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戈失卻老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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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祥公主扯著裙角走入正殿,落座於東陽公主身旁。

她環顧四周,見宮婢環繞而立,目不斜視地盯著她們二人的一舉一動。

“她們就這樣不分晝夜地監視著你嗎?”福祥公主比劃道。

“你若不習慣,大可離去。”這時時刻刻的監視又非她所願,她聽到福祥公主的明知故問,心生不快。

福祥公主訕訕地放下手,見四周佈置簡單,頗為寂靜,這便想到她的孩子並未在此。

“你的孩子呢,怎不在你身邊,他將你的孩子送去哪裡了?”福祥公主再度比劃著問她。

東陽公主冷哼一聲:“你說的,是哪一個孩子?”

此時的霍繁香剛剛於門前解決了禁軍上秉之事,行入門內時便聽到東陽公主在眾目注視之下說了這句話。

直覺告知她此事不能宣揚,她便再度用玉牒令將守在殿內的宮婢們趕了出去。

正殿四方大門緊閉之後,霍繁香也松了一口氣。

“其實,我也猜想過,山南他,並不是我的孩子。”福祥公主頗為內疚,不敢直視東陽公主。

“我在九州列國志紀要當中,大約知道了曾經發生的事,以山南的歲數來判斷,那時的我根本不在安陽,何來可以生下他。”

“對不起,如果可以,我會將山南歸還於你。”

福祥公主之所以會對東陽公主感到內疚,是因聽信了澹臺小喜臨行宛南前的謊言,認定自己插足了昭明太子和東陽公主二人之間的感情。

澹臺小喜告訴她,昭明太子和東陽公主本就自小共生於蝴蝶谷,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後東陽公主被燕國君掠奪封為燕國的公主,於利益關係,才嫁給了玉顏公子,錯失良緣。

如今玉顏公子已死,二人本應琴瑟和鳴,卻因為她的出現,致使東陽公主落魄於此。

“小槐兒,他叫小槐兒。”東陽公主哽咽道。

她忽而想到二人曾經初見時的劍拔弩張,也是因為同一個人所致。

現下二人平和,從容,也不再爭搶。

歲月給予她們苦難,也教會了她們釋懷。

福祥公主抬起頭,看著東陽公主的淚眼婆娑,她伸出手,沾了沾茶碗當中的水,於几案上寫下玉槐二字。

東陽公主點了點頭,捂著嘴,悶聲哭嚎起來。

福祥公主見她哭的傷心,緩緩靠近,將她摟在懷中,輕輕撫慰。

須臾,東陽公主忽然伸出手,扯下了福祥公主髮髻上的金簪。

福祥公主的發冠登時散開,青絲傾瀉而下。

東陽公主以金簪的鋒利抵在福祥公主的脖頸上,她攜她站起身,緩緩向殿外移去。

“這山臺四周皆是他安排的禁衛,你逃不出去。”霍繁香沉穩不亂,穩穩起身同東陽公主對峙。

“若不能回家,但求一死而已。”從福祥公主出現在她面前伊始,她的計劃便不是逃跑。

方才那些眼淚不過是為了令她們二人放鬆警惕。

“死了就一了百了,你當真甘心嗎?”霍繁香隨著她往門外而去的腳步,一同前進。

門外禁軍見此,再度要引燃飛煙通知昭明太子,卻被霍繁香大喝一聲制止。

“你瘋了嗎,你想逼她跳下去嗎?”霍繁香擲出鞭子將飛煙擊碎,順勢又抽了那禁軍一鞭子。

在她挾持福祥公主之時,霍繁香便猜到了她的計劃。若是方才那禁軍引燃飛煙,通知昭明太子,那麼極有可能現在東陽公主已然縱身躍下山臺去了。

山臺四臨圍牆僅有三尺高,俯身一躍便可墮下而去,七丈而已,雖不至粉身碎骨,卻也能奪去她的性命。

“你瞧她比你悲慘許多,焉能好好活著,為何你偏要尋死覓活?”霍繁香於一旁的禁軍使了個眼色,那禁軍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往東陽公主背後挪去。

“她悲慘嗎,我怎麼不覺著?”東陽公主側臉看著花容失色的福祥公主,淡然一笑。

“她比你悲慘多了,自小被父親拋棄,養於山野神殿,未到及笄之年便倉皇地嫁入蔡國,蔡國國滅回到陳國後,面對那一灘爛泥般的家國,奮力抵抗,卻落得如今現在這番境地,你身陷安陽,方有太子念及舊情而護著你,可她身陷楚國時,受了多少苦,焉是你能體會的了?”多虧桑十月日日在她耳邊唸叨著福祥公主的過往經歷,她才能背誦的這般順暢。

“你以為她有人愛著,便是幸運了嗎?”霍繁香一邊說著話,一邊捏緊鞭子。

“你且看看,那個說愛著她的人,對她都做了什麼?”霍繁香猛地向東陽公主甩出鞭子。

東陽公主大驚失色,她推開福祥公主,便縱身往山臺外跳躍而去。

位於東陽公主身後的禁軍向前一躍,撲了個空,倒是福祥公主猛地轉身,拉著了東陽公主的手。

她半個身子懸在圍牆外,雙手死死扣住身體懸在半空東陽公主的手臂。

至於霍繁香的鞭子,則是纏住了福祥公主的細腰,將她慢慢回扯。

她本意既是救福祥公主,而並非東陽公主,向她甩出那一鞭,也是防止她傷害福祥公主而已。

東陽公主的死活與她沒太大干係,可若是福祥公主遭受牽連,被東陽公主帶落山臺,昭明太子會扒了她的皮。

方才霍繁香同東陽公主斡旋之際,福祥公主被脅迫著一路靠近山臺邊緣,不知是不是因為恐懼激發了她的記憶,眼前不斷閃回的畫面,竟是她與東陽公主飲酒作樂。

她們共去一家酒館,喝了許久,醉生夢死之際,闖入一個男子,後來男子與東陽公主成親,於紅燭當中相擁。

回憶的周遭頗為模糊,唯有東陽公主和那男子的臉龐異常清晰。福祥公主並不確定回憶閃現的男人,是不是東陽公主的摯愛。

但她可以肯定,她曾與東陽公主是舊識,而且並非泛泛之交那般簡單。

她死死地抓著東陽公主的手,隨著霍繁香和一干禁衛向後拉扯,緩緩向上而去。

東陽公主見此,另一只手捏著金簪,向福祥公主的手臂刺去。

“放開我,放開我。”她將困在山臺這段時日的怒恨,藉由如數發洩。

福祥公主的手臂被刺得血肉模糊,卻強忍著痛不願放手。

她眼中的淚和手臂上的血順勢留下,滴在東陽公主的臉上。

東陽公主仰起頭看著她,但見她咬著貝齒,艱難地撐著手,沾著血水,於她手臂上寫下幾個字。

傾蓋如故,對酒高歌。

東陽公主記憶深處泛起波瀾,回到她初次飲酒高歌的古井鎮雅俗小館當中。

那是她少有的無憂之時,亦是她開始相信,這世上除了她的執哥哥,還會有另一個人,珍惜她,憐愛她。

可世間的情愛,並無純粹,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

她一直希望能有一人從黑暗當中伸出手,去引領她衝破黑暗,可方才霍繁香所說有關福祥公主之事,戳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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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可將她們帶離黑暗當中,只有她們自己才能。

她曾經也非良善可欺,暗弱無斷,若是就這樣死去了,當真甘心嗎?

她扔下金簪,緊緊地拉住福祥公主沾滿鮮血的手。

霍繁香將二人拉回山臺時,見其血染滿衣,立刻令宮婢前去太醫令請秦上元來此。在反覆查探二人身上的傷口時,見東陽公主毫髮無損,福祥公主卻手臂佈滿傷痕。

霍繁香心中頗為惱怒,立即命禁軍捆了東陽公主,將其扔回到正殿軟榻上,防止她再做出自戕之事。

秦上元趕到山臺時,霍繁香已將福祥公主手臂上的血跡清理乾淨,只是原本潔白無瑕的玉臂,被戳了十餘血窟窿,瞧上去甚是觸目驚心。

秦上元拿出藥粉,逐一於傷口處灑散之餘,通知霍繁香,昭明太子也已然得知此事,正從卓政殿往此處趕,若她現在逃跑還來得及。

霍繁香面色鐵青,連忙起身道別,臨別前夕還不忘囑咐福祥公主,她的囑託已完成,也千萬不要忘記幫鸑鷟解禁足的事。

昭明太子抵達山臺時,霍繁香早已跑出了王宮,且正一路往城外狂奔。當他見到福祥公主那一雙被包裹如同兩隻蓮藕一般的手臂時,勃然大怒。

他拂袖大步向東陽公主走去,兇殘地扼住她的脖頸,將她於軟榻上憑空提了起來。

東陽公主四肢被捆著,無法掙扎之餘,便神態自若地閉上了眼。

福祥公主見此,驚慌失措地站起身,猛地衝上前,用盡全身力氣去撞擊昭明太子。

她揮舞著手上的玉臂,棉布當中隱約瞧見殷紅血點。昭明太子怕她傷口再度撕裂,這才松了手。

東陽公主‘咚’的一聲落在了地上,她喘著粗氣,乍然間放聲大笑。

“你若早下手掐死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你的元妃也不會為此而受傷。”福祥公主滴落在她面容上的血跡尚未擦除,鮮紅沾染著她白皙的臉龐,甚是猙獰。

昭明太子被東陽公主的話語再度激怒,他向她走去,卻被福祥公主擋住了去路。

她忍著手臂上的疼痛,對他比劃著:“你欺騙了我,現在又要面前殺人嗎?”

昭明太子倏然渾身戰慄,他輕聲探問:“你,都想起來了嗎?”

福祥公主仰著頭,未有動作,但見他眼中藏著怯懦和自私,她便更加堅定,他欺騙了她。

“將元妃帶回東宮。”他回首對身後的禁軍發號施令。

“我不回去,我就在這裡陪著她。”這是福祥公主第一次反抗昭明太子,雖柔弱無力,卻使秦上元頗感震撼。

她的眼眸倔強,如同漫漫野草,充滿蓬勃向陽的力量。

然而昭明太子並未注意她眼中蘊藏的情感,他抬起手猛擊她後頸,隨後伸手接住被敲暈了的她。

他將她放在屏風後的另一張軟榻上,並召喚秦上元前來照看。

隨後,他再度走回到東陽公主身前,俯下身去,質問道:“你都與她說了什麼?”

東陽公主不語,且在詭異的笑著。

“你以為我當真不敢殺你嗎?”昭明太子粗暴地捏著她瘦削的下顎,放低了聲音。

“你當然不敢,否則,你為何千方百計地阻撓我自戕?”東陽公主雖然頭腦不靈光,猜不出昭明太子不殺她的緣由,但也清楚,昭明太子不斷阻撓她尋短見,並非是念及舊情。

“我不過是利用你牽制澹臺小喜罷了,我總怕她做些出格的事,傷害綏綏。”昭明太子手上的力道鬆散了些許。

東陽公主垂下眼皮,莞爾淡笑:“執哥哥,你知道嗎,你說謊時的模樣,可真令我厭惡。”

無論年少還是現在,昭明太子都對她說過不少謊話,只是年少她的愛慕令自己一葉障目,無論誆騙或是胡話,她都選擇相信。

可是現在這份愛慕消失了,她也就不再盲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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