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資料還在不斷滾動, 寧苒的眉頭卻死死皺了起來。
按照眼前資料所展示出來的內容，顧瞻中將根本不是顧清越的爺爺，顧清越的所謂父母也不是他真正的父母, 而是研究院的人，至於封玉衍的父母, 封遠端夫婦, 則是顧清越這個專案的負責人。
甚至顧清越的身份也是個秘密。
寧苒眉心越絞越緊。
被中樞馴化了這麼多年，進入了那麼多世界, 當年許多事情也在記憶中被逐漸淡化。
而現在, 看著這些數據資料, 一些久遠的記憶從她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來。
當初她在戰場上二次分化出精神場域, 軍部將她從戰場前線調離, 經過一系列手續後，她被調往第九區。
聯邦各個軍團不少人知道第九區的存在，但沒人確切地知道第九區在哪兒, 也有一些小兵開玩笑說那是聯邦最大的秘密基地, 用來應付不斷發生的異次面種族入侵、時空錯位, 和一系列星球消失事件的。
他們隱約知道的，也僅僅是軍隊中有不少二次分化出精神場域的將領和士兵被調到了第九區。
關於第九區的傳聞寧苒也聽過不少, 她手下軍團中發生二次分化, 從而被軍部調走的士兵也有，但她從來沒有想過, 自己會是其中的一個。
然後她見到了封玉衍。
與媒體報道中如出一轍的高大俊美。
明明是一身再普通不過的銀灰色研究院制服，穿在他身上卻莫名凸顯出難言的氣度，通身一股淡漠又禁慾的氣息。
封玉衍微微抬眼與她對視，漆黑犀利的眸中沒有任何感情.色彩，語氣也沒有任何起伏。
“軍部讓我幫你開發你的精神場域。”
寧苒冷笑：“怎麼開發？”
“這要看你。”
兩人的會面很短, 並沒有說什麼話，也是在那時候，寧苒知道了他是未來計劃的負責人。
想到所謂的“未來計劃”，寧苒眸中閃過一絲狠戾。
把他們這些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不就是這個代表聯邦希望的未來計劃？
驀地，寧苒手腕上套著的手鐲發出了微弱的光芒。
寧苒低頭，雙眼一亮。
手鐲感應到了非核心數據流中的資料。
這也意味著——
她找到謝臨了。
五分鐘後，當寧苒穿過眾多記憶片段找到謝臨的時候，她不禁愣了愣。
眼前的畫面不再是屬於顧清越或是封玉衍的記憶，而是一座皇宮宮殿。
站在她前面的，也不是外面那個年輕人模樣的謝臨，而是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謝臨。
消瘦，清癯。
男人穿著一身玄色長袍，發冠戴得一絲不苟，背脊挺得筆直，明明只是背對她站在大殿的門口，寧苒卻莫名感到心口有些壓抑。
越過他的肩頭朝外看去，是皇宮大殿青瓦紅牆的威嚴畫面。
“謝相——”身後忽然有少年的聲音傳來。
寧苒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大殿上方的盡頭，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著明黃色龍袍，端坐在龍椅上，眉眼間有些不安，卻兀自帶了些許青澀的堅定。
“父皇曾告訴朕，他雖身為先帝七子，卻因害怕捲入奪嫡紛爭而男扮女裝，怯懦一生，至死不曾擔起帝王之責。他這一生，靠的是謝相的籌謀與輔佐，別無其他。父皇臨終前，曾言倘有時機，命朕問謝相一個問題——”
大殿門口，背對著少年皇帝的身影未動分毫。
少年皇帝似乎也不在意，而是徑自說了下去——
“謝相曾向學生許諾臨淵百年盛世，如今可還算數？”
話音落下，大殿內一派寂靜。
許久，一個低沉的聲音嘆息著響起。
“自是算數。”
頓了頓，那個聲音再次緩緩說道，帶著某種道不盡的深意——
“臣便是身死，也定保得臨淵百年國祚。”
話音落下，周圍的景象彷彿一幅畫從中心被火焰點燃，黑色從畫面中間漸漸瀰漫開來，將所有顏色與畫面漸次吞噬。
寧苒面色微變，立刻上前一步，抓.住謝臨的手——
“核心資料在吞噬你的記憶。戴上這個！這是保護裝置！”
說著手心一亮，另一個手鐲從手心出現，寧苒眼疾手快將手鐲套到了謝臨手上。
但套上的一瞬間，寧苒手心便是一空。
原本活生生的人一瞬間像是沙子一般徹底化為虛無。
眼前畫面彷彿幻象徹底消失，顯露出幻象背後的真實。
呈現在寧苒眼前的正是謝臨被一個巨大的黑色身影所籠罩的畫面。
一片無邊無際的白色空間中，一個巨大的黑色身影呈佛像打坐的姿勢浮在半空中，而黑色身影的胸腹處，謝臨呈同樣的姿勢端坐著，他的身上，數不清的黑色霧氣將他包裹、圍攏，惡鬼撲食一般將他納入黑色身影中。
這會兒，謝臨半邊身子已經嵌入了黑色身影。
寧苒：“……”艹！
管不上其他，寧苒迅速上前，衝開漫天的黑霧，抓.住謝臨的手將手鐲套了進去。
“神奇小路！開啟十級保護模式！反向力場！切斷所有數據流！”
話音落下，手鐲接收到指令，驟然發出巨大的光芒，一個球形保護力場瞬間生成，將謝臨保護在中間。
寧苒沒再耽誤，拖著謝臨從黑色身影中下來。
“神奇小路！找出資料介面，送我們出去！”
手鐲再次亮了亮，瞬間指明了方向。
寧苒朝身後快速看了一眼，見黑色身影這會兒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立刻朝手鐲指定的方向奔去。
但就在她快要到達介面方向的時候，一道透明屏障猛地從地面竄起，將她堵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一個熟悉的機械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002號，最佳化基因種母，我的……珍寶。”
“好久不見。”
寧苒腳步驀地一頓。
雙眼眯起，眸中閃過濃重的戾氣與血色。
幾百個世界中被規訓，被虐.待，被洗腦的記憶在一瞬間驟然湧現出來。
每一幀畫面都鮮活無比。
寧苒面色平靜地抬頭。
“確實好久沒見了，中樞。”
她轉過頭，遙遙望向遠處巨大的黑色身影。
此刻的黑色身影已經站了起來，慢慢朝兩人靠近，隨著黑色身影的靠近，黑霧瘋了一樣朝兩人湧來。
寧苒握住謝臨手腕上的手鐲，雙眼微眯，冷笑一聲：“核心數據流就是一個能量消耗器，誰碰誰死，你也不例外。當初你被顧清越抹得只剩下一組資料，這些年東躲西藏跟流浪狗似的，也沒敢進來主世界，現在膽子倒是大了，敢跟核心數據流融合，不怕自己僅剩的那組資料被吞了？”
回應她這話的是中樞帶著惡意的笑。
“你放心，顧清越死都輪不到我死。等到把你和他都消化了，我會比顧清越先恢復。到時候我依舊是中樞，不管是主世界還是小世界，不管是你那群學生還是那幫小鬼，還有你、顧清越，全都會再次被我控制！”
黑霧咆哮著靠近兩人，在兩人的球形保護屏障外猛烈地撞擊。
寧苒眼眸一深，視線快速在兩人球形保護屏障上蛛網一般的裂縫掃過，手指摸.到自己手鐲下方的一個按鈕。
口中冷笑著說道：“你倒是——”
寧苒抬眸，聲音森冷。
“挺、會、做、夢！”
最後一字落下的瞬間，寧苒用力按下按鈕，而後迅速轉身，拎起謝臨朝屏障外衝去。
手鐲先她一步撞上屏障，轟然炸出一個巨洞。
下一秒，寧苒穿過屏障，跳入出口。
但黑霧緊隨其上，在寧苒跳入的瞬間纏住了兩人的腿。
寧苒面色一變。
中樞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是不是忘了，我既然已經融合了核心數據流，那我就是中樞，這裡的一切都受我控制？”
伴隨著這句話，黑霧沿著兩人的雙.腿蔓延而上，猙獰而兇狠。中樞似乎並不急著將兩人吞噬，而是打算用這種方式緩慢地折磨兩人，將寧苒和謝臨逼到絕境。
寧苒眯眼，轉頭朝謝臨看了一眼，又看向中樞。
現在這情況，保住謝臨沒什麼大問題，她要逃出去，倒也不難，就是得多費點代價。
棘手的卻是中樞已經融入了核心數據流。
這玩意兒聯通其他萬千小世界，一旦中樞真的控制了核心數據流，萬千小世界肯定出亂子。
當初顧清越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小世界的亂子擺平，她這會兒要真的不管不顧走了，小世界的麻煩最終還是會堆到自家兒子身上。
自家兒子她是絕對不會讓他靠近這裡的，他顧清越既然已經從她肚子裡出生，那就是她寧苒的兒子，沒別的。
當初說好的那些事情她也不打算再遵守了。
眼下能做的只有一件。
下一秒，她的身周驟然爆發出一股巨大的能量，一瞬間將兩人腿上的黑霧震散，謝臨的身體也被這股能量推了出去，推入出口，寧苒卻留了下來，眉眼間滿是森冷，精神場域徹底放開，混亂而巨大的能量不斷翻滾，幾乎要將周圍的空間撕扯成碎片。
一時間，寧苒周圍的黑霧都被絞得乾乾淨淨。
中樞沒想到寧苒竟然會這樣不顧一切消耗自己的精神場域。
這樣只有一個後果——
果然，黑影似乎是察覺到了寧苒的精神場域能量波動，開始迫不及待地吸收寧苒身上的能量。
誰也沒注意到，出口通道裡，被推出的謝臨在這一刻睜開了雙眼。
他的眸中光華流轉，清晰地映出通道口處，巨大的黑色身影與寧苒相對峙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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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寧苒面對高大的黑色身影，臉上沒有絲毫波動，反而帶了一抹冷笑。
“你以為只有你能夠融合核心資料——”
話沒說完，寧苒愣住了。
只見黑影身體內，一隻白.皙的手緩緩伸出，伴隨而來的是中樞痛苦的尖叫聲——
“封玉衍！是你！”
一個熟悉無比的身影從黑影中走出，銀灰色研究院制服，身材高大挺拔，身周黑霧繚繞，卻半點無損他俊朗的面容和通身的淡然氣息。
一如寧苒初見封玉衍時的淡漠與平靜。
而他的手心，一團微弱的光團正在掙扎跳動著。
正是中樞。
寧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封玉衍？”
這是怎麼回事？
那不是核心數據流？
腦中一大堆疑問閃過，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卻見封玉衍抬眸看過來。
“你可以走了。”
寧苒看向他手心慘嚎的中樞。
封玉衍面色依舊淡漠：“我會處理。”
說完這話，封玉衍抬手一揚，寧苒立即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託著進入出口通道。
此刻的寧苒沒有注意到，封玉衍的視線越過她，與通道內的謝臨視線對上。
空氣中有些許波動，某種無言的默契業已達成。
等寧苒和謝臨的身影徹底在出口通道中消失，封玉衍才收回目光，低頭看向手中的光團。
淡漠的眼神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宛如神祗注視著無足輕重的螻蟻。
他身後，巨大的黑色身影周圍，數不清的黑霧依舊在咆哮，找尋著暴動能量的出處。
中樞驚惶的聲音卻穿透黑霧，響徹整個空間。
“封玉衍！為什麼你在核心數據流？等等！你控制了核心數據流？”
“不對！你沒辦法控制它，你不可能控制它，只有我和顧清越才是與核心數據流匹配的能量供應體！顧清越呢？”
封玉衍垂眸，眼神平靜地伸出手，將手心的光團放入巨大的黑色身影中，口中則緩聲吩咐道——
“吞噬。”
伴隨著這沒有聲調起伏的清冷聲音，黑霧像是接收到指令，剎那間蜂擁而上，兇狠地撕扯起光團，吞噬起它的能量。
“啊——”
中樞的慘叫聲接連不斷，從淒厲高昂到虛弱喑啞只用了不到一分鐘。
三分鐘後，光團徹底失去光澤，從封玉衍手心掉落。
封玉衍身形未動，目光長久地凝視著地面失去光澤的白色珠子。
半晌，空氣中響起一聲極輕的嗤笑。
封玉衍收回視線，沒再管地上的白色珠子，轉身邁步，重新走回了黑色身影。
片刻間，空間內再次恢復了寧靜。
許久，地上的白色珠子漸漸消失，化成一道半透明的光芒，融入了黑色身影下方的地面。
那裡，正是核心數據流通往萬千小世界的數據通道。
與此同時，眾多小世界內，一些人在這一瞬間像是忽然感應到什麼，抬起頭朝上看去。
有人面色微動，有人緩緩綻開笑容，有人的眼中則閃耀著復仇的火焰。
他們一直在等的，中樞的資訊，這一刻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