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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沉吟片刻,說道:“還有一個問題,在你看來,明美和富田大人的性命有沒有危險?”

大內義弘毫不猶豫的說道:“如果我所料不錯,最遲後天,義滿將軍就會到達軍中。殿下以為,幕府將軍能夠隨便斬殺來使麼?

不,在幕府看來,正義在他們一邊,他們不會做不義之事,不必擔心使者的安全。如果是過去的我,也許會考慮半路伏擊他們,嫁禍幕府,讓幕府諸公猜忌再起。”

崇文哈哈大笑,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忽然笑容一斂,躬身說道:“大人歇息吧,在下告辭了。”大內父女躬身回禮,崇文站起身來,大步走出房間。

他站在迴廊上停佇了片刻,庭中一座精巧石燈籠旁,黑塔般的巨人正熱切的看著他。他抬頭和來財牛目光對視片刻,終於微微搖搖頭,來財牛頷首退下。

崇文再不猶豫,大踏步離開了。

回到客房,親衛奉上泥爐茶盞,把炭盒放在一旁,躬身退下。

崇文從茶合中取出黃山毛峰,開始燒水沏茶。茶是吳直專門從平戶給他送來的,數量不多,一般都是待客之用,崇文自己很少獨飲。此刻他枯坐堂上,品著清茶,回味著唇齒之間的香甜苦諸般滋味。四周萬籟俱寂,可是崇文知道,對於很多人來說,今晚是不眠之夜。

月升中天,又向西偏斜了,值宿親衛換了一班,崇文依然獨自坐在堂上品茶,誰也不知道他想什麼。有時候,有黑衣人連夜求見,不過很少送來書信,大多是神色嚴峻的回稟幾句話,崇文和來人低語幾句,來人就會退下,崇文繼續在堂上飲茶。

後半夜,來財牛陪著濃姬來到堂上,行禮之後,黑塔巨人退到廊下。崇文換了沸水,給濃姬沏了一盞香茗,兩人就這麼相對品茗,誰也不說話。

終於,濃姬顫聲問道:“確定了麼?”

崇文面色凝重的說道:“你說吶?”

濃姬輕聲問道:“剛才為什麼不羈押?”

崇文嘆了口氣,說道:“我。。。不忍你過於傷心,就讓他安心過這一個夜晚吧。”

濃姬垂首不語,雪白的雙手捧著精瓷茶盞,看著翠綠的嫩芽在沸水中翻滾。崇文雙手抱住胸前,默默看著堂下樹影婆娑。

濃姬輕聲說道:“我本來想留他在堺城。”

崇文說道:“剛才,我給了他最後一個機會,可是他還是執迷不悟。他明知道堺城在危險之中,卻建議我進攻枚方,置你和三郎於何地?置持世兄於何地?我以為,遠離堺城也許會讓他恢復正常,這城有魔性,讓男兒發狂。”

濃姬抬頭看著崇文,問道:“你肯定是堺城麼?如果不是堺城,也許他就沒有參與。”

崇文說道:“一切我都想明白了。仴軍長期茹素,不可能長時間急行軍,從大津城出發,沿著生駒山東麓奈良道南下,出柏原山口突襲堺城,大約150裡,這是他們行軍的極限。

如果要出和南山口,突襲岸和田大營,足有250裡,還要翻越葛城山和巖湧山的崇山峻嶺,那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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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原因你已經知道了,城內有3百天台宗僧兵,還有5百原警蹕眾,到時會一起作亂,接應他們入城。我要是斯波義將,也會選擇突襲琾城,為什麼要捨近求遠,舍易求難去打岸和田?我想,他也會以此說服幕府其他重臣吧。

你父親確實參與了,而且還是主謀,只有他有如此影響力,也只有他,才能讓斯波義相信這不是一個圈套。你父親說的不錯,義滿將軍可以保證他在大內家的家督地位,當然還有他的堺城。而他,則保證幕府軍的勝利,把我們徹底消滅。”

濃姬說道:“明白了。。。可是三郎一直被你當做誘餌,你如何保證他的安全。”

崇文淡淡的說道:“就在剛才,住吉橋大內軍中有26名家臣,因為治軍不嚴被叱責,已經切腹自盡。最遲後天,也許是明晚,斯波義將就會從大津城出兵,他已經不可能得到堺城的訊息了,我們也該收網了。”

濃姬痛苦的說道:“是我們先背叛了父親大人,他只是想奪回家督之位,今晚死的都是忠義之士,我們太殘忍了。”

崇文嘆道:“是啊,我們太殘忍了。。。任何一項大事業背後都有罪惡,這是我們必須付出的代價。為了平海幕府,我們必須這麼做,不然那26個人會煽動多少人挾持三郎和你?他們會戰場倒戈,讓我們在枚方城下一敗塗地。

如果我們完了,持世兄的開海之夢也成了泡影,以你父親的瘋狂,命持世切腹也不是不可能,看看他是如何對待你丈夫的。”

濃姬含淚說道:“可是,我們已經殺害了30名無辜僧人,不要再造殺業了。”

崇文搖搖頭,沙啞著聲音說道:“絕海大師和他的3百僧兵,剛才已經被我的親兵全部繳械,現在應該在船上了,7日之後就會到龍王島,沒有傷一個人。

那些警蹕眾,也被三郎包圍了,明天會送到澱川新港,服兩年苦役。他也沒有殺一個人,甚至連山琮二郎也沒殺,雖然我很想要了這個奸商的小命。如果他是商團兄弟,必死無疑,背兄弟者誅,可惜他不是,各為其主,他也罪不至死。”

濃姬放下茶盞,輕聲說道:“膽小鬼才毫不寬恕,你不是,你沒有被仇恨迷住眼睛。”

崇文搖了搖頭,沉重的說道:“他們不會死,可是我的好友阿乾卻生死不知,為了將關東軍3萬之眾引入彀中,他放棄了逃命的機會。。。不知今生還能不能見到他。”

濃姬無聲的膝行而前,將頭靠在崇文肩頭,崇文握住她的溫暖的小手。良久,濃姬柔聲問道:“為什麼是阿乾,他不像是幹這種事的人。”

崇文呆滯的看著堂外黑沉沉的夜,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未來的戰場地形複雜,兩城夾一川,東面是生駒山,北面是北攝山。而我的交通線足有50里長,我沒有兵力提供足夠的保護,我甚至沒有兵力保護岸和田和堺城。

不確定的頭緒太多,誰也不知道哪裡會殺出一支敵軍,或突襲我側翼,或截斷我交通線,或者攻佔我的糧彈根本之地,我沒有足夠的兵力做到面面俱到。強大的炮火可以讓我贏得一場戰鬥,卻不足以贏得整個戰爭,我需要別的武器。

我的細作不能滲透進幕府高層,我不知道幕府的計劃,也不知道威脅來自哪裡。時間也不允許我從容佈置,無論是團會還是契東都在逼迫我立即決戰,我也不願給幕府軍時間恢復士氣。敵情不明,倉促上陣,都是兵家大忌,這意味著此戰我凶多吉少。

如此我只好主動給敵人一個計劃,讓他們按照我劃好的路線行事,最終走到我為他們挖掘的墳墓裡。

為什麼是阿乾?是啊,為什麼是阿乾?阿乾是我的至交好友,阿乾外表粗豪,很容易迷惑人,阿乾忠誠勇武,阿乾機敏過人。

其實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所有膏血鳥船上的老兄弟,為了全船活命,都會毫不猶豫赴死,就像阿義的親兄,徐德。我們就是這樣在暴風雨中活下來的,風雨同舟,生死與共。

我沒有權力要求別人為仴局這條船去死,我只能要求我的老兄弟,除了阿乾還能有誰吶?如果仴局這條船沉了,龍王島就不可能在東海生存下去。我會失去你,阿義會失去他的醜老婆,妍春會失去他的生父,義政會失去他的親爹,阿牛會失去他唯一的家。

活下去,活下去,保護值得珍愛的東西,這就是水手的命運。可是活下去很難,有的時候要有人去死,為了更多人活著,只有我無畏的阿媽賊,重義輕生。這就是誰能居甬東,一死諒非難,直到嗚呼潮宗意,會見桑土幹。。。”

崇文話說的沉痛,濃姬心中難過,她抬起頭,摩挲著崇文剛毅的臉龐,默默拭去他眼角的一滴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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