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鬼域的情況麼？”

青離忽然開口, 眉眼微垂，聲音平靜, 似乎壓根不在意高數對他的冒犯。

“鬼域曾有三十四重煉獄, 八十一道關口，四鬼將分踞鬼域四城，四城有前往人間的通道, 他們經常為禍人間。”

高數聽到這話，霎時一愣。

鬼域哪裡來的三十四重煉獄八十一道關口？

還有赤霄風炎四鬼將, 整天不是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就是範大娘加強班，都打電話把他送派出所了, 還為禍人間？

青離看了他一眼：“那是他進入鬼域前的景象。”

這個他, 指的自然是顧清越。

隨著這些話的說出, 青離腦中也不自覺想起一些很久遠的事。

鬼域其實並非地府, 也不受地府管轄, 而是由幾千年前一個化骨之泉演化而來的極陰之地, 經幾千年演變，最終成為幾十萬冤魂厲鬼棲息地。與進入地府的鬼不同, 進入鬼域的鬼不入輪迴，不修來生, 行.事猖狂無忌，肆意妄為。

赤霄風炎四鬼將便曾經是其中最作惡多端的存在。

他當了上千年的鬼王，從來都是放任鬼域的混亂與暴力，不曾干涉，也不欲干涉, 只因世間萬事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唯一有意義的，便只有他那株天地蓮。

後來，他從人間萬人坑中帶回了一個少年，他對少年有好感，差少年為他照顧天地蓮。

直到有一天，那株天地蓮進入少年體內，他才恍然意識到一件事。

之後，他看著少年開始折騰鬼域，先是孤身闖了三十四重煉獄，後廢了八十一道關卡，又用拳頭將四鬼將打得服服帖帖，最後拿出厚厚一本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甩到四鬼將面前，冷笑著對前面倒下的上千小鬼冷笑著說：“今天開始，你們給我好好學這個。”

自此，整個鬼域走向了社會主義改革道路。

認清這一切，青離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

正如付芸給的資料中所述，他並沒有真正去瞭解他的想法，他並不理解他想要什麼、喜歡什麼。

而現在……

青離看向高數面前的面板。

三年二班二十個神通廣大的學生，與當初鬼域肆意妄為的大鬼小鬼無異，或者說，這二十個學生，由於實力和身份都處於頂端，比之鬼域那些小鬼所能造成的破壞更甚，而按照高數的說法，二十個人在同一天、同一時刻自各自世界回到現實，若是如他這般放任下去，造成的後果將不可想象。

但現在，這幫小孩儘管仍舊肆意，卻始終將自己收束在一定的法度內。

而顧清越，便是他們的法度。

他使自己成為了這些小孩的法度。

若說先前青離尚以為鬼域中的一切和三年二班眾小孩被修理均出自他性格中的肆意張揚，那麼從方強開始，他便明白了他的意圖。

法度之所為，一矯惡，二揚善。

想通這點，青離眼睫微顫，唇角微微掀起一個懷念的弧度，眉心的紅蓮似燃燒一般，愈發鮮豔。

天地蓮，天地之法度，世間之裁決。

半晌，青離再度抬眸看向高數。

付芸的卡片並沒有經過高數送到他手裡，而是由艾希斯告知與他，自那一次會面後，五人便已經形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這次他未得到卡片，卻也認識到了這位鬼域繼任者對顧清越的崇拜。

“這番分析，我只說一遍，你若想成為他心目中的好學生，成為班級第一，只有這條路。”

一個小時後，方強收到了一條訊息。

高數：[微笑.jpg]

高數：我要第一了，你這個第一保不了多久了。

方強：“……”

說實話，每次高數在他面前嘚瑟，他都不自覺想起他在武林盟主那個世界裡的侄子，他哥的兒子，只比他小了四歲，天天在他面前嘚瑟，然後回去被他大哥和大嫂打，嚎聲震天響。十三歲的時候豪情壯志想要去闖蕩江湖，結果差點被人販子拐賣，他那會兒正好在附近辦事，把他救了下來，小孩扒著他衣服嚎啕大哭，一遍遍喊著“小叔”，死活都扒不下來，哭得昏天黑地，不斷打嗝，當晚他是跟他一起睡的，八爪魚一樣纏在他身上，睡姿還奇差無比，後半夜把他給勒醒不說，還把他踹下了床。

方強那時候覺得自己年紀輕輕就成了奶爹，頭髮保不住。

結果回來後又碰上一個高數。

方強：“……”

腦中正閃過這個念頭，那頭再次發了一條訊息過來。

高數：你的第一保不住，但是我可以帶你上分！

高數：你看！[圖片]

方強：？？

他看了一眼，發現高數發過來的是幅簡筆畫，畫上畫著一個卡通鬼，並不恐怖。

高數：我在設計我的簽名，夜鬼俠！怎麼樣？

方強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什麼？

高數：我要當超級英雄！拯救世界！

方強想了想：鋼鐵俠美隊超人蝙蝠俠那樣的？

高數：對，你要加入嗎？我當隊長，然後封你當副隊長，再找一個懂電腦的，要收集所有的緊急犯罪案件，讓我及時得到訊息，然後我趕過去抓.住罪犯扔到警局門口，留下夜鬼俠的簽名！我們可以組成一個團隊，就正義聯盟復仇者聯盟那樣的，可以叫高數小隊，也可以叫高數聯盟！

方強有些驚訝，鬧不明白高數為什麼忽然有了這樣的念頭，但這樣的想法並不壞。

方強心念一動，回道：這個沒什麼問題，但我現在在忙大金村的事情，你要一起嗎？

方強頓了頓，看了一眼那個卡通鬼圖案，又打了句話：算作夜鬼俠的首次出征。

那邊半晌沒回應。

就在方強以為高數不想參加的時候，那頭終於來了一句——

高數：誰是隊長？[兔美醬的眼神忽然犀利.gif]

方強：“……”

方強：你。

高數：去！

顧家。

客廳極其安靜。

顧老師站在廚房裡，面朝客廳，聽著耳邊燒水壺的聲音，視線在玄真謝臨和傅尋身上來回掃了一圈，眯了眯眼，在腦海中對996說道：“我感覺不對勁。”

雖然三個都是三好學生，但是這三個三好學生之間氣場不合。

剛才在門口見到玄真的時候，顧星晴跑上去想要咬小和尚的指尖，後來怕被揍，轉過頭來看他，那個時候，他察覺到了身後傅尋和謝臨的腳步齊齊頓了頓。

但等他回過頭去的時候，卻沒看出任何異樣。

傅尋依舊笑著看他，謝臨則瞥了他一眼，同樣笑了笑。

那一瞬間，顧老師雙眼微眯，察覺到了這三個人之間的暗潮。

腦中閃過的念頭則是——

三好學生之間氣場不合，這不利於班級團結。

但想了想，他又覺得理所當然。

三好學生麼，有傲氣是很正常的，而且他們也不在同一個世界，不在一個班。

察覺到自家宿主腦迴路已經歪到不知道哪兒的996：“……”

它又看向客廳裡那三個保研黨龍傲天，覺得第一梯隊那五個幼兒園龍傲天輸得不冤。

傅尋對自家宿主當面打了直球告白，又在車上試圖去抹自家宿主的腦袋，這一系列行為讓自家宿主粗的能放下籃球的神經受了點影響。這就好比對一個人說“你不要去想一隻大象”，那個人腦中絕對會不自覺去想象大象的畫面一樣。

自家宿主以往對第一梯隊那五個龍傲天的霸道總裁囚禁式臺詞的反應全是“我手癢”，壓根沒放在心上，但傅尋不一樣，傅尋不是第一梯隊那幾個黑化幼兒園龍傲天，他是個成年人，他對待自家宿主的方式一直是成年人的方式，從傅尋口中聽到這種話，自家宿主不會手癢想揍人，但絕壁會懵逼，然後去想“傅尋愛我？”這件事。

玄真成佛後就開了掛，能夠清晰地感知到自家宿主的情緒，不止如此，他還感知了自家宿主身上的一樣東西。

情根。

所以他過來了，找的藉口是過來見顧星晴。

而謝臨則是因為感受到了陸凜與蘭登氣息再次消失，察覺到了有事發生，找的藉口是方強。

傅尋原本是打算晚上跟自家宿主說明白的，結果玄真和謝臨過來，直接讓他的計劃腰斬。

這會兒，三個男人正坐在客廳裡，神態自若地交流著金融、政治、教育各方面話題，沒有半分不自在。

這畫面震撼996全家。

它真的覺得，要是第一梯隊那五個龍傲天在這兒，這會兒鐵定已經打起來，哦不是，鐵定已經被自家宿主送回原世界了。保研黨不愧是保研黨。

但三個人之間的暗潮卻也沒止住，證據就是坐在茶几邊寫作業的小可憐。

996憐愛地看向顧濛濛，很想摸.摸小家夥的狗頭。

幼兒園老師佈置了作業，顧濛濛這會兒正握著筆趴在茶几上塗鴉，畫小豬佩奇，他最喜歡做這種作業。

顧濛濛沒有注意到右側謝臨微微眯了眯眼。

後背霎時竄上一股涼意，他猛地抬頭，身體微躬做出攻擊的姿勢，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微微齜牙，結果對上的是謝叔叔溫和的視線，顧濛濛齜了一半的牙立刻頓住，一臉懵逼：？？？

謝叔叔對他笑了笑：“你繼續吧。”

顧濛濛僵硬了幾秒，重新轉過頭，繼續認真塗鴉。

幾分鐘後，傅尋微微垂眼。

身體警報再次拉響，顧濛濛全身炸毛，用力扭頭看向危險傳過來的方向，結果對上傅叔叔平和的目光。

顧濛濛又是一臉懵逼。

然後他聽傅叔叔問：“濛濛怎麼了？”

顧濛濛：“……”

想摔筆。

但是亂摔筆會被爸爸揍。

顧濛濛又委屈又煩，害想哭。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握著彩筆的手鬆了緊，緊了又松，顧濛濛忍啊忍的，終究還是忍了下去，繼續畫畫。

但正在畫的小豬佩奇已經不香了。

他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等下一次殺機出現。

果然，一分鐘後，顧濛濛再次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涼意從腳後跟竄到後腦勺，他憤怒地轉過頭朝危險的方向看去，卻見姐姐一直說的小和尚眼帶歉意地看著他，姐姐正坐在小和尚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見他看過來，咧開嘴，露出她的一口白牙。

顧濛濛氣死了！

“啪——”

他直接扔了手中的彩筆。

有爸爸了不起啊！

他也有爸爸！

這些叔叔都好煩！

於是三分鐘後，顧清越拿著茶壺過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茶几上七零八落地扔著彩筆，而顧濛濛已經氣沖沖回到自己房間的場景。

他看向顧星晴。

小公主立刻被嚇得一個哆嗦，身體往玄真身邊縮了縮，一臉純真：“爸爸，不是我。”

顧清越冷笑：“我信你就有鬼了。”

顧濛濛在愛好方面隨了顧星晴的性子，最愛小豬佩奇，這會兒被都做出扔彩筆這種事了，肯定有貓膩。

不過這會兒不適合教孩子，有人在場，他也就按下了。

等人走了他再教育孩子。

顧星晴：“……”

顧清越環視了客廳裡的三個男人一眼，決定讓三位三好學生好好認識一下，可他還沒開口，就聽玄真聲音輕緩地說道：“顧施主，今日下午一點，貧僧曾找過你，沒找到。”

顧清越一愣，想起這個點正好是在科技樓，被傅尋說了那兩句話的時候。

他轉頭看向傅尋，對上了他同樣看過來的目光。

謝臨掀了掀眼簾，眸中閃過一絲深意，玄真則微微垂眸，手中撥動佛珠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再次感受到了。

顧清越情根微動。

這並非表明他對誰動情，只能說明他遭遇了情愛相關之事。

他最初向他表明喜愛之意時，他的情根同樣微動。

這一切倒也不難猜。

他能看清眼前兩人的軌跡，同樣也能看清顧清越與兩人之間的因緣線。

謝臨與顧清越之間的因果線中，代表親友之誼的因果線最粗，其次是代表君臣的因果線，但除這兩者以外，還有其他眾多因果線纏繞在兩人之間。

傅尋與顧清越之間的因果線則極為乾淨，只有兩三條，其中顏色最深的兩條代表了顧清越對他的欣賞敬佩，還有遺憾，此條為黑色。兩人之間還有一條鮮紅的因果線，代表了夫妻關係，傅尋那側的顏色極深，顧清越這頭的顏色則很淺，幾乎沒有。

但這條因果線的存在，卻是顧清越親口承認的。

由他作為凌駕於世界意志之上的存在，親口承認。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做出那樣的承諾時，於世界本質有何影響。

但說到底，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意願。

玄真再次撥動手中的佛珠，面上沒有露出分毫異樣。

玄真腦中的這些念頭只在幾瞬之間，顧清越絲毫不知玄真的這些想法，而是回道：“我在學校，那會兒跟傅尋在一起。介紹一下。這是傅尋，銀河聯邦上將；謝臨，臨淵王朝宰相；玄真，浮空寺和尚。”頓了頓，顧清越補充道，“成佛了的。”

介紹完，顧清越再次眯了眯眼：“你們今天一起過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的話帶了些質問的意味。

他是真的察覺到不對勁了，剛才在廚房裡還覺得正常，這會兒站在客廳裡三人中間，顧清越越發覺得不對頭。

謝臨笑了笑：“我過來是想與你說一下方強的事。”

“方強？”涉及到班裡的小龍傲天，還是乖乖仔方強，顧清越的注意立刻被拉過去了。

謝臨將一沓資料拿了出來：“去書房麼？”

顧清越聞言看了一眼玄真和傅尋。

玄真對他點了點頭，看了顧星晴一眼，說道：“我與她再待一會便離開。”

他此番前來便是為了確認顧清越身上與那兩人之間的情況，既已確認，知曉目前情況尚可，便也沒什麼憂心，徐徐圖之即可。

傅尋的視線卻在謝臨身上停留了幾秒，朝他說道：“我等你說完，與你解釋那件事。”

顧清越瞬間明白了，他是要解釋今天說的那幾句話。

與此同時，玄真撥動佛珠的手再次一頓。

情根再動。

顧清越卻點了點頭，轉頭與謝臨一起進入書房。

書房內，謝臨如往常一般給顧清越講解資料上的內容，兩人靠得極近，謝臨微微抬眼，看向面前對他並不設防的陛下。眼前的人耳.垂通透白.皙，脖頸微微側過來，露出一截精緻的鎖骨，搭配他那張清豔的臉，像極了一幅安靜的畫。

謝臨原本正說著基金會的事情，忽地頓住，抬手按住那沓資料。

顧清越驚訝地抬眸看過來。

謝臨對上他澄澈的目光，說了一句與資料不相關的話：“陛下，臣昨日夢見幾位殿下。”

顧清越一愣。

“幾位殿下得知臣如今已在陛下.身邊，同樣想來此處，與陛下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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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臨面色太過正經，顧清越聽完這話，不自覺怔愣了幾瞬。

他想起了臨淵王朝那個世界裡那幾個妹控哥哥。

顧清越抿了抿唇。

謝臨雙眸緊緊注視著他的陛下，此刻見他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再次緩聲開口道：“陛下曾說自己是神，神掌萬物，可跨時空。陛下只在那個世界待了三十載，於陛下而言，許只是千載光陰之須臾，從不曾掛懷，即便是三十載而亡，怕也是陛下有意為之；於幾位殿下，陛下的存在卻是一生銘記。”

謝臨頓了頓，深深看了顧清越一眼，一字一句說道——

“於微臣，亦如是。”

“陛下駕崩次月，三殿下哀思過度，四殿下五次宣召太

作者有話要說：　　醫院，九殿下多次發熱，夢中想要七哥回來。”

顧清越：“……”

“所以——”謝臨將手從那沓資料上拿下來，聲音依舊和緩，“陛下可否告知，陛下三十載而崩，是何緣故？”

謝臨沒有說的是，自己在他駕崩後同樣幾度哀思過度，瀕臨死亡，卻又在臨死一刻掙扎著活過來，只為替他的陛下守護好這個朝代，他所做了諸多改革的朝代，他曾說過，要開創幾百年盛世，他便為他實現這一切。

顧清越：“……”

996：“……”

說實話，自家宿主當初設定了三十歲就死，只是為了脫離世界跑路而已，他不想在那個世界待了。

但現在，破天荒地，顧老師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丟丟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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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

顧老師：呵！我是神！

現在：

顧老師：……有點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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