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拓跋山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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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神碑上的“隕星”是韓抻臨終前氣勢最飽滿的一擊,孟一葦以神識拓印,再用出來已有槍王的六七分意蘊,這就與剛才的招式有了明顯不同。

霸王、寒枝當然是名動天下的頂級槍術,但是孟一葦此時用出來,不過是照虎化貓。畢竟,孟一葦只是從大藏凌雲閣中看到過手抄本,正如董平所說,有招式無氣勢。

這就給董平一個錯覺,以為孟一葦只是一個極有天賦,但是修煉不深的槍術天才。

董平曾經也是這樣的天才,其他人八歲還在啟蒙,他已經能把浩然氣拉成絲線來放風箏。雖然他只是董家旁支,可是卻得到了嫡系待遇,董家之前三十年的希望,就是他能夠成就儒聖。

董平為此努力修煉,直到二十年前那個叫白露的中年人來到紅衣巷,喝光了三十六壇綠蟻酒,他才知道這一代的儒聖,終究還是沒有輪到董家。

從此董家不再在他身上投入任何資源,董平從嫡系子弟變成了門庭護院,用上代家主的話說就是,廢了這麼多心血總要得到些彙報。

從那時起,他就明白,什麼天賦,什麼家學,什麼宗族,什麼親情,都不如氣運二字,歸根結底則是實力。

大煜立國八百一十年,九州氣運皆入白帝城。

也是從那時起,董平開始以武證道。三教修行,多是借勢而為,應運而成,而武道一途更有逆天改命的可能性。想那三百年前的最後一位宗師李牧神,能在被白氏竭澤而漁之下成就武宗,可見江湖水雖淺卻還留有一絲化龍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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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小就被叫作天才,苦苦掙扎三十年,才有了聖人之下第一人的稱號,可他又怎甘心屈服在聖人之下!

對於天才,他不會有任何青睞。在他看來,少年天才空有天賦,學藝不精,只不過是一群稀釋江湖氣運的雜魚罷了!

孟一葦扮作的戎羌武士,董平認為就是這樣一條雜魚。如果不是對孟一葦層出不窮的頂級槍術好奇,他也不會浪費浩然氣將其困住,手中的“夢黃龍”早就敲斷了他的嵴骨。

可就當他收鐧矗立,認為戰鬥已經結束之時,突然看到迎面而來的鐵槍。

鐵槍的中心是一抹寒星,不知道是槍尖還是壓縮到極致的元氣。寒星與天地元氣摩擦,在槍尖周圍一尺燃起一圈赤色火焰,看那模樣真像一顆隕落星辰。

看到這磅礴槍式,董平臉色驟變,手中黃龍鐧剎那間揮出幾道龍鱗虛影,終於在面前三尺,用鐧身擋住了槍尖。

董平感覺一股巨力洶湧而來,握住銅鐧的右手腕骨似乎有了裂紋,他悶吼一聲,雙手發力,銅鐧橫握,終於抵消後退之勢。

董平心中微凜,他不得不承認,從他感知到的速度和力量來看,假如自己反應再慢一分,這一槍就能擊中自己的身軀,即使無法破開浩然氣的防禦,也能砸傷自己的肺腑。

好驚豔的一槍!

董平還在消化手臂上的痠麻,孟一葦又突然移動了。只見他手臂後撤後勐然射出,中指叩擊懸在半空的槍尾,一道微弱神識便透過槍身,從槍尖再出現時已經是鋒銳至極。

只聽黃龍鐧一陣哀鳴,這道鋒銳神識直接鑿穿鐧身,直射董平的面門。千鈞一髮之際,董平側頭躲過要害,可是神識還是了破開浩然氣的防禦,洞穿了他的左耳。

血絲順著董平的耳垂慢慢留下,現在他的左耳和黃龍鐧上,都有了一個相同的小孔。

“這是什麼槍?”董平沒有理會耳邊的血洞,而是心疼的摩挲著黃龍鐧,聲音中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張狂倨傲,只剩下冰冷的殺意。

“隕星”“牧神”

孟一葦平靜的答道,心裡卻微微凝重,剛才這兩槍,已經是他現在做到的極限,至於三指滅神槍中那招最強大的“下荒野”,他還沒領悟到其中奧妙。一槍隕星,一槍牧神,前者化海量元氣為巨力,後者煉微薄神識為鋒銳,都是神乎其神的槍術,就算孟一葦無法復刻韓抻的巔峰境界,但是起碼得了六七分精髓,可是僅僅破開了董平的一絲防禦,根本沒有造成實質傷害。

在刻意不使用神元意場的情況下,孟一葦終於感受到江湖武夫的可怕。

“真是好槍法啊!當今江湖,或許只有槍主寧提嶽的天瀑槍,才有這等風采了吧!”董平由衷稱讚了一句,手中的夢黃龍又開始嗡鳴,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個小孔的緣故,此時的龍吟格外刺耳,“傷了我不要緊,可是傷了夢黃龍,就得拿你身上最硬的那根骨頭來補償了!”

話音剛落,董平一鐧揮下,完全不同於剛才的慢速,黃龍鐧陡然消失在空氣之中,只聽到龍嘯之聲高亢尖銳,浩然氣噴薄而出。

孟一葦心中警兆大起。雖然他依靠特殊雙目,可以輕鬆分辨出浩然氣化成的鐧影,但是身體卻難以快速反應,只能盡力扭開身體,堪堪讓過攻擊。

浩然氣從他身側擦邊而過,身後道門南觀的半邊門樓頓時化作瓦礫。

孟一葦暗暗叫苦,他真正踏上武道修行是在登臨剪雲山後。其實,他體內氣海不過是剛剛開闢,就算因為奇遇衝開了一百零八處氣穴,可仍未形成星雲氣象。剛才一口氣使出隕星和牧神兩槍,體內元氣接近告罄。

如今,對方已經動了殺意,難道自己還是只能動用神識之海,以書院之意鎮壓之!

可是一旦暴露身份,無數的眼睛都會盯緊自己,就算再次改變體態樣貌,也再難徹底隱身,各方勢力紛至杳來,自己將不勝其擾。這還不是最麻煩的,更重要的是,彤陽山會再次出現在有心人的視野中,好不容易靠呂嬋、吞天魚、神識之海重新構建起來的微妙平衡,會不會再被人破壞。

只有自己離開翼陽城,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才會將那些人的視線分散開來。自己就是那根線頭,只要找不到自己,就無法破解後面的謎團。叔父孟小花在聽到他要遊歷九州時,估計已經洞悉了他的想法,於是才會安排他到天工、地物兩府,拿到繡面和蟬衣這兩件神器。

可是,還未離開翼陽城,他就面臨暴露的危險!

終於,孟一葦還是決定先解決眼前危機,畢竟李如拙不能不救,而自己也不能真被人當街打死,別說對手只是聖人之下,就算是三教聖人又如何!

意隨心動,神元之力瞬間啟用天地本源,一個目前只有孟一葦可以感知到的虛空之圓,出現在他與董平中間,書院之意“夢空處”。

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造物,只要接觸這個虛空之圓,都會被它吞噬,不知去往何處。“夢意空空,了無去處,”正是這道人間之意的名字由來。

之所以選擇這道人間之意禦敵,還因為“夢空處”的吞噬效應,讓其他人在不接觸時根本無法感知。孟一葦仍心存僥倖,希望能躲開那些在暗處盯著他的眼睛。

留給孟一葦抉擇的時間只有一瞬,電光火石之間,董平的黃龍鐧再次砸下。鐧未至,浩然氣已然突破兩人之間的距離。

“咦?”董平遲疑一聲,揮至半空的黃龍鐧,勐地一頓,他皺眉看向前方。

孟一葦也在冷冷的看著他,兩人之間風平浪靜,本該橫衝直撞的浩然真氣,突然就在孟一葦身前消失了。甚至,董平發現,自己居然難以鎖定對手,彷彿連神識都無法突破兩人之間的距離。

那裡有什麼?他能確定什麼都不存在,但是這種純粹的“不存在”讓他心中警兆大起,上一次出現這種感覺,還是在大澤深處,在那裡他得到了夢龍銅鐧。

他不知道對手的攻擊來自哪裡,甚至不確定對手有沒有攻擊,但是他感覺到虛無,對,就是虛無,一直極致的虛無。

就在銅鐧將落未落,兩人僵持不下之時,一道慵懶的聲音響起,“剛下了早朝,我就來看看,沒想到鬧成這個樣子,聞道司和京都府,難道還搞不好一個像樣的開觀禮?”

聽到這個聲音,剩下的聞道司兩人立刻跪倒在地,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人群前方的京都府尹宋折鬃,也向身邊的青年人躬身,垂手肅立。

“臣,聞道司前司命,恭迎太子殿下!”聞道司老者,心中威震,不知太子殿下,為何會親自前來,不是已經事先知會聞道司敲打道門,可現在看來貌似有變。

翼陽城的老闆姓不認識聞道司裡的人物,但是熟悉京都府尹宋大人,此時看到這個管著京城百姓最大的官,都對身邊的青年人躬身施禮,終於相信青年人是當今太子殿下。

“拜見太子殿下!”不知誰先喊了一句,人群先是稀稀拉拉,等大部分人回過神來,便一片片的跪倒下去。

不一會,場中站立的只有寥寥數人。太子白千玦指了指一身便衣,便微笑著招呼眾人起來。

這個場合已經不適合繼續戰鬥下去,董平和孟一葦默契的對視了一眼,一個放下銅鐧,一個悄悄的散掉書院之意。

“是我親自登山請道門南下,你們這樣打來打去,是想讓道門南觀關門大吉嘛!”白千玦的聲音依然軟綿綿,但是其中的意思卻讓人脖頸一硬。

“董家,賠償道門南觀被你們打壞的門樓!”

“道門小天師,回觀養好身體,未經允許,不可離開翼陽城!”

“至於聞道司,跟我去一趟苦竹山,聽說佛門也要封山了,我要再去吃幾頓齋菜啊!”

白千玦輕描澹寫的說完,轉身就要離開,突然又回過頭來,衝著孟一葦問道,“你很面生,來自哪裡,叫什麼名字?”

孟一葦挺起胸膛,像一個標準的不服大煜王化的草原蠻族,粗聲說道,“戎羌九部,拓跋山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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