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澤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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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邛之地有大澤,覆宛越屬州,分南橘北枳,盛陽江大水,通九州河系,盤縈三山外,泱泱八百裡。夫三山者,廬窟、槡櫸、長蠹,聚居古怪生靈,自劃邦域,隱於霧海極深之處,生人不見,史文無跡,蓋鄉野漁夫訛傳戲言矣。”——《煜典·風物誌》

“小葉城裡的巷民還在披紗搖扇,翼都的女兒們卻已穿上繡花棉襖啦!”喝了杯新添的烈子燒,景王呲呲嘴,又生食了一段水芹,同對面的兩位少女隨意地閒聊著。烈子燒可不同於酸甜的青梅酒,那可是用河套灣上一年一季、一季一熟的大粒燕麥,摻上鉅鹿嶺天生地養的小秧高粱,三冬三夏窖釀出來的濃香烈酒。酒水色澤淺藍似冰川石,口感霸道燒喉像爐中火,也不知久居南方溫婉之地的景王爺怎的好喝這口!

風鈴兒嘴裡塞滿食物,吱吱嗚嗚搭不得話,惜朝卻不敢冷落了皇朝貴胄,微微一笑道:“小葉城是宛州首府,宛地處大澤之南,北有崖山,抵擋朔方原的南下寒風;西有崇嶺,阻隔天階冰川的東來冷氣,陽城(翼陽,別稱 “翼都”或“陽城”)卻是四曠之地,北望可見彤陽山下的羊群,西顧極至燎原戈壁中的鳴沙丘,八月秋風,十月寒霜,整整比小葉城快了一季哩!”

“哦,京畿兒女果然見識不凡,本王不過隨口感嘆時節,卻引出了小女學士的天時地理之論,可飲、當飲、滿飲,哈哈!”景王果然豪飲一杯,烈子燒似火龍入腹,景王趕緊挑了塊洗刷白淨的嫩筍扔進嘴裡嚼。

惜朝也大方起身陪飲,喝了一盅青梅酒,腮邊的嫣紅便像入水的胭脂,慢慢的暈開了桃色。

爽口的嫩筍壓住了辛辣的酒氣,景王半假半真地接著說:“那讓一葦帶著你們這雙小女兒來我宛州常住如何?我那居處臨近大澤,是個魚米豐饒地;商賈雲集,可當四海富貴家;士子風流,也是十鎮溫柔鄉啊!”

風鈴兒終於嚥下滿腮吃食,結結巴巴答道:“可~可是,熙伯伯,宛州有書院嗎?”

景王白熙微微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惜朝望向一直沉默喝著溫茶的公子,那筆直的背不折絲毫,便衝著景王歉意地微笑。

逍遙大澤之南的千金王無奈地搖搖頭,嘴角的苦笑又空了一杯烈酒。

“小姑父,這次自宛地上京,不獨是為了誘拐一葦家中妹妹南下的吧!”公子終於開口,卻沒了剛才引客入門時的冷硬生疏,親近調侃的口味頗重。

聽到邊上這個平淡近似冷峻的青年終於換了稱謂,沉穩的景王一下變得疏狂起來,大笑三聲,甚是快慰!

“是有正經要務的,便是陪著那對倭島使節上京覲見我大煜國主。不周島盟環繞星海航線,扼守南下大洋之路,近年來對我大煜商船雖未過分侵擾,可也多有剋扣,過境稅負竟高達三分。另外,鄰煜灣盛產火珊瑚,古稱琉璃樹,可驅水汽,生陽火,我大煜海船本欲徜徉四海,但是呆在水上日久,溼氣難免侵膚入骨,船員十有**會手腳水腫,滋生周身黴斑,最後潰爛而死。只有將火珊瑚磨成細粉,隔日塗抹身體,才能抵禦這‘水鬼症’。 鄰煜灣一直是通用航道,無國屬之別,但年前不周島盟浮木、流木、 泛木三艘千帆鱗甲艦,各載武士三百,分別佔領渠白、菱薌、扶桑三座小島。我大煜疆土萬里,本來看不上這三粒瓜子,但是瀛洲編舟港的一個年老航海士卻說,渠白、菱薌、扶桑三島的下方水域海底,正是鄰煜灣中所有火珊瑚的母根所在,一旦損毀,整個水域的琉璃樹會全部枯萎。不周島盟佔據先利,奇貨可居。我大煜艨艟鉅艦無數,卻怕島國倭奴發狠壞了根基。而且不周島盟也並未提出過分要求,只說傾慕煜朝大治之世,欲派遣煜使拜學中土文化,而珊瑚三島則由其開採,每年上供煜朝火珊瑚精粉三千斤。央土宮中的大臣們上表帝尊此乃邦國來朝的盛世景象,龍顏大悅,便準了這第一批遣煜使。上月使船由南海入綻陽江口,一路駛入我宛州大澤,我奉命陪使團入京,唉,誰讓咱只是個無權無勢的清閒王爺,而使團中卻載著不周國主的萬金雙壁呢!”沒想到景王白熙清逸豪放的外表下居然積攢著如此多的閒散口水,這一段長篇大論說的他口乾舌燥,搶過身邊青年手中已微涼的茶,一飲為盡!

兩小女聽得津津有味,惜朝關心的是兩邦國事,風鈴兒則是好奇那海外風物。

惜朝見景王忙著潤喉舌,便笑著道:“熙伯伯哪裡是無權無勢的清閒王爺,宛越兩州的三大商會皆由伯伯組建,門下商隊無數,船商遠至西陸,腳商深入大漠,馬商縱進草原,米鹽布鐵四大項,書香食樂數小項,上供大內,下便平民,坊間傳歌謠:“一言公,十里侯,百姓堂,千金王,萬騎郎”,裡面說的千金王不就是熙伯伯你嗎?”

景王燦燦一笑,抿著笑意,“咳咳,嗯嗯,倒是被你說到點上了!我倒不是為了陪著那島國的公主王子,他們倒還沒有讓我護駕的資格。只是搭個順風船,來京裡拜拜長輩,會會老友。對了,拜的就是你公子家的那位‘一言公’,會的也是你公子家的那位‘十里侯’!”

“哦”公子微微詫異,不知景王匆匆來京見祖父和二叔,是為哪般!不過,反正自己離家十載,不曾與舊人有甚瓜葛,當然,在學院任職除外。

景王見青年只是“哦”了一聲再無下文,不禁嘆了一嘆:“一葦,我來時你小姑母反覆嘮叨,讓我一定要帶你回孟府看看,十年前你不知緣由地破門而出,孟公諱莫如深,我們也不好妄加揣度。但想你當時不過十四五歲,到底有何不可化解的隔閡,使得竟有十年過門不入?”

公子緊閉嘴唇,沉默許久,才開口道:“小姑母她身體可好?晨寒時咳喘還嚴重嗎?”

景王見他不願談及往事,只得道:“大澤之南,天暖氣潤,一年下來霜打窗紗的日子也沒有幾天,正適合你姑母修養。你小姑母很是念你,本來這次也想隨我上京,但是臨行脈診,居然是喜脈,便留在小葉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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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有喜了,呵呵,太好了,恭喜姑父了!只是姑母的身體?”公子罕見地喜上眉梢,卻又擔心姑母的身體。

“無礙,我已重金請得醫道國手,只為療養你小姑母的身體,待我京中事了,就趕回去陪她”景王溫顏答道。

“那就好,姑父可說與姑母,請她靜養身體,來年春晌,我必去大澤之南,拜見姑母!”公子眼中不禁又浮現起那習青衣,陪著年幼的自己守在雨夜靈堂裡,不時捂嘴壓抑著咳聲,怕驚擾了棺木裡一生優柔寡斷的兄長。

“好,好,你姑母日夜思盼啊!”景王單箸敲杯,“叮“的脆響,夾雜著一聲喟嘆!“對了,明日太清宮,陛下賜宴島國王子王女,你是學院七師之一,當來赴宴,畢竟島國此次來使名為傾慕我大煜昌明,書院乃我朝文脈武庫所在,你們要來撐門面的。”

“我不適大內莊嚴,也不喜官場繁縟,而且我是目盲天殘之人,怕會有損天朝威儀,還是不去了吧!”公子淡淡拒絕道。

“難道不想再聽聽‘紅鯉’?那位老樂師原來被招到大內,我昨日入宮偶然見到的,據說‘紅鯉’是帝后最喜歡的曲調,帝尊便命老樂師明日宴前奏‘紅鯉’助興,想讓帝后藉著熱鬧氣氛一展歡顏!”景王心中微微苦澀,紅黎啊!紅鯉!我也只能儘量讓你搖搖看上一眼,聊勝於無吧!

“那首‘紅鯉’嗎?”公子的記憶模糊了“兒時記憶裡父親迎著飄飛的紗幔,吟唱的那首“紅鯉”嗎?放佛又聽到了啊!”

“紅鯉,紅鯉,尾抖煙鳶南風起。

紅鯉,紅鯉,鱗動疊雲夕陽洗。

紅鯉,紅鯉,目遺珠淚圓月祭。

紅鯉,紅鯉,唇吐泡沫夢語囈。

紅鯉,紅鯉,越了那龍門,不得歸去!不想歸去?”

“好,明日我隨姑父一路入宮。”公子像下了很大的力氣似得,有些疲憊的靠在椅子上,脊背終於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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