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經過幾個月的相處，顧小楓早就明白藍城奕提起仙魔凡三界之間的事都是局外人的語氣，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可見是絲毫不為這些俗世掛礙。閒暇時去凡間搗亂的事情倒有，但純粹是為了娛樂自己。

顧小楓卻想，莫非是她的機會到來了？

她是不是有機會離開這地方，回家見爺爺奶奶了？

或許，解決這桐安城的瘟疫，就是她的任務，一旦任務大成，她就能功成身退？

想到這裡，她內心有些激動，於是一臉認著地看著藍城奕，義正言辭地道：“師父，怎麼說與我們無關呢？現在有幾百人中了毒，而且還有擴散的可能，萬一不小心人傳人，一城人不就性命攸關了？萬一再傳染到其他地方……那簡直不敢想啊。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我們身為仙門修士，理應為仙門為百姓化危解難，把病毒扼殺在搖籃裡——師父，我們速速去救人吧。”

“不去。”藍城奕手指一揮，樹葉上的字跡就化作無形，又將樹葉恢復成小鳥的形狀，隨手丟給顧小楓。

顧小楓接過信鳥，問道：“師父真能置數萬人的生死於不顧？”

“哪來的數萬人？”

“桐安城的全城百姓啊。”

“這世上今日活明日死的人千千萬，若個個我都去操心，豈不活的太累？何況，我既與這桐安城的人非親非故，也沒有治療奇毒的靈丹妙藥，何必要去平白無故的浪費自己的力氣？”藍城奕說罷盤坐在房嵴上，繼續撥弄琴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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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楓知道，這天隱閣之所以叫天隱閣，正是因為這閣主一向遠離仙門是非，更不理會凡間悲苦，偶爾心情無聊下山遊歷，捉弄騙人的事情倒是常有，行善救人、化解干戈的事情卻少見他做。

藍城奕向來言行不羈，從無一個仙門弟子當濟世救人的自覺。

“太乙門規第二十六條，還有，仙盟盟規第十九條都說了：不可無故置百姓安危於不顧。”

“太乙門規，與我何幹？天隱閣也並沒有入仙盟。”

“可師父是崑山門的大弟子……”顧小楓想要繼續分辨，然而卻也知道太乙門規和仙盟盟規確實對藍城奕沒有任何約束效力，藍城奕既已自立門戶，他身為一門派之主，自然有權利作為門主制定自己的門規。

至於天隱閣的閣規……說實話顧小楓從未聽藍城奕提過這個東西。

“我師父早已不認我是崑山弟子。”藍城奕語氣澹澹地。

一向言行不羈的藍城奕，很少有情緒不佳的時候。

顧小楓卻從這句話中聽出了一絲極其清淺的一閃而過的不自然。

“可師父畢竟出自仙門……”顧小楓滴咕。

“我天隱閣有自己的規矩，那就是不過問三界事。”藍城奕道。

顧小楓緩緩蹲下，靠在藍城奕身邊，把玩著那只信鳥：“師父，桐安城的奇毒，你師弟作為崑山門的掌門都束手無策，一定是很嚴重了，不然他也不會輕易傳信。又說和十八年前有關，十八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師父一定知道吧？……”

藍城奕的琴聲有半個音的遲澀，然而不通音律的顧小楓卻沒有聽出來。

她見藍城奕依舊自顧自彈琴，於是食指扣著藍城奕的肩，貼著藍城奕身鍥而不捨地勸道：“師父丹藥之術天下第一，或許去試試，能找到治療奇毒的辦法呢？”

“靈汐，雖然你說的前半句是事實，可我對去桐安城沒有興趣。”

“可是……可是師父，萬一，這件事與魔界有關呢？”顧小楓道，“萬一是凌霄在搞事情呢？師父你想，上次凌霄派人圍攻五門七派之後，已經有很久沒有動靜了，我總覺得他不會這麼輕易罷休……”

“這與我何幹？”

可萬一與我有幹呢？萬一是我離開這裡回到現實世界的一個契機呢？

好吧，似乎這麼想比藍城奕還要冷血，顧小楓晃了晃腦袋，手支著側臉沉思，不想就此放棄，她歪著頭，軟聲道，“師父，你看我也修煉了四個多月了，卻沒有真正下山歷練過……人家好想去歷練一下嘛。”

藍城奕終於緩緩停了弦，眯著眼淺淺點頭，“你想要歷練？”

“是呀師父。”顧小楓見終於有戲了，連忙點頭加把柴火，“人家想要師父帶著一起下山去歷練嘛……你看那些仙俠劇——那些仙門的師父，都會親自帶徒弟去下山歷練、除妖斬魔的，人家也想要……”

顧小楓被自己酥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藍城奕卻好似挺受用，點點頭，伸手撫了撫顧小楓的頭髮：“如此說來，為師確實應當帶小靈汐下山去歷練一番了。”

“是啊是啊，我最近丹藥術略有小成，這桐安城病人這麼多，正是我歷練的好去處……”說著，顧小楓心虛地瞥了一眼一地正在修的煉丹爐碎片。

“說的在理。”藍城奕將琴從身上拿開，轉頭對尋蕪閣方向喊道：“柔夷、泊煙、鏡秋，準備一下，立刻跟我下山。”

說完，衝著顧小楓露出一個慈父般的笑容，揉寵物似的揉了揉她的腦袋：“我們現在就陪靈汐去桐安城歷練一番。”

“啊？這麼快？不收拾一下行李、做點出行攻略什麼的嗎？”

顧小楓還沒有站穩，就被藍城奕拎下了屋頂，從房間裡遞給她一頂女子的帷帽——也不知道是柔夷的還是專門給她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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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城奕攜柔夷、泊煙、鏡秋，以及帶著帷帽的顧小楓，五人御氣約一個多時辰，落在了桐安城內一處無人的巷子裡。

桐安城的街道上沒有人，沿街鋪面也人大都關門閉戶，只有些挑擔賣菜的和腳伕之類路過，但也見人就避開遠遠的，只見賣家都是把貨物放在人門口，屋裡的人把錢從門縫塞出來丟地上，都不用打照面。

藍城奕放出了信鳥，很快就跟著信鳥的蹤跡，見到了崑山門葛崇一行人。

十幾個身穿寶藍色門派服的崑山弟子此刻正聚在一處民宅裡，前廳是沿街藥鋪，從藥鋪進門有兩進四方的小院子，他們正在前院的正廳裡，皺著眉頭商議著事情。民宅裡除了他們，沒有其他百姓的身影。

各仙門在凡間都會零散設一些門派據點，想必這個藥鋪就是崑山門在桐安城的據點了。

有個眼睛狹長的弟子第一眼看到了藍城奕，頓時眉頭舒展，肉眼可見地歡喜起來，大喊：“師伯！師父，師伯來了！”

當中有個人正躺在一張老頭椅上，聞言從弟子們的身影中探出腦袋望了一眼，嘴角眉毛都立刻飛揚起來，然而又很快往後仰倒，深深地、重重地嘆出一口氣：“唉呀……唉。”

“鬼叫什麼，看見我這麼痛苦嗎？那我走了。”藍城奕才邁進門檻，就聽見這聲有氣無力地伸吟，扭頭就又出了門。

顧小楓和他的弟子們都抬腿準備進門，此刻也都停在半空。

“師伯！”崑山弟子們都紛紛激動地喚道。

“我中毒了！”那人道，“師兄，在我臨死前，你都不看我一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