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願隨春風寄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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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昭明太子與她纏綿過後,酣然入夢,她白日睡多了,便也睡不著。

起身著輕薄便衣,倚在榻上看書,丑時一刻剛過,她鼻尖略過一陣甜香,似是有人在炙烤著蜜糖一般的吃食。

她偶感腹中空蕩,起身披了一件斗篷,掌掛燈,尋著香味源頭而去。

雖是春暖意濃,卻也深夜露重,時逢朔月,暗夜無光,她走的緩慢,好不容易見到火光,卻發現是在靈湖對岸。

靈湖的渡口就在不遠處,可據她所知,行宮內的渡口,有百十餘侍衛在把守,她夜半不睡,貿然前往,還想渡船過對岸,這些侍衛必會將她,重新送回到昭明太子的懷抱去。

她眼巴巴地望著對岸的火光,徘徊在湖邊猶豫不決。

“小美人兒,想要過對岸嗎?”一葉孤舟緩緩飄向岸旁,福祥公之將掛燈提得高些,才看清楚,掌船之人,正是霍繁香。

霍繁香深知她頑聾未愈,便又用手將方才的話複述了一番。

福祥公主眸子晶亮地點了點頭,不顧水冷地向霍繁香的孤舟淌去。爬上小舟後,霍繁香從坐板下面拿出一個包裹遞給她。

“夜裡寒涼,這是十月備在船裡的衣裳,你們二人身形相差無幾,若不嫌棄,便去船篷裡換上。”

福祥公主將掛燈拴在船頭,拿著包裹轉身進入了船篷。

包裹裡的衣裳是一身鵝黃短褐,青褲白靴,短褐外還加了一層薄絨毛,摸起來頗為柔軟。福祥公主飛快地換好衣裳後,走出船篷。

霍繁香滿意地點了點頭,回身將她掛在船頭的掛燈吹滅。

於一片黑暗之中,避開渡口侍衛的視野,緩緩地往對岸劃去。

遠離了渡口的光亮,愈加黑暗的時候,這天上的星河才逐漸清晰起來,柔和又零散的光亮直射於湖水中,好似她們的船是遊走在星河之間。

霍繁香停止搖槳,輕舟便停在了星河之中。

“好看嗎,小美人兒?”霍繁香見她言笑晏晏地模樣,心中也頗為歡喜。

福祥公主雀躍地點了點頭。

霍繁香又從木板下面掏出兩翁罈子,解下蠟封的綢布,遞給她道:“這是我親手做的青梅酒,窖藏了三年,快嚐嚐。”

福祥公主興致盎然地接下,悶了一口。

許是她的嗅覺恢復,也稍微牽連著她的味覺,雖嘗不出梅酒的入口清甜,卻也感受到酒的辛辣。

“我忘記了,你的味覺還沒回來。”霍繁香拍了拍額頭,伸手便要奪回她手中的酒罈。

她倒是忘記了福祥公主沒有味覺這事兒,如此佳釀,被失了味覺的人當做水一般地喝下去,豈不是暴殄天物?

福祥公主將酒罈抱在懷中,不給霍繁香一點機會搶奪。

霍繁香見此一怔,便揮揮手道:“好好,不和你搶,你喝,你喝吧。”

“不過等下,過了對岸,你可不能跟她們說,是我們偷喝了酒。”

福祥公主並不知道對岸的“她們”是誰,可還是點了點頭。

霍繁香倚在船簷,仰頭望著黑夜裡的繁星,福祥公主見狀也學著她一同。

二人不說話,只在默默地觀星,飲酒。

須臾,天邊墜下兩道星光,一閃而過。

福祥公主猛地坐直身子,追隨著星隕,許久都沒有回神。霍繁香不確定她,是否又想起了什麼,直至小舟再度前行時,她才轉過身,伏在霍繁香的雙膝間。

霍繁香也沒多想,私以為是梅酒讓她上頭了,扯下背後的斗篷蓋在她的身上,繼續往岸邊劃去。

幽林寂靜,孤鳥鳴嚀,臨靠水岸的一處篝火熾盛。距離篝火不遠有一座氈布搭建的營帳,營帳雖然不大,但容下四人綽綽有餘。

圍坐在篝火旁的是一大一小兩身影,年歲小的臉頰紅潤,雙眸明亮,瞧不出是男是女。另一人,身形頎長,估摸著是豆蔻之年,身著暗色便服,容貌英氣,雙眸狹長,眉濃入鬢,她細長的腿隨意搭在木柴上,倚著樹根昏昏欲睡。

待霍繁香的小舟靠近岸邊時,年雖小的童子拍了拍身旁昏昏欲睡的姑娘:“阿姐,郡主回來了。”

姑娘拿掉罩在臉上的帕子,慢悠悠地坐起身道:“去帳子裡叫你妙姐姐出來,去接蜜糖和梅子酒。”

小童子歡快地蹦了起來,飛奔入營帳拽著一個大約十歲左右的女娃,往湖邊去了。

霍繁香將輕舟停靠在岸邊時,順勢將福祥公主帶來的掛燈重新點燃,待那兩個前來迎她的少年奔走而來,光亮剛好能看得清二人的面容。

福祥公主搭著霍繁香的手走下小舟時,仰頭望去,瞬時認出了二人,是二里地市集之中,販書的童子。

兩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但憑得知二里地被強行關閉,便知自己捅了潑天大的簍子,如今不知怎就陰差陽錯地見到了福祥公主,心中深感不妙。

二人心照不宣地轉身便跑,卻被霍繁香甩出的鞭子絆倒在地上。

“解釋的話先別講,快將船裡的你們要的東西搬回去,我可不想做了壞事後,像你們一般被人抓了個現行。”霍繁香將長鞭收回腰間,隨後拿起船頭的掛燈。

二人踉蹌爬起身,戰戰兢兢地繞過福祥公主,跳到小舟之中,從船篷裡的木板下,搬出三兩陶甕。

“誒,不對,這梅子酒怎就剩下一罈,我明明記著放了三壇進去的。”女娃疑惑地自語道,她來回在小舟上翻找,隱約地嗅的到酒香,可偏就找不到酒罈。

霍繁香臉色略不自然,咳了兩聲,催促道:“快這些,我這肚子可空著呢。”

女娃連忙應了一聲,拉著另一個童子,抱著一罈蜜糖上了岸。

幾人回到了篝火旁,待福祥公主和霍繁香落座,倚在樹幹旁打瞌睡的姑娘也漸漸清醒過來。

她仔細地盯著福祥公主,轉頭又瞥見那兩個唯唯諾諾,不敢靠前來的人,她忽而舒展眉心,會心一笑。

這一記笑聲,讓其中那個年歲較小的童子嚇尿了褲子,連忙上前,抱著她的大腿哭道:“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瞧爹爹要扔的那些書還能換錢,便叫來妙姐姐幫我一起賣。”

姑娘沒有說話,將餑餑穿過木枝,又將罈子裡的蜜糖塗在餑餑上。

“十月,小諾也沒什麼壞心思,不過是想在你生辰時,送你禮物,讓你開心而已。”女娃也走了過來,挨著霍繁香坐下。

十月將手上的木枝遞給霍繁香,霍繁香接過後,將塗著蜜糖的餑餑那一邊放在火上炙烤,登時甜香肆意,便是方才福祥公主聞到的味道。

十月用帕子擦了擦手,從腰間拿出一把匕首。匕首刀鞘樸素,為柘木所制,可刀身卻頗為鋒利,看起來像是精鐵打造,手柄上歪歪扭扭地刻著一個“落”字。

她俯身將小童子抱了起來,輕輕地敲著他的臉頰,道:“下次莫要送我這麼貴的東西,況且那市井之地也莫要再去,好生在家跟爹爹讀書。”

小童子點了點頭,抱了抱她,便落座在她身旁,如她一般,用木枝將餑餑一一串好。

這姑娘,便是桑落,也叫桑十月,那個小童子是她的家弟,名叫桑一諾。二人出生於蔡國,因蔡國不舉賢,其父親只是爾雅城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吏。在蔡哀侯求娶陳國福祥公主之後,其父察覺災禍將至,便帶著一家老小北上安陽謀生,那本《思夜》的畫冊,乃是大戰之後,在爾雅城中和其他典籍一同被楚軍焚燒後,留下的殘缺孤本。被劫後餘生的蔡國人救下,簡單地整理後,賣給了桑十月的父親。

他父親留下了典籍,將類似《思夜》這般無用的畫冊堆在倉房,這才被桑一諾發現,拿去集市售賣換錢,給桑十月買生辰禮物,那柄儉樸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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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霍繁香身旁,被桑一諾稱之為妙姐姐的,是紾尚閣師尊韓子的孫女,名為韓尤妙,她是霍繁香的小跟班,也是桑一諾的大姐大。

韓尤妙偏愛觀星之術,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前來靈川的靈湖觀星。霍繁香是個愛熱鬧的,便拉著桑十月和她的弟弟一同,在靈湖設帳,飲酒觀星。

不得不說,這韓尤妙倒不是個糊弄人的,她們這才將蜜糖勃勃烤熟了,星隕如雨的光亮,便劃過夜空,落去靈湖的盡頭。

福祥公主接連吃了五隻才覺得撐了,拿起梅子酒飲下兩口,卻被桑十月奪了去。

“你可慢著點喝,我就剩下這一壇了,在小舟上,你和阿香二人早就飲了痛快,何必又來和我搶。”

霍繁香聽到後,面色沉不住,狡辯道:“你這樣說,可就不對了,這青梅是我摘的,是我從暖山上背下來的,私喝了一罈,怎麼就不成了?”

“當然不成,這是我和十月二人親手泡製的,說好了不能私喝的。”韓尤妙聽到霍繁香的話,便幫腔道。

霍繁香轉過頭,笑嘻嘻地看著韓尤妙道:“阿尤,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韓尤妙立即閉上嘴,緩緩地遠離霍繁香。

可她遠離一點,霍繁香便靠近她一寸,隨後出其不意地將她撲倒在地,搔弄著她腰間的癢癢肉。

“阿香,哈哈哈,你饒了我吧,哈哈哈,我知道錯了。”韓尤妙抱著霍繁香的手臂,屈服認錯。

福祥公主低眉淺笑地看著她們的玩鬧,須臾,她手心一暖,回頭望去,見桑十月靠近她,道:“我在年幼時曾見過你,在蔡國爾雅城,只不過那時的你,沒有現在這般妖冶。”

福祥公主不解地望著她,即便她沒了記憶,在昭明太子給予她的記憶裡,也沒有她去過蔡國爾雅城這件事。

“我想你是認錯人了,我自出生起,就沒有去過蔡國。”至少在昭明太子為她敘述的記憶裡,她一生順遂,唯一的一次長途跋涉,是從聖安到安陽。

“哦,是嗎,你這麼信任他,那為何,他就是不願讓你想起之前的事呢?”令福祥公主頗感意外的是,桑十月能讀懂她的手語。

“當你看到那本畫冊時,可否是想起了什麼?”

福祥公主神色不安地點了點頭。

“那他為何又將畫冊焚了,且沒日沒夜地尋找著販這畫冊的人?”桑十月又道。

“許是,他是想帶她們來見我,幫我恢復記憶?”福祥公主在表述這句話時,也帶著疑問,因為她並不能確定,昭明太子是否是這樣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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