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未宜輕屈平生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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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坐下的那匹金黃色的駿馬為銀鬃沙,原是宋國天幕雪山山麓林地之中的野馬,日行千里,又識得方向,可卻野性難訓。傳說曾有宋人為了馴服此馬而喪命,被這銀鬃沙拖著跑了三日,活活地拖死了。

也聞有人馴服了此馬,待其溫順謙恭之後,高價賣給了權貴之人。可銀鬃沙本就是有靈性之物,與馴服它的人矢忠不二,不認他人為主,或舊主親手將它殺死,或新主將它囚禁,致使其絕食而亡,安能罷休。

更難能可貴的是,如若銀鬃沙的其主與世長辭,它也會同人一樣,哀悼悲鳴,而後殉主而死。

能得這樣一匹良駒為坐騎之人,定不能是普通平常之人。

少公子拉著宋爾莞向一旁挪動,儘可能與那些黑衣人拉開距離。

為首的絡腮鬍子見來者不善,催促著身邊的部下快撤。騎馬的男子看出了絡腮鬍子的意圖,案刀瞋目,大吼一聲,四周湧出百十衛兵,衛兵手持長槍,訓練有素。

“我王有令,江湖之中各門中人,未得我王之允,擅自闖入,亂殺無辜者,必誅。”那男子一躍而下與絡腮鬍子交起了手。

這兩夥人似乎來的特別巧合,凡是都趕在了少公子最危急的時刻趕到。看得出來,那群黑衣人的目標是刺殺少公子,可這些穿著甲冑的士兵呢?

是楚地,自然就是楚國之軍,那位騎著銀鬃沙的將領,究竟是敵還是友。

“殿下此時不離開,難道還要繼續看熱鬧嗎?”身後傳來宋爾莞虛弱的聲音,少公子回頭去,卻見她的傷口流出的血已經浸滿了半個衣袂。

少公子抬起手將宋爾莞的孔最穴鎖住用以止血,而後將她抱了起來往遠處奔去。

一直在遠處盤旋的駮見狀,俯身衝下,朝著少公子飛去。它低行而過,少公子抬腳向上,卻覺腰間一鬆。他警覺似乎是掉落了什麼東西,安置好宋爾莞之後,才見腰上那盛放天嬰的琉璃盞不見了。

少公子驚慌地四處張望,卻見在駮低飛的不遠處,有一小童的身影,她背對著少公子這一行人,跑的飛快,手上抓著的,正是少公子系在腰上的琉璃盞。

方才那麼一瞬間,便被人偷去了天嬰,少公子深覺這小童年齡尚小,似乎沒這個能力。

“你身上的傷不可耽擱,先讓駮帶你去陳國的百里上卿府,尋到了信北君,他會找人為你療傷。”少公子抽出腰上的含光劍,踩著駮的後背,使它繼續低空前行。

“殿下呢,殿下不與我一同嗎?”宋爾莞額間滲出了虛汗,她面無血色氣若游絲地道。

“天嬰方才被人奪了,我要先去追回,你莫要擔憂我,待駮將你送到之後,再讓它返回來接我便可。”少公子說完之後,飛身而下,含光劍直刺那正奔跑著的小童左肩。

小童吃痛地撲倒在地上,可手上依舊死死地握著琉璃盞。

駮騰空而上,漸漸飛遠了。

少公子信步上前,執劍抵在那小童的額間道:“你這偷兒,把東西還給我。”

“我不是。”小童抬起頭,涕淚交織之時眼眸中還帶著倔強。

“不問自取視為偷,你這小童子拿了我的琉璃盞,還想耍賴,還不速速還來?”見他嘴硬,少公子的劍再向前一分。

那小童的額間瞬而出現一道血印,可她仍舊死死地抱著琉璃盞不鬆手。

少公子見她不過八九歲的模樣,渾身泥濘,臉上也掛著汙痕,想必出身於窮苦人家,吃不飽穿不暖,見到少公子身上值錢的東西,便起了歪念。

少公子出於憐憫之心,收起了劍,上前想要將她拉起來。

誰知,她趁此從手裡放出一隻細長的蟲子,少公子來不及躲閃,那蟲子便落在他身上,迅速穿過衣袂鑽入他的身體之中。

少公子連忙撩開衣袂,抽出身上的匕首,由上到下在右臂內側劃開了一道小口,他將身旁枯萎了的曼珠沙華連根拔起,取根鬚以火燒之,待溫熱之時敷在傷口之處,不過一會兒,那細小的蟲子便從少公子的傷口處爬出,少公子見狀立即用匕首斬斷蟲子,以火焚之。

少公子將傷口用棉布包好,抬頭發現小童抱著琉璃盞早已經跑的沒影了。少公子抬腳才要追去,耳後卻傳來了尖銳的破風聲。他匍匐於地以手做支撐,而後翻身拔劍,以含光抵擋著斬風而來的刀刃。

側身挽狂瀾,回劍掃千軍。

少公子將長刀壓於劍下,轉守為攻之時才認出與他打鬥的人,正是騎著銀鬃沙的男子。

“將軍不去抓那些暗影衛,反倒來這為難我,此為何意?”少公子以真氣注入劍身,面色平淡,絲毫不費氣力。

“你與那蠱女究竟從洞庭之下拿出了什麼東西,使這雲夢澤常開不敗的曼珠沙華,瞬間沒了顏色?”將軍的氣力彷彿不夠用,他費力地抵抗著少公子的含光劍,以至於面色猙獰。

“將軍莫管我拿出了什麼,現在那東西被小蠱女給偷走了,不在我身上了,所以將軍莫要在這與我置氣,還是快些尋到那名來路不明的蠱女才是。”少公子未想到那總角小童是個蠱女,因此她能隔著那樣遠,驅使蠱蟲輕易地偷走少公子腰間的琉璃盞。也因此,使少公子輕敵,中了蠱毒。

“你到底是何人,為何會惹上了暗影衛,又為何會出現在雲夢澤,我見你還會解蠱之術,你來楚地到底有何目的?”男子收回了長刀,警覺地看著少公子。

少公子轉身落於遠處,負劍而立細細地觀察著他。面前這位男子,雖身披甲冑,可真氣與內力卻極為平常,甚至遠遠落後與少公子。若說他身為尚武楚地的將軍,少公子千萬個不相信,可若不是將軍,他一身銀甲,卻不見紆青拖紫,少公子也猜不出他到底是誰。

少公子抬手摸了摸鼻子,悠哉地笑道:“我來楚地的目的,將軍不需要知道,為何惹上了暗影衛,將軍也不需要知道,將軍只需要知道,我可以幫將軍找到方才那來路不明的小蠱女就行了。”

“為了活命,你連她的棲身之所都供出來了,還說不是與那低賤的蠱女沆瀣一氣。”他這般外強中乾的狐假虎威,倒是讓少公子十分想笑。

“活命?將軍莫要這樣說,”少公子歪著頭笑道:“我的命將軍拿不走,但是將軍的命,我若拿走便是輕而易舉的事,將軍要不要試一試?”

這次他終於沒有再與少公子爭論,眼神鋒利且防備地盯著少公子看,就連他坐下的那匹銀鬃沙也感受到了兩人的劍拔弩張,十分狂躁地喘著粗氣,划著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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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公子舉目微笑,轉身朝著方才小童逃跑的方向走去。

“你莫要走,你還未告訴我那小蠱女在哪?”男子騎著馬趕上少公子,卻不敢貿然上前與他比拼。

少公子一邊走,一邊拾掇著身上被湖水打溼的衣服。方才情況危急,應付了那麼多突然來的意外,少公子這才有時間去處理,身上早已被風吹的半乾的衣服。

還是找個地方烤乾衣服為妙,否則若是染了風寒,可沒有力氣帶天嬰回去見綏綏。

少公子轉眼心生一計道:“我知道那小蠱女藏在何處,她方才朝我放出的蠱蟲名為‘去陽’,落入衣被之上便可進入內體,若不及時祛除,三個時辰之內,便可食盡體內經絡之中的真氣,武功盡廢,而餵養這‘去陽’的藥草十分特殊,想必就生在這洞庭的附近,不過幾處,依次排查便可。”

“是什麼藥草?”男子張口便問。

少公子笑了笑,抻了抻有些發皺了的衣服:“在下要先找個地方烤烤火,再去追這個小蠱女,將軍要不要幫我拾柴,以便於在下快一些料理完自身之事,再與將軍一同找?”

男子白了他一眼,面色陰沉地說道:“公子若不怕自己的東西被那蠱女先行佔有,大可以悠閒地去烤火。”

少公子停下腳步,仰頭望向坐在馬上的男子,看來位“將軍”雖武力未逮,尚且腦力倒不錯,這便輕易猜到了少公子來楚地的目的,想必剛才那一番試探的言論,不過是在恐嚇少公子,逼他講出實話。

未想少公子沒上當,還將他的武功探了底,要挾他屈尊為自己拾柴烤火,這才激起他的怒氣,道出了兩人現如今是勢均力敵,都需要彼此協助的局面。他意欲蠱女,而少公子意欲天嬰。

少公子扶額暗想,這倒是適逢對手了,誰都不願意說實話,又知道對方所需之急。

“這附近可有大片的竹林?”少公子問道。

“是有幾處,不過竹林之中怎會生草藥?”男子面露疑色,想是在懷疑少公子的意圖。

少公子不與他說透,反而一躍上馬,穩穩地坐在了男子身後。

男子一驚,連忙驅使著銀鬃沙快些將少公子甩下去。

少公子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前的男子,他耳根之處皮膚逐變潮紅,身體僵硬,似乎十分排斥他人的觸碰。

這銀鬃沙想必早就看不慣少公子,對自己主人的無理,才要抬起蹄子耍起來,少公子卻在男子的耳邊輕言道:“若是待我與將軍尋到了那小蠱女的住所,打鬥起來時,小蠱女給將軍放幾隻無藥可解的蠱蟲,我必定冷眼觀看,絕不插手。”

男子聽聞此話之後,雖身子依舊僵硬,卻立即安撫了銀鬃沙,使它安穩了下來,不再狂躁,而後微垂眼眸,安然地與少公子同乘一騎,尋著竹林的方向走去了。

少公子嘴角盪漾著十分無恥的笑容,他慶幸借了這小蠱女的光,有幸可騎這神駒銀鬃沙走這一遭。少公子暗想,這銀鬃沙不愧是九州難得的神駒,走的平穩不說,就連投食也沒有像駮那樣消耗巨大。

銀鬃沙跑的飛快,不過一刻便奔入了一片翠色的竹林之中,少公子微閉著雙眼,逐漸地聞到了迎面而過的血腥味兒。

待血腥味道越漸濃烈之時,少公子猛地踏馬而起,躍過身前的男子,飛走在竹葉之間,往血腥濃烈的中心處飛去。

男子見少公子先行一步,立即勒緊韁繩,使坐下的銀鬃沙緊跟著少公子身後。

少公子見狀回身以真氣劈倒幾隻竹子,擋住了他的去路,銀鬃沙為了保護坐上的男子,不得已放緩了腳步。少公子邪魅一笑,到底先行一步尋到了竹林深處的一座促狹小屋。

蠱蟲“去陽”原為腐屍上之地龍,以蠱女之血餵養四十九日,再用泡了毒藥的竹葉來餵養七日,方可成蠱,所以少公子才認定,那盜了他琉璃盞的蠱女就在竹林之中住著。

小屋前是被青竹圍起的小院兒,走入院子之後,少公子便聽聞一陣悽慘的哭聲,小屋無門,所以門前的一大灘觸目驚心的血跡讓少公子警覺。

他抽出一旁的青竹枯乾,撕下衣角一塊,纏繞枯乾頂,以火折而燃之。

蠱毒為邪淫之物,懼怕烈火而焚,所以許多蠱蟲大都以焚燒徹底,才能形神俱滅。而蠱女也一樣,十分懼怕烈火。

少公子舉火而入,卻見小屋的地上盡被血染,不遠的竹榻上伏著一人。屋內無窗,陰暗不見五指,但可以確定哭聲便是從那人身上傳出的。

少公子隱藏氣息,輕手輕腳地走上前。

“公子可否想要迴天嬰?”那人止住了哭聲,突然問道。

少公子腳步一頓,警覺地環顧四周,生怕再被什麼蠱蟲棲身。

“公子莫怕,如今我身陷險境,難以自保,絕不會在傷害公子分毫,如若公子不嫌我這低賤的身份,還請公子救我一命。”那人轉過臉,抬頭望向少公子。

果不其然,面前的人就是方才盜他天嬰的小童。此刻她面目以及身上都是血痕,唯有那雙清澈的眼睛,使少公子心有滌盪。

少公子沒有說話,轉眼朝竹榻上望去,只見竹榻躺著一裸身新生初度,其胸口之上插著一節青竹,想必是才斷了氣,血跡正是從其胸口處涓涓而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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