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 1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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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糧草被劫之事,很快便轟動朝廷內外。好好的一個中秋節, 皇宮大內準備將近一個月, 臨到頭的時候,出這樣一件事, 將喜慶祥和之氣憤沖淡大半。宮內的筵席草草便散了, 林如海被皇帝留在宮裡議事。黛玉自己帶著幾個下人們坐車回府,至房內坐定, 心裡仍是放心不下,遂悄悄放出小人想周航打探訊息。

出事的訊息傳來之後,大皇子、二皇子皆有異動。大皇子在驚詫之後轉做淡然, 二皇子除些許憂心外,面兒上似乎還帶有幾分喜色。不過, 周航說,此事應該跟這兩位皇子沒關係。

大皇子不必說,乃是明白之人。打一開始就沒想在這件事上動手腳。或許有樂見其成、漁翁得利的想法,但他不敢親自參與其中。

至於二皇子,倒是想幹, 只是智、力有限, 輕易也成不了事。他連糧草何時運出、途徑那些地方等等之事尚未打聽清楚, 斷沒有將其劫去的本事。況且周航一直派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若是真糾結一大隊人馬實施劫糧草之事,不可能不一點風聲也不漏。

據前線傳來的訊息,說是榮國人劫走的糧草。

問題是,如今榮國被秦廣所率領的大軍打的丟盔卸甲退守孤城, 毫無還手之力。況且他們的人逃的逃降的降,能帶兵的大將已經所剩無多,且都被困在明珠城裡,無施展之地。何來這樣一支如此彪悍的軍隊?還是這樣一支戰鬥力十分不凡且規模也不小的力量,竟能將李域為確保糧草安全而特意從京畿大營裡精銳人馬打的如此慘敗。

信使說是那些身受重傷的傷員說的。那些榮國人說的並不是榮國話,至少不全是,因為他在重傷昏迷之前聽到幾句京城這邊通行的官話。

而且從奏報上看,這是一場蓄謀已久計劃周密的陰謀。

李域帶兵護糧草從邊城梧州出發,一路風平浪靜,連小規模的侵襲都沒有。進了北方草原之後,也沒發生什麼大事,直到路經過一個峽谷之時,才突遭埋伏,傷亡慘重。遭遇埋伏的地方是一條峽谷,兩邊皆是峭立千刃的懸崖。似這樣的峽谷、懸崖沿途不下幾十處,因為地形原因容易遭遇埋伏,每到這樣的地方李域都會百倍小心。

這次襲擊,對方是早早便將人馬埋伏在峽谷兩邊之山地,做好了一個大口袋,等著李域帶領的人馬糧草往裡鑽。

問題是即使敵人算到沿途必須路徑峽谷,又怎麼知道到底走哪一條不走哪一條,又怎麼會提前預料提前埋伏。顯然,對方早已得知糧草大軍的行進路線。

然,大軍行進路線乃是朝廷頭等機密,對方如何得知?

那夥劫徒的來源也很可疑。目前雖然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人,至少有一點可以斷定,便是朝廷出了內奸。

對此,李昭很是震怒,當即便下旨徹查所有知情之人。

知道糧草行進路線的,除內閣重臣外,便是戶部、兵部之高官,加上周航、李昭,統共不過十數人。對林如海,李昭是放心的,因此這事便交給林如海來辦。

但這件事如何辦,卻委實有些難度。

都是朝廷大元,有些還是太上皇寵信的老臣,太過強硬不行,有傷這些大臣的體面,太過斯文也不行,又沒有效果。林如海單獨找這些大臣面談一番,又暗中調查這些人最近的行徑,也並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

當官當到一二品的大元,都十分愛惜自己的官聲名譽。

雖然官員大部分都是科舉入仕,大家一樣的起點,慢慢的往上爬。但一般人熬到七老八十致仕往往也只能混個四五品的小官,三品以上的官員要麼出身名門世家,要麼便是自己十分有本事且深諳官場之道。能混到一二品的,更是如此。

高官們哪個不是猴精猴精的,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偶然貪個贓枉個法,他們敢,因為觸及的多是老百姓的利益。老百姓告官,向來是一個字——難,最後只能不了了之。但公然做資敵謀反之事,他們卻不敢。這等於將他們一世的清名全毀了,還要賠上一家子的性命。

閣臣和戶、兵兩部的官員,林如海多少還是瞭解的,多少有些這種心理。

這日李昭將林如海叫至御前,問:“林愛卿,通敵一事,查的如何了?”

“回稟萬歲,臣無能,尚未查清。”

李昭見林如海皺著眉頭,眼神閃爍,似有些話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便問他怎麼了,又道:“此處並無外人,卿有什麼話盡可直言,便是說錯了又有什麼關係?”

林如海這才抿了抿嘴唇道:“臣並無什麼話要說,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是以有些走神,請恕臣御前失儀之罪。”

“噢?”李昭不由挑了挑眉,問:“何事?不妨說來聽聽。”

林如海道:“臣方才進宮的時候,途徑翰林軒,偶然碰見王閣老,他從太上皇宮裡出來,氣色瞧著比上次好了不少。”

李昭在腦海裡搜尋出這位王閣老的名姓,眼睛微微眯了眯,“他不是告病在家,已有數月未曾參加閣臣議事了麼?”

林如海道:“或者如今病好了些也未可知。”

李昭擺了擺手,放下此事不提。

邊疆糧草出事,已讓李昭焦頭爛額,此刻他沒心情討論一個太上皇舊臣病好沒好的事。邊疆戰事危急,如今糧草又被劫,更是雪上加霜。李昭一則擔心李域的安危,二則憂心邊疆戰事,他在得知出事的那刻便已派出一隊暗衛日夜兼程趕往出事地點,搜尋李域的下落。李域畢竟是李旭唯一的子嗣,還是好不容易才讓李旭妥協生的一個兒子,李昭一直待他如親子,偶然間下落不明,豈有不擔心之理?

出事之後的第一個大朝會,已有不少大臣以勞師遠徵半年有餘、將士疲乏、水土不服以致疫病橫起等等為由主張暫且撤併,待修整之後再行征伐。

李昭深知歷來勞師遠徵不可半途而廢之道理。若是今日撤兵,等於放棄已有成果,自己休養生息的同時,也是在給敵人休養生息的時間。此次遠征眼看著就要成功,敵軍只剩一座孤城負隅頑抗,若是撤兵,給敵人以喘息之機,用不了多久,榮國便會恢復過來。榮國人以能征善戰聞名,屆時定將再次成為邊城一大患。

所以,此次遠征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哪怕是付出再多的代價也要保證一舉將榮國拿下。

朝堂上李昭力排眾議堅持繼續遠征,糧草也要繼續供給。

以周航和林如海為首的新興朝臣勢力極為贊成李昭的提議,定下將戰爭進行到底的格調。

但擺在眼前的一個首要問題,便是糧草該如何解決。

北方的戰爭持續半年有餘,國力耗費不少,加上山東等地糧食欠收等事,朝廷倉廩之存量並不錯。前些日子運往便將的糧草幾乎是傾戶部所有之存糧,卻不想半道上被劫。如今再要徵集糧草,一時半刻將不能即刻湊齊。再者,還有一個問題,這次要派誰去送糧為好,好不容易湊起來的糧草可經不起再次的事故。

周航倒是想請纓送糧草,李昭不許他去。

李域的失蹤已讓李昭十分心痛,他經受不起兒子再出事故。以前他聽說一些父母溺愛兒子怕他在外面受委屈,而將其養在家裡,還笑他們愚蠢。人都是在摸爬滾打中學到生存之道的,你這麼將一個人養在溫室之中,那麼他將一輩子都沒有長進的機會。現在他似乎有些能理解那些人的想法,人的感情有時候是沒有理性的,什麼愛之深責之切,真正愛至深處,有時候毫無道理毫無理由的。

雖然這麼想,他倒也不是溺愛周航。打心底裡李域覺得周航還是一個孩子,一個沒有自保之力的孩子。若他真正成熟強悍,有足夠的自保能力,李昭自然會在可控的範圍內讓他好好歷練好好經受挫折。

送糧草這件事,還是太過危險了些。

思來想去,李昭還是決定將這件事交給李旭來辦。李旭有自己訓練有素的衛隊,身邊還有一個足智多謀、武功卓絕、手眼通天的桑?n,真到了危險的時候起碼足以自保。他如今就在山東,距離邊疆較近,如今已到紅薯成熟的時節,山東官府也屯種了一大批荒地,據說守城很好,也方便就近徵集些糧草。再者,李域便是在運糧途中失蹤的,李旭身為父親,於情於理都該親自去查探一番。

李昭已命人賓士山東給李旭傳聖旨。

李昭正和林如海說話的時候,周航過來了,三人不免對當今的局勢又是一番討論。周航剛從戶部回來,戶部尚書這兩日想盡辦法才不過徵了大軍十日之糧。從京城到戰場,萬里迢迢,糧草由大軍押運,押運之人少了,怕路上遇到劫道的不敵,押運之人多了,僅這一項消耗便不是小數。那麼多人一路上要吃要喝,大概要走上個把月,十日之糧運到戰場,能剩下一半就不錯了。

顯然,這些糧草運過去也是杯水車薪,用處不大。

這也是一件十分棘手之事。林如海領命協助周航籌集糧草,忙的焦頭爛額。周航原定與八月十八移宮搬遷,由於邊疆之事一出,皇帝及大臣們個個焦頭爛額,這事也便暫時擱置了。

幾日後,黛玉好不容易見周航一面,便問他糧草之事籌集的如何。周航搖搖頭道:“能動用的都動用了,如今戶部已開始動用庫銀買百姓手中的存量,還是差很多。”

“這也不是個法子……”黛玉蹙著眉頭想了半天,道:“據我所知,自太*祖皇帝並行‘深挖洞,廣儲糧’之策略,在各地均建有倉儲設施,僅在山東至邊疆綿延千里的路上便有不下十個倉庫,難道都沒有糧食了不成?”

周航嘆口氣說:“林先生早已經想到這些,派人去查,從前是儲存了不少糧草,但太上皇一朝國家安定。那些糧食要麼被動用,要麼被當地的官員監守自盜拿出去換了錢,如今已所剩無幾。”

“真是豈有此理!”黛玉不由蹙眉道:“這些地方上的蠹蟲,只會幹這些偷雞摸狗喪良心的事!這不是置百姓生死國際利於於不顧麼,真是畜生不如,該殺!”

周航道:“父皇已經下令將這些監守自盜之徒全部斬首示眾。”

戶部也有不少人利用職務之便,行監守自盜之事。周航藉機徹查一番,將前些日子與二皇子勾結的戶部、兵部官員一併緝拿,交由皇帝處置。

聽到斬首示眾四個字,林黛玉微微抿了抿唇。雖然那些人罪大惡極,黛玉也覺得他們是死不足惜,但乍聽斬首二字,對閨閣中的女兒來說,還是有些許驚悚的。輕輕吐出一口氣,黛玉歪了歪頭,蹙了一下眉,道:“或許有一個法子可行。”

“什麼法子?”周航抬眼道。

“據我所知,”黛玉道,“京城的世家大族,都有不少存糧,或者可以想辦法將他們手裡的粗糧籌集來,必是一個不小的數目,怕是再打一次戰爭也夠了。”

周航道:“哪是這麼容易的事,他們豈肯輕易交出來?”

黛玉道:“有些心繫朝廷國家之富戶大族願意主動捐獻也未可知。”

“即使有,畢竟也是少數。”周航道。

黛玉笑道:“有總比沒有好。另外,據我所知,皇宮大內每日的用度也十分可觀,航哥哥回去之後不如勸勸聖上,帶頭節衣縮食,將省下來的東西捐給國家。你想,聖上掉頭省吃儉用,大臣們還能不有些表示嗎?當然,僅僅這樣可能還是不夠,還有最後一招,航哥哥若用了,管保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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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黛玉挑眉看周航一下,將眼睛一眨,很是俏皮的模樣。周航忍不住湊上前,笑問:“什麼招?請林姑娘賜教。”說著拱了拱手。

黛玉招招手,示意周航上前,耳語一番。

周航抬起頭,眉眼上挑,又驚又喜,不由豎起了大拇指,道:“高!我的玉兒果然冰雪聰明,這樣的主意都給你想到了。”

黛玉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扭過頭。周航便只能看見她微紅的脖頸,知道自己那句我的玉兒讓臉皮兒薄的林妹妹不好意思了,心中倒是十分的甜蜜受用。面上卻做出一副懊惱的表情,拱手賠禮不跌,只道自己言語冒失冒犯了姑娘,姑娘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其實心裡早樂開了花。

黛玉哼了一聲,道:“誰稀罕你的賠禮!”

周航正中下懷,在臉上堆起笑意,走到黛玉對面,看著她的臉問:“玉兒幫我這麼一個大忙,我得有所表示才是。”說著便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錦盒,“不如便將這個東西送給玉兒。”

黛玉問:“此乃何物?”

周航道:“你先收下。”

黛玉道:“你不說是什麼東西,我不收。”

周航笑笑說:“告訴你也無妨,是我東宮庫房的鑰匙。我所有之前的東西都已經搬到東宮庫房了,都交給你掌管。”

黛玉推開他的手道:“我不要!”

周航還是執意要給她,黛玉執意不肯要。二人爭執了好一會兒,周航嘆口氣道:“你不要也沒關係,回頭我便將所有的東西都搬到空間裡去,也便沒有區別了。”

黛玉嘟囔道:“空間又非我一人的。”

意思是空間是我們兩個人的,你想搬便搬,我還能攔著你不成。

第二日,林黛玉一早便起床到了議事廳。命人將府內的所有管事都叫來,難管事在院子裡候命,女管事則直接進議事廳議事。這次議事的內容也很簡單,主要便是統計出府內所有倉庫的存糧,另外附近田莊的存糧也要一併統計,路途近的都運來。

林黛玉一撥一撥的叫來管事詢問,外面也在進行著緊鑼密鼓的統計。

林府的人口不算多,連下人一起大概二三百個,管事有三四十人。一圈問下來,黛玉也不免口乾舌燥。剛端起一碗茶水抿了兩口,李峰媳婦捧著一個賬本子進來。

“姑娘,所有的糧食都統計出來了。”她氣喘吁吁的道。

“一共有多少?”黛玉放下茶碗,抬頭。

“共有精米五百石,普通米兩千石,另有小麥兩千石,黃豆五百石,紅薯、高粱、各類穀物等不多,每樣都只有一二十石。”

黛玉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蹙眉道:“按每個男丁日食七升來算,一個人一月就要將近一石糧食。這些加起來也不過五千餘石,只夠十萬大軍吃上兩天的……”

雖然還差很多,但她想,自己家捐五千石,京城的世家大族多如牛毛,哪怕一家只捐個一千石,想必也夠了。

李峰媳婦又說:“京城附近的幾個莊子已遣人問過,倒還都有些存糧,兩日之內,或還湊得出幾千石。”

“五千石有問題麼?”黛玉問。

李峰媳婦想了想說:“應該沒問題。”

黛玉點頭表示知道了。一直到正午時分,黛玉才從議事廳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做到炕上,炕桌兒上放著昨日翻到一般的《莊子》,今日有些疲乏,倒沒心情再看,正想收起來,手剛碰到書,慧兒捧上茶水、點心走來,皺眉勸道:“姑娘累了一上午,這會子怎麼又看起書來了,快放下書本好生謝謝罷。”

黛玉將書本收好,笑道:“誰要看書了?我不過是收起來,就被你看見,又來勸我了。”

慧兒笑道:“這倒是奴婢的錯了,姑娘,您常常廚房新做的糕點。”

黛玉不吃糕點,只端起茶碗喝了幾口水。見慧兒並未退下,卻站在邊兒上看著她,便問:“你有什麼事嗎?”

慧兒道:“紫鵑三日後便要出閣了,姑娘可還記得?”

黛玉放下茶碗,皺了皺鼻尖兒,懊惱道:“這幾天忙起來倒把這事忘了。”她和紫鵑主僕一場,放紫鵑走的時候雖然已經給了東西,但紫鵑並未走遠,還在京城住著,如今又逢她出閣,多少也要給些東西,以表主僕的情分。紫鵑是嫁人做正室的,嫁衣都是提前親手繡好的,倒不必給她衣裳。既不好給衣裳,倒不如給兩件首飾頭面的好,既好看又體面。

想著,黛玉便命慧兒開庫房,將自己存放首飾的一個匣子拿來。

慧兒拿了鑰匙帶兩個小丫鬟便出去了,不多時,三個人抬著一個大箱子走來。黛玉命人開啟,挑了一根赤金紅寶石蝴蝶花簪,一對兒珍珠耳環,並一套點翠頭面交給慧兒,道:“你親自去一趟,就說這幾日忙,我不得空兒,不能去瞧她了。趕明兒瞅空我請她來咱們家裡逛,就說我心裡念著她的好呢。”

慧兒領命。雪雁聽說她要去找紫鵑,也要跟著去,黛玉命李峰媳婦安排一輛車給她們二人坐。

二人去了半日,到傍晚的時候才回來。

“姑娘,有一件新聞你要聽聽嗎?”雪雁看見黛玉便興沖沖的走過去,神神秘秘的道。黛玉已經習慣了她的一驚一乍,也沒當回事,只是隨意的問了一句。

“什麼新聞?”

“王閣老姑娘可知道?”

黛玉點點頭,道:“知道。他怎麼了?”

“他家啊……”說到這裡雪雁故意頓了頓,黛玉還沒怎麼樣,在一旁等著聽後續的丫鬟們早已耐不住性子,都忙問:“他家怎麼了,你倒是說呀,別故意賣關子了!”

“王閣老他,他死了。”雪雁道。

“什麼?死了!”眾人都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黛玉道:“據我所知,這位王閣老那是三超的老臣,如今已經七十多歲了,身子一向不好,自今上登基以來,便常年告病。年老之人,突發重疾驟然薨逝,亦不足為奇。”

雪雁道:“死了一個七老八十的人自然算不得奇事,我要說的是另一件事。”

眾人都問什麼事,雪雁又接著道:“這王閣老一共生了兩個兒子,長子不到二十歲就死了,雖已娶了親,卻之生了一個女兒,並未留下一個男丁。次子倒是身強體壯,卻是個不學無術之人。唯一的一個孫子如今已二十八|九歲,與其父像了個十成十,也是交橫跋扈、倚權仗勢、無法無天,前段時間醉酒打架將一個人給打死了。死者的家屬告到都察院,察院大人見證據確鑿,便命人將王閣老的孫子拿下。據說這位閣老大人走了不少門路,才將孫子弄了出來,結果其孫剛出獄不久又搞出強搶民女之事。坊間傳聞,說閣老大人就是被這個不長進的孫子氣死的。”

丫鬟們聽了都道,氣死也活該,誰讓王閣老徇私枉法,這是報應!

獨黛玉蹙眉不語。她是知道林如海調查通敵之事的,所有之情之人都查過來一遍,唯有這個王閣老嫌疑最大。如今王閣老的事在街頭巷尾都已經傳開,黛玉想父親該是早已知道。前兩日黛玉還聽林如海說王閣老進宮了,看著氣色比先前好了不少,按理不應該突然就病死,難道是畏罪自殺?

晚間,林如海回府,黛玉便問:“爹爹,糧草的訊息確實是王閣老洩露出去的嗎?”

朝政之事,鮮少有官員會跟府內的女眷討論,連夫妻之間尚且緘口不言,何況父女?但林黛玉之聰慧,林如海看在眼裡,知其不同於一般女子,所以只要她問,他一般不會隱瞞。

想了想,林如海道:“雖沒有十分的把握,七八分還是有的。”

“那,他是畏罪自殺嗎?”

林如海搖搖頭,道:“這個尚且不清楚。”

“他不是一直稱病不出麼,是怎麼將消息傳遞出去的?又是傳遞給誰?”

林如海告訴林黛玉,他也在查這個問題。但是所有證據都已經被認為抹滅了,有人在阻止他將此事徹查到底,這個人的勢力很深,而且跟皇宮,尤其是太上皇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絡。

黛玉驚訝了,她問:“爹爹,太上皇可知情?”

林如海搖搖頭。他卻是也不知道,僅僅牽扯到太上皇便已經很難辦了,若是太上皇知情,他簡直不敢想象將如何收場。

周航知道皇宮裡的主子大多是養尊處優錦衣玉食,他也想到在吃穿用度上浪費很大,卻沒想到竟然能靡費道這種程度。

宮內的主子身份等級不同,各有份例用度。皇帝每日的用度自然是最高的,僅膳食方面,每日供應豬肉二百斤、牛肉二百斤、羊兩隻、雞十隻、鴨十隻,各類瓜果蔬菜各二十斤,精米一百斤,各種穀物豆類等各二十斤,茶水、酒水、湯點、粥品等更是不計其數。皇帝一個人,便是再能吃又能用多少,這些東西,一百個人也夠吃了,剩下的還不是都浪費?

這還只是皇帝的,宮內妃嬪、小主無數,個個每天都是肉幾十斤才上白斤的供應,一年下來,也不是個小數目。

看了周航的統計數據,李昭道:“我知道御膳房一向浪費,卻也沒想到竟至如此地步。我登基以來,傾力治理朝政,一時沒有顧及到後宮,委實是疏漏了。”

於是,自即日起,後宮用度供應減半。為表籌措糧草之心,李昭帶頭將自己所有供應之物捐出去作為軍糧,自己每頓僅食一碗米飯、兩樣素菜,命御膳房照此烹飪、不可浪費。

皇帝做出如此表率,後宮妃嬪們自然也爭相效仿,紛紛將自己每日用度捐獻出來。妃嬪們想皇帝才每頓兩樣素菜,她們自然得比皇帝第一等,那就一個素菜好了。甚至個別想突出表現以引起皇帝注意的,乾脆連素菜也不吃了,每頓僅食一碗白米飯。

但李昭聖旨一下,引起幾個太妃、太嬪的不滿來。

她們倒沒直接來找李昭,只是在太后面前聒噪,透過太后之口將意思表達了出來。李昭去給太上皇請安之時,太上皇的態度有些冷淡。

回去後,李昭又下了一道聖旨,大意是本朝以孝治天下,自己如何儉省都是應該,但太上皇那裡不可儉省。因此份例減半只針對皇帝、皇子、及其妃嬪,太上皇那裡仍是照舊。

有了皇帝帶頭做表率,朝臣們也爭相捐糧,第一日籌集了約五萬石糧草,第二日只有三萬石。第三日是休沐之日,周航也向李昭告了一天假,出宮而去。

京城有一個有名的青樓,叫最歡樓。每到休沐之日,也是最歡樓最紅火熱鬧之時。蓋因那些官員們公務纏身,平日不得閒,到了休沐之日,往往便衣素服出來閒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做些平日不敢做之事。朝廷律法明文,官員一律不準流連煙花柳巷、賭坊勾欄,一經發現輕者罷官重者下獄。這規矩是太*祖當年定下的,但幾十上百年過去,雷聲大雨點小,已然名存實亡。官員們去這些地方的時候只要別冠冕堂皇的穿著公服,換上一身便裝,大家也便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這日正逢老鴇新從江南買的一色藝雙絕的女子第一天接客,更是熱鬧。

最歡樓的正大廳中間是一個戲臺,兩邊放著案几、圈椅等,此刻烏壓壓坐滿了人。二樓是雅間,約有十數間房間,呈一個半圓形繞著戲臺,推開窗戶,便能將一樓大廳裡的情狀一覽於眼底。如今,除二樓正中間對著戲臺的精緻最好的那間還關著窗戶外,其餘的都開著窗,正對著窗戶坐著的都是大腹便便的老爺,邊上站著伺候的奴僕成群。

一樓大廳裡出了坐著的,還有不少站著的看客。

此刻那些人議論紛紛,都道花五兩銀子進來,只為看看最歡樓頭牌的風采。原來,這最歡樓也不是誰想進便能進的,尤其是今日這特殊的日子,若想看一眼頭牌的風貌,須得話五兩銀子才能進的了門。若想有個座位坐,按位置好壞,多的幾百兩,最少的也要五十兩,至於二樓的雅間,少說也要上千兩。

一個瘦的竹竿兒一樣眉毛上挑三角眼絡腮鬍的中年男子推推身旁一個男子的肩膀,問:“兄臺,二樓正中間那扇窗子怎的沒開?”

言畢,好幾個人同時看向他,有的還鄙視的斜了他一眼,搞得那男子很是莫名其妙。先前被他推肩膀的那男子笑笑,道:“這位兄臺是外地來的吧?”

瘦竹竿兒點點頭,道:“我雖是外地人,卻打小說得一口流利官話,不知兄臺怎的看出我是外地人的?”

那人笑道:“你若是京城人豈會不知最歡樓二樓正中的雅間打開業以來從未開過?”

“那是為何?”瘦竹竿兒道。

“這卻不知。傳言說最歡樓的東家權勢很大,二樓最中間的雅間是東家自己留著的,說是最尊貴的客人才能坐。旁人,哪怕出一萬兩銀子,也別妄想能進去。”

瘦竹竿兒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說著,不由抬頭忘了一眼,暗道那麼好的位置,真是浪費了。

“讓開,讓開讓開!”兩個威武不凡的男子在前面開道,後面四五個侍衛模樣的人用著兩個年輕的少年走了進來。

這兩個少年一進來,便將全場的目光聚焦在一處。

這兩個年輕人長相太過俊秀,以致眾人都不由倒抽了一口氣,暗道:好一雙豐神俊朗的後生!贊過之後,眾人心裡又都是疑惑,難道這樣俊俏的後生也逛青樓不成?

有幾個猥瑣的老男人眼珠子已經黏在二人身上,眼中透出貪婪的欲|望。

這兩位少年在眾目睽睽之下由人引著上了二樓。眾人都不由自主的抬頭,想看他們會在二樓哪一個窗戶後面出現。過了一會兒,正中間的那扇窗子被緩緩推開,卻有一道珍珠簾子遮著,看不見後面之人。

下面炸開了鍋,都紛紛猜測那兩位年輕後生是不是進了正中間的雅間。

一人道:“肯定是進去了,不然怎麼他們一上去,中間的窗戶便開了。”

眾人都附和說是。

突然一人長嘆一句:“可惜啊……可惜……”

大家都問他可惜什麼,那人道:“那般豐神俊朗的兩個後生,看著便甚為養眼,可惜有簾子遮著,不得見矣。”

卻說,二樓雅間內,周航整理好桌椅,扶黛玉坐下。雅間內只有她、周航和小泉子三人,其餘的侍衛周航都命其在門外聽候。方才從外面進來的二人便是黛玉和周航,黛玉今日做男子打扮。小泉子是見過黛玉的,他是周航的心腹,周航帶黛玉出來之事倒沒有瞞他。

黛玉方才被那麼多男子圍觀,此刻還有些心跳加速,坐在椅子上長長的呼氣。

小泉子忙搬了另外一個圈椅挨著黛玉的椅子放下,垂首道:“主子爺,您也坐吧。”

周航坐下,低聲向黛玉道:“再等一會子,花魁就出來了。”

黛玉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道:“爹爹知道我來這種地方,定要氣死了!”她有點惱怒周航非要讓他一起來。雖說是辦正事,但周航一人足矣,自己很不必過來的。

黛玉有些後悔向周航妥協,細想想,自打認識周航以來,好像處處是自己妥協。

周航就是這樣子,你退一步,他便會進一步。比如,自己允許她拉一次手,他就會想著第二次,覺得自己是能接受這種程度的接觸的;自己答應他男裝出行一次,他便會得寸進尺的想著第二次。現在,甚至,連青樓這種地方自己也跟他來了。

黛玉明知道這不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兒該為之事,可還是被他說的妥協了。

黛玉並不是一個隨便之人,之所以一次次想周航妥協,乃是心中認定了他。她相信他,信任他,甚至比信任林如海還要多。她覺得這給世界上唯一不會背叛她的大概只有父親和周航了,為這兩個人,她願意做任何妥協和犧牲。

看著黛玉氣鼓鼓的臉頰,周航道:“這可是你出的主意,不得你親自幫我實施?何況……”說到這他頓了頓,轉頭瞥了小泉子一眼。後者很識趣的扭過頭,躲到一個不會影響二人的角落去了。周航這才壓低聲音,湊近道:“何況,這是什麼地方,這是青*樓啊,你不親自監督著,我怎麼敢進來?”

黛玉有些羞惱,跺著腳道:“你再說這些,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周航遂忙舉手投降,表示自己知錯且以後絕不再犯。對於他的這種保證,黛玉只是不屑的哼了一聲,這種保證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哪次做到過。

“也就我寬宏大量,不跟你一般計較。”黛玉表示自己很大度的原諒某人。

周航笑得捂著肚子道:“對對對,你是宰相肚裡能撐船……”

二人說笑著,下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原來是花魁出來了。首先表演的是琴藝,花魁彈著琴,下面那些男人的眉眼便都飄了起來,都黏在花魁身上,恨不能將那眼神化成千萬只手臂,將花魁身上的衣裳給扒下來,有些已經嘴裡汙言穢語的亂叫。

黛玉眉頭都蹙在一塊了,看向周航:“你們男人真是無恥!”

周航覺得自己很冤,無恥的是那些男人,跟他有半毛錢關係啊!他忙掐訣施了個隔音咒,此刻他十分後悔沒有一開始便將外面那些烏七八糟的話給遮蔽了,那些話傳到這裡,真是汙了林妹妹的耳朵。

“小泉子!”周航叫了一聲,小泉子忙湊過來問有何吩咐。

周航道:“你也出去!吩咐他們,將那些官員,誰說了什麼話,都給爺記下來,要記得一清二楚的,懂了嗎?”

“奴才省得。”小泉子答應一聲,便退下。

不多時,小泉子又回來了,周航問他怎麼回事,小泉子道:“爺有所不知,咱們隔壁坐的是鎮南王世子,奴才方才出去正好碰見世子,他說要來拜見殿下。”

“高玄奕?”周航皺眉道,“他也來了?”

小泉子道了一聲“是”,又抬手問:“爺,您可要召見?”

高玄奕這個人倒還對周航的脾性,若是平常碰見,見見倒是無妨,只是今日有黛玉,周航卻有幾分顧忌。黛玉女扮男裝出來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想高玄奕雖未見過黛玉,但他那個人很聰明。怕是剛才自己和黛玉進來的時候他便已經注意到了,心裡已經對黛玉的身份有所懷疑。自己此刻若不見他,不是反讓其越發懷疑嗎?

想著周航看向黛玉,黛玉猛然想起那日和鄭莉華偶遇高玄奕及高如絲之事。當時她覺得事情過去便過去了,以後與高玄奕也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不想今日又在這裡碰見,只怕高玄奕也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

想著,黛玉忙將先前之事一一告訴周航。

周航驚訝道:“竟有這樣的事,從前你怎麼不說?”

黛玉道:“誰能想到還會有再見之日,你可千萬不要讓他進來。”

知道了這件事,周航哪裡還敢讓人進來,只命小泉子婉拒。不料最後出去的時候還是跟高玄奕碰上了。這下是正面撞上,想躲也躲不了。幾人見了禮,周航說黛玉是自己在外面結識 的一個小友。高玄奕看了黛玉一眼,以朋友之禮相見,態度不謙不恭,倒是十分和善。

黛玉沒怎麼敢用正臉對著高玄奕,她也鬧不清楚高玄奕到底認沒認出自己。自己今日之打扮與那日大相徑庭,為了更像男子,她還特意用法術將眉鋒加粗、上挑,弄成周航那樣的劍眉,比女兒打扮時多了些許的英毅之氣。以她如今的功力,尚不足以長時間支撐整個面部的幻化,所以黛玉只是用法術稍作改變,亦是沒有辦法之事。

分開的時候高玄奕說與黛玉十分投緣,遂將自己的名帖送予黛玉,言及若遇難事,只需拿著名帖去玢州的鎮南王府找他即可,他定鼎力相助。

等高玄奕一走,周航便氣哼哼的奪過名帖,一撕兩瓣扔在垃圾堆裡。高玄奕什麼意思?這不是明晃晃的看不起他周航麼,他周航的女人自己會好好保護,哪裡會有什麼難事?便是有難事也是他來解決,用不著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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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眼!”黛玉笑著看向周航,嘟著嘴說。

在這方面周航承認自己確實是小心眼,男人對這事哪個不是小心眼?他笑笑,表示自己不在乎黛玉送他這個稱號,也很樂意接受。小泉子牽過一匹駿馬,請周航、黛玉上馬。

周航接過韁繩,先扶黛玉上馬,然後自己躍到馬背上,揚鞭而去。

二人來至一酒樓處,周航引黛玉一直到了後院。早有幾個人在那等著,周航問:“事情可都辦好了?”

為首的一人答道:“殿下放心,一切順利。”

周航因笑向黛玉道:“咱們進去吃茶吃果子去!”剛走了兩步,又回頭對為首那人道:“人到齊了再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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