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到了陳紫竹彈痕累累的寶馬車，崔由賓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周隊，陳紫竹被人劫走了，她的司機中了五六槍之後又被人割斷了脖子，我分析他們是遇到了黑道尋仇。”

崔由賓只好立即向周鋼請求支援，設法堵截向南逃竄的豐田車。

“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分析個屁，還不給我趕緊追上去！”

步話機裡傳來了周鋼火氣十足的喊叫。

崔由賓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倒黴運氣，他用儘可能簡潔的語言報告了那輛豐田麵包的顏色和大致去向，然後就拉響警笛，帶著自己的那一組人衝過前面的十字路口，憑著刑警的直覺朝著正南的方向追了下去。

***

陳紫竹壓根也沒有聽到警車的笛聲，因為老炮過了那個十字路口之後並沒有往南走，而是左拐向東直接上了六環路，然後他就把麵包車一直向北開足了馬力。等陳紫竹看到了高山流水的時候，盤旋而上的山間公路上，就只剩下了他們一輛車優哉遊哉地融入進風景之中。

陳紫竹是個異常冷酷的女人。

冷酷的女人都不大喜歡風景。

現在的陳紫竹最關心的事，就是這個生著狼眼睛的榮波究竟要把她弄到哪去，究竟要把她怎麼樣。

“榮波，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陳紫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榮波竟然是個既沒修養，更無情趣的男人。此時，榮波用一種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冷酷態度，強硬地打斷了她的提問。

“你別他媽問了，還是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吧！”

陳紫竹苦笑著挪動了一下坐得有些僵硬的身體。

“那你就問吧。”

“我想問問你，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了這最後的一兩個小時，你他媽想做點兒什麼？”

這句話，陳紫竹聽起來似曾相識。

“我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你應該好好想想，我認為最起碼你應該把我弟弟的耳朵先還了！”

話沒法再繼續談下去了，陳紫竹把陰鬱的眼光瞄向了車窗外的一座座形態險峻的青山，在她的耳朵裡面突然響起了一陣陣的轟鳴。他隱約聽見榮波正在給某個人通著電話，感覺著榮波的表情和語氣從得意的敘述，轉變為歇斯底里的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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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紫竹從來沒有聽說個林青這個名字。

她更加不能想象，一個和她素昧平生的人，竟然會為了她的一條命如此較真。

林青現在還被江寒月拖在南坎的緬甸警察署裡，本來他已經回了瑞麗，剛剛安排好榮衛的新住處，他就接到了唐倩從境外打給他的電話。

唐倩說江寒月跟他們談了一次，現在變得很沮喪，還拿頭撞了一次牆。被救過來之後，現在就連飯也不吃了。

林青說幹得漂亮，你們的人都是紮紮實實的高手。

唐倩知道林青還在為了他們所謂的“卸磨殺驢”事件賭氣，就以女朋友撒嬌的口氣跟林青說你怎麼那麼小心眼兒，我和我的同事都把你當成了大師看待，沒人不尊重你。

林青冷哼了一聲，問唐倩找他又有什麼急事。

唐倩說總之你還是快回來吧，這個江寒月現在只認你，說要跟你談條件。

林青被唐倩的語調給氣樂了，他問唐倩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你還真把我當成你們公安局的顧問了？其實我算什麼呀？我就是一個無賴罷了。

唐倩說你這個人可真沒勁，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瞞什麼瞞，國際禁毒局就國際禁毒局的，又有什麼了不起，人家公安部的早就向我們透了你的底，你還是趕緊回來工作吧。

林青一聽頓時就皺起了眉頭，他很嚴肅地問唐倩，到底是哪個傢伙胡說八道冒充內行，我根本就不是那個什麼禁毒局的，再說這小子這麼胡說，很容易讓我不知道哪天就把小命莫名其妙的給混丟了。

唐倩就問林青，那你說你到底是哪個廟裡的和尚，跟我還這麼神秘兮兮的，你覺得有意思嗎？

林青說算了，我要是說了你可別瞧不起我，別到時候再跟我吹了。

唐倩說你放心好嗎，我唐倩不是一個隨便就跟人好跟人不好的女孩，你就讓我踏實了好嗎？

林青足足十秒鐘沉默不語，似乎在考慮什麼。

唐倩就問林青你編好了嗎？要是再敢騙我我可真的就不理你了。

林青說這樣好不好，等過兩天咱們忙完了江寒月的事，找個飯店把生米先做成了熟飯，到時候我一定坦誠相告。

唐倩也想了一下，可能是由於有點兒害羞故意岔開了話題，她問林青，這麼說你是答應馬上趕過來了。

林青的語氣突然有些忸怩，他對唐倩說，姐姐，我簡直是服了你了。

唐倩問林青服我什麼？

林青說連江寒月都讓你們給弄得尋死覓活，我就服你們這個！

繞來繞去，林青又把話題拉回了原地，不過，他並不是一個說話不算數的人，所以掛了電話他馬上就又踏上了趕赴南坎的路。

***

江寒月的頭上縫了十幾針還纏著紗布，這二日，他的人生觀似乎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轉變。現在的他就是再笨，也已經知道自己是著了誰的道兒。

至於他為什麼還非要找林青談條件，那是因為相比較之下，他覺得這個看似無賴的傢伙，至少還能講一些江湖道義出來。多爾的人已經用一種近乎憐憫的方式透露給了江寒月，他們說你幹得好好的，為什麼偏偏要得罪美國亞洲分隊的秘密警察，他們把你交給中國警方，這擺明了就是想借刀殺人。就在這個時候，緬**當初支援過江寒月的一位高官也託人捎過口信來，讓江寒月閉緊自己的嘴巴，他們說他們不準備讓江寒月去中國受審。江寒月完全明白人家的意思，如果中國警方引渡他的現實不能改變，唯一能夠阻止這件事情的辦法，就是在這邊先滅了自己的口。所以思來想去，江寒月的心情十分沉重，現在林青已經成了唯一一個可能會向他伸出援手的敵人。

“說吧，你還找我幹嘛？”

“你是不是美國佬兒派來的秘密特工？”

江寒月的聲音顫抖著，他把一雙無助的眼睛望向林青。

“實不相瞞，兄弟我確實在亞洲41分隊幹過，之前也在國際刑警總部呆過幾天，你大老遠的找我回來，就是想問我這個？”

林青笑眯眯地把一張一貫不怎麼嚴肅的臉，湊到了愁眉不展的江寒月面前。

“我想先落實一下你現在在何方高就，咱們才好詳細商量下面的事情。”

“其實我的身份有好幾個，最切合實際的也是最新的，是京州流氓和京州公安局的臨時顧問，不過自你被抓後，我已經被他們給變相解僱了。”

林青似真似假的態度，讓江寒月此時的心情倍感淒涼，他晃了晃被紗布裹得像個剝了一半的粽子一樣的腦袋，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看來，你沒有撒謊，你救不了我。”

林青聞聽頓時又皺起了眉毛。

“你想讓我救你？”

“你一個流氓，充其量是個臥底的警察，我還能指望你救我？”

林青聽出了江寒月話裡話外的激將成分，他苦笑了一下，人們都習慣說販毒分子狡猾，林青卻堅決不是這樣認為的。現在的江寒月已經混成了九死一生的要犯，他真的不想再消遣這個曾經的對手了。

“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話，你還是說吧，我想我可以去幫你試試。”

為了防止江寒月再跟他羅嗦，林青轉過了半拉身子，做出了隨時就要離去的姿態。

“那好吧，只要你能想法把我留在緬甸這邊受審，我可以向你們坦白關於‘六·二六計劃’的全部內容。”

林青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後鄭重地向江寒月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可以答應他的這個條件。

“周慶已經說了他知道的那部分，顧齊峰也是，現在陳紫竹也在京州被我們的人控制了起來，所以你今天想通了還算明智，如果再拖下去，你就真的沒得救了！”

“這麼說，你是答應不帶我去中國了？”

“我答應你！”

“唉！可你是一個流氓，答應我又有什麼用呢？”

林青聞言，竟然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那麼，你就別信我的，我去給你叫他們。”

“求你，別了！我還是寧願跟你這樣的人合作。”

這一回，林青不怎麼笑得出來了。他聯想起了美女唐倩，回頭他必須趕緊給自己的這位女友換個差事。

“那你也得當著他們的面說，人家是要記錄在案的。”

江寒月想了一下，然後衝著林青點頭稱是。

“你剛才說的顧齊峰是不是搞錯了，善財童子就叫齊峰。”

在林青即將走到門口的時候，江寒月又試探著糾正了林青的一個認識誤區。對於一個罪孽深重的人，他的選擇的確已經少得可憐。林青出去了很久，估計是在和中國警察協商這件事去了。江寒月在心裡默默地期待著林青會領著那些警察一起回來，哪怕這些人只是合著夥騙他也好，最起碼那對他來說這也是的一種尊重，一種希望。

又過了一會兒工夫，林青他們終於如願轉來，江寒月橫下了一條心，決定為自己賭上這一把。

“諸位警官，其實想當年我江寒月也是一個滿懷豪情的熱血男兒……”

“別跟我們扯沒用的！”

江寒月的開場白被一位便衣警察威嚴地喝斷。

“怎麼沒用？**，你就這麼說！”

令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林青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的眼裡也同時暴射出了逼人的寒光。林青用手點指了一下方才說話的那個便衣警察，毫不客氣地甩出了一句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話。

“你再費一個字的電，我就讓你一次性地閉上嘴巴！”

那個人強忍著扭過了頭去，江寒月想不通林青有什麼辦法能鎮住這些高高在上的警察，唐倩更想不明白自己的這位朋友為什麼要如此地大發虎威，她趕緊走過去擋住發怒的林青，用溫存的目光抑制住了他的衝動。

“來吧，咱們繼續吧！”

唐倩的話並沒有讓江寒月開口，此時的江寒月把猶猶豫豫的眼睛死死地釘在了林青的臉上。

“說吧，愛怎麼說就這麼說，不說也可以，那是你的自由。但只要是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希望它能體現出讓我們救你的價值！”

林青臉上的餘怒之色尚未完全褪去，這讓他說出的這句緩和了語氣的話聽起來很不協調。但一剎那間的電閃雷鳴已經完全說明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那就是林青的發言權，絕不是偽裝的。江寒月鄭重地清了清嗓子，他得好好珍惜這份林青為他爭取回來的尊嚴。

“作為一個民間禁毒機構的主席，我的本意原本也是好的，只是有一個人，他利用了我的正義感和熱情，脅迫我製造兵毒，使我成為了一個千古罪人。今天我就把顧天威指使我犯罪的經過全部坦白出來，希望能夠以此換來我的一條出路……”

顧天威，這個頗有爭議的人物終於完全浮出了水面。

刀疤孟半生和二黑徐樂是周慶手下的兩員大將，而周慶也只是一個天威集團的邊緣人，最要命的是這個人剛剛想通，就已經死了；張亮滅了新疆人買買提·烏力的口，心狠手辣的方旭謀殺了田百讓，又欺騙李堯傳掐死了周慶，所有的線索到了江寒月的身上便戛然而止；陳紫竹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即使榮波真的肯於將她交出來，這個女人也八成會把一切麻煩都栽贓在死了的周慶身上；甭管是齊峰還是顧齊峰，這個善財童子都應該是顧天威的親生兒子，兒子是不會真正出賣老子的，這一點，林青不會斷錯。現在這些人抓的抓，死的死，根本沒有指認顧天威的有力證據。如果這個江寒月不想當一隻替罪羊的話，林青覺得他應該會把幕後老闆顧天威的罪行昭然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