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莫西自從當上內廷大宰之後，變得越來越像被他殺死的多尹，對誰都輕言慢語，就連他的背部也像多尹一樣微微彎曲，更顯得謙恭。

今天在朝堂上商議關於祖平和達來大婚的細節問題，莫西一言不發，無論盤果提出什麼意見他都點頭稱是，對於大臣們發表的建議他則是一言不發，從頭到尾一直微笑傾聽，十足是個老好人的樣子。

莫西當然不像人們說的那樣成為了一個謙遜的長者，在他和藹可親、與人為善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玲瓏剔透的心。

盤果大王上臺之初，人們背地裡都罵莫西出賣了令堆大王，是王族的叛徒。看到盤果下令清查莫西的田地時，無數人拍手叫好。都說精明的莫西打錯了算盤，投靠了一個翻臉不認人的大王。後來盤果宣佈將睢國食言的總銷售權交到莫西手裡，人們才明白，莫西是丟了芝麻得了西瓜，莫西還是那個精明的莫西，從來沒變過。

前幾天拉根大王的到達引起了卡洛城的轟動，人們不但見識了拉根大王的排場還看到了停靠在黑水河岸邊的十幾艘運鹽的大船。

隨著這個訊息的傳開，擔任食言總銷售的莫西大宰立刻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今天在朝堂上，盤果在商議完了其他事宜之後，鄭重其事地把一方用玉石雕刻的印交到了莫西手裡，莫西正式執掌濮國食鹽銷售的大權。

莫西急忙磕頭謝恩。

盤果又補充了一個任職的命令，莫西銷售食鹽後需彙總後向祖平稟報，祖平有權監督食鹽銷售的公平和公開。

在旁人看來，盤果大王此舉是防範莫西在銷售過程中厚此薄彼，貪贓枉法，是給莫西的權利加了一把鎖。不過所有人都認為，讓祖平這個不懂世事，特別是不瞭解卡洛權貴的人來監督莫西，純粹就是個擺設。憑莫西多年來的貪墨經驗，糊弄祖平簡直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今天的朝會結束後，莫西前腳剛進家門，巴爾頭領後腳就跟了來。幾句客套話說過後，巴爾頭領開門見山地說，“莫西大宰，我要的不多，碼頭上十船鹽我只要一船，但是價格要低兩成，還是按照往年繳納貢品時的規矩，給你十分之一的抽成。”

莫西把倒滿茶水的碗往巴爾面前推過去，“巴爾頭領誤會了，今天朝堂上您沒聽到嗎，我哪有隨意分配的權利，每一筆交易都要向駙馬稟報。”

巴爾冷哼一聲，“莫西大宰這是在用祖平搪塞我，你要是連那個小子都沒辦法擺平，那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莫西了。”

莫西乾笑了兩聲，“今時不同往日，我的大部分田地都被分了出去，原本的十幾棟樓也被清查，現在只剩這顆腦袋，若要犯了什麼錯，怕是連這顆腦袋也保不住了。”

“這麼說，莫西大宰是不願意答應我的條件了。”巴爾有些動怒。

“不是不願意，是不敢。”莫西苦笑著說道，“還請巴爾頭領體諒我的難處。”

巴爾騰地站起來，帶著滿腔的惱怒走了出去。

莫西大聲說道，“巴爾頭領，我會向祖平駙馬稟報你要買鹽的數量，請駙馬定奪。”

巴爾頭也不回地說道，“不必！”

莫西端起茶碗，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米爭大亞不容人通報就闖了進來，跨過門檻就問，“莫西，巴爾頭領得了多少，什麼價錢？”

在米爭大亞眼裡，莫西這個大宰是靠出賣令堆得來，還親手殺了前任多尹大宰，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在公開場合還把莫西稱為大宰，私下裡毫不客氣地直接喊莫西的名字。

莫西也不生氣，還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指著剛才巴爾頭領一口沒喝的茶碗說道，“米爭大亞不急，喝口茶水再說。”

米爭也不講究，端起來猛灌了一口，一抹嘴角說道，“我告訴你，我的那份不能比巴爾頭領的少，無論巴爾給你多少好處，我都可以在他給你的抽成上再加一成。”

“巴爾頭領要一船，但是我沒給。”

米爭露出會意的笑容，“我懂，是我也不會給他那麼多，高裡是個窮部族，食鹽在那裡賣不上好價錢，巴爾能給你的抽成肯定也有限，但是我不一樣，”米爭得意地拍拍胸脯，“我手下有萬人的軍隊，每天都需要吃鹽，卡洛城裡大大小小的貴族都和我保持著良好的關係，食鹽在我手裡肯定能翻一倍的價格，你放心給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吃虧。”

莫西終於能插上話，“米爭大亞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巴爾頭領沒有從我這裡得到一粒鹽，您也一樣，無論誰要買鹽，我都要上報祖平，駙馬同意後我才能出售。”

米爭皺起眉，難以置信地盯著莫西，“你是在戲弄我？”

“不敢。”莫西微笑著說道。

“誰都知道祖平當這個監督也就是個幌子，他怎麼能玩得過你這只老狐狸。”

莫西把剛才對巴爾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得到的結果當然是米爭大亞也一甩袖子，帶著滿肚子的火離開。

接下來不斷有人前來，朝中的大臣、大亞、卡洛城裡的權貴，絡繹不絕地登門拜訪莫西，他們來的目的都是想從莫西手中得到低價的食鹽，然後抬高價錢後再賣出去。這些人提出的條件五花八門，有像巴爾頭領和米爭大亞那樣提出抽成的，有用田地抵押的，有提出用十幾棟樓房交換，還有的讓他們的女兒給莫西當妾，所有人最後都空手而歸，得到的答覆都是需先經過祖平駙馬的同意。

送走最後一個人，莫西已經疲憊不堪，搖著頭嘆息，若是從前，這大半天的收入已經足夠他置辦百畝良田，幾十棟樓房，可現在他不但寸金未進，還要對每個人陪著笑臉耐心解釋，著實勞心勞力。

“看著垂手可得的東西就這麼溜走，任誰都覺得可惜。”一個聲音飄了進來。

莫西急忙衝著堂屋的大門下跪，“恭迎總大摩師。”

雅格像個幽靈一樣飄了進來，大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

“起來吧，我忠實的僕人。”

莫西還是無比虔誠地磕了幾個頭才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垂著手站在一旁，“在下謹遵總大摩師的吩咐，把事都推到了祖平那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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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格點點頭，“做得好，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嗎？”

莫西弓著腰回答道，“很快祖平就會把我叫去商量如何分配，如何定價，我就把所有權利交到他手裡，讓他來定奪。”

雅格閉著眼睛說道，“記住，我要最終的結果是沒有人對祖平定下來的價格和分配的數量滿意。”

“這個不難。”莫西露出諂媚的笑容，“憑我這麼多年的經驗，無論怎麼分配，都難以讓所有人滿意。”

雅格露出滿意的微笑，“我相信這麼多年的外廷大宰不是白當的。”

“當然，當然。”莫西忙不迭地點頭，“莫西多年來承蒙總大摩師庇佑，大恩大德不知該如何報答，生生世世都忠誠於總大摩師······。”

雅格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莫西的話，“虛偽的話就不用往下繼續說了，我知道你對我沒有二心，否則你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莫西渾身打了一個冷戰，多年前的一幕湧上心頭，那是他第一次貪墨貢品，而且不幸被雅格發現。按照濮國的律法，貪汙貢品不但當事人要被斬首，全族人也要被殺。

當時莫西後悔萬分，跪在雅格面前痛哭流涕地請求放過家族裡年幼的幾個孩童，心想只要雅格答應就算把他凌遲處死他也甘心。

事情的轉變讓莫西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最後雅格不但沒有滅他族人，還留下了莫西的性命，對令堆也隻字不提，就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雅格也沒有對莫西提任何要求，但是莫西知道，雅格放過他不是沒有條件，雅格不需要他的性命，需要的是他的忠誠。只要對雅格忠誠，那麼什麼貪汙受賄之類的事都不是事。這也是為什麼莫西這麼多年來可以如此放心大膽，肆無忌憚地斂財的原因。

雅格對莫西的信任得到了回報，莫西是雅格安插在朝廷裡最忠實的內應，卡洛城裡大大小小的貴族，朝廷上的那些大臣，大亞的一舉一動都會經由莫西傳到雅格耳朵裡。

莫西忠誠的不是哪一個大王，而是雅格總大摩師，所以對於莫西來說，手刃多尹，背叛令堆，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只要背靠著雅格這課永遠不倒的大樹，失去的官職，田地，房產遲早都會回來，只是時間問題而已。那些嘲笑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人才是這個世上最愚蠢的人。

雅格又交代了幾句後，飄然離去。莫西一躬到地送別了雅格，立起身來臉上已經是滿足的微笑，他相信接下來會像雅格離開時說的那樣，將會有一場無比精彩的好戲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