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星河欲轉千帆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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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可是覺著,司徒這個官位攀不得你?”父親忽然開口道。

我見父親說了話,便朝著眾卿行小禮,轉身走回到父親身邊。

淳于司徒誠惶誠恐地俯身上前道:“老臣不是這個意思,老臣不過是憂心陳國的安危而已。”

“淳于家三世功勳,輔陳國內政,可憐淳于宴德行忠義之人,卻生了你這樣一個見利忘義的小人。”父親怒拍桌案而道。

淳于司徒嚇得連忙俯身而跪道:“老臣只是憂心戰火襲來,國人受苦啊,國君可見息國與蔡國二國的百姓,現如今都活於水深火熱之中啊。”

“孤與孤的百姓共同進退,既然你這般舍不下自己家中的老小,便歸回原籍,去家中養老吧,司徒這個位置,孤另謀他賢。”父親大口地喘著氣,以手抵著心窩之處。

我想著父親應當是被淳于司徒給逼急了,所以才不顧淳于家三世功勳卓著,將淳于皮給趕走了。

雖然淳于皮這個人是個見利忘義的,不過好在對待公事之時,還是頗有鞠躬盡瘁之勢。

尤其是隨著仲憂一同,實施攤丁法,遊走陳國,去丈量土地。

淳于皮任勞任怨,不管有多苦難,也從不與仲憂抱怨。

我想著此時仲憂是要上秉攤丁法的修改,正是需要淳于皮相助的時刻。

我從父親身旁一步走出,跪在父親桌案前道:“陳國現在危矣,萬不可因一時的爭執不下,而失了一位賢臣。”

“國遇為難之時,他先想著的是自己,何來賢字之說。”父親看著我道。

“淳于司徒不過是擔憂,大廈傾倒之後,國人的何去何從,此憂雖不為振奮人心之舉,但亦要使父親有所考慮,如若陳國當真兵敗,要如何使陳國百姓不變成息蔡二國那般,任人刀俎。”我垂下眸子,在頭腦之中搜刮著替淳于皮開脫的話來。

父親不再說話,他盯著我身後,跪在地上的淳于皮道:“你可看見了,你口中所說的禍星,卻在幫你開脫。”

淳于皮依舊沒有任何動靜,我想著如若不是看在他之前為攤丁法盡職盡責,我才不要替他開脫。

“昨日我同仲憂一起相聊,察覺攤丁法內有紕漏,因而仲憂昨夜連夜寫了奏表呈以父親。”我繼續朝著父親說道。

仲憂聞此,將袖袋之中的書簡拿出,經由中書舍人,傳至父親桌案之前。

“此為攤丁法的補充,父親可詳看,如若有不清楚的地方,可直接問令尹。”我抬起頭看著他道。

父親瞄了一眼開啟的書簡,而後抬眼看我,無奈地淺笑著搖了搖頭。

他這便是明白了,我為何要為淳于司徒求情。

攤丁法有所更改,自是要淳于皮繼續幫助仲憂一同實施下去,憑著淳于皮為陳國老臣的威望,仲憂才可無後顧之憂,大展拳腳。

“淳于司徒,還不趕緊起身,謝謝公主?”父親大聲地向著還跪在地上的淳于皮道。

“老臣多謝公主。”他的聲音顫顫發抖。

我起身,行至他身前,親自將他扶起:“司徒於本宮的攤丁法實施有功,本宮還未來得及謝過司徒,還望司徒莫怪。”

淳于司徒受寵若驚地又朝我拜了一拜。

我繼續謙和地將他扶了起來,又道:“本宮知道司徒懼怕楚軍兵臨城下,擔憂陳國百姓安危,但是本宮願與司徒發誓,如若本宮還在的一天,楚人的軍隊絕不可能踏過聖安,覆滅陳國,如若有此誓言,司徒可願繼續作為陳國賢臣,輔佐父親,輔佐本宮?”

淳于皮抬頭看著我,眼神複雜,卻不見方才猖獗時的鋒利。

我依舊露著謙恭地笑容,不帶任何不尊與不悅。

“公主的容人之量,值得老臣此生輔佐公主身側。”他掙脫開我的手,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我又將他扶了起來,而後轉身走回到了父親身旁。

朝立議事結束後,父親以仲憂上秉攤丁法的補充略有異議之由,使仲憂留了下來。我同百里肆見此,也都停住了腳步,跟著仲憂一同留在了勤政殿。

父親見狀,起身命老茶安置勤政殿西閣,帶我們一同前往。

西閣還是一切如舊,彷彿那麼一抬頭就能瞧見孃親跪坐在案前,為我們烹茶。

睹物思人之時,最為刻骨。

父親自走入了西閣,接連長嘆了片刻,而後坐在榻上,斜靠著憑幾,眼裡渾濁,額蹙心痛。

“國君還當保重身子最為要緊,此時的公主與陳國,皆是需要國君的時候。”百里肆跪在榻前,勸說著父親。

父親聞此,靠著憑幾,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他睜開雙眼,恢復了清明,可神色依舊愀然不樂。

“父親可是有問題要詢仲憂?”我上前與百里肆並肩,跪坐在父親身前。

父親淡然一笑道:“詢問仲憂之前,倒想問問你,為何替那淳于皮說起了情。”

我一怔,垂頭回著父親道:“父親不是都猜到了麼,何故又來問我。”

“孤知你替淳于皮說情,不單單只是為了協助媯婁推行攤丁法這麼簡單,孤想聽一聽你的想法,你且放心大膽地說就好了。”父親道。

我側過頭看了一眼百里肆,而後緩緩地道:“我只是不相信,憑著淳于皮那樣愚笨的腦子,能在殿前那般大膽,並且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這背後定是有慫恿他的人,而這慫恿他的人,應當就是最開始有悖父親意願的李老。”

“想來早前,兩家因著各自兒女的事,已是水火不容,而今這李辰又在城內養著小妾,日日不歸府,這淳于皮的突然轉變,協助李老,除了受他蠱惑之外,想來不過是想讓自家的女兒,在李家更有立足之地吧,畢竟只要李老一日不認那小妾的身份,淳于家的女兒便是李府的主母。”

淳于葭可是淳于皮額掌上明珠,他這一輩子,就算是豁出了淳于家的三世英明,也不能讓自己這個寶貝女兒受苦一丁點。

我知道在百里肆的眼中,定是將淳于皮的這一舉措劃為私情,在他認為,身為朝堂之前的公卿是不可以存有任何私情的。

但瞧他來往都是一人,一心只為主,為國,心有阿陽卻將她向外推著。

我有些心疼百里肆,真覺著這他像是畫中裡面的人,不食人間煙火,可背後卻徒留著無盡的寂寞。

“所以你認為,淳于皮不過是被利用了?”父親問道。

我點了點頭。

父親命老茶撤去臂下的憑幾,而後坐直了身道:“這攤丁法的補充,可否也是你昨夜想出來,補救與宗親之利,而使他們出兵支援與楚的戰事?”

我又點了點頭道:“我只想出了一點皮毛,具體實施,要如何推行都是由百里肆與仲憂想出的。”

“只不過···。”我看著父親,猶豫道。

“只不過推行下去,還要緩見成效,你是擔心,怕是遠水解不了火急是吧?”父親瞧出了我猶豫的原因。

我沒有說話,垂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

昨日與仲憂百里肆二人,相繼討論的時候,便發現了這個問題。

當時攤丁法的實施,便是經由一段時限才顯出了成效。而今相距楚軍攻城還有三日。

想要說服宗親在短短三日內集結軍隊,前往餘陵,當真是難上加難。

“你可記著,你娘請曾留予你一支玉簪?”父親轉移了話題。

我抬起頭,訝異地看著父親,重重地點了點頭。

“其實,你孃親留給你的這支玉簪,是陳國星谷關的一半兵符。”父親的話使我瞠目結舌。

這也難怪,孃親一直囑託我要好好照看這支玉簪,千萬不能將它遺失。

“那另一半兵符在何處呢?”我問道父親。

“另一半被趙南子搶去了,如今她得了失心瘋,見孤時又十分牴觸,因而孤亦不知她將這兵符藏於了何處。”父親道。

這星谷關在陳國最西,星谷關,猶如齊名,是由如星星一般繁多的山谷組成,因而地勢條件特殊,善於藏兵,練兵。星谷關內藏有精兵十萬,皆是善戰驍勇之兵。

這星谷關還是父親在少年時,為陳國公子時,設立的一處藏兵之地,亦是陳國之內,許多宗室公卿所不知的。

他當初設此處目的,便是以備不時所用。

因星谷關的將軍,常年不與父親相見,調兵之時,只識兵符。

父親秘密命匠人打造帶有機關的玉盤兵符,可將兵符一分為二。

一半作為宮絛懸掛於身,一半為玉簪佩戴於發。

這玉簪父親送給了孃親,而另一半,本是父親帶在身上的,可後來趙南子把控陳國內政之時,卻將這另一半奪了去。

父親說,他並不清楚趙南子是從何得知,星谷關兵符的事情的。唯一所能猜測到的,便是他安眠之時,不小心從夢中吐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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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著不管是趙南子如何得知,這藏在星谷關內的精兵和玉盤兵符的,但想到當時她急於尋找孃親,便是想要回這兵符的另一半。

“或許,公主可以一試。”百里肆忽而開口道。

我與父親同時望向他。

他頷首一笑道:“公主可還記得要履行去冷宮之中,餵飯三日於衛姬夫人?”

百里肆這樣一說,我才想起,早前許諾給他的這事,還未有付諸於行動。

“衛姬夫人現下將公主看作為福金公主,其實,這也是給了公主與國君的一個機會。”百里肆的話並不難理解。

如果衛姬夫人將我認做為福金公主,那麼很可能在我極力勸說的情況下,她會將另一半的玉盤兵符交付於我。

可我心底總認為是她導致了孃親悲慘的一生,所以更不願意低三下四地去求她。

“還有三日,公主若要願意看著楚軍踏過餘陵,直朝聖安而來,那便什麼都不用做,就這樣靜靜等著就行了。”百里肆見我為難的模樣,再次輕而易舉地猜到了我心中的想法。

我垂著頭,有些無地自容。

“你若不願,那便算了,孤知道你恨她,你所遭受的一切,有多半皆是因她而起的,這情有可原。”父親朝著我擺了擺手道。

“國君勿要再縱容公主,為國者,安有何辱而不受。”百里肆從始至今,不停地在磨礪著我的底線。

待到我哪一日沒了底線,在百里肆的眼中,才是最為合格的國者。

“我這便去,不過是求一兵符而已,如若此舉能救餘陵城的百姓,我亦非受辱。”我站起身,這便起身向外走去。

“綏綏。”父親在身後喊住了我。

我回頭朝他望去。

“當初你身負烏頭之毒,昏迷不醒時,她曾衝出冷宮,跑去了長信宮,跪在你的床榻前,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兩夜。”

我知道父親與我這樣說,只是為了讓我在面對趙南子的時候,減少對孃親的負罪感。他同百里肆這一唱一和,也無不是對我的一種考驗。

考驗我可否有資格繼位女君之位,考驗我能否為了陳國安平,而放下自己的怨恨,放下自己的尊嚴。

我莞爾一笑,輕輕地朝著父親點了點頭,而後轉過身,又繼續向前走去。

待我行至冷宮門口之時,芊芊已經在門口等著我了。我自勤政殿出來後,便命宮娥前去長信宮通知芊芊,讓她帶著一敦香棠胭脂雪去冷宮門口等我。

沒想到,她的腳程也算快,倒是真的比我先到了冷宮門口。

我抬起頭望了望冷宮的大門,而後命芊芊跟在我的身後,這便抬起腳走了進去。

進入內堂的時候,我見趙南子依舊跪坐在案前,面相銅鏡,自梳著鬢間的髮絲。

她從銅鏡之中,看見我的身影緩緩而來,猛地她站起了身疾步朝我走了過來。

“身子可是好了?”她拉著我的雙手,眼中有淚。

我目光躲閃地點了點頭。

“快來坐下。”她將我拉至案前,柔柔而道。

我隨著她的牽引行至桌案前,而後緩緩跪坐了下來。

“薇薇,我的薇薇。”她抬著手,慈愛地摸著我額間的碎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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