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母臉色大變,又伸手在澤父的額頭上摸了摸:“老爺這是在發燒啊,可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我這就去派人把趙大夫給請過來。”
澤母臉色一變,也顧不上別的什麼,連忙起身叫來了等在外面伺候著的侍女,讓她們立刻去把趙大夫給找過來。
這趙大夫是府裡供養的一位醫書頗為高明的老大夫,行醫數十年,臨到知天命的年紀,便打算在一處安定下來,這才投靠了澤府,在澤府做了一個客卿大夫。
平日裡就是給澤父和澤母調理調理身子,看看病什麼的,偶爾也會給府裡生了病請不起大夫的下人看病,很是受到澤府上下的尊重。
那給澤父續命的方子就是這位趙大夫所開的,因此此時澤父因為斷了一次湯藥而病情加重之後,澤母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趕緊去把趙大夫給請過來。
這一點倒是不用澤父提醒。澤父感覺到身體裡面彷彿有一把火在慢慢地烤著他的五臟六腑,他有些打不起精神來,一側頭便看見窗子外面淅淅瀝瀝的大雨,一時之間竟然對著外面的雨聲微微出神。
“老爺,老爺?要不要我再去派人將孟茹那孩子也給叫來,那孩子畢竟也是神醫谷的弟子,說不準對你的現在的情況有些辦法。”
澤母在澤父的耳邊叫了他好一陣子可是澤父都沒有回覆她的問話,若不是看到澤父的眼神深處還有著微弱的光芒,澤母只怕是早就已經慌了神了。
縱然如此,澤母的一顆心還是有些揪起來,就差立刻派人去把孟茹給請過來了。好在澤父出了一會兒神之後又堪堪回過神來,對上了澤母一雙微微含著憂愁的雙眼,澤父吃力的搖了搖頭。
這僅僅是一會兒的功夫,澤父就已經疲憊不堪了,若不是外面大雨拍打地面和房簷的聲音太響了,只怕現在澤父早就已經整不住眼皮子上下打架的誘惑,沉沉的睡過去了。
誰都知道這樣睡過去之後,想要在清醒過來只怕就很難了,因此澤母不斷的在澤父的耳邊絮絮叨叨的說著話,想要引起澤父的注意。
澤父有些吃力的眨了眨眼睛,伸手握住了澤母放在他的手臂邊上,隱隱有些指節泛白的手掌:“不必了,有趙大夫就足夠了,別讓那孩子再為這件事情掛心了。”
澤父艱難的搖了搖頭,否定了澤母的這個提議,他早就知道以自己的身體狀況,就算是神醫谷最好的大夫來了也無濟於事,畢竟就算是再高明的大夫也救不了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他的內裡已經衰敗的太厲害了。
澤父找來趙大夫也只不過是想要最後在確認一番自己的身體狀況,不管如何,澤父心裡清楚的知道,這一次他是躲不過去了,這件事情必須要告訴澤杞和澤蘭他們了。
想到這裡,澤父又一次抑制不住胸口的癢意,以手抵著嘴角狠狠地咳嗽了起來,澤母心驚膽戰的坐在澤父的身邊,看著澤父咳嗽的面色漲紅心裡著急不已,手下也只能一遍一又一遍的給澤父順著氣。
“夫人,老爺,趙大夫已經過來了。”門外傳來了下人通報的聲音,那人的聲音頗有些顫抖。
許是因為聽到了屋子裡面傳來的劇烈咳嗽聲音,儘管澤父的屋子沒有宣召他們一向不得擅自進去,可是這些下人哪裡還不知道澤父的情況怕是越來越嚴重了。
澤母此刻也顧及不到這些了,聽到門外傳來了通報聲音,便立刻揚聲吩咐道:“還不快請趙大夫進來。”
澤母說完,便轉頭對上了澤父的視線,低聲安撫道:“老爺且再緩緩,趙大夫已經到了,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澤父點了點頭,什麼也沒有說,方才的咳嗽已經讓澤父有些精疲力盡了,他知道澤母現在不過是想要尋求一個安慰,無論是澤父還是澤母,心裡都清楚的知道,這一次澤父的病再無轉圜的餘地。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給推開了,門口的小廝恭敬的將一身雨笠風塵僕僕趕來的趙大夫給請了進來,自己則是接過趙大夫脫下來的雨笠收好,站在門口並不進去。
趙大夫也不管這些,他一聽說澤父的情況惡化了就立刻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澤將軍可是邊疆出了名的清正之人,在官場上也是難得的敞亮磊落之輩,甚是得到邊疆百姓和將領的尊敬。
趙大夫感念於澤父的收留和照顧,自然是對澤父的身體狀況很是用心,只是趙大夫匆匆趕到屋子裡面,走到澤父身前遠遠一看,他的臉色就驀地沉了下來。
“趙大夫你可總算是來了,老爺身上有些發熱,又咳嗽不停,幾乎難以說話。您快給看看,老爺的情況究竟如何了?”
澤母站起身來,將澤父身前的位置給讓了出來,而趙大夫也毫不客氣,讓過澤母就走到了澤父的身邊坐下,現在可不是將就那些禮儀和謙讓的時候,他們心裡都清楚得很。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若是還在意這些那可就太過荒唐了。趙大夫神色凝重的湊近了一些,翻了翻澤父的眼皮,道了一句:“失禮了。”
旋即,趙大夫又抬手在澤父的手腕上面按了按,收回手之後,又在澤父的耳根和脖頸兩側探了探溫度和脈搏,趙大夫的臉色越往下越是凝重的厲害,一旁站著的澤母一顆心幾乎已經沉到了地底下。
外面的雨水還在譁啦啦的下著,彷彿上天再往下面傾倒著永無止境的大水,而屋子裡面卻靜的厲害,窗外大雨的聲音甚至蓋過了屋子裡面的呼吸聲,一時之間彷彿整個天地都只剩下了無窮無盡譁啦啦的水聲。
澤母感覺到手臂慢慢地爬上了一絲陰冷,無窮無盡的等待終於走到了盡頭,趙大夫收回手,什麼也沒有多做,起身對著澤母開口問道:
“老爺今日是不是沒有用我開的那副湯劑。”
趙大夫雖說用的是問句,可是說出來的語調卻是十分平靜和篤定,澤母的雙手死死的揪緊在一起,艱難的點了點頭,趙大夫心下瞭然,開口只有寬慰:
“這也是天命啊,夫人還是趁早做打算的好,老夫學藝不精,現下也是無能為力了。只是夫人也不必過於內疚,原本那副湯劑也是治標不治本,這麼久服用下來,就算此時不停藥,恐怕過不了幾日,那藥也對澤將軍起不來作用,現在不過是提早了那麼幾日。”
趙大夫嘆了一口氣,伸手按在自己肩上揹著的藥箱上面,有些不忍心的別開了眼睛,不去看澤母一瞬間有些絕望的眼神。
“多謝趙大夫冒著這樣的大雨過來一趟,咳咳,夫人,替我送送趙大夫吧,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把孩子們都叫過來吧。”
澤父虛弱的咳嗽了兩聲,開口對著陷入悲傷之中的澤母這樣說道。澤母點了點頭,收拾了一番自己有些失態的心情,到底也是風裡雨裡走過來的人,澤母的心情很快就被她掩飾了起來。
“有勞趙大夫了,趙大夫這邊請,外頭的雨有些大,不如趙大夫先在側屋休息一會兒,等這大雨停下來了,我再派個小廝送你回去如何?”
澤母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烏雲積壓的黑沉沉的,壓在人的頭頂上,頗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面對澤母的善意挽留,趙大夫看了看澤母的臉色,還是婉言拒絕了。
“多謝夫人好意,但是老夫在爐子上面還煨著一鍋子湯劑,這就不留了,這雨不知道還要下到什麼時候,老夫還是先回去看看再說。夫人留步,老夫告辭了。”
趙大夫擺了擺手,和澤母告別之後,跟著領路的小廝,重新走進了大雨之中,雨水沖刷著趙大夫身上披著的雨笠,發出譁啦啦的拍打聲。
看著趙大夫和小廝遠去的背影,澤母長嘆了一口氣,轉身對著一旁大氣兒也不敢出的侍女招了招手:“夫人有何吩咐?”
那侍女低著頭不敢與澤母對視,現在這屋子外邊侍立著的侍女小廝哪一個不知道這屋子裡面發生的事情,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該知道,這澤府的天只怕是要變了。
澤母心裡也是疲憊,這件事情終於是瞞不住了,既然澤父已經決定把這件事情告訴孩子們,那澤母也就不必在費盡心思的替澤父掩飾這個事實。
因此,澤母面對身前這小丫鬟戰戰兢兢的態度,也並沒有開口解釋什麼,她語氣平靜的對著那小丫鬟吩咐道:
“去把蘭兒、孟茹丫頭和半夏丫頭都叫來,再派幾個人去門口候著,去給軍營裡那邊送一個口信,讓杞兒和商陸儘早回來一趟,叫他們都到老爺這裡過來。”
雖然澤母沒有明說是因為什麼事情,可是那丫鬟瞬間就明白了澤母的意思,突然把少爺小姐姑爺們都給叫來,看來老爺這一回病的確實兇險萬分。
“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派人給少爺姑爺送去口信,再把小姐們都叫來。”小丫鬟領命轉身離開,也不敢多問,等到這丫鬟轉身離開之後,其餘的下人猜測到發生了什麼,一個個的都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