他跟別人接觸的時間長短是一樣的。他甚至要比更難!因為別人是真的少年,學的什麼就是什麼。他不同,很多事情在他那裡都已經固化了。他是要把已經固定的東西重新打碎,清理,再接受新的,這個過程……痛苦,自我矛盾。他內心裡,遠沒有他表現的那麼輕鬆。知道他會面對什麼,現在就更得叫他叫他自己走,自己走過的路,趟過的河,就是以後的基礎……基礎牢固,他越能走的更遠……”

好吧!你總是很有道理。

林雨桐就看四爺:“水利的事雖說要辦,但也不會這麼著急的非辦不可。你這是硬生生的逼了弘曆一把……”

“他若心中真裝著天下,少些私心,就說不上是‘逼’。若是覺得是逼了,是這邊的力量叫他害怕了,想往後躲了,想掣肘這邊了……那就不如就此拉開帷幕的好!這也不過是早幾年晚幾年的事。”

林雨桐就嘆氣,其實,弘曆和弘暉接受新東西的時間差不多的。弘暉比弘曆還要老呢,但弘暉願意去接受這種理念,弘曆卻不願意。如果叫林雨桐來說的話,弘曆不是笨,而是缺乏對四爺的信任。當然了,或許弘曆也無辜,畢竟,他或許打小就沒從他阿瑪的身上獲取信任的力量。

這點差別,就導致了天差地別的結果。

作為乾隆皇帝的弘曆,他怎麼可能能擁有信任這種東西。就像是現在,他的額娘,擺了他一道兒。口口聲聲的說是親的,是親生的。還找出證人來證明,說你就是我生的。可親額娘有這麼坑兒子的嗎?

這種所謂的親額娘,還問什麼證人呀!要真是親的更得氣死人,朕是造了什麼孽了要碰上這麼個額娘。

人都回來了,他還能說什麼?不開宮門將人攔在外面不成?人進了宮了,然後乾隆只說忙著呢,見大臣商量大事著呢,一直沒給太后去請安。

可皇上能不去,皇后能不去嗎?

令妃打發人請示了,問說要不要去給太后請安,後宮都以皇后馬首是瞻。

要是令妃站在對面,皇后恨不能撓她一爪子,永遠都是這樣。在皇上心裡她從來不會去做一件叫皇上不舒心的事。

凡事不好的事都要把別人堵在前面,就像是今天的忻嬪一樣。

但皇后能說不去嗎?

她壓著脾氣,到底是應承了。該請安還得過去請安。容嬤嬤都膽戰心驚,自從太后失寵,她從沒給過慈寧宮那邊的人好臉色的。出了門就見到等在路邊不顯山不露水的佟氏。皇后的心裡稍微有些歉意,將手遞過去叫她扶著,兩人默默的往前走。

走了好一段了,皇后才問:“今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佟氏應了一聲:“恍惚著聽了一耳朵。”

皇后嘆氣,“忻嬪活該!”

佟氏沒言語,只微微笑了笑。

皇后看了一眼,“以你之見,太后回宮,會跟令妃……”

“娘娘。”佟氏低聲道:“令妃從不辦叫皇上不高興的事。”

太后回宮皇上不高興,所以令妃必然面上不會跟太后是一路人。

佟氏又道,“太后又豈是願意受轄制之人?”

利用令妃回宮,便是極限。說不得知道令妃見過她狼狽時候的樣子,反而更恨令妃也不一定。

皇后領悟了這一層意思,嘴角翹起來,“也不知道令妃到底是圖什麼的?”

佟氏低頭道:“鷸蚌相爭,漁翁才能得利。令妃不想做鷸,也不想做蚌,只想做漁翁。”

皇后猛地停下腳步,是了!自己有兩個皇阿哥,她有一個。自己沾著身份便宜,兩個阿哥是嫡出。她卻有皇上寵愛。皇上未必沒有存心叫她們之間相互掣肘的意思。於是,她順勢把太后請進了皇宮。如此的話,她不僅會面上跟太后不合,實際上也一定會跟太后鬧翻的。為的就是叫自己和太后對上。而太后——還有五阿哥!

令妃算的很機巧!狠吶。

皇后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她用一種全新的眼神看佟氏,然後說道:“你幫我!”

佟氏那個兒子身後牽扯著老聖人,如果能得她幫助,那麼自己的勝算就大多了。哪怕她之前在皇上面前不知道說了什麼害了自己一次,自己也可以放下。自己放棄了她一次,她已經報復回來了,扯平了。而現在,可以尋求合作。

皇后低聲道:“永琅——鐵帽子待之!”

佟氏嘴角勾起,沒接這個話,只道:“之前,聽說皇上遷怒娘娘了。可天地良心,妾不曾說過娘娘的不是……這件事的根由是富察家那位夫人的流言……”

皇后一愣就明白了,後宮的掌控力自己遠不如令妃,而出了事皇上不責問令妃先來問她。皇后的手都抖了,說到底,還是覺得自己這個皇后好欺負。

佟氏還是那般耿直的模樣,“那樣的事,臣妾只是據實以告。皇上問責下來,臣妾也是無法。臣妾以為宮中情況皇上盡知,誰知道皇上會那般選擇。這也是臣妾這幾日不安的緣故。不過壞事裡總算有好事。皇上偏袒了令妃一次,也許還有第二次第三次,但……時間久了,皇上不會一直毫無底線的寵下去的。如今這就是機會!令妃想做漁翁,難道娘娘就不能做漁翁?漁翁誰也沒說只能是一人!只管先交鷸蚌爭去……爭完了,再出手也不遲。畢竟啊,不管是十二阿哥,十三阿哥還令妃的十四阿哥,年紀都還小。不急的!”

“太后是令妃找回來的鷸,那本宮上哪找一隻蚌?”

“四阿哥最近常去醫館,聽聞嘉貴妃娘娘的母親在醫館療養,四阿哥常去探望。跟皇太后娘娘的一個姓黃的女弟子接觸的很頻繁……”

皇后訝異了一瞬,“你這知道的不少呀?”

佟氏笑了笑,“臣妾哪有那本事?不過是宮人出去的時候去見見端貝勒。那蔡家的姑娘不也在醫館嗎?”

啊!

是了!這倒也合情合理。

皇后就冷笑一聲:“連永珹都冒頭了?嘉貴妃?呵呵!當真是想不到啊!”

是啊!

佟氏微微笑了笑,看著長長的宮道:不急!不急!擋在前面的這些皇阿哥會一個一個倒下的。

坐在慈寧宮裡等著太后出來,都等的怪不耐煩的。嘉貴妃就覺得今兒特奇怪,皇后不看令妃,全程跟令妃無眼神交流,卻時不時的打量打量自己是做什麼?

她被看的不安,就出聲問了,“臣妾可有什麼不妥當?”

令妃端著茶杯的手一頓,輕輕的吹了一口茶沫,豎著耳朵聽兩人說話。

皇后笑了笑,“最近永珹忙什麼呢?進進出出的往宮外跑。聽說去醫館了?你母親還沒好些?要不改日你親自去瞧瞧?”

嘉貴妃一愣,永珹去醫館了?回來沒說呀。但這會子不能揭穿呀,只點頭頭,“這孩子有心。不過我母親身子也快好了,要不要出宮再說吧。”

令妃卻抓住了重點,原來是永珹跳出來了,要跟那邊套近乎呀!

熱鬧了!

不過啊,跳出來的都不可怕。這歷來大江大河一有動靜,往往龍潛水,魚蝦王八卻急著先往出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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