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段家五少爺的臥室內, 一個黑色的身影慢慢自空中顯現出來，站在段小北床頭。

段小北正抱著被子睡得香甜, 頭髮有些凌.亂地散開, 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就著月光看去，少年那張臉仍舊有些稚氣未脫。

顧清越的視線在段小北臉上停留了許久, 再次皺了皺眉。

996小心地覷了一眼自家宿主的顏色，忙出聲道：“他們的氣運雖然已經被舒家掠奪得差不多, 但那些皇子們本身是有功德的人，進入輪迴的時候身上還留有一些, 所以投胎也不會太差, 八皇子這一世就成了京城富商段家的小兒子, 沒怎麼受苦, 家裡父母兄弟也都和諧友愛。”

996說完這話其實是有點心虛的。

舒家的陣法到底是對那些皇子們產生了影響。

自家宿主雖說魔改了這個世界的劇本, 但他同樣建立了臨淵百年盛世, 也將那些在謝臨上一世罪孽纏身，後來又死得乾乾淨淨的皇子們一個個調.教成了國之棟樑, 身負功德。臨淵國祚幾百年不絕，就是因為有了顧家皇室氣運和那些皇子們的功德庇佑。

他們死後, 有功德和氣運護身，原本可以不入輪迴，但舒家的陣法掠奪了他們身上的真龍之氣，蠶食了他們身上的皇室氣運，使得他們成為普通鬼魂, 自動進入輪迴。

十二、十四皇子身上的皇室氣運最先被掠奪乾淨，進入輪迴，現在已經輪迴了第二次，所以996查探到兩人氣息微弱；四、六、八皇子已經投胎，另外的兩個皇子分別是九、十一皇子，兩人氣運消失不久，正在地府準備進入輪迴。

至於他們的人生……

996有些不安。

雖然有一定的功德在身，但隨著輪迴次數增多，他們的人生會越來越艱苦，因為那個陣法一直在吸取他們本體的氣運，作用於皇陵眾皇子肉.身上的陣法同樣會影響投胎後的靈魂。

雖說最後舒家被謝家給搞死了，但那陣法對那些皇子的傷害已經造成，且不可逆。

顧清越點了點頭，邁步上前，一邊抬手呼嚕了一把床.上少年的腦袋，一邊冷笑著說道：“功德這玩意兒我沒法給，但他們魂體受到侵蝕比較嚴重，先放在我身邊溫養，省得變成傻.子。”

996看了一眼床.上的段小北：“……”

忽然感覺有被內涵到。

“帶回主世界嗎？”996小心地問道。

“嗯。”

扔下這句話，顧清越去了一趟舒家。

這會兒舒家燈火通明，一支羽林軍闖進了舒家，將舒家所有人都抓了起來，府內有下人的尖叫，有羽林軍的高聲厲喝，還有整齊得帶了肅殺的腳步聲，一切夾雜在一起，使得整個夜晚都帶了濃重的血腥氣。

顧清越穿過混亂的人群，走進了舒家大堂，此刻舒家大堂地面上狼狽地坐了幾個人，是舒揚平和他幾個兄弟並兒子。

“大膽！你們可知我這是什麼府邸？！”大堂中央，一個模樣狼狽的中年婦女厲聲呵斥道，滿是憤怒。

一旁看守的羽林衛冷笑一聲：“什麼府邸？亂臣賊子的府邸，還當自己是誥命夫人呢？等著被凌遲吧！”

“你胡說！我女兒可是麗妃，皇上寵妃！我舒家哪裡輪得到你放肆，你們今日敢碰我一下，明日我女兒便能讓皇上滅你九族！說，你們不是羽林軍，你們到底是誰？”

羽林衛聞言，嗤笑了一聲：“蠢婦，跟你那個女兒一樣。”

“你！”中年婦女還穿著褻.衣，滿身狼狽地轉過頭看向舒揚平，大聲喊道：“老爺，你就這麼看著別人辱我舒家至此？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敢進來這裡？你說話啊！”

舒揚平這會兒已經雙眼無神，頹然地坐在地上，聽到這話，只喃喃地重複著：“報應，報應……”

“老爺！你說話——”

“爹，爹你說話——”

“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與舒揚平年紀相仿的中年男人壓低了聲音，“今日是去皇陵的日子，是不是那裡出了岔子？咱們舒家借了皇室的氣運，不可能淪落到如此地步，大嫂不用擔心，便是我們被下了獄，有皇家氣運護身，自能逃脫。”

中年婦人聞言，像是找回了主心骨，雙眼瞬間一亮，臉色也緩和了下來，咬牙著看向旁邊的羽林衛。

“今日之恥，我舒家來日定當百倍奉還！”

羽林衛面色微沉。

顧清越看了一眼整個人蒼老了幾十歲的舒揚平與他身邊的中年婦人，心下冷笑，壓根沒有現身，而是抬手在舒家大堂上方隨意畫了幾筆。

一個紅色的印記緩緩自空中生成，同樣出現在舒家眾人與眾羽林衛的眼中。

“這是什麼？”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東西？符文？”

“誰在搞鬼？”

舒家眾人正混亂間，舒揚平臉色卻驟然大變。

與此同時，舒家所有人，包括正在抄家的羽林軍腦中都齊齊聽到了一句清冷平靜的話。

“告訴皇帝，不用抄他們的家。”

羽林衛頭領眼神微閃，忽然想起什麼，上前一步朝空中抬手作揖：“微臣斗膽，敢問聖皇，此為何故？”說著這話，那羽林衛頭領的眼神已經落到了大堂上方那個玄妙的符文上。

“此為陣法，舒家當初所設陣法。用處——”

顧清越頓了頓，視線在舒家眾人霎時間因頓悟而變得慘白與驚恐的臉上短暫掃過，繼續平靜地說道：“借功德，轉氣運。”

“他舒家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他，讓他舒家看著自己所有氣運被奪，家人淪為奴隸。放心，此陣法將跟著所有舒家之人十世，哪怕他們死後投胎也擺不脫，十世方休。”

顧清越的聲音很平靜，可落在舒家眾人耳中卻不啻驚雷。

奪運陣法？！十世方休！

所有舒家人驚駭地瞪大眼，滿臉恐慌地看向頭頂的陣法，有人開始顫抖，有人不相信地搖頭，有人開始尖叫，有人想要從這個陣法下面逃脫，但很快被羽林衛給押了回來，重重扔回大堂地上。

顧清越則扔下這一室混亂，重新回了段家。

與此同時，皇宮中。

麗妃所在的宮中，原本已經停下的瘋狂尖叫聲再次響了起來。

舒蓉雙眼驚恐地看著頭頂的玄妙符文，聽著耳邊最後一句話落下，腦中四個大字不斷來回滾動。

——十世方休！

這是真的，是真的！那人說的都是真的！

舒蓉絕望地跌坐在地上，顫抖著手撫上自己枯槁一般的面容，生平第一次無比悔恨。

但一切都已經晚了，晚了！

“啊啊啊！！”

棲鳳殿。

謝少柔聽著西邊傳來的瘋狂喊叫，重新低頭看向祖父給她遞來的信。

上面只有一個字：顧。

謝少柔看完這封信，沉默半晌，抬手將信紙扔進了火盆。

祖父的籌謀已經在聖皇面前徹底揭露出來，皇上震怒，祖父明日便會告老，但朝中謝氏子弟早已佔據各機要官職，此番斷尾求存，於謝氏而言不會傷筋動骨。

祖父這封信的意思她也明白。

臨淵王朝，為顧姓。

謝少柔一時有些失神，靜坐了半晌，起身從一個箱子最底下翻出一本手札。

《問答錄》。

署名：謝臨，子安。

這手札是她年少時在祖父的書房中發現的，裡面記載了謝相與聖皇之間的諸多問答，包括民生、吏治、變法，以及其他眾多話題。年少時她曾多次通讀這本手札，為其中許多想法感到好奇與驚訝，其中便有一段對答。

有臣子諫言，陛下既已及冠，當廣開後宮、繁育子嗣。聖皇駁回此言，於御書房回謝相曰，臨淵國祚，在人而非在姓，臨淵皇位，倘利於千秋、功在社稷，自當能者居之，若顧氏君主殘暴無德、失卻民心，天下亦可自行擇主。謝相默然，回曰，臨淵王朝，將百世為顧。

謝少柔驀地想起一件事。

那位聖皇只活了三十年，對外的說法是身體虛弱，不宜婚育，一生都不曾有過任何女人。而謝臨謝子安，終其一生同樣孤身一人，不曾接觸過任何女人。她是謝家人，少時曾從祖父閒談中得知一件事。

謝相生前便曾物色謝氏族內子弟，打算過繼，但直到他死時，才留下遺書，命族人將族中子弟過繼給他的牌位，而那子弟過繼時，便須立誓守護顧氏江山，傳承自謝相生前的遺物中有一張紙，上面是謝相親筆所書的一個字：顧。

謝少柔少時多的是少女情懷，看這一段的時候將重點放在了過繼給牌位這件事上，只因此間從來沒有過繼給牌位的做法，那時候她心下莫名有種感覺，謝相生前沒有任何他人關係，似乎是在為聖皇……守節。她腦中甚至產生過一種不合時宜的想法。

但此刻，謝少柔看著那個“顧”字，心下明悟。

謝相與聖皇君臣相得，他這一生，浩然坦蕩，當得起忠君愛國一詞。

她實不該做出如此揣測。

棲鳳殿中謝少柔的想法顧清越不知，這會兒他已經再次進了段小北的夢境。

這次是他自己的夢境，由他自己的意識所建立。

顧老師並不知道這會兒段小北正在做什麼夢，可一進去，就發現自己正被人套上一件杏色的長裙。

顧老師眯了眯眼。

很好，敢給他穿女裝。

想是這麼想的，但到底沒動，任由面前的人動作。

顧老師打算一會兒再錘。

前面傳來了段小北絮絮叨叨的聲音：“你既然回家了就安心，我會跟娘和哥哥他們說，讓她好好待你，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你有什麼想買的都告訴我，我去給你買。你要是想自己買也沒問題，我這些年給你攢了不少銀子，全都是娘給我的月例銀子攢的，娘有些摳，每次我問她要你的月例銀子她就瞪我，有幾次還跟我說我要是再敢說什麼姐姐她就扣我銀子，扣了我好多。不過你放心，我問爹要了，爹有私房錢，他不想讓娘知道，但是我知道，爹要是想讓我瞞著就得給我銀子。唔，但是你不要討厭娘，她雖然脾氣暴，老瞪我罵我，但娘也疼我，她很好的，她也會喜歡你的。”

眼前的衣服落下，顧清越對上了面前少年清亮的眼眸。

少年霎時愣了愣。

兩人對視了半晌，誰都沒有說話。

就在顧老師微微眯眼的時候，他感覺到一隻比他小上些許的手小心翼翼地伸過來，有些顫抖地握住了他的手，手心滲出了一層薄汗。對面的少年鼻尖眼角有些紅，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他，連呼吸都屏住了，像是害怕一眨眼一呼吸，眼前的景象就消失一般。

“姐、姐姐？”

聲音都有些飄忽，像是不敢置信。

段小北這會兒鼻子很酸，想哭。

以前做夢的時候，姐姐的臉從來都是模糊不清的，今天居然這麼清楚，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絲毫不懷疑眼前這人就是他姐姐。他知道這就是他姐姐。心下滿是雀躍，鼻尖都是酸的，他努力壓下想哭的衝動，捏了捏姐姐的手心。

熱的，真實的。

他忍了忍。

他再忍。

忍不住了。

哭出來了。

段小北摸了摸眼睛，又抽了抽鼻子，小心地伸出手，想要靠上去，抬頭看向他姐姐，口中可憐兮兮地問道：“姐姐，我能不能抱抱你？”他對眼前的人有天然的親近。他知道那是他掛念了很久很久的姐姐，他的親人，他終於見到她了，他很想很想親近她。

顧老師覺得有些糟心，但他沒動。

下一秒，他就看著眼前的少年一邊看著他的面色，一邊慢慢試探著伸手過來，等那隻手終於抱上他的腰，他眼角微紅的眼睛霎時一亮，隨後整個人抱了上來，嚎啕大哭：“姐姐！”

顧老師想了想，決定對小屁孩多點容忍，於是沒出手，打算等他情緒穩定。

五分鐘過去，小屁孩還在嚎。

十分鐘過去，小屁孩還在嚎。

十五分鍾過去……

顧老師直接毛了，一手撕開小屁孩，冷著臉看他：“我過來只是為了問你，跟不跟我離開。”

小屁孩這會兒哭得眼睛紅腫，聞言愣了愣，隨後立刻重重點頭：“跟！”但剛點完頭，他忽然抽了抽鼻子，“可、可是、爹孃、還有哥、哥哥們——”

“放心，你離開是什麼時候，回來就是什麼時候。”

顧清越覺得進入小屁孩夢境裡問他自己的意願有些失策。

這些皇子因為舒家陣法靈魂遭到侵蝕，跟在他身邊對他們靈魂修復有利，不僅如此，待在主世界比待在這個世界修復要快得多，他也不打算在這個世界待太久，所以帶他們的靈魂回主世界是最方便的做法。

他原本打算一個一個問過去，尊重他們的意願，但現在……

遇上一個小屁孩就被纏著哭了這麼久，要是一個個都問過去，顧老師怕他自己先毛，直接把人給踹開，反口不帶。

996：“……”

宿主你對自己的瞭解很深刻。

996剛吐槽完，就聽自家宿主冷聲問道：“有死亡的人嗎？”

996立刻回道：“有，正好十三個人，剛死，被人注射過量毒.品死亡，他們的求生意識很強烈，願意以一段時間的身體控制權為代價，換回自己延續生命。”

顧清越點點頭：“那行。”

幻星娛樂，藝人宿舍。

三皇子顧清珩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腦袋暈乎乎的，有些難受。他搖了搖頭，努力回想怎麼回事，許久才想起來他在病榻上將一本冊子給了兒子，那本冊子講的是他們十幾個兄弟姐妹的事情，其中記載了七妹的很多事，他珍而重之地將冊子給兒子，又鄭重地說你一定記得要給我七妹寫史書，歌頌越多越好，辭藻越華麗越好，章節越多越好，把我七妹寫得越英明越好，你要是敢不這麼幹，你老子我死後還能找到你，你給我記得，我在下面也會一直看著你，你記住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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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記沒記住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之後就沒有意識了。

他皺了皺眉，剛想朝周圍看一眼，卻猛地頓住了身影，抬起手，目光落在自己白.皙嫩滑的皮膚上。

顧清珩：“？？？”

他今年不是四十多了？

顧清珩當了多年皇帝，早就練就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本事，雙眼微眯，朝四周看了看。

他不動聲色觀察了很久，對自己的情況有了大致

作者有話要說：　　瞭解，隨後他打開門，走出大門。

對面一扇門同時開啟了，兩人身形同時頓住，視線齊齊落在對方身上，誰都沒有說話。

下一秒，左側和右側的兩扇大門又開啟了，另外兩個年輕人從門後出來，見到此時的場景，動作同樣一頓。

“咔嚓——”

“咔嚓——”

另外兩扇大門開啟，裡面的人依舊是如此反應。

一瞬間，呈圓形散開的房間佈局中，六個人全都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觀察著另外五人的神色。

幾秒鐘後，顧清珩眯了眯眼，朝五人矜持地點了點頭，退後一步關上房門。

他做出這件事後，其他眾人也都做出同樣動作，退回了房間內。

回到房間內，眾皇子終於齊齊松了口氣。

幸好沒暴露！

之後兩天，風暴之子十三個人各自相安無事，誰都沒有暴露。

助理：？？？

——————————————

謝皇后：我以為謝相是為了聖皇守節！原來是我思想齷齪了！謝相光風霽月，忠君愛國！我懺悔！

996：“……”不你沒多想。

眾皇子：我沒暴露！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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