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人應有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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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小夫子要鎮壓整個鎮北軍嗎?”校場上一片寂靜,譚駁懿陰冷的聲音卻響了起來。孟一葦並沒有理會他,只是將這位北境毒士身上的威壓加強了幾分。

等到譚駁懿不堪威壓,重重的跌坐在座位上,孟一葦才滿意度的點點頭。

書院小夫子此時終於有些體會,為何天下武者都在追求力量的極致,有些人為了修行,甚至可以殺妻害子,泯滅人性。因為這種抬手鎮壓天地的感覺,實在是令人痴迷。

他又回味起剛才神遊千里的情形,那感覺如夢如幻,意志所向,天地同力。再將神識掃過偌大校場,這範圍內所有的細節盡皆掌握。

東邊馬廄中有一百四十三戰馬,其中有三匹應該是剛入營不久,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變得有些焦躁,馬蹄在不斷的摩擦著地面。

除了軍馬的喘氣聲,孟一葦能聽到的還有校場上九千六百四十七人心跳的聲音,草莖被踩折的聲音,小孩啼哭的聲音,老人咳嗽的聲音。還有別有用心者冷汗低落的聲音,修為在身者元氣波動的聲音,以及甕城朵牆上,鎮北軍旗的獵獵風聲。

這種感覺過於美妙,孟一葦又將神識精微到極致。這次看到的是一行行進的螞蟻,那是在校場西邊的草叢中。

一隊外出狩獵的螞蟻,正合力抬起一直扭動的青蟲,向著地下巢穴的入口爬行。

當孟一葦的神識掃過,領頭的螞蟻突然一頓,頭頂的觸角機警的移動了一圈。隨後整隊螞蟻如臨大敵,瞬間大亂。那只尚有餘力的青蟲,趁機掙脫了蟻群的銜制,逃命似的爬向草叢深處。

蟻群亂上一陣後,沒有發現敵人臨近,才開始恢復秩序,但是到口的獵物卻已經逃之夭夭了。

孟一葦看到這裡,頓時腦門一涼,隨後立刻撤回了四散的意志。同時,遍佈校場的神識網路,將元氣重新導向鎮荒閘,在補全了鎮荒閘的損失後,神識盡歸識海!籠罩校場的人間意場,頃刻間就消失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包括佈置意場的書院小夫子。

其他人放鬆下來,是因為壓在心神和軀體上的威壓終於散去!前一刻是籠中鳥,池中魚,此時才又回到了天空和大河。

書院小夫子也松了口氣,掌握一方天地的感覺是如此美妙,任他是書院夫子,也難以抗拒。但是他發現在掌控力量的同時,他作為人的情感也在消失。

高高在上,掌控一切,隨意干預,一指抹殺。

人間之意本是人世間最真實的煙火氣,但是身處意場之中,孟一葦卻感覺已然自身脫離人間之上。

天荒島上,意志所向,便降下冰雨。極天涯下,情隨意轉,便鎮壓全場。雖然都是必須為之,但是當時之果決、之凌厲,也與書院小夫子平時的性情大為不同。

驚醒之餘,孟一葦也陷入沉思!

為何會如此?人間意場由書院先賢創造,是為了人世間的書院,獨得一方淨土。

他不覺得這些先賢們,會願意泯滅人的意志,只為當那一方天地之主。畢竟比

起絕對控制的力量,書院中人更看重獨立而不同的思想。

那麼這樣看來,自己對人間意場的領悟,是有失偏頗了!

孟一葦由想起了叔父孟小花給自己看的那本”破書”,其中一頁寫的是”憑欄聽風雨”,那是一個極為特殊的意場!它不像“撼山”那般厚重,也不如“塊壘”那般擁塞,更不像“此地戰無敵”那樣霸氣絕倫,但是在孟一葦看來,卻最圓潤、最如意!

孟一葦可以想象出這樣一個場景,一位喜歡擺弄花草的前書院夫子,在某個授課結束的秋日午後,剛給窗外的那株芭蕉培了些新土,帶著寒意的秋雨便落了下來。

秋雨打在芭蕉葉,又濺到夫子的長衫上,將前襟打溼了一片。

但是夫子卻沒有回屋,而是站在連廊的欄杆裡,充滿欣喜的看著這場遲來的秋雨。也許他想著,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場秋雨過後,就能在小屋裡架起火爐,吃頓牛羊涮鍋了吧!

不說這個,就是這雨打芭蕉的情景也是極美的!秋雨不像春雨一般輕盈,而是重重的打在芭蕉葉上,聲若鼓點,這應該就是生命的節奏吧!

隨著這個節奏,夫子伸出手指,在虛空中書寫起來,於是連廊裡也下起了秋雨。

夫子全身都溼透了,但是卻一臉盎然的看著泛亮的天空!雲雨漸收,晚霞也快隱去,日月輪轉,春夏更迭,星河斗轉,這種天道秩序不以個人喜惡而變更,是為大美!

夫子此時喜得人間之意,生出對天地、對自然的無限敬畏!

敬畏!對的,就是敬畏!苦求而得,得之艱辛,則會敬畏!

想到這裡,孟一葦終於知道了為何自己會迷失在意場之中。得神識之玄妙,是修行入境的分水嶺。領悟神紋之艱深,比之修行又難上幾分。最後,能夠佈置出人間意場,其難度更是在武者開神域之上。

但是這些艱難對於書院小夫子來說,卻來得極為容易。

天生視力奇特,從小就能見微知著。繁複密匝的神紋,在書院小夫子眼裡有如白紙上的線條。體內有神識之海,別人最難叩開的天門,對他來說只差臨門一腳。苦竹山得了老和尚的金髓佛焰,體魄得以補全。剪雲山上一番奇遇,周身氣穴全開。

來的太過容易,所以就缺乏敬畏,缺乏敬畏便會迷失。天地雖大,皆可掌控,吾豈不是可以取而代之?

再回想自己剛才驅使意場的種種,縱使心性淡然如孟一葦,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小夫子,您……”王齊眉見書院小夫子,突然站在高臺上,皺眉不語。難道是意場反噬,傷了神識?

孟一葦從反思中醒來,擺擺手,上前幾步,走到高臺的邊緣,衝著臺下的鎮北軍士兵和石頭城百姓,抬起了頭。

“我姓孟,是書院夫子!”孟一葦緩緩開口。“跟你們平時的交集不多,就算是你們的鎮北侯虞潛陸,也不過見過我一面。”

帶著之前鎮壓全場的餘威,孟一葦不算響亮的聲音,被校場上所有人都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

“我這個書院夫子,平常做的事情,就是給學生上課。這些學生中,有大煜皇族,有王公貴胄,有商賈鉅富,不過也有鐵匠的兒子,裁縫的閨女,甚至有山上的和尚。在我的課堂上,他們都是平等的。”

孟一葦隨手指了指臺上的鎮北軍高層,繼續說道,“他們都很尊敬我,不管是表面如此,還是發自內心,包括此地主事的二夫人。”

聽到這句話,二夫人臉上笑容開始僵硬。

“這不奇怪,就算鎮北侯此時站在這裡,也同樣需要尊敬我!”孟一葦語氣堅定,讓人覺得真的是如此。

“小夫子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樣!”臺下的尾葉對著七月小聲嘀咕著,“平時小夫子可不是這麼高調的人啊!”

“這你就不懂了,在這裡,小夫子才真正代表著書院呢!”七月這樣回答道。

臺上的孟一葦繼續說道,“他們尊敬我,稱聽我教誨。大多數並不是因為我教了他們什麼,也不是我的學識、修為、才華能讓他們心悅誠服。而是因為……”孟一葦說道這裡頓了一頓,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才正過身來,聲音拔高了幾分,“因為我身後有一座書院!”

癱坐在椅子上的譚駁懿,還在剛才的威壓中未恢復過來,此時聽到孟一葦如此直白的話,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這座書院,需要敬畏!”孟一葦語氣恢復平淡,“人心中應該常存敬畏,不然就會迷失自大,妄想妄為!”

“咱沒去過書院,也沒聽過大煜都城有這樣一座書院,怎麼可能去……敬畏它?”喊話的是位在石頭城土生土長的年輕人,覺得這個自稱什麼書院夫子的人,講話雲裡霧裡,不禁扯著嗓子喊道。

譚駁懿嘲諷的扯著嘴角,書院層次太高,這書院小夫子居然會跟平民百姓講道理,真的是講課講壞腦子了嗎?如果書院夫子都是如此,那書院真的還值得所謂的敬畏嗎?

“這個問題很好!是啊,你們沒去過書院,當然是何來敬畏!”孟一葦真誠的笑了笑,“不過,今天我可以用你們喜歡的方式,來展示一下,書院確實有值得你們敬畏的實力!”

“我們喜歡的方式?”臺下的人都一臉茫然,可是好奇心已經被調動起來,只等孟一葦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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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吧!”孟一葦似乎也是剛下定決心,“我讓我的幾位學生,和鎮北軍蒼狼,青隼,赤狐,赭羆,玄蛇五衛統領,切磋切磋,如何?這樣應該算是你們喜歡的節目吧?”

此言一出,整座校場頓時一片譁然!

怎麼可能?鎮北軍五位統領,修為都已是九品之上。既有趙伏羆此等體魄成聖之輩,也有孫禪狐這等初凝神魂之人,王齊眉更是單槍折了龍鯨角的新晉武道小神仙,算是鎮北全軍的頂尖武力。

而孟一葦的學生,多數就是臺下的幾位少年少女,就算剛才眾人看到了那個矮瘦少年的一箭之威,但是比起臺上的將軍們,還是讓人覺得是以卵擊石啊!

“小夫子,此言當真?”二夫人嘴角的笑意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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