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張毅、王鳳等官員被紀委雙規的訊息見諸報端。又過兩天，張毅、王鳳與張瑩瑩的關係傳遍一中校園。

穿著制服的官員進了朱小俠辦公室，接連約談幾位校長，兩個小時之後才離開。

張瑩瑩透過家裡關係升到副校長的訊息傳得沸沸揚揚，茶餘飯後，很多教師聚攏在一起，談論的都是張家的事情。

週五中午，張瑩瑩走進學校，神情亦如先前那般冰冷，只是，臉色有些憔悴。

校長辦公室，張瑩瑩將一封辭職信放在朱小俠面前，那清冷的眸子透著堅決。

“我先幫你收好。”朱小俠沒有看辭職信，右手拿起，直接丟進抽屜，“你父母的事情，我不方便評價。你怎麼升到副校長，我一清二楚。組織調查，你儘管配合。組織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參加工作這六年，一直兢兢業業，你的教學成績名列前茅，這足以說明一切。”

“你這個時候辭職，只會證實那些謠言。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你這樣做，不僅幫不了你父母，反而會雪上加霜。從入職到副校長，你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你工作六年了，從未動用過家裡的關係謀私，這一點，我已經跟組織說得清清楚楚。”

“聽我一句勸，立刻返回海城，完成副校長培訓。”

“謝謝！”張瑩瑩微微點頭，聲音平靜的說道，“從我選擇當教師開始，我便熱愛這份工作。我從未想過從政，卻在無心之下走上副校長的崗位。朱校長是我敬佩的領導，我在臨縣一中的工作表現，也經受得住任何考驗。我相信組織，但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不相信自己？”

“是的！家裡出事，早在意料之中。不怕你笑話，我以前便想過這種結果。可是，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的那樣強大。父母被雙規的訊息傳出之後，周圍人看我的眼神變了。”

“最初幾天，我還承受得住。當初，副校長競崗的時候，我本不想參加。可是，如果我不那樣做，父母便要將我調離教育系統。迫不得已，我選擇了競崗，然後便成功了。這成功的背後，多少還有些人情關係。即便父母不出事，過幾年，我也會辭職。我只是不想做副校長，不想擔任任何行政職務，但是，我喜歡教師這個崗位。”

“你的意思——辭去副校長職務，只做教師？”朱小俠微微皺眉，心裡松了口氣。剛才瞧見辭職信的時候，還以為張瑩瑩想脫離教育系統呢！

“是的！父母被雙規，銀行賬號被凍結了，父母瞞著我買的那些房產，恐怕也有問題。工作之後，我的經濟獨立，可以毫不誇張的講，我的每一分錢都是清白的。我不做副校長，卻需要教師這份崗位，不管父母將來怎麼樣，我都要努力活著，活出自我。”

“父母出事這幾天，我腦子很亂。即便我留在副校長的崗位上，恐怕也不會有未來了。樹倒猢猻散的道理，你懂，我懂。即便我很自信，但是，很多事情，都不是由我左右的。既然早晚都要退下來，那我為何還要參加什麼培訓？既然我不喜歡做領導，那我為何不早點兒從繁瑣的公務中解脫出來？”

“我不是一時衝動，我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這樣做的！”張瑩瑩聲音平靜的可怕，語氣堅定決絕，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還有其他想法嗎？”沉吟片刻之後，朱小俠放棄勸說，“我尊重你的想法和決定，我會將你的意願轉達到局裡。你的任期還不滿一年，即便組織批准，恐怕也要一年期滿。”

“每年學期開始，都有援疆援貴支教。我希望朱校長幫我爭取一個支教名額，去最苦的地方，時間越長越好。如果可能，我想留在那面。”

“這——好吧！”朱小俠本想拒絕，瞧見張瑩瑩那堅定的眼神之後，又苦笑點頭。

“那我去工作了！”

“你——好吧！”朱小俠搖頭，想讓張瑩瑩休息調整幾天，可是，張瑩瑩轉身離開了，腳步堅定。如此年輕的幹部，本應有大好前程，可是，因為她父母的緣故，仕途戛然而止。

同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其他年輕人身上，恐怕已經崩潰了。張瑩瑩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又給自己加料。辭職必然帶來巨大風波，流言蜚語恐怕會更多。可是，張瑩瑩偏偏選擇這樣做。援疆援貴這樣的事情，別人避之唯恐不及，張瑩瑩卻主動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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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自己太狠了！

她才二十七歲啊！她一個人，能夠從困境中走出來嗎？

朱小俠知道，自己現在幫不了張瑩瑩，唯一能夠幫張瑩瑩的，恐怕只有她自己了！

“白小海？”朱小俠眼神深邃，拿起手機，本能的想撥打電話給白小海。拇指摁在數字鍵上，最後停住了，片刻之後，手機跌落在桌子上。

年輕人之間的事情，自己還是不要主動干預為好。該講的話，五天前自己都講了。白小海畢竟有女朋友了，這個時候主動幫助張瑩瑩，單柔會怎麼想？

“唉！”朱小俠沉重的嘆口氣，閉上眼，思考接班人的事情。原本培養張瑩瑩，想讓她成為下任校長。現在看來，這計劃行不通了。還有兩年，自己就要退居二線，必須儘快確定培養方向。可是，現在的中層領導，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問題，做副校長尚可，做校長不行啊！

“培養新人？”朱小俠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爭取讓他援疆援貴，回來之後提拔成副校長合情合理。支教的時候，如果表現突出，回來提拔成校長也不是不可能的！”

“嗯！可行！誰可以呢？”朱毅閉著眼，默默盤算著適合的人選。

……

走進辦公室，隨手鎖上門，桌椅都未來得及擦，張瑩瑩便癱倒在椅子上。

這一週發生的事情，猶如噩夢般縈繞著。閉上眼，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自己還是那個人人羨慕的美女副校長。可是，睜開眼，一切都變了。

父母被雙規，爺爺被約談，伯父被調查。張家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挺住！

張瑩瑩，你一定要堅強！生活哪有那麼如意的事情，厄運來了，除了面對，你還能怎麼樣呢？

沒有肩膀可以依靠，一切只能依靠自己！

張瑩瑩想離開，去偏僻的地方，然後在那裡安靜的活完一輩子。

誰陪著自己呢？

父母被雙規訊息傳出之後，張瑩瑩的手機忽然變得安靜了。張瑩瑩能明顯感覺到，周圍的人都在緩慢的遠離自己。甚至，剛剛走進校門的時候，保安望向自己的眼神都不對。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張瑩瑩立刻收斂思緒，離開座位，快步開啟房門。

瞧見白小海，張瑩瑩下意識的想關門。可是，白小海右手摁在門板上，霸道的將門推開，走進辦公室，隨手將門關上。

“出去！”短暫驚愕之後，張瑩瑩那張俏臉瞬間掛滿冰霜，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怒火噴發，低吼咆哮著，“我不需要可憐同情！”

“班級的事情。”白小海盯著張瑩瑩，心臟莫名的抽搐，靈魂之吻劇烈抖動，負面情緒湧入腦海，咧咧嘴，撒謊。

自從知道張家出事，白小海便想盡一切辦法聯絡張瑩瑩。可是，張瑩瑩既不接聽電話，也不回覆簡訊。

白小海已經買了明晚海城的火車票，準備明天比賽之後去見張瑩瑩。還未出發，張瑩瑩回校了。第一時間知道張瑩瑩回校，白小海便立刻過來敲門。

面對張瑩瑩的怒火，白小海非但不生氣，反而莫名的心疼。

我們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嗎？

“小海，張瑩瑩就是微笑的冰花！”昨晚，表姐齊巧兒發來資訊，白小海徹夜失眠！

自己最落寞痛苦的時候，微笑的冰花幫自己走出困境。現在，張瑩瑩陷入困境，自己能置身事外嗎？

可是，怎麼幫她呢！

與張瑩瑩面對面的時候，靈魂之吻才有反應，抖動著，猶如一張薄紙，隨時都可能碎裂。或許，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如那靈魂之吻一樣，一旦崩碎，將會徹底終結一切。

“找胡天華！”張瑩瑩強怕自己冷靜，走回座位，目光望向別處冷聲道，“你班級的事情，應該找胡天華，找霍東。如果他們解決不了，會來找我！我不想看到你，你心裡應該清楚！”

“我想看到你！”白小海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摁著桌面，“你——微笑的冰花——我最在乎的朋友！”

張瑩瑩一愣，他終於知道了。可是，還有意義嗎？

“我沒有朋友！”

“我有！”白小海不想刺激張瑩瑩，此刻，她很脆弱，自責道，“都怪我太愚蠢！”

“如果沒事兒，你可以離開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不走！”面對張瑩瑩，白小海無計可施，乾脆耍無賴。

“我走！”張瑩瑩抓起桌上手機，猛然站起身，無視白小海阻攔，拉開辦公室的門。

門外，單柔揚起手，正準備敲門。

門開了， 單柔瞧見白小海，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不自然。

“吧嗒——！”張瑩瑩忽然笑了，轉身，朱唇飛快的落在白小海那驚愕的臉頰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很用力。

時間凝固了。

白小海隱忍著疼痛，呆愣傻站著，白皙的臉上多了幾顆清晰的牙齒印痕。單柔眼神憤怒，盯著張瑩瑩，嘴角揚起異樣的笑容。

張瑩瑩瘋了！門旁，瞧見一切的樂苗縮回腦袋，眼神中盪漾著幸災樂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