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刀少年不再是赤腳,換了一雙大煜的軍靴。靴子踩在大殿的白玉地板上,像即將提速奔跑的馬駒。
“能不能不打啊?”李如拙從後殿裡提前走了出來,一席嶄新的道袍,上面是流動的雲紋,居然也是繡雲軒的手工。
原來邋里邋遢的小道士,此時道髻高聳,眉如飛劍,目中含星,看行頭真是一位賣相十足的小天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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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開口卻是怯戰,“今天就不打了吧!”李如拙用商量的口氣跟呂單說著。
“我跑了一千裡路!”呂單冷眼說道
“可是我換了新道袍,打壞了怎麼辦,買袍子的錢,師父還要我自己還呢!” 李如拙一臉的為難,將剛出場的風姿俊朗破壞的一塌糊塗。
六位黃帶纏腰的大真人都臉露尷尬,其中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道士,更是直接出言訓斥,“李如拙,你是想墮了道門的千年威嚴嗎?”
聽到老道士的呵斥,李如拙卻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回身抱拳施禮,“既然我墮了道門威嚴,不如就請師伯,免去我小天師的職位吧?”
老道士面色一喜,剛要搭話,種道人已經搶先呵道,“天師之位,豈可兒戲!李如拙,小天師之位是十六位長老過了半數同意,並經由掌教天師親自敕諭,你現在想推就推?對得起剪雲山的養育之恩嗎?”說完,種道人看向老道士,後者冷哼一聲。
李如拙收起了笑容,他是山下孤兒,被當代天師揹著上了剪雲山,收為關門弟子。從小道童長成了小道士,剪雲山確實是自己的家啊!
“唉!”李如拙輕嘆了一口氣,再次轉身面對著拖刀的呂單,一邊脫著道袍一邊大聲說,“你是某些人請來的,躲是躲不掉,那就打吧!不過,等我先脫了道袍。”
將新道袍脫下,叫來小道童餘裕,讓他拿到場下疊整齊放好。李如拙就這樣穿著打底白衫,施施然的拔出了停雲劍。
“停雲劍不是飛劍嗎?怎麼也要拔出來?”廣場上觀禮的香客中,不乏江湖中人,看到這場突如其來的比試,不禁都伸長了脖子。
“可能是這小天師的御劍術還沒修煉到家吧!”有人這樣回答道
場下的議論聲不絕於耳,場上的二人卻靜靜對立,只是一緊一鬆。
呂單像是一根繃緊了弓弦,手上的巨刀就是一枝利箭,只待蓄力至極限,便會崩然而出。
李如拙則是像一團輕飄飄的雲,彷彿一陣風就會把他吹走,讓對面的呂單摸不到蹤跡。
巨大的彎刀已經抬離地面,被呂單從身側划過來,就像快速掠過天空的弦月。以他略顯瘦弱的身軀為軸,在空氣中留下一片片虛影,如同綻放的花瓣。
刀影美的精緻,但卻同時刀氣四溢,霸氣絕倫。
“霸刀?”孟一葦驚疑道
“正是霸刀!”鎮北侯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陳驚天的霸刀!”
天下武道前三甲,第一是不知所蹤的白河愁,第二是幽居瀚海的巨
梅仙,第三則是朔方原石頭城裡的陳驚天。
陳驚天是個鐵匠,也是個刀客。他的刀上沒有元氣,也沒有神識,只有一股霸道。
書院秦伯集曾說過,陳驚天的霸刀更像書院的意場,但是卻不像意場那樣控制一片天地,而只是控制自己手中的刀,所有的意志都極度凝聚在刀刃。他手中的刀不能創造一片天地,卻能夠斬開一片天地。所以陳驚天的刀,可以輕易劈開小神仙的神域。
孟一葦也認為,在武道三甲中,陳驚天才是真正可以開宗立派的人。因為無論是白河愁,還是巨梅仙,他們的武道修為都還是在體、氣、神的範疇之內,可是陳驚天卻創造了“意”!體、氣、神、意,四者兼修,孟一葦覺得這樣也許才算是圓滿。
這個叫呂單的少年,居然是陳驚天的弟子!孟一葦不禁有些擔心李如拙,霸道之意可是不輸於道家的陽神啊!
李如拙也感受到了迎面而來的刀意,這股刀意先是熾烈又是酷寒。他彷彿看到了一個疤臉老人,站在漏風的鐵匠鋪裡。從熔爐中拿出一塊巨大的鐵胚,千錘百煉後,插入浮著冰碴的鐵槽中,熾熱的鐵胚驟然冰冷。
這是一塊沒有開刃的巨型彎刀。老人用布裹上彎刀,讓身邊髒兮兮的小孩揹著。兩人來到城外一座斷崖上,斷崖下邊就是極天涯。龍鯨在冰海里翻騰著,強烈的海風從天荒島上吹過來,將這段山崖削的瘦骨嶙峋。
老人讓小孩將裹刀布甩開,對著海風開始劈砍。
彎刀在小孩手中就像一扇門板,可是小孩的手臂極穩。海風迎面撞上彎刀,彎刀也快速斬入海風,兩者之間的相對速度在一剎那間達到極致。
一天一萬斬,十年之後的某夜,極天涯上掛著一彎弦月,斷崖上也出現了一把猶如弦月的彎刀。
和十年前相比,彎刀的刀身更加流暢,這是在海風中磨練出的最佳弧度。
“九千九百九十九”小孩長大了,窄背細腰,卻將手中的彎刀舞的霸氣絕倫。
他深吸一口氣,身上開始出現點點晶芒,連帶著彎刀也像被注入了星辰。
“一萬!”最後一刀劈下,海風以刀刃為中心,像兩邊散開,整座極天涯頓時風平浪靜,只剩下冰海里龍鯨還在一聲聲的長鳴。
“好強的刀意!”李如拙從剛才的幻境中脫離出來,不禁讚歎一聲。他陽神特殊,別的大真人最多是神遊萬里,他卻能看到某些事情的過去,甚至將來!
雖然一般只是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但已經讓知道此事的師尊,將他定為道門下一代天師的不二人選。
器魂虛無縹緲,可在呂單的刀意中,李如拙卻清晰的看到了鑄刀、開刃的全過程。師尊說萬物有靈,他李如拙就有一雙可以看透靈氣的眼睛。就像書院小夫子的那只小黑驢,別人只看到懶驢跑得快、馱的重,但是李如拙卻從小黑身上看到了不亞於人的靈氣。而對面霸意凌人的刀,也是極有靈氣的器物,剛才李如拙見到的情景,就是這把
刀的記憶。
對於有靈氣的東西,李如拙總是滿心的喜愛。
所以,對於這把靈氣又霸氣的刀,李如拙選擇避讓。
他將拔出來停雲劍往空中一拋,隨後縱身躍起,雙腳已經踩在了劍身上。停雲劍隨後驟然掠起,帶著李如拙飛到了大殿的上空。
“御劍術,講究的是陽神踏劍,瞬息千里。現在居然被你們推舉的小天師,真的踩劍飛天了!”剛才出言呵斥李如拙的老道士譏誚道。
種道人沒有搭話,老道士畢竟是他的師兄。作為張氏一族的大真人,師兄對於外姓人擔任掌教天師,一直耿耿於懷,這個可以理解!但是,就是不知道鎮北侯帶著霸刀傳人,在祭天大典上公然挑戰李如拙,是不是他的意思。如果真是他所為,待掌教天師出關,剪雲山少不了又是一番動亂。
因為江湖中人誰不知道,道家修陽神,陽神也算是神魂的一種,而陳驚天的霸意正好擅長斬神魂!
不過此時,霸刀已出,種道人只能在心中默唸:李如拙,你陽神還不凝穩,這次比試,可不要兒戲!
呂單看到李如拙踏劍而起,刀勢再變。彎刀脫手而出,快速旋轉著斬向半空,弦月變成了一道冷冽的月輪。
以旋轉的彎刀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絞盤,大殿裡的元氣被絞的支離破碎。孟一葦試著探過去一絲神識,也馬上就被絞碎,陳驚天的霸道之意,果然是霸道至極。
呂單其實很是吃力,這鬥懸宮不愧是道門神宮。他在極天涯上舞起霸刀,可將整片海面的烈風攪碎,可是在這裡,總感覺處於禁制中。
種道人身後的一位真人上前一步,沉聲說道,“就算陳驚天來了,也不能隨便在鬥懸宮裡舞刀!”
說完,就捏起指訣,鬥懸宮上方露天的屋頂開始慢慢合攏。
“算了,讓如拙自己處理,今天之後,他就是小天師,道門威嚴,需要他來捍衛!”種道人攔住了出手的真人。
屋頂停止了合攏,霸刀的月輪繼續向上斬去。
李如拙從飛劍上跳到鬥懸宮的殿柱,停雲劍回到手中。看著飛來的月輪,感覺好像那一夜桃花林上的月光。
那一夜,他從山下醉酒歸來,踉踉蹌蹌的的進了桃花林,仰躺在桃花樹下,直感覺天上的圓月是一顆掛在樹上的水桃。
“等我把你斬下來,解解渴!”李如拙這樣想著,手中的劍就出了鞘。
此時他處於醉酒狀態,陽神虛弱,這一劍不像是人御劍,更像是劍御人。
李如拙的陽神彷彿附著在停雲劍之中,然後再從停雲劍中射出,一道淡淡的劍影飛出,既是李如拙的陽神,也是停雲劍的器魂。
這一劍斬下,便倒了三畝桃花。
這時,看著旋轉如月輪的霸刀,李如拙又回到了那一夜的狀態。
體內陽神,進入了手中的停雲劍。
此時人即劍,劍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