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一句“要不你想想辦法？”把女子給逗樂了，她笑得花枝亂顫，聲似銀鈴。

“這怕是沒有辦法的。”

林楓惋惜地搖頭，道：“那可真是可惜。”

眼前的女子至少有著地階的實力，根本不是他們幾人能夠對抗的，如果要闖入皇宮，只能再次召喚莫愁的分身。

不過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餘江從儲物戒指之中取出一枚玉符，將之捏碎，白光閃過，一名白衣男子出現在他的身側。

女子就靜靜地看著餘江的動作，既不阻止，也不逃跑，甚至還伸了一個懶腰饒有興致地看著幾人。

“二弟，三弟，又見面了。”白衣莫愁和煦地笑著，對餘江和林楓微微點頭。

這時，那名女子忽然說話了，“你難道不和我打招呼嗎？”

莫愁驚訝地轉過頭，看向她，神色忽然呆滯下來。

林楓從來沒有見過莫愁如此失態。從他認識莫愁開始，莫愁總是一副謙謙公子溫潤如玉的模樣，但此刻的莫愁卻目光呆滯，張大了嘴，陷入驚訝之中。

這個女子是誰？竟然可以讓莫愁失態至此。

莫愁和女子對視著，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整個宇宙中只剩下這兩雙眼睛。

微風拂過，斷壁殘垣之中揚起塵土，揚起了莫愁的長髮，揚起了女子的紗裙。

“沒有想到是你。”莫愁長長一嘆，神色複雜地看著女子。

女子的眼神十分明亮，她的表情似喜似嗔，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莫愁，時間似乎已經停止了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女子終於開口道：“你應該想到的。”

“因為除了我，沒有幾人願意跑到這樣的一個地方來將你引出來。”

似乎他們之間有著許多的往事，許多的糾葛，他們之間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莫愁看著女子燦若星辰的眼眸，緩緩道：“千年的時間，沒想到你已經成長到這個境界了。”

女子忽然笑了，誰也說不清她這樣的笑容之中包含了怎樣的意味。

“千年的時間，滄海桑田，世事變遷，足以改變許多東西。”

莫愁默然點頭，她說得一點也不錯，千年的時間一點也不短。足以令大河改道，令高山崩塌，亦足以令紅顏成白骨，青絲成白髮。

女子看著莫愁，玩味地笑著，道：“你要對我出手嗎？”

驕陽似火，將皇城大門之處烤炙得如火爐一般，微風拂過，掀起一陣陣熱浪。將女子的面目模糊，也將莫愁的面目模糊。

莫愁忽然想到許多年前的往事，那時她也對自己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千年之前的搖光大陸之上英才輩出，蠻族之中有一位絕頂天才在三十歲之時便突破到地階之境，是為大能；巨人族之中走出了一位可怕的年輕強者，橫掃年輕一代；墮落天使族的聖女出世，驚才絕豔，震驚了一個時代……

這是最好的年代，有著眾多的天驕，是血之浩劫之後，搖光大陸之上又一個修煉盛世。但這也是最壞的年代，因為這個時代有著兩個男人，這兩個男人的光芒將所有的天驕壓制了下去。

這是屬於那兩個男人的時代，他們被後來的人稱之為——耀世雙星。

萬劍宗莫愁，魔音門無憂。

這兩個男人鎮壓了整整一個時代，無論是蠻族的天才，還是巨人族的強者，亦或是墮落天使族的聖女，都被他們壓得喘不過氣。

或許對他們兩人而言這是最好的時代，但對於其他天驕而言，這便是最壞的時代。無論他們如何努力都無法掙脫兩人的鎮壓，始終籠罩在他們的陰影之下。

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彼時的莫愁意氣風發，三尺長劍在手，環顧四望，年輕一代已無敵手。

這個時候的他，二十九歲，地階巔峰。

莫說年輕一代，就是長他們一輩的前輩們都少有人是他的敵手。

前不久血影樓之中的殺手刺殺了的青城劍宗之中德高望重的衝和道人，天下震動。

莫愁一人一劍，隻身追緝兇手，行過一萬裡路，跨過三百條河，經過七天七夜的時間，他終於追到了殺手。

殺手是名女子，名為離塵。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莫愁從未想到自己會愛上一個殺手，但他偏偏就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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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殺手也從未想到自己會愛上一個正道中人，而且是一個如此赫赫有名的正道天驕。

初見你之時，我從未想到會如此愛你。

世事無常，許多事能夠說得清，理得明，但情之一字，沒有人能夠說清楚。

兩個正值青春年華的男女相愛本沒有什麼。

但他們兩人一個是將要繼承血影樓傳承的聖女，一個是正道首領萬劍宗的真傳弟子，百年之後將要執掌正道權柄。

這樣兩個人的愛情，就有了很大的問題。

他們兩人的事既不能讓魔道的人知道，又不能叫正道的人知道。因為若有人知道萬劍宗千年來最有天賦的弟子愛上了一個魔女，莫愁的下場一定不會太好；若有人知道神秘強悍的血影樓聖女愛上了正道的一個天才，離塵的下場也一定不會太好。

雖然他們不在乎自己，卻很在乎對方。不願對方陷入困境。

但男男女女的愛情，如何能夠瞞過身邊最為親近的人呢？

有的愛意是從嘴中流露出來的，有的愛意是從不經意間撐著腦袋的手中流露出來的，有的愛意是從望著遠方發神的眼睛流露出來的。

有一個人發現了離塵眼中的憂傷，眼中的愛意，這個人是離塵的妹妹，離世。

她問姐姐，愛一個人是怎麼樣的感受？

離塵就向她說，愛一個人啊，就是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一樣，又像是心被人挖走了一般。這種滋味是難以言明的。

妹妹問她，姐姐，你可以帶我見見你的愛人嗎？

原來妹妹早已從姐姐的眼中發現她有了一個喜歡的男子，她很好奇是什麼樣的男子能夠讓姐姐這樣神思不屬。

離塵笑了笑，妹妹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被她發現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如果她背叛了自己，就算死也不會有任何怨言的吧。

於是在下一次約會的時候離塵帶上了妹妹。

這三天中，三人遊覽了西湖，登上了泰山，品嚐了美食，說了許多的話。

三天之後，離世再也不對莫愁能讓姐姐神思不屬感到奇怪了。

這一年，離世十六歲。

天底下有許多東西能夠藏得住，但一定不包括兩個人的愛情。

血影樓的宗主、離塵姐妹的師傅無意間發現了離塵和莫愁的關係。

離塵姐妹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在他的眼裡，兩人和他的女兒沒有什麼區別，血影樓弟子是不能和正倒中人相愛的，但他的女兒卻不在此列。

所以他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甚至有時還要幫兩個迷糊的年輕人打掃尾巴。

老父親真是操碎了心。

他雖無所謂，但有人就有所謂了。

不知是誰在魔道之中大肆宣揚離塵和莫愁相愛這件事，一時間群情激憤。

眾人為何如此激動？不是因為他們是魔道就要和正道不共戴天，只是因為這些年中莫愁一人一劍不知道斬殺了多少魔道中人。

魔道聖門之一的血影樓中的聖女竟然和莫愁相愛了？這種事情是眾人難以忍受的。

更讓他們難以忍受的是血影樓樓主竟然裝作並不知道這件事，所以魔道的策劃了一場陰謀，一場針對莫愁、離塵和血影樓樓主的陰謀。

在莫愁和離塵約會的時候，魔道集結了二十六位地階強者圍殺兩人。兩名天階強者將血影樓樓主牽制住，讓他無暇分身。

莫愁和離塵再如何天資縱橫，也抵不過如此眾多的地階強者的圍殺。

那一日，鮮血橫流。

一位魔音門的地階高手使的是一對分水峨眉刺，在莫愁與眾多好手激戰的時候，他的刺像是暗夜中的幽靈一般，緩緩向著莫愁背後的命門刺去。

這是時機把控得妙到毫巔的一式殺招，就算莫愁在最後關頭反應過來了，也沒有辦法掙脫十名地階高手的包圍回防後背。

但這一刺沒有刺中莫愁背後的命門。

因為它刺中了另外一個人，一個不要命撲上來的人。

這是一個女子，眉目如畫，她的眼睛之中有遠山，有春水，有日月，有山河，還有她心愛的男子。

她的眼睛逐漸暗淡，遠山消逝，日月褪色，山河破碎。

唯獨眼中心愛的男子還是那般清晰，那般俊朗。

莫愁不知道她最後一眼之中有著怎樣的含義，是悲傷？是喜悅？亦或是不捨？

他只知道，他的心碎了，他眼中的山河都隨著女子的隕落變成了血色。

的確應該是血色，因為這二十六名魔道地階強者被他盡數斬殺，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衫，染紅了小溪，染紅了大地。

他已經突破到天階。

但他眼中仍舊血紅一片，任何或者的生物出現在他的面前都只有被他斬殺一途。

這時，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你要對我出手嗎？”

熟悉的聲音，好像在哪聽過。

這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她重複地唸叨著：“你要對我出手嗎？”

“你要對我出手嗎？”

莫愁眼中的紅芒逐漸消逝，他聽出了是誰的聲音。

離世。

眼前的女孩長得和離塵有九分相像，他是離塵的妹妹，是離塵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自己怎能對她出手呢？

但她終究不是離塵，離塵已經真正地遠離塵世，去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

她一直喜歡安靜。

可是不知道她一個人在那個地方會不會孤獨？

莫愁漠然轉身，抱起離塵的屍體，逐漸遠去。

萬劍宗的後山之中多出了一個墳墓，墳墓之上繁花盛開。

花很美，就像躺在裡面的人兒一樣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