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日短江湖白髮前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可我總不能將你們的父親,從百里氏宗門中清除,我想的是清流百世的門楣,從未出過女子身為信北君,不如就當擊垮門第規則是最好的復仇,求請天子將信北君這爵位賜予你,且不說是這世上唯有的殊榮,若你那父親還活著,豈不是要鼻子氣歪了?”媯翼笑道。

百里垣壹頭一次見媯翼的嬌媚,尤甚是她們二人皆卸下身份懸殊,以友人的方式攀談,她的真誠與柔媚,更加鮮活。

百里垣壹有些面紅,略微不好意思地道:“我無才無德,何能扛得起封爵信北。”

“你懷中的通關文書都替我備好了,何來說無才?”媯翼定定地望著她道。

百里垣壹左手摸入懷中,皺著眉頭問:“你又是何時知道的,我臉上可沒寫著我偷了通關文書。”

媯翼美目流盼,道:“方才是猜的,不過現下確認了。”

當天夜裡,百里垣壹翻來覆去地思考自己,是何時露出了破綻,一直道翌日,她們踏上前往晉國的路途,她才隱約覺著自己被設了局。

想想當時為何夜玘桃會第一個尋到她,又為何三番兩次地試探她內心是否真正妥協於媯翼。為何會在圖江城前往渝州城的路上,頻繁看到自宋國出逃晉國的方士。

自她抵達渝州城後,始終尋不到媯翼的蹤跡,為何偏偏就在她盜取兩名方士的通關文書後,便在街邊瞥見了媯翼的身影?

若是媯翼故意叫夜玘桃去尋她,且與栢生城令一同試探她的心意。若是媯翼始終不現身,就是為了試探她的追隨,是並肩作戰,還是勸阻歸返。

如若那日,她沒有在那兩位方士的身上偷來通關文書,怕是媯翼也不會現身,叫她看見。

如今二人伴做方士,由於媯翼大腹便便,便一同將上身也包裹厚實,再將垂髮挽成髻,倒也形似一身形富態的方士。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百里垣壹也身穿方士衣袍,騎馬跟在她身後。

此時的她,思緒逐漸清朗,不由衷地嘆了一聲。

媯翼聞聲放緩初一的步伐,逐漸與百里垣壹並走。

“如今我們順利進入息郡,你這聲嘆氣是為何?”息郡如今受晉國掌控,若是憑著百里垣壹偷來的那兩份文書混入了息郡,便是成功地進入了晉國。

“聽聞梁國無量山有座世外桃源,春日櫻花散落,落入分佈如網的溪水中,猶如緋色織就的畫一般,臣從未見過如此美景,便想著此番歸來,定要前去小住時日。”百里垣壹道。

媯翼垂眸,鬢間細碎的髮絲拂面。

百里垣壹這是在與她請辭了。

那無量山是宋國公請出宋國司農時見燊的隱居地,她這般嚮往,便是想要解甲歸田去了。

“將軍可是猜到,是我屬意夜玘桃和栢生試探將軍心意?”媯翼倒是希望百里垣壹能變得聰明一些,至少現下,她不再如以前,什麼心思都擺在臉上,什麼話都直言不諱。

百里垣壹沉默不言。

“你可知我為何試探將軍,又為何要將軍與我隨行?”媯翼道。

“你可是要說,你信任我?”百里垣壹隨口一言。

媯翼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完全是,畢竟得我信任的人也不少,我若不信任將軍,也不會叫夜玘桃去試探你的底線。”

“其實,我不在乎你擁兵自重,也不在乎你功高蓋主。”

“我在乎的,是你是否與我同心同德,是否萬事都與我同進同退。”

“所以,這一次,我想與你並肩作戰,一同為那些枉死的陳國女子,討個公道。”

媯翼知道百里垣壹也有熱血心腸,她也曾於夜深人靜時左右為難圖江城的場生死局,是否正確,她心中也曾萬分悲憫那些女子們的犧牲壯烈。

那些柔弱的女子,遭受劫難後,仍舊不改初心,忠於陳國,忠於媯翼,其實這樣的舉措,又何嘗不是在戳痛百里垣壹的心頭舊傷。

當初借兵於昭明太子,是在她不知情的狀況下,至少有情可原。

現下若對媯翼再度不忠不義,便是連這些柔弱的女子都不如,又有何顏面封爵信北,身為陳國大將?

媯翼屢次踏過她的底線,卻屢次令她更加信賴。她詫異自己在這樣的君臣遊戲中,竟然毫無厭惡與怨恨。

她終是被她馴服,解甲歸田怕是行不通了。

晉國位於九州最西南,接壤衛燕息蔡四國,如今息郡歸為晉國,便於掌控蔡郡的宋國呈現對峙。

晉國幅員遼闊,可多為高地荒原,且環境惡劣,氣薄,溫殊。

晉國初立時,晉文公德惟善政,安國定邦後休兵養民,致使晉國最早的幾十餘年,便成了晉國興盛頂峰的時期。

自他而後的幾位晉國繼承人,並沒有發揚晉文公的壯志凌雲,皆如蛇蟲鼠蟻般地啃食著晉文公鑄造的豐盛碩果。

以至於現下,晉國人口凋零,民生凋敝,晉文公所創的敬賢禮士的百字樓也逐漸落敗,有些學者遠行安陽紾尚閣,有些往齊宋兩國奔逃,總之歷來謀士,皆擇木而棲,只為知己者而死。樹倒猢猻散,這百子樓便成了苦難流離之人暫時的庇佑所。

晉國目前所有的繁華,皆在都城牧朝。

那裡似天宮仙闕,整日醉生夢死,歌舞昇平,如同現在的晉國公一般,做著遙不可及的長生不老夢。

嗣央與父母和三個弟妹生活在晉國荒原,以放牧牛馬為生。

早前,她們一家本在牧朝都城郊外有三畝薄田,奈何那處風水被一位方士說成是聚靈之地,遂而粗暴地將他們一家趕走了,在那本應該生出高粱稻穀的地方,修蓋了一座九霄宮,為晉國公煉化丹藥。

嗣央的父親帶著他們一路流浪,行至荒原,本以為往後能安定度日,卻被酷吏逼迫獻出妻子,送去牧朝做試藥奴。

父親帶著他們四處漂泊,一邊躲避抓他們的酷吏,一邊撫養他們姐弟四人長大。

嗣央是老大,一早便扛起了生活重任,他們的母親在生四妹時,受到酷吏追趕的驚嚇,因而身體一直不是很好。

那日,嗣央騎著父親的老馬,在荒原牧牛時,看到一處高地長滿蟲草。

她將牛群趕入山坳中,之身前去為母親採草熬藥。

正當她挖得起興,忽而聽到坡後有人聲傳來。

她小心翼翼地躲在坡後面,聽到兩人的談話。

那是為晉國公煉藥的方士四處尋覓藥人的官吏,他們兩日前盯上了嗣央一家,準備今日夜裡便動手殺掉嗣央的父親,霸佔嗣央的母親,再將嗣央和她的弟妹送去牧朝的九霄宮做藥人。

嗣央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她先回到山坳,將所採得的蟲草放在老馬背後的行囊,隨後再度返回到山坡背後,靜待時機。

眼瞧著太陽落下,二人欲先小憩片刻,養精蓄銳方便夜來動手,才閉上眼睛,便被嗣央的石塊砸爛了頭顱。

嗣央父親的老馬識途,已經將牛群安然地帶回到家中。

家父不見嗣央,只見老馬的行囊中裝著些許蟲草,便知事有不妥。

他騎馬出門,四處尋找嗣央,終見荒原中的嗣央,渾身是血,蹲在地上,用繩索將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首捆在一起。

他嚇得雙腿發軟,從馬上墜下,不知所措地看著冷靜如常的嗣央。

“明日帶著阿孃和阿弟阿妹一同遷走,繼續往北走,不要回來。”嗣央將捆成一團的屍身拴在那二人所騎的馬後。

“孩子,那你呢,你要去哪裡?”父親隱約猜出嗣央要去的地方。

“他們不見了兩個官吏,必會尋著蹤跡來尋找,阿爹你要留下保護阿孃和弟妹,這罪是我的過失,我這便帶著他們一同回去覆命。”嗣央說罷,不顧父親的哭喊,向著牧朝的方向,策馬飛奔。

其實,嗣央本可以選擇將這兩人就地掩埋,再和家人一同繼續躲藏。

可是那兩人的話,像是一把火,灼燒著她的胸口,直衝著乾啞的喉嚨,火燎著生疼不止。

她要保護家人,她要那些慘無人道的事情,永遠不再發生。

她要所有人,不必日日擔驚受怕,嗣央決意與他們同歸於盡。

以一身獻祭,得天下安寧,她死得其所,她的家人也從此再無憂患。

長年荒原的生活,致使嗣央雖然精瘦,卻渾身蠻力。

她一路飛速奔走,終在翌日過午抵達牧朝,直奔九霄宮。

可是,她沒能想到,惡鬼竟是殺不完的。

她頭破血流地被拖進一所房間內,受盡幾名方士的凌虐,渾渾噩噩間,耳旁充斥著淫靡的笑聲,她雙眸望去屋內的橫樑,眼中一片血汙。

她不甘心地睜大雙眼,欲蓄力與他們做最後一搏。

隨著周遭的笑聲逐漸消失,嗣央耳邊傳來兩人細碎的吵鬧。

“若按我說,先藏好你的雙槍,哪裡還會受這些賊佬兒的盤問,但瞧這些方士手上所持,大都是奇形怪狀的法器,最稀鬆平常的,也是浮塵一二。”一聲柔軟中帶著嬌嗔,嗣央從沒聽過這般媚骨的聲音。

“我這不是用粗麻破布將它們捆在一起了嘛?”另一人聲可聽得出來是女子,但聲色粗重,內力渾厚。

“你是將它們捆在一起了,可卻將咱們變成了最顯眼的,虧你想的出,騙那些方士,說這法器是煉藥時控制火候的燒火棒。”柔媚的聲音由遠及近,耳聽著便走到了嗣央身旁。

“我等習武之人,向來武器不離手,可不比國君英勇神武,不知什麼時候,手上就出現一把利劍來殺敵。”這語氣畢恭畢敬,傾慕之意將溢。

“莫要與我拌嘴了,快先將你的救命恩人抬走,若不是這小丫頭橫衝直撞地闖九霄宮,你與我怕是早被攔在宮外,怎生這般順利地就混進來?”

嗣央回想起騎馬衝入九霄宮時,確實瞥到九霄宮門前,站著十餘人。隱約回憶中,那幾人都身穿方士的衣袍。

嗣央對這些人是恨之入骨,沒再細想二人方才的對話,待一股力量將她拉扯起來時,她順勢地攀附而上,兇狠地掐住那人的脖子。

那人並沒有即刻回擊,反是怕她受傷,抬起雙臂夾住她的腰身,予她助力,將她抱在懷裡。

嗣央晃了晃頭,將雙眸中的血水甩了出去。

面前的人,是嗣央此生見過的,最絕美之人。

那如神仙般的面容,是嗣央搜腸刮肚都想不出任何詞語來與旁人訴說其貌美。

女子動了動腰身,道:“我這腰身禁不住兩個人,你能不能先從我身上下來。”

嗣央愣了片刻,全然忘記方才那殺伐果斷的決心,十分乖巧地從她身上跳了下來。

嗣央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不住地打量著面前的美人兒,一時忘記這屋子裡,還有個美人兒的同伴存在。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