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世態便如翻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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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公子抬起腳步,走下山,收服羅寧城的兵,不費多餘的兵卒,這便是上兵伐謀。

在羅盡穆被困在暗道的石室之中,受盡羅盡誠責罵之時,少公子已然以昭明太子的身份收服了羅盡穆帶來南羅島的一眾兵將,這其中,有不少老將的家人,都安託在大周的宛城以及靈川,聞訊少公子到來,可以讓他們解甲歸家,心中頗為感動。

從此,鄭地羅寧的驃騎將軍不再是羅盡穆,而是霍殤,六十萬大軍被劃分為六部,其中四部任命的都統皆是於宛城跟隨霍殤而來的下屬,其餘二部,為張慶和黎苗族人親率。

少公子將鄭地設為鄭郡,由澹臺水若擔任鄭郡郡守,黎苗族人同九州國人,共治鄭郡太平,不得有歧視之事發生。鄭郡的紡絲,織錦,造船等,直屬大周,一併由大周收入,少公子設船司,絲錦司兩官管理,再同九州客商交易,所得稅銀統一收作國庫之需。

十月三十日,羅盡誠帶著羅盡穆,以及懷有羅盡穆骨肉的姬氏女得少公子特赦,乘船回大周宛城,見家中老母,同行之人,還有羅盡穆那些軍中的老將。

行至東海海濱,唯獨羅盡誠與羅盡穆所在的官船,被楚國的官船攔截。

羅盡穆與姬氏女被屠,羅盡誠墜船而下,待楚國官船離去後,被一漁民船隻所救,撿回了一條命。輾轉反側後回到宛城,同老母哭訴,么么已死,實乃命矣。

老母聽後,老淚縱橫,於第二日忘卻所有,後自家人再提及么么,不知其也。

十一月三十,鄭郡一切安妥之後,少公子乘船歸安陽,於紾尚閣門前,見到等了他三日三夜的羅綺。

他求少公子舉薦他為韓子親傳弟子。

那日,安陽下著雪,淨伊為少公子撐著簦,卻淡淡地聽到少公子問了一句:“憑什麼?”

羅綺眸子晶亮,不帶一絲雜質。

“因為是你害死了么叔。”

少公子眸子冰冷,他望著羅綺,像是在望著一隻待宰的牛羊。

“家父曾與我說過,么叔同玉琢公主有過一段青蔥,那時的么叔確實背叛了她,沒有帶著她私逃,而是親自將她送去了東楚,成為了靈玉王后,這也是為何家父和么叔的船過路東海之時,偏巧就被楚國的官船所攔截,想必有人早已暗中告知了靈玉王后,那時,么叔的船會途徑東海。”

“么叔背棄了她,她殺了姬氏女和么叔情有可原,我並不會因此而記恨太子,而不為大周謀。”

羅綺很聰明,自他父親逃命回家後,說了在船上發生的一切,他便猜到了,靈玉王后能在那個時候,巧合地出現在東海之濱,定是有人告訴了她,當初背棄她的羅盡穆,就在那艘船上吧。

這九州之上,最想要羅盡穆死的,便是少公子,畢竟是羅盡穆使鄭郡的姬氏肆無忌憚,早期的姬韜,還有後來,企圖侮辱誇勒阿莎的將領。那是少公子後來才想起來,同姬韜相似的臉龐,亦是同姬氏脫不了干係。

“我還擔心你個小小的少年郎的記恨?”少公子冷笑道。

“太子若是不擔心,為何還叫父親活著回來,一早便不管不顧,讓他葬身大海了。”羅綺心思縝密,倒是個不罔讓少公子動心的八斗之才。

“你父親為人忠誠,我那是不捨這樣一個赤膽忠肝的人不得善終。”少公子欲蓋彌彰。

羅綺淡泊一笑,道:“那太子這便是承認了,我所說的都是事實了?”

少公子本來也沒打算否認,他將羅綺拉入簦中,道:“我最近遇到了個難事,你若幫我解決,我便答應將你引入韓子門下。”

羅綺雙眸登時晶亮如山間鹿兒,他俯身作揖道:“但憑太子吩咐。”

“我欲伐楚,而今已有宋為同盟,欲意與晉衛二國盟,共同伐楚,但凡你說服這二國國君的其中之一,肯追隨於我出兵共攻楚國,便算完成了任務。”少公子離開安陽之時,曾派媯婁出使衛、晉二國,以攤丁法做交換,來得衛、晉二國之追隨。

可兩國無意伐楚,也就對少公子這筆交易提不起興趣來。

“使臣的文書,與同行隊伍人員,我已然交代宋丞相幫你處理,帶多少人,帶哪些人,要求隨你提,限期在逐除之前,你若能完成便是最好,若無法完成,便再寬限你半月。”這任務並不簡單,他一個為出茅廬的少年,少公子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少公子嘴上雖嚴厲,可私底下卻派千面閣的人暗中守護他。

羅綺的才能突出,可目前尚未有智善之人,將其正確的疏導,所以這孩子頗為喜歡劍走偏鋒。

出使衛國時,他與衛君頻繁接觸,從不與衛君談及公事,反而私下多次與他出遊玩耍。少公子權當他玩兒心深重,囑咐回稟的千面閣暗衛多加留意,但遇到不妥,即刻將人救出。

同衛君志同道合的羅綺在十天後便前往晉國,拜會晉國公。

這晉國公乃是一位老朽,因對長生之術頗深著迷,所以甚是偏愛方術。據回稟的千面閣暗衛與少公子交代,在羅綺抵達晉國後,為晉國公獻上丹道之術,晉國公大悅,於宮內設宴款待羅綺,席間二人扮做崑崙神把酒言歡,當真是一見如故。

逐除前夕,晉國忽然出兵攻打衛國遂清郡,衛國公派母舅龍成將軍曹旭出戰。

衛、晉兩國於遂清郡東陵城交戰,於此同時,衛國都城清遠傳來一則訊息,衛國太后曹鳳溪勾結外敵,證據確鑿,被衛國公下令囚禁於山雀臺。

聞此訊息的曹旭,未經衛國君詔令,私自率兵回到清遠,且破宮門而入,直朝山雀臺而去。曹旭欲意將長姐救出,再同衛國君辯駁清白。卻沒想到,自他攜兵入衛宮之後,便被冠以謀逆之名,摘盔卸甲,被衛國君親信攜領的禁軍圍困。

三日之後,衛國太后曹鳳溪於山雀臺暴斃,龍成將軍也隨之病死於牢獄,於清遠佇立了百年的曹家,在一夕之間跌入谷底。

而晉國趁著衛國忙於肅清曹氏之時,一舉奪下東陵城。

逐除當日,羅綺帶著晉國的大公子姬緒風回到了安陽。

這晉國公年歲以高,因早前信奉方術,而潔身,不沾女色,人到中年之時,迫於母族壓力之下,才得這麼一寶貴公子。

姬緒風比羅綺還要年少,因而未束冠。見過周女王和少公子之後,在羅綺的陪同下,有說有笑地回到了宮外驛館。

翌日一早,少公子在紾尚閣暖廊下飲熱茶,靜聽天上落雪,等候羅綺的到來。

不出一刻,羅綺風塵僕僕地趕來,在侍童的帶領下,行至少公子面前。

他從容地脫下斗篷,彈落身上雪,緊挨著銅爐烤火。少公子這才發現,他的衣裳頗為單薄。

“我又沒苦著你,怎麼連個厚衣裳都沒有?”少公子問道。

“是我不喜,穿得太厚實,行動不便,況且有這件太子賜給我的絨毛斗篷,出門又有馬車接送,凍不到哪去。”紾尚閣暖廊下,寒風不入,還燃著好些盆炭火,羅綺呆了一會兒後,便不覺著冷了。

“還是要注意一些,年少時留神自己的身子骨,年長時才能身子康健。”少公子身旁的寺人淨伊俯下身,為羅綺滿上一碗熱茶。

羅綺飲下後,只覺身心舒暢。

“我已經完成太子的任務,所以現下,我有資格入韓子門下為徒了,是嗎?”少公子料想到羅綺今日約他於紾尚閣見面,定然會提及此事。

只可惜少公子的考核並沒有結束,而且若想進入韓子的門下,也並非簡單之事。

“洛南侯曹家也是一門忠勇,你這般不折手段,只為私慾,可否有不妥?”少公子垂下雙眸,以飲茶遮掩心虛。

“我也知那洛南侯家一門忠勇,可那衛國的國君卻不知,他眼中所看到的,盡是曹家權勢過大,母親豢養幾門面首這般淺顯之事,他看不到曹家為他的國犧牲了多少,他的母親為他捨棄了多少,便是如此我的略施小計,才能得逞,借他的手滅了曹家,並將百年之前被曹家掠奪的東陵城歸還給晉國。”羅綺面露無辜地解釋道。

他自然不希望少公子覺得他是個是非不分的渾人。

“所以,你一開始的決定,便是說服晉國公?”少公子再度確認。

“晉國公雖信方術,卻不糊塗,他不像年輕的衛國公只寵幸口腹蜜劍的奸佞小人,若不是送他一心所求的,他怎會能輕易地就以太子馬首是瞻?”雖然羅綺知道少公子是在故意裝傻,可他卻仍舊真誠,將心中盤算一一道來。

“那你可否有想過,失了東陵城的衛國,會不會循跡而來,與大周決裂?”少公子目光銳利地望著羅綺。

羅綺並不畏懼少公子的目光,他堅定地搖了搖頭,道:“我已然將晉國公所賞給我的珍寶,如數奉於衛國公所寵幸的奸佞府上,他會於衛國公面前說盡好話,此外,太子若不放心,可再賜些美姬予以衛國公,表以慰藉,畢竟對於那毛頭小子來說,美人可比東陵城更加得他的流連忘返。”

羅綺同衛國公年紀相仿,卻道衛國公乃是毛頭小子。

他神情頗為老成,使少公子忍俊不禁,只能以輕咳來掩飾。怕是羅綺在當初盤算時,已經將後路都想好了罷。

“至於曹家,我亦是於心不忍,可若沒有我,難保後面不會有其他人慫恿衛國公下手,況且太子一心成就功業,又怎會在乎他國螻蟻的性命?”

少公子收斂笑容,他眯起眼睛,目光探究地望著羅綺:“當初你說想為周臣,是怕家人整日憂心,不願從軍去,現下我再問你一次,希望你對我能坦誠些。”

羅綺神色一頓,他垂下眸子望著碗中熱茶,緩緩地道:“初見太子,我並未同太子說謊,我確實是為了家人,可自從父親回到家中與我說起南羅之事後,我便轉換了心思。”

“我本以為太子會以武力征討鄭郡,也以讓半生戎馬的小么叔以最卑劣,最狼狽的方式收場,無論是家父還是宛城羅家的人,皆是結局潦草。”

“太子顧全國人與黎苗族人的安危,也沒有致使大周的兵將自相殘殺,還給予了羅家最後的體面,羅綺心中敬佩太子,所以這次是甘願為太子肝腦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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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綺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韓子也於一旁的暖閣之中聽著,他今日一早便告知少公子,羅綺以少公子的名義,於衛國救下了曹氏嫡親的幼子曹振,並將其穩妥地安置於靈川。

韓子告誡少公子,如果羅綺這人聰穎過人,可心術不正,必不能收入身旁,用作人臣。

對於曹家,他雖然不擇手段,可仍在少公子接受的範圍之內,而他又涉險帶回曹家的嫡親幼子,也正說明他並未良知泯滅。

憑著他的穎悟絕倫,少公子相信韓子可以將他教導成大周良臣。

少公子冷臉並未再有言語,羅綺神色失望地道別後,悻悻而去。

少頃,韓子驅使著坐下車椅緩緩而來。

“怎地,太子不預備將他留下了?”韓子腿上蓋著厚重的絨毛,他停在少公子的身旁,望著羅綺離去的方向。

“當然要留,只不過是想看他失望之時,還能做出什麼樣的舉措來。”少公子裹緊身上的毯子,倚在憑幾,望著廊下的飄雪。

“老身倒是沒想,太子能這般快地解決鄭郡一事,如此急切地攻打楚國,太子可否是有事瞞著老身?”韓子既能說出這樣的話,並非是見風捉影,顯然他是掌握了少公子急於攻楚因由,才敢來少公子面前質問。

“自然是震懾楚國,懲罰其不顧禮制,擅自稱王。”少公子道。

韓子轉過車椅,銳利的雙眸望著他。

少公子如芒刺背,他吐出一口熱氣,悠悠地轉過頭又道:“其次,是為了陳國福祥公主。”

韓子冷哼一聲:“但願太子能說服的了自己內心,這伐楚並非小事,牽一髮而動全身,鄭郡初定,大周形勢才見明亮,太子可莫要因小而失大。”

韓子並沒有將話往深處去說,他的點到為止給少公子留全了顏面。

少公子並非色令智昏之君,他聽得懂韓子的話。

其實,如若不是憂心福祥公主在楚國的境遇,少公子也覺著伐楚有些過於心急了。不過是為了趁著宋,齊,魯結盟,覺得這機會是千載難逢,畢竟伐楚可震懾九州,更使各部諸侯見大周兵強馬壯,所向披靡,便都不再躍躍欲試,企圖取大周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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