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程離開後，苑霖坐在沙發上一動沒動，整個房間突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裡。苑霖抬起頭看了看門口，想起剛剛韓程失落離開的模樣，眼淚吧嗒吧嗒地滴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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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在自己最自信的舞臺上失誤了。這麼多年來，她在鏡頭前零事故的戰績一直是她最引以為傲的，這與運氣無關。沒人知道，從大學第一次站上舞臺開始，每次拿起麥克風的背後，都是苑霖無數次對著鏡子，各種切換場合的排練。一段兩百字的臺詞，她能對著鏡子練習上千次，念這個字該有什麼表情，說那個語氣詞該用什麼語調，每次都是練到嗓子啞了才稍微休息一會。就連“一會可能有你一分鐘的鏡頭”這種導演隨意下發的指令，苑霖都會自己關上門，變著法的練習。所以每次呈現在大家面前的，都是經過無數次打磨後的苑霖。更可怕的是，作為一個有著敏感細膩心思的處女座女孩，苑霖會對每一次舞臺上可能發生的事故都臆想一遍。忘詞了該如何處理，超時了該如何處理，演員還沒到位該如何處理，燈光出錯該如何處理，鏡頭切換錯誤該如何處理。她甚至還想過現場發生地震，火災，有人意外受傷，有人鬧事等等稀奇古怪的事發生了，她該如何處理，這就是孫樂菲經常說她魔怔了的原因。可是，這是苑霖的習慣，強大的好勝心讓她不能容忍自己犯錯。

可是今天，苑霖在所有人面前摔倒在舞臺上，更難堪的是，韓程就在臺下親眼目睹了這一幕。一想到這，苑霖抓起身邊的毯子蒙在自己頭上，真的丟臉死了，她真想找個洞鑽進去。

苑霖剛剛不想對韓程發脾氣的，可是她控制不了。最近苑霖的情緒總是莫名地失控，好像自從冉舒晴出現後，苑霖心裡總會時不時冒出一些奇怪的情緒，壓都壓不住，難受極了。二十多年來，苑霖一直是別人家的小孩，聰明、漂亮、性格好、事業好，有顏值有才華，骨子裡帶著的自信更是讓她自帶光芒。可是舒晴的出現，在她心頭上扎了一根刺，讓她逐漸失控。因為無論是相貌還是才華，舒晴明顯更勝一籌，最關鍵的是，舒晴喜歡韓程。這個，她從第一次見面就知道了。

韓程的家境非常優越，雖然韓程沒說，但是在長期的相處中苑霖也能瞭解一二，他的父母雖然離婚了，但是他們在各自的領域中都是非常出色的名人。雖然韓程明確自己不會繼承父母中任何一方的事業，但是作為獨子，苑霖很清楚他背後是什麼。相反，苑霖的家庭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康，爸爸媽媽拿著退休金生活，雖然自給自足沒什麼生活負擔，但是比起韓程那是有著天壤之別的。但是舒晴不是，她和韓程是青梅竹馬，家裡的條件自然是相當，舒晴的父親是當地房地產界的名人，與韓程的父親更是當兵時的戰友，兩家的關係非常好，不是一家甚似一家。在對比如此懸殊的情況下，苑霖像極了一個局外人。

嫉妒、羨慕、吃醋、自卑...這些苑霖不願意承認的情緒在心裡翻江倒海，壓得她喘不過氣。苑霖知道今天舒晴也在臺下，不知道韓程為什麼會帶她來演播廳，韓程好像從不拒絕舒晴的各種親暱，無論是挽手，撒嬌，玩鬧，韓程容忍她所有的任性和脾氣，舒晴也懂韓程所有的習慣和喜好。其實苑霖介意，非常非常介意，但是她不敢再韓程面前透露半分，她害怕自己在韓程眼裡變成一個會無理取鬧，限制他自由，甚至企圖改變他過往的怨婦。她的驕傲和自尊心不允許她有半點示弱。

腦子閃過舒晴今天在臺下看著落魄的自己面無表情的樣子，苑霖心裡一怔，她翻個身抱著被子，像一個首戰就輸得一敗塗地落荒而逃的士兵，眼淚不停使喚地掉下來。

被苑霖趕出來後，韓程站在門外愣了一會，他沒反應過來她為什麼會突然

生氣,可是也沒想太久，拿起電話，一邊走一邊撥了出去。

“怎麼樣，找到問題了嗎？”

“找到了韓總，咱們見面聊吧？”電話那邊傳來嘉志的聲音。

“好，我去找你。”韓程掛了電話，迅速往停車場走去。

唐嘉志在一樓等了一會，就看見了韓程的車，他迅速跑過去，上了副駕駛。

“什麼情況？”

“是冉小姐。”

韓程眉頭皺了一下。

“你們離開後我仔細觀察了苑霖在臺上走過了每一個位置，就在她摔倒不遠處的地板上，被抹了一層薄薄的油裝物，範圍很小，我差點沒發現，但恰恰在苑霖必經的過道上。我和現場工作人員確認過，舞臺上的清潔工作他們從沒馬虎過，女主持都是穿著高跟鞋的，所以他們會更謹慎，不可能犯這種低階錯誤，所以我和陳導去調了演播廳下午的監控，發現了這個。”

嘉志把手機裡的影片播給韓程看。

影片裡看見在彩排間隙，舒晴突然出現在舞臺上，就在苑霖摔倒的地方停留了很短的時間，她用自己的鞋尖在地板上畫了兩個小圈，然後迅速離開了，整個過程用了不到20秒鐘。場上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根本沒人注意到她。下了舞臺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沒再起來過，那會的韓程正和在場邊休息的苑霖講話，也沒去注意舒晴在哪。

“我看了幾遍監控影片，在舞臺清潔後，踏過這個位置的所有人裡，冉小姐是唯一有疑點的人。苑霖每次節目前都會彩排好幾遍，而且走位和時間都卡得很準，她這個習慣大家都清楚，冉小姐估計也是有所耳聞才會用這個方法吧。”

韓程眉頭緊縮，一言不發。

“韓總，我已經以你的命令，讓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對外講，我手機裡的這個影片是唯一的存檔。”

“嗯，做得很好嘉志，你把這影片發給我吧，剩下的我去處理。”韓程說。

“明白。”

嘉志離開後，韓程獨自在車裡坐了一會。對於舒晴的行為，他似乎懂，又似乎不懂。他其實打心底喜歡這個小女孩。聰明，獨立，自信，所有美好的詞語放在她身上都不過分。而且從小一起長大的這份情誼，也讓韓程真心把她當親妹妹一樣對待，但也僅僅是妹妹而已。年少時舒晴有向自己表達過其他的感情，但是韓程直接拒絕了，之後舒晴也沒再提過，兩人各自求學、工作、戀愛，年少時的那個插曲韓程也只是當個玩笑話，早就沒放在心上了。但是舒晴今天這個對苑霖充滿敵意的行為，讓韓程有點想不明白。她是對自己還有別的心思嗎？還是，妹妹天生對哥哥女朋友的敵意而已？

“我們見一面吧，半小時後在你家樓下。”韓程拿出手機發了一條訊息給舒晴，然後啟動車子，消失在車海中。

舒晴在樓下等了沒一會，韓程的車緩緩駛了過來，停在她面前。她蹦到駕駛位，開啟韓程的車門。

“咋了？大少爺，有什麼事不能在電話上說啊？”

“自己一個人住得還習慣嗎？”韓程下了車，低聲說。

“我又不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住，沒什麼新奇的，唯一和國外不一樣的是，我媽隔三差五就來找我，真的是煩透了。”

韓程往前走了兩步，人倚在車頭，右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你過來就為了問我這問題？”舒晴跟著韓程，走到他身邊。

韓程點開手機裡影片，遞給舒晴，然後雙手往後撐看著遠處，等舒晴的反應。

舒晴默默看完了影片後，整張臉，從耳根到脖子都紅透了，但還是努力地保持鎮定。

“呵，主持人在舞臺上摔倒不是常事嗎？你犯不著去調查吧。”

韓程看著舒晴，沒說話。

舒晴略顯尷尬，她咽了一下口水，說：

“這次是我錯了，她人沒什麼事吧？我當面去給她道個歉。”

“我想知道原因。”韓程說。

“我不喜歡她。”

“你不喜歡的人多了，也沒見你每一個都去動手。”

“那就是，我喜歡你，而你喜歡她。”

韓程坐直，把手機上的影片關掉，放回褲袋裡。

“那不是我高中時候的事了嗎？”韓程問。

“呵，你果然瞧不起我，在你看來，我對你的喜歡就是小孩子過家家，只要你說不行，我就可以立刻放下，就像有個按鈕，你一按，我就可以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像個機器人一樣？韓程，你也太欺負人了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時你才剛上初中，根本不瞭解什麼是愛情。”

“那現在呢？！”舒晴眼眶發紅。

“這麼多年我滿世界的跑，培養各種愛好，認識各種各樣的人，就是為了擺脫你。可是無論我怎麼努力，你都像長在我心裡面，沒日沒夜地折磨著我，我像個瘋子一樣，拼命地掙扎，又拼命地想靠近。呵哼，是不是很丟臉？”舒晴低聲嘲笑自己。

“對不起，舒晴。”

“我每天都盼著能早點畢業，早點回來，回到這個有你的城市，有你的地方才是我嚮往的。韓程，我想告訴你，我不是你妹妹，你也不是我哥哥，我很喜歡你，很愛很愛你，從小的時候就開始，從來沒有改變過，你能不能回頭，看我一眼？求求你。”舒晴哀求著，眼淚奪眶而出。

韓程低著頭，心裡充滿內疚。

“舒晴，我很抱歉。”

舒晴轉過身，滿臉都是淚水。

“讓你這麼難過，我很抱歉。可是舒晴，愛情的相互的，雙向的愛情才有存在的意義。很感謝你的喜歡，但是...我沒有，抱歉。”

舒晴閉上眼睛，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停不下來。

“我到底哪裡比苑霖差了？這幾年我努力追趕你的腳步，努力成為一個優秀的人，直到今天，都沒辦法讓你看我一眼是嗎？為什麼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比不上一個你認識了兩年的女人？她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她清楚你的家庭背景嗎？她配得上你嗎？主持人也算是娛樂圈的人，娛樂圈有多混亂你知道的，她過去清不清白，她靠什麼手段走到現在這個位置，你瞭解過嗎？我才是你們韓家公認的兒媳婦，她一個半路出現不明來路的女人憑什麼？！憑什麼！”舒晴對著韓程怒吼。

韓程剋制著心裡的怒氣，直到舒晴停止了才緩慢站起來，他理了一下西裝外套，雙手插在褲袋裡，表情嚴肅地說。

“她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也輪不到你來評價她。她的過去和未來，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至於什麼韓家的兒媳婦，你要是稀罕可以去爭取，但是能和我韓程結婚的，只能是苑霖一個人。我的存在讓你這麼難過，我很抱歉，但是感情是勉強不來的，我對你從來就只有對妹妹的感情，一直都是，沒有變過。你很出色也很優秀，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希望你能儘早遇到對的人。如果你願意，我能一直是你的哥哥，如果不願意，我也可以不再出現。”

韓程往車門走去，接著說。

“今天下午的事我不會對其他人說，但是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苑霖是我的底線，如果你敢再動她一下，我保證讓你後悔，我說到做到。”

韓程說完開啟車門上車，一腳油門，留舒晴一個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