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十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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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鮮花,輕輕獻上,兩雙手掌,胸前合十。

午後的微風,溫柔地拂過兩人的髮絲,一如當年那個撫摸過他們頭頂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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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是來向您辭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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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原諒,在下無法報上自己的姓名,隊友們叫我倆‘A君’、‘B君’,當然,住民票上也有更普通的名字,但這些,都不是我們本來的名字。但這都不重要了,給予我們姓名的父母,離開了我們,而閣下,給了我們一個家。

二十年了,我們再一次真正地回到這個家中,不知您還是否記得我們離開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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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作A君的我,本該是佔位的閒人,‘真正的主人’來到球隊的時候,便是我離開的時候;”

“——被稱作B君的我,本該是常駐的耳目,會陪伴這支隊伍,走向它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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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在‘真正的主人’到來之前,一名成員因故離去。沒有了名額上的飽和,我倆便雙雙留了下來。當然,那位‘真正的主人’也沒有留到最後,這支球隊便以22人的形式生存了下去。

“您或許也知道,您的侄女藤島小姐,與您所賞識的飯島小姐,向來不和。早在成隊之前,兩位小姐便暗中劃分了自己的勢力範圍,被稱作A君的我,歸在藤島小姐名下;”

“——而被稱作B君的我,則歸在飯島小姐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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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是冥冥中的安排,還是對於首次創辦巨型隊伍的摸索,成隊之處的足球隊,確實歸兩位小姐共同擁有。但本應隨著‘真正的主人’的到來、佔位人的退出、藤島小姐將退出管理的計劃,由於我倆一同的留下,將這份“共有”延續了十年之久。以至於,即使派系鬥爭發展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足球隊也不會再因為其中任何一方的落敗,而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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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慚愧,最初意識到這件事的,並不是我們,甚至不是二位小姐。

我們沒有去選擇,我們只是被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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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選擇的困擾之一,便是被懷疑。您中意的藪宏太,確實配得上這支巨型隊伍的隊長之職。他是全隊唯一懷疑過我倆身份的人。就算他聽說過某些傳言,就算他自己有所察覺,敢於跟我們正面對抗的,jonny的四葉草中寥寥無幾。

不過被懷疑,對我們來說也不算什麼。多年的栽培,足以讓我們應對小風小浪。藪的懷疑以失敗告終,續任了足球隊的領隊,也放棄了對八乙女的猜忌。這些,都是我們所期待的。

而另我們感到意外的是,經歷了這場風波,球隊間的聯絡彷彿比以往更加緊密了。準確地說,我們感覺到,這個團隊中,存在著某些在我們成長為耳目之前沒有被教導過的東西。

我的B君問我,這到底是什麼。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但我最初,在某個陪同他們枯坐一宿的夜裡,體會過與之相似的心情。

這早已跨越了普通球員之間的羈絆。

可能也是從那時起,監視不再完全是jonny的指令,我們自己也對這支球隊產生了興趣,想親眼見證這支球隊最終會奔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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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下記錄球隊中每位成員的點滴,厚厚的文稿,裝訂成冊,按周放進文件袋中,換取下一週的任務安排。手中不露痕跡地完成您以及兩位小姐的指令,讓足球隊在您們設定的軌道中走向強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們執行過無數次任務,整體是否出色,還需由您定奪,但具體哪裡存在差池,我們自己也心知肚明。

足球隊在首次參加聯賽的賽事中失利,被冒犯到的體院院長更是藉此機會施加壓力,一舉剝奪了來年的參賽資格。我們的調整接連沒有奏效,在這樣的窘境下,jonny領導層為給球隊謀得機遇,出了一步險招——伺機開除實力最弱的岡本,將替補組中的尖子球員調入正式隊伍,以取得實力上的提升。

但替補組眾人早已知曉‘養老協議’,除特殊情況外他們不會主動爭取正式組席位。要打破慣例,只能先動正式隊伍的人。恰逢關工大全校紀檢,要抽選球員參加考核。我們猜測這是一場岡本通不過的考核,便想到了一個除人於無形的辦法。

取得上級的同意後,我們修改了抽查球員的名單。我們的計劃萬無一失,並且,沒有人察覺到這是哪一方的意思。只可惜……不,應該說,所幸,岡本透過了那場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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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本應重新考慮此事,直到迫使岡本離開球隊、完成領導層的指示為止。但紀檢風波過後沒多久的畢業季,關工大校長留下了全校的學生,岡本一事被就此擱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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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原諒我們一再提及這位本不該進入球隊的特殊選手,畢竟他的存在,改變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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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爭結束的那個秋季,岡本終究是沒能原諒紀檢風波中僥倖合格的自己,做出了海外留學的決定。那一晚,大家圍坐在夢想港港口,商討著同意還是拒絕,猶豫著送別還是挽留,斟酌著祝福還是擔憂,彷徨著眼下還是未來……

忽然想起,以前也遇到過類似的畫面。那是森本龍太郎離開的雨夜。那時的我,似懂非懂。這一回的我,大概明了了一直以來那難以言說的心情。

在岡本說出自己還準備回來的時候,我們也跟著向上去揍他一頓;在大家為岡本收拾行李的時候,我們也想指導他哪些該拿、哪些該放下;在大家竭盡全力在觀景平臺上大聲呼喊的時候,我們也迫切地想讓他聽到我們的聲音!寬闊的夢想港上,大家巴望著欄杆,許下再次見面的心願,那一刻,我明白了,這就是家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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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便解釋了為何,在之後jonny的派系鬥爭的日子裡,我倆以‘派系不同、難以執行’的名義,推脫掉了一切可能對球隊有害的指令,哪怕兩位小姐在此指令上意見相同;以及在之後藤島小姐執意將球隊出賣給文秋的日子裡,我們再未如實上交過每週的《足球隊工作報告》;甚至在最終全隊攻陷放送臺做聯合演講的時候,再也不顧身份地,為他們完成了最後的決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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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將這一切,在解散時的短會上,以書信形式寫給了他們。如今,我們再將這些來告知與您。我們的做法,完完全全地違背了當年您教於我們的初衷。

倘若我們確實踐行著耳目的本分,將球隊事無巨細地獻給文秋,或許,文秋也就不會來針對jonny了;倘若,我們在藤島小姐不採納我們的意見的時候,冒著被她訓斥的風險一再諫言,她或許就不會與文秋結交了……

我們早已沒了在您墓碑前與您說話的顏面,就算此刻切腹謝罪,恐怕也挽回不了jonny走向沒落的命運。那便讓我們,帶著最後一絲贖罪機會,為新的jonny打下基石,鋪平道路。到那時,我們再去那一邊的世界,來向您懺悔此生的餘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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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nny的下課鈴聲悠悠響起,宛如一支溫馨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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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君扶起情緒激動的相方,又轉頭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相片,那是敬愛的jonny桑留給這所學校最後的微笑——那一年,眼見強行徵兵的現象愈演愈烈,遲早將波及jonny中學這塊淨土的時候,他透過藏在軍方的耳目,得知了理工生或能躲過一劫的情報。即刻召集全校師生,迫使男生學習理科,禁止女生打扮化妝。儘可能地,將每一位可能被派去戰場的學子,護送進憲兵到不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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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憲兵真正來臨的一天,校園裡盡是清一色、甚至連外表都不中看的女學生,不禁氣憤地磨響了後槽牙:“這所學校,到底是怎麼回事!”

jonny桑為自己倒上平時最愛與學生們分享的果汁,臉上綻放出欣慰的笑容。

朝著校園裡僅有的女學生們揮手致意,拉著哭成淚人兒的藤島和飯島柔聲叮囑,候著電報保證最後的指令有被耳目們準確接收。終於,在憲兵咬牙切齒的邀請中,踏出了jonny中學的大門。

“YOU們,可別再讓我操心了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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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朝墓碑深鞠一躬。正要轉身,忽然發現,鈴聲過後的jonny後花園,是那樣的寂靜。學生甚至比戰時還少了些許,放學後嬉笑打鬧的聲音,若不仔細分辨,根本就聽不見。

“jonny桑會不會嫌這裡太冷清了呢。”A君揉著眼睛,抬頭詢問自己的相方。

B君放下身上的行李,兩隻倉鼠歡叫著掙脫他的手掌,“我們原本是要帶著它們去建設新的jonny的,還是請jonny桑代我們多多關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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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煙稀少的校長室中,案几上茶水的熱氣嫋嫋升起。

“直播我也看了,果然是令jonny引以為豪的球隊!但如今球隊已經解散了,YOU,願不願意在jonny擁有一席之地?”

球隊解散以後,文秋果真沒有再找jonny的麻煩。一方面足球隊已經不復存在,沒有了胡攪蠻纏的理由,另一方面社會輿論也要求報社公平地審視非職業體育,文秋做不到頂風而上。十一位替補球員回到jonny,藤島履行了養老協議,讓其與耳目一起、參與新企劃的建設。而校長室裡,她對面沙發上坐著的,才是她真正想返聘的人——那個領口扣著代表文化宣傳部要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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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進入理事會以後,這樣的稱呼不合適了,我會試著改口的,山田君。”

藤島心中仍渴望山田的官位能為己所用。

山田偏過頭,透過校長室門上的窗戶,凝視隔壁的會議廳。那是理事會開會的場所。

當年,龍太郎就被帶到了這裡,而他作為參與者,也被拎在一旁訓話。那時,十五歲的山田涼介就這樣注視著坐在會議廳裡的眾人做出可怕的決定,自己只能在角落裡祈禱一個不會發生的奇蹟。

要是像他們一樣強大……

比他們更強大……

就算不及他們,也要避開他們……

如果有足夠的能力,就不會失去自己珍貴的東西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在暗中攥緊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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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島小姐,我曾經是在jonny和足球隊中選擇了足球隊的人,所以接受返聘的話,可能會對貴校不利。”很謙恭的言辭。

“這樣……”藤島沒能再強迫。

臨走時,對他說出了一聲感謝,“你們能夠放下過去的不愉快,在決賽直播上為我校撐腰,我很感動!”

山田扯出一個逼真的微笑,“青春本就不是一場復仇。”

看著山田遠去的背影,藤島突然意識到山田作為畢業生,稱呼jonny時沒有用“母校”甚至“我校”,反而用了“貴校”。

心裡很不是滋味,有一種被人看穿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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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十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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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jonny中學停辦,在這一屆jonny桑手中走向了尾聲。

但70年代,又出現了一家名字與jonny相似的事務所。

有人懷疑過這兩者的關係,但這家事務所與體育沒有關係,而是以培養偶像作為重點。稍有瞭解jonny的人都放棄了胡亂聯絡,就連文秋都沒有起疑心,以為名字相近只是巧合。畢竟日本的英文JAPAN本就是J字打頭,能組的詞太多太多。

但有謠言稱,事務所創立之初,又有一位女性週刊的社長敲響事務所董事辦公室的房門,要求其撤除“異性之間距離不得小於1.5米”的規定,並威脅稱,如果不遵照的話,會道出事務所與jonny之間的聯絡。

這家女性週刊向來以洗白謠言作為買點,是家性情溫和的報社。便有人猜,如此攻擊性的言辭,恐怕是筆私人帳。

事務所自然不肯服軟,但因為建立之初根基不穩,也不敢貿然反對。選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事務所從今往後只招男生。從而避開了這條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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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耳目外的九位正式成員,在解散後被各地的企業收購,編入企業中的實業團。所支付的身價,由先前的兩個東家按照曾經的協議分攤。

其實,自實況直播以後,每個人的真實球技不再像媒體所宣傳得那般虛無縹緲,觀眾都看在眼中。本是有機會再提高一下身價的,但因為解散得過於匆忙,依舊遵從了決賽前的身價,兩個東家都沒能嚐到這個便宜。

由於球員身價參差不齊,根據不同地區的消費水平,被派往了不同的縣城。45萬以上的,普遍是東京和大阪:50萬的山田、49萬的中島、48萬的知念和47萬的岡本被發往了東京,勉勉強強上了45萬的我,被發往了大阪。

45萬以下的普遍去了一些小型城市,35萬的有岡去了千葉,36萬的伊野尾去了埼玉,30萬出頭的藪和八乙女則分別留守神奈川和宮城。

如同巧合一般,從那以後,實業團迎來了它們的時代,足球的重心從大學移向了企業。不知是否也與一批又一批的球員被編入實業團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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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念準備常駐東京的時候,接到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一家餐廳,沒有任何署名。但他好像會意了一般,立即前往赴約……

後來聽說,知念去了那座產茶量全國第一的小城。曾經雙馬尾女孩贈送我們茶葉作為謝禮的時候說過,那是她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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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離開東京去了靜岡,知念和山田的聯絡從未有過中斷。處在文化宣傳部官位上的山田,依舊像以前一樣,與知念商討種種。對於山田來說,知念是最好的助手。非職業體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作為少有的從事過體育運動的官員,山田決心在自己的領域予以支援。

大城市的生活壓力向來不小,比起薪水微薄的職員,岡本繼承父業,成為了商人。當年在香港誤打誤撞時走過的那條從旺角到尖沙咀的夜路,後來變成了繁華的商業街。憑藉出訪時建立起的人脈,岡本在那裡租下了店鋪,做起了販賣日本唱片的生意。

同是為了貼補家用,中島憑藉自己的攝影技術,做了自由記者的副業。富有正義感的中島,還真適合這種揭露社會陰暗面的副業。但某種意義上說,似乎又得與從政的那位繼續相愛相殺下去了。順帶一提,在奪冠之後,國家隊向中島發出過邀請函。

“那家夥都已經退役了,我身價超過50萬又如何?”最終拒絕了那份邀請。

至於我自己,則是從事了海洋保護的副業,是為貼補家用,還是個人興趣,也就不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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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縣城的幾位,則過得相對輕鬆,主業就足以養家餬口。藪和八乙女工作之餘,經常去學校教當地的孩子們踢球;有岡因為是退役選手的緣故,順利地得到了電臺足球解說的節目;大建築師伊野尾時常被邀請擔任足球解說時的嘉賓,有他在的節目,火車總跑得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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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們也會回母校看看,看看關工大的新球員們。見到了坐鎮體院的獨眼教練,見到了受人愛戴的棒球老大,竟還看到了一名頭髮花白的教練!

“這誰啊?”我們竊竊私語。

“就是以前的體院院長啊。”小球員們告訴我們。

“他不是早該退休了嘛!”我們詫異極了。

“是啊,誰叫他年輕的時候,總是應酬麻將的,冷落老婆。現在被離婚,只能繼續工作咯。”小球員們悄悄說,“他妻子一看就不好惹,捲髮跟獅子一樣,講話也超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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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島上的行政教師辦公室裡,代課教練收拾好了行李。

“中村老師,您又要出公差?”

“出私差。”對方hahaha地笑了笑。

攥緊了手中kekeke寫給他的、拜託他續任教練的信,踏上了離開日本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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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昭和64年1月2日”的落款,年老的雄也擱下了手中的筆。

球隊情結,使得他把早已寫完的回憶錄,硬是拖到解散的日期才慢慢畫上句號。28年過去了,足球依然是非職業運動。不過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在朝好的方向邁進,雄也欣慰地露出笑容。

他起身撫了撫相框中的合影,22位球員的英姿再一次地呈現在他眼前。如同一場夢一般。

那年聯賽的訪談終究是一場放送事故,事後很少再被官方提及。只有親眼看過那場直播的人,才偶爾會將此事津津樂道一番。在足球還沒有崛起的時代,像他們這樣急流勇退的球隊,很快就被人遺忘了。若不是這張合影和這一本本厚厚的日記,雄也有時也分不清這充滿傳奇的足球生涯究竟是真是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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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各家電臺和放送臺滾動播報了一則讓全國為之一振的訊息——天皇駕崩。

“據說明天會改年號!”

“64年的昭和也要成為歷史了啊。”

“真期待下一個年號叫什麼呢!”

雄也窗下,顛球跑過的孩子們,歡樂地議論著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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