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生平孤節負辛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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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公子沐浴更衣回到臥房時,絡腮鬍子已經醒了,他跪坐在銅鏡前,有些發懵。

他回首看著少公子現下正四散青絲,衣裳半敞,白皙的皮膚上透著休沐後的桃紅,他不知為何,吞嚥了一口津液,回身拿起一旁的帕子,將臉上的墨汁擦了乾淨。

“說吧,你找我來有何事?”他擦乾淨了臉上的痕跡,轉過身問道。

少公子倚著榻上的憑幾,打量著面前的人。

遮了半張臉的鬍子被刮了去,倒也瞧的出來,他有那麼些許豐神俊朗。他父親本就是威風凜凜的將軍,或許是融入骨子裡的相似,他的氣勢倒是不輸於那些常年廝殺於戰場的名將。

“你倒是不好奇。”少公子笑道。

“能做出這般無聊之事的定不是昭明君,我心裡清明這事是誰做的,自然不會多嘴去問。”他明白少公子所說的好奇,是指他臉上的鬍子和眉毛都沒有了,為何不去詢問少公子。

他心裡清楚,即將他打暈了,又不要他性命的人,一定是那個讓他亂了心神的小丫頭。

“你倒是個聰明的。”少公子見到他嘴角上揚,雖心中不爽至極,卻被理智強壓了下去。

“這句話應當送給昭明君才對,你明知她不會和你走,卻在寒食夜雨走著一遭,是為了引出蔡侯與鄙人嗎?”朱雀護目露精光。

“將軍可真不是個省油的燈。”被戳中了心事的少公子坐直身子。

朱雀護眼神微閃,他忽地垂下了雙眸,不再盯著少公子看:“這裡只有暗影閣的朱雀護,哪裡來的將軍?”

少公子淡薄一笑:“你父親可是周地有名的輔政將軍,作為他唯一的孩子,你理當繼承你父親的衣缽不是嗎,歷卓笙將軍?”

只見朱雀護眉間緊蹙,不可置信地瞪著少公子。

“昭明君怕是認錯了人。”他依舊極力否認道。

少公子嘴角噙著笑,雙眼卻鋒利如刃:“若是朱雀護極力否認,那麼便將此訊息送去衛國的暗影閣,屆時看暗影閣的閣主是否相信朱雀護這番說辭。”

朱雀護瞳孔緊縮,冷嘲道:“原以為昭明君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如今看來倒是與江湖上的流寇草莽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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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公子滿不在乎地翹起眉梢道:“難不成朱雀護不知,我本就是江湖草莽的出身嗎?”

朱雀護倒是沒想到少公子能大度地承認,自己那江湖流寇的身份。他一口氣,憋屈在胸口處,面色發青。

“你自不必緊張,我只是想與你合作,大家各取所需罷了。”少公子不再作弄他,道出心中真實。

朱雀護冷笑,一雙幽深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少公子,等待他的下文。

“你怨恨歷將軍不顧你們母子死活,更怨恨歷家的每一個人,在你們母子艱難時刻,卻無一人對你們伸出援手,所以你更不願回周地去認祖歸宗。”少公子的這句話,許是點明朱雀護的心事,使朱雀護的雙眸不再如最初那般犀利。

他自小便對歷將軍心生怨恨,自然也不願意成為像他那樣的人,更何況,他兒時受政權的更迭迫害,險些連命都保不住,自然也不願意再去那權利中廝殺,與其這樣被人拿捏著,倒還不如做個江湖草莽來的自由。

“那麼我便助你做暗影閣的閣主如何?”少公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此時的朱雀護雖面無波瀾,但是雙拳卻緊緊地攥住了。

“昭明君要如何助我做暗影閣的閣主?”他故作鎮定地說道。

“如你所知,暗影閣的新接任的閣主總是喜歡插手各國政事,尤其是周地的,我向來討厭有人扯我後腿,所以我也需要一個幫手,去幫我牽制這兩個人。”少公子見他已然開始欣然接受,便松了一口氣,起身行至窗旁。

清華寺的臥居里,窗前總會放著幾盆鮮綠的青木,時常收拾屋子的小沙彌會為這幾盆青木澆水,卻很少除雜草,加之少公子又鮮少來此居住,所以這些青木的四周爬滿了雜草蘿蔓。

“有些勢力相互依存,摘掉其一,只會使另一支窮途末路,終更猖獗,肆意,只有連根拔起,才可使他們真正消亡,而只有他們消亡的徹底,新的勢力才能有機會獲得新生,茁壯成長。”少公子說著便抬起手將其中一盆快要枯死的青木連根拔起,隨之而起的還有纏繞在青木上的雜草蘿蔓。

“所以,昭明君是想與我協作,剷除玉顏公子和暗影閣的閣主,你順利地登頂周地儲君,而我為暗影閣的接任新閣主,對嗎?”朱雀護聽明白了少公子話中的意思。

少公子將手上的青木隨意丟棄,拿起檀木架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手道:“與聰明的人說話,自是一點就透。”

“若我不答應,昭明君便要去告知閣主我的身份嗎?”朱雀護反問。

少公子轉過身,目不斜視地看著眼前人道:“我自是不會像那般卑鄙地去直言,不過,我倒是會做一些什麼事情,去引得暗影閣的閣主對你心生疑慮,你可知道你為了暗影閣在江湖上樹敵頗多,若當真有一日,暗影閣將你驅逐了,你可還有得活?”

朱雀護垂眸沉思片刻後,站起身朝著少公子邁進:“想來昭明君是清楚,現任暗影閣的閣主不比早前將我培養成朱雀護的相父,是個猜疑心極強的人,你稍作手腳,他便會毫不猶豫地質疑我,而我也會從此萬劫不復。”

他於少公子相距一尺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二人相互對視片刻,朱雀護開口道:“我可以幫你牽制閣主和玉顏公子,甚至不需要你來助我得到暗影閣之位。”

“你想要福祥公主,可是?”少公子不再看他,轉身走到小榻前,又倚靠憑幾跪坐下來。

“她對於昭明君來說,不過是萬千花叢中的一枝,昭明君為了權謀之路,自然也不會太在意。”朱雀護嗤笑了一下,滿眼都是挑釁之意。

少公子慵懶地靠著憑幾,為了分散想要捏死他的衝動,故作鎮靜地拿起桌上的玉盞於指尖把玩。

“你想要,就自己去拿,她的主我可做不了。”

少公子的手指修長,與玉盞的顏色相稱,映著盈盈的燭火,彷彿蘊藏柔光。

“若是我要帶她遠走高飛,你也不會攔著,是嗎?”雖然聽到少公子說這話,他應該慶幸,可不知怎地,看到少公子胸有成竹的模樣,他倒是敗下陣來,心裡騰起莫名怒火。

“你倒是頗為自信,說的好像你當真能帶她走一般?”說完,少公子將玉盞放在嘴邊,仰頭一飲而盡,將胸中那團妒火中燒狠狠澆滅。

“如此,我們不如來打個賭,就賭福祥公主會不會與我離開。”朱雀護這話說得帶著些許賭氣,卻也讓少公子在心底暗自後怕了一陣。

“我私以為朱雀護好不容易擺脫了歷卓笙的身份,會以宮涅的身份做出些什麼不凡的事來,卻始終沒有想到,還是栽進了一個女人的溫柔鄉裡。”少公子故意嘲諷。

“老歷將軍便是栽倒於女人的手上,我勸朱雀護莫要重蹈覆轍。”

殺人,傷人,必先誅心。

少公子的話猶如利刃直刺朱雀護的心頭,雖是氣急敗壞,但也沒失了分寸,畢竟他腦子裡還是清明不昏。

如今,他是暗影閣最鋒利的刀,卻也是閣主所忌憚的人,他身邊已經是有幾股勢力在牽扯著他,江湖的身不由己,他自是體會深刻。

少公子的提議,多給他了一條選擇的路。

選擇越多,他存活的機率也在變大。

“若我輸了,必助昭明君。”他覆手告辭,轉身離去。

第二日一早,少公子收到了蔡宮裡秘密傳召。晌午剛過,少公子便與清華寺的正華大師作別,孤身一人前往莫央宮。

經歷了昨夜一場細雨,莫央宮門前的庭院增添不少翠色。

想來是蔡侯故意遣散了門口的守衛,讓少公子免去了爬窗之苦,他這一次大搖大擺地從莫央宮的正門進入。

蔡侯剛剛用完午膳,正坐在小榻上,靠著憑幾看竹簡。

少公子走入時,蔡侯正神色惱怒地將手上的書簡摔在案上。

少公子見此行至案前,輕瞟到那竹簡上寫著幾行字:衛公病重,太子瓊監國,衛夫人亂與陳國,書信於衛太子求兵相助,太子僅派遣一隊旌陽兵衛於陳國,再無支援。

少公子不禁內心冷笑,這衛太子瓊年歲尚小,倒也是個不吃虧的。旌陽縣本就是衛夫人出嫁陳國前的封地,派旌陽兵跟隨衛夫人亂政。贏了便可憑此分一杯羹,輸了就拿旌陽作為衛夫人的早前的封地,可隨意自行調兵為藉口,當即否認是自己派兵協助,撇清了關係便可。

“衛太子倒是比他那姑母精明多了。”蔡侯怒罵道。

“在一眾叔父的虎視眈眈下仍舊為衛國儲君,他必是有過人之處的。”少公子跪坐於蔡侯對面神情淡然。

“過人之處?”蔡侯冷笑:“都得幸太子瓊有個好母親,才能助他在儲君位置上無憂,如若沒了他母族的支援,想來早被他那些叔父登了先。”

“莫不是蔡侯在抱怨自己沒有個像衛太子那般,手握重兵之勢的母族?”少公子坦然一笑。

這衛太子的母族,是衛國名將曹昌意的後裔。大周破商之時,曹昌意為衛公鞍馬官,因逐平大戰時,救過周王一命,被封為洛南侯。因是透過衛公發跡,洛南侯只受封侯與賞賜,卻不受封地,發誓忠心於衛公之下,為其人臣。如此的肝膽忠義也算是九州無二,而衛公自是知道這份情義難得,便將衛國的兵權交於洛南侯。

洛南侯的後裔承襲了爵位,便也算是衛國最大的宗親,而之所以衛太子瓊能在其父死後依舊被封為衛國儲君,也是和他的母親曹氏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絡。

“孤身後已無人支援,如若將昭明君的心尖人歸還,昭明君可否成為孤的身後人。”現如今,少公子於蔡侯,怕是最後一顆救命稻草。

少公子垂眸淺笑。

“蔡侯可知,這衛太子瓊雖然有母族的支援,可無論做什麼,卻是被束手束腳,不得自由?”

蔡侯陰鶩的雙眸盯著少公子些許片刻,而後釋然一笑。

“昭明君可是認為孤的交換條件不夠?”蔡侯道。

“用一個女人,換一國之安,我自然覺得是虧了。”少公子抬起雙眼坦蕩蕩地與蔡侯對視。

一個是決絕之中的孤注一擲,一個淡泊坦然的胸有成竹。

“孤還當昭明君是連枝共冢的深情之人,原也不過如此罷了。”蔡侯長嘆一聲。

少公子從容不迫:“這於深情與否並無直接關係,蔡侯既然要與我談交易,自然要給到我想要的,這樣誘惑才足夠,我也更會奮不顧身地去幫助蔡侯不是?”

“孤若要你保住蔡國,你可有這本事?” 不能如願,便會開始咄咄逼人,少公子清楚蔡侯的脾性,自然也知道這是蔡侯秉性最低,萬不能再說什麼來擠兌他了。

“而今蔡國,藥石難醫,雖死方能重生。” 少公子道。

“雖死方能重生?”蔡侯雙眸空洞,喃喃自語。

蔡國雖衰落,但卻沒有姜國那般微弱貧瘠,所以少公子清楚,想要短時間內將蔡國的所有城池吞進肚子裡,基本是痴人說夢。更何況,少公子覺得此次楚軍南下的目標不光只有蔡國這般簡單,況且就連燕君都想趁機牽走一些好處,必定那時牽扯的勢力不止楚國一個。如此一來,便可給殘餘舊部一些喘息的力氣。

若那時,少公子上奏周王,調兵平亂,即可手上掌有兵權,蕩平豫、荊兩州,收為自己的封地,亦可在戰中留名天下。

“看來孤的錯誤,必定要用孤的命去抵了。”蔡侯嘴角噙著苦笑。

“但是孤還是期望蔡國未到窮途末路。”

如若不到最後一刻,蔡侯是希望一切都還有迴轉的餘地,甚至是柳暗花明,但是少公子明白,蔡侯以往走錯的每一步路,都將他與蔡國推向深淵,而今再無回頭的機會。

“如今周地的靈川是我舅妹的封地,你可命一些百姓前去此處落地,我答應你,會善待所有蔡國百姓。”對於蔡國的百姓,少公子自是於心不忍他們飽受戰火的摧殘。

“孤的蔡國還未受到一絲的侵犯,昭明君便惦記著蔡國的人力和錢財了?”蔡侯在維持他心底僅有的自尊。

少公子沒再和他計較嘴上的爽快,而是起身盈盈朝他一拜。

“蔡侯必當要保留蔡國的星火之力,重生之後方可復起。”

“執,也只能助蔡侯於此,而今若遇到合適的時機,我會帶著福祥公主離開,也請蔡侯信守承諾,我自不忘與蔡侯之誓言。”

少公子已是言盡於此,便沒有再多說,起身之後便出了莫央宮,一路往合歡殿去了。

許是昨夜熬的太晚,綏綏的午覺時間還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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