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百山春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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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白蓮沒有想到白海靜的反應會如此之大,頓時啞然,心中則忍不住在此刻回想起那些徘徊在腦海中的幕幕舊影,然而,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無論是眼前的人,還是即將要發生的事,都在他當年下定決心並轉身離去後,改變了原有的發展軌跡,而那些本該屬於他的與常人一樣的美好,也在那之後變得支離破碎,不過這本就怨不得任何人,因為這是他在做出那樣的抉擇後,所必須要承受的因果而已。

趙白蓮在心中嘆了口氣,痛苦想到,“她本不該是這樣的。”然而,眼前的她卻早就是如此的真實與冷豔,並成為了他蓮花宗最大的仇敵。最終,趙白蓮只是神色有些黯然地點了點頭,主動退讓說道:“白莊主言重了,是趙某多此一舉,得罪了白莊主,還望白莊主海涵。”

白海靜見他主動服軟,便冷哼一聲兀自坐下,沒有再多說半句,不過那張在她邊上的茶案,就在這一刻間化成了一堆破碎的木屑。

趙白蓮見狀,只得吩咐門中弟子給換上一張新的茶案,以及茶水,隨後他沉吟了片刻,這才起身對在場的葉嘉文、以及白海靜開口說道:“既然兩位都已經提出了各自的條件,趙某自當儘快與門中長老進行商議,以確保能在最快的時間內,給二位一個最終答覆。”

隨即,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接著說道:“今日的時間也不早了,趙某已經吩咐下去讓人給三位宗主,以及其門下的弟子們安排好了住處,不如三位宗主先下去休息,後天巳時準時在此,我們再做商議,如何?”

三人聞此,自是沒有什麼異議,尤其是吳士興,他本就是收了些好處,才來走個過場,對他而言,反正只要能履行完自己的份內之事,以及完成他們辰陽宗在此次春獵上的義務,便已足夠。

於是,唯有葉嘉文拱手說了句,“既然如此,那葉某就靜候趙宗主的最終答覆了。”

……

看著三派弟子徐徐走進下山道,趙白蓮這才轉頭對身後的四位太上長老說道:“我等也去靜心殿中商議商議吧!”

聽到又是靜心殿,在場的宋玉以及馮遠山難免在心中為此感到有些發怵,不過這本是宗門為了商議大事時,專門建立起來的場所,他們也不敢對此存有什麼反對意見。

趙白蓮坐在靜心殿的主座上,開門見山問道:“對於他們此次的漫天要價,四位長老有何意見?”

四人聞言,一時間都面面相覷,無一人回答,趙白蓮見此後,便繼續說道:“既然是商議,四位長老想到什麼都直說便是,本宗不會為此追究什麼。”

聽到趙白蓮這麼說,宋玉猶豫片刻後,故作咳嗽一聲緩緩說道:“那個……老夫覺得,如果他們真的肯歸還所有原本就從我蓮花宗流失出去的物件,其實他們此次提出的條件還是對等的,要不……”

“宋長老這是什麼話,難道您老聽不出,他們這是拿我蓮花宗的東西換我蓮花宗的東西?無論我們在此次春獵中是輸是贏,他們又損失掉了什麼?”見到宋玉率先開口,並且在語氣中似乎想要就此點頭應承下的意思,韓羽終於忍無可忍,臉色難看地打斷說道。

宋玉聞此,臉上無疑便有些掛不住,亦是沉聲說道:“話雖如此,但韓長老可要明白,如果我們錯過了此次這般大好機會,那麼他們在下一次春獵中,可就不見得還會開出對我宗如此有利的條件了。”

韓羽聞言,沒有對此辯駁什麼,只是冷聲問道:“聽宋長老的意思,這是準備要放手一搏得了麼,恕韓某直言,宋長老可是有幾分把握能贏得此次的春獵?您就不怕人心不足蛇吞象?”

宋玉強行說道:“不去試試,又豈能知道最終的結果?”

韓羽聽到對方這種毫無責任感、且又抱著滿滿僥幸心理的無賴話,頓時勃然大怒,“你簡直……”

但不等他將口中的髒話吐出,趙白蓮見縫插針,連忙說道:“韓長老,既是議事,自當心平氣和,您老不必太過較真。”

韓羽感受到趙白蓮語氣中的誠意,瞬間明白過來,對方這是為了避免事情在自己人中就率先開始惡化,只得硬生生嚥下這句已經到了嘴邊的氣話,不過他雖是沒有將髒話朝宋玉罵出,可依舊是難忍肚中的火氣,便對趙白蓮恨鐵不成鋼的冷聲說道:“宗主,宋長老剛剛的話,你也聽到了,如此大事,事關我蓮花宗之存亡,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又豈能如他所言,只是報以僥倖的心理去嘗試?”

宋玉聞言,不以為意,繼續辯駁說道:“我蓮花宗自春獵初始以來,便一直處在落後的位置,這一屆的弟子中,好不容易有了一些頗為驚豔的可造之材,不趁這個機會去拼一次,更待何時?”

趙白蓮見韓羽就要出言譏諷,卻是率先搶過話語,並對其說道:“好了,二位長老的想法,我已有所瞭解,不如先聽聽馮長老與王長老又有什麼不同的意見吧。”他轉頭瞥了一眼二人,問道:“你們有什麼想法,說說看吧!”

王楚直言說道:“我和韓長老意見一致,若是我宗在此次春獵上再次落敗,那可真就是萬劫不復了,想我蓮花宗,在五代宗主就位時,便算是稱之為五州大陸的第一大宗也不為過,現如今卻要去看雲蘭宗與白鶴劍莊這等三流宗門的眼色,簡直是豈有此理,依我看,不如宗主乾脆直言否了他們便是,我倒是想看看,他們有沒有膽子,明目張膽的對我蓮花宗出手。”

聽到王楚之言,在場的四人無疑都是臉色一黑,這完全就是氣話了。

要知道,白鶴劍莊本就與蓮花宗本就有著難以化解的仇恨,如若不是她們真的忌憚於趙白蓮的實力,且不想自己一脈人員損失太過慘重,她們早就與雲蘭宗一同聯手攻上蓮花宗了。

至於雲蘭宗為何要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來?

趙白蓮在經過這麼多年的隱忍與查探下,也隱隱間快要摸清了他們的意圖,因為他透過順藤摸瓜的手段,查探到了那在背後偷偷支援著雲蘭宗的、來自於市井的深厚背景,這也是為何那晚趙白蓮會對徐焰說,即便是在蓮花宗的四派弟子中,也存在著一些屬於其它宗派的人。但其實還遠不止於此,因為他們其中一些人,甚至都不是來自於如雲蘭宗這般源源不斷安插進來的暗棋,而是直接就來自於那支援著雲嵐宗的背後的勢力,只不過這種事由於時機未到,趙白蓮不想打草驚蛇,便沒有直接說出來罷了。

然而,時不我待的是,此時此刻,這種危機感終於還是被無限逼近,原本趙白蓮還覺得自己能夠再拖延個幾年時間,可當他聽到白海靜與葉嘉文同時在此次春獵上提出的無理要求後,他便瞬間明白過來,對方這也是抓準了機會要給他致命一擊。

比如那十個可能改變蓮花宗命運的名額,又比如直接就開始讓他割讓山門土地,再比如對方還想著藉助七星墩的有利環境、培養出強大的劍修,這無疑都是他們事先便計劃好的,也是他們在未來幾年時間裡繼續削弱蓮花宗的重要手段,而一旦等到他們的實力再度追上蓮花宗一大截,他們無疑便真的擁有了與趙白蓮徹底撕破臉皮的資本,而一旦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必定會聯手攻上蓮花峰,將蓮花宗取而代之。

試想,那時的蓮花宗,單憑趙白蓮一位上三境的劍修,又如何能抵擋住他們聯手之下的攻勢?

修行者中的戰役,終歸是不同於市井凡人間的幫派鬥爭,底層人數的多少,根本就無法影響到最終的結果,一切的勝負手,還是取決於哪邊在戰役中所投入的真正的高手更多,畢竟一名跨入了上三境的主攻殺伐之道的劍修,其殺傷力簡直太過恐怖。

馮遠山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絕對逃不過趙白蓮的質問,便順著王楚的話無奈說道:“王長老固然愛宗心切是真,可結果若真能如你說的這般簡單就好了,若是在二十年前,你這麼說,馮某尚且覺得可行,可現在的雲蘭宗與白鶴劍莊,即便是他們單獨一派的實力,想來都不會差我蓮花宗多少了,王長老可曾想過,一旦他們惱羞成怒,真的聯手攻山,我們能扛住麼?”

王楚性格耿直,最是厭惡妄自菲薄,或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語氣,便伸長脖子怒吼道:“那不然呢,難不成就得如此窩囊的任他們宰割不成?我王楚頭可斷,血可流,大不了戰死便是,那也總比看著宗門的血肉,從我手中一點一點流失的要強!”

王楚說完,直接便對趙白蓮拱手說道:“宗主,我們跟他們拼了吧,身為我蓮花宗弟子,大難當頭,又何懼一戰?”

馮遠山見此,不禁大感頭痛,只得繼續勸阻說道:“王長老何至於此,事情還遠遠沒到需要如此劍拔弩張、拼死拼活的地步嘛!”

“那你有何高見,何不直言?”

“馮某覺得,宋長老之言並非完全沒有道理,要知道,在我宗的這一屆弟子當中,確實是人才輩出啊,尤其是宗主那名的親傳弟子,更是以三層樓的修為戰勝了步入到中三境的周賢侄,這等實力,又豈能說在此次的春獵中,沒有任何機會?”

王楚聞言,卻是不以為意說道:“我道是馮長老能有什麼好主意,不曾想也是這等說了等於沒說的餿主意!”

馮遠山轉身向趙白蓮拱手說道:“宗主,此番雲蘭宗與白鶴劍莊來勢洶洶,外加又有那辰陽宗在一旁虎視眈眈,根本就是不容許我宗拒絕,我們確實是不得不答應他們的條件啊!”

趙白蓮見他們言語交鋒繞了一圈,又繞回到了起點,那張一向平靜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但這個笑,到底是冷笑,還是欣慰開懷的笑,在場的四人都心知肚明。

趙白蓮寒聲說道:“既然四位長老都沒有什麼好的意見,那麼此事就讓本宗一人決定吧,好了,你們都散了吧!”

宋玉與馮遠山聞言,不禁相互掃了一眼,猶豫片刻後,還是相繼踱步走出了靜心殿,而韓羽與王楚則是無動於衷,但明顯在他們臉,還能看到濃重的氣憤與不平。

等到宋玉二人徹底離去後,韓羽便忍不住問道:“宗主可是就這麼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趙白蓮眼神陰鬱,緩緩地搖了搖頭,但沒有作答。

……

轉眼間,時間便又悄然過去了一天。

臨近子時。

在小蓮花峰的一號主峰上,宋玉自己居住的玉心閣中,迎來了一位稀客,但說他是稀客,其實也算不上,因為他便是那位面相長得十分普通的雲蘭宗主,葉嘉文。

此刻在玉心閣中,坐著四名男子,以宋玉為首,其次是他的獨子宋慶,然後才是葉嘉文,最後一人則是那名在選拔賽開賽前,曾與宋玉當面發生過爭執的普通長老,只不過此人在春字派已經當了十多年的長老,而他的名字叫周滿庭。

葉嘉文十分客氣的與周滿庭打了個招呼,這才對宋玉說道:“虧得宋長老曾經當過五年的蓮花宗主,拒絕那白海靜要求進入到七星墩的要求才不會顯得突兀,呵,那女人倒是野心不小,若真給她們白鶴劍莊贏得了這個機會,那我雲蘭宗以後還拿什麼去跟她們爭?”

宋玉近日來心情一直很差,在他心底裡更是始終充斥著一股難以言明的不安,而且他覺得眼前之人在這種敏感時期貿然拜訪玉心閣,並非是什麼明智之舉,便有些語氣冰冷回道:“老夫只是按照事先與葉宗主商議好的方式辦事而已,和老夫當沒當過宗主有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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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文聞言,灑然一笑說道:“當然有關,蓮花宗裡不就宋長老和趙白蓮深知七星墩的妙用麼,如果你不出言阻止,萬一那趙白蓮直接答應了呢?”

宋玉眼睛微微眯起,寒聲說道:“想必就算是宗主答應了白海靜,對於葉宗主而言,關係也不大吧?”

葉嘉文沉默片刻,這才直言回道:“宋長老倒是看得明白,不錯,此事趙白蓮答應與否,確實關系不大,畢竟此次春獵只有我雲蘭宗才能得第一,至於白鶴劍莊,她們能守住那座飛巖嶺就不錯了,憑什麼和我們爭?”

宋玉沒有在意他的自說自話,而是冷不丁轉移話題說道:“此次春獵過後,老夫由於年事已高,精力也是有限,就不打算再繼任這春字派的太上長老了,所以,葉宗主以後有什麼事,就不必再來找老夫了。”

葉嘉文聽完,不禁臉色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後,便語氣冰冷問道:“宋長老這是想與我雲蘭宗撇清關係麼,您這話……是不是說的早了點?”

宋玉直視著他,絲毫沒有要退卻的意思,只是語氣平淡說道:“想必葉宗主也清楚,此次春獵過後,百山祖中的三大劍宗局勢基本已定,而周顯他們也註定會離開蓮花宗,老夫此時若不退,以後可就再也退不了了,所以無論葉宗主說什麼,老夫都已心意已決!”

葉嘉文見對方已經沒得善良,豁然站起身來,眼中則是寒芒畢露的冷笑說道:“好,很好,看來宋長老這是要明哲保身了,這事我定會與周家說清楚。”隨即,他拂袖憤然走出了玉心閣。

宋玉瞥了一眼還在大廳中的周滿庭,開口說道:“怎麼,周長老還不走麼?”

周滿庭也沒有想到宋玉會突然來這麼一茬,隨即也是起身冰冷說道:“宋長老現在才想著要抽身,未免也太晚了點吧?”

宋玉淡漠回道:“這就不勞煩周長老操心了!”

周滿庭一語不發,亦是拂袖離去,而等到他徹底離去後,在大廳中始終憋著氣的宋慶才焦急問道:“爹,您這是打算做什麼,難道您真要卸去春字派太上長老之職?而且你為何不與雲蘭宗繼續合作了?沒有他們的支援,我春字派又何以穩居四派之首?”

宋玉想起自己手中的弟子被人在無形間分成了兩派,其中如谷雪青那般出色的弟子更是被排擠在了外門弟子中,而自己則對此事完全一無所知,心裡的氣就打不到一處來,當即對著宋慶喝斥說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老夫遲早要給你害死!”

……

轉眼間,時間再過去一天。

日上三竿時,無疑便到了趙白蓮當初說好的巳時。

此時在蓮花宗的練武廣場上,除了在五頂帳篷內正坐著四大宗門的首腦,帳篷之外,亦是靜坐著四大宗門所有參加此次春獵、共計八十名的核心弟子。

趙白蓮等到所有人都坐定後,這才起身說道:“之前兩位宗主的條件,趙某已經與四位長老商議過,除了在進入永安城的名額上我等不能接受,其它條件我宗可以答應你們!”

葉嘉文與白海靜對視一眼後,當即冷聲問道:“趙宗主這是什麼意思?”

趙白蓮面色從容地看著他,直截了當說道:“趙某的意思是,只能給貴宗以及白鶴劍莊,最多兩個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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