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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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航興沖沖踏入殿門,卻見李昭面有怒色, 細問之下才知道是山東有一名喚胡威的知府上了一道奏摺。這道奏摺倒也沒說什麼值得皇帝雷霆大怒的要事, 只是因去歲大旱,許多百姓顆粒無收, 有些存糧的人家還好, 那些家無餘糧的百姓已經捉襟見肘,極窮的連飯都快要吃不上了, 根本沒有錢糧繳納朝廷的賦稅,請求聖上大發慈悲,免了這些災民的稅收。

這都還沒什麼, 以民為本嘛,自然要以百姓為先, 首要便是得讓百姓生存下去,這沒什麼錯。

李昭愛民如子,向來也是按這個標準行事,照理碰見這樣的事他最合理的行動便是立刻下詔免了那些災民的賦稅,給這些人發錢發糧, 盛世之下, 豈能讓百姓餓死?

況且災民不賑易成流民, 流民多了則生動亂, 這也是為朝廷的安定考慮。

處理了災民的事,然後再將知府胡威嘉獎一番,不說升官吧,至少也會賜些東西。

然而令他生氣的是胡威太不識趣, 明明如今已是貞元元年,朝廷早給各地發了邸報告之,此人膽大包天竟還在奏摺中稱長興二十四年。

長興是太上皇在位時的年號,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影射他繼位不正麼?

周航展開奏摺一看,果然寫的是長興二十四年。邸報五個月前已五百裡加急送往各地,便是偏遠如瓊州等人跡罕至之地也該早已送到,不存在他還沒有收到朝廷邸報而不知新朝年號的情況。也就是說,是故意為之了。看來這個叫胡威的知府不是腦容量有限,便是不滿新朝新政或是有什麼不軌的心思。

難怪皇帝父皇會如此生氣,周航摸著下巴暗道。

周航笑了笑道:“父皇,一個知府而已,查清楚料理了便可,父皇不必放在心上。”

李昭想想也是,他一個九五之尊,竟不如兒子明白,一時鑽了死衚衕。若真跟一個知府較真,從京城到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員無數,比知府大的沒有上千也有數百,真較真還較真不過來呢。不過,這不代表他就放任不管,查還是要查的,萬一這個知府真有謀反之心,那還得了?

這一查還真查出來不少事。

而且還牽扯出兩個人,一個是首輔張守忠,一個便是新晉封的越王李承鈺。

原來這胡威是張守忠的一個遠方親戚,具體有多遠呢 ,大概胡威的姑媽的叔叔是張守忠一個表叔,總之七拐八繞,那點子血緣已經很淡薄。但因張守忠身為閣臣,如今又是首輔,權勢滔天,胡威雖然只是個知府,但他年輕啊,才剛過了而立之年,就當上知府,也算是年輕有為之輩,畢竟很多人這個年紀還在讀書考進士呢。胡威已經在三十出頭的年紀位居知府,已算不錯,以後也是前途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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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要往上巴結,一個又想提拔年輕人,為子孫鋪路。所以兩家還有些來往,胡威每常進京述職便以子侄的身份拜見,當然便是不進京的時候每逢節、壽所送之禮也都不薄。

至於跟李承鈺的來往,也是為了方便往上爬而已。

一個手握實權的宰相,一個廢太子的兒子,一個地方上的官員。

這三個人攪和在一起,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而且這個胡威為官不仁、欺上瞞下,其治所下的饑荒雖為天災,亦有人禍的嫌疑。原本隨則遇上大旱,卻不至於顆粒無收,頂多比往年收成少些,百姓但不至於捱餓。之所以最後許多百姓顆粒無收,乃是拜胡威所賜。

胡威是個生性好色之輩,府裡妻妾無數,孩子也生了不少,有七八個,但都是女兒,兒子只有一個,是其夫人所出,年方十五歲。因只有他一個獨苗,未免溺愛些,自小便養成了嬌縱的性子,與一幫子紈絝子弟混在一處,小小年紀便飛鷹走狗、眠花宿柳無所不錯。去歲四月,正值小麥麥子揚花這位胡大少爺來了興致便帶著許多隨從到郊外涉獵,毀壞莊稼數百畝,終於射中野兔一隻,回去還沾沾自喜。

數百畝良田,可是幾十戶中等農戶之家的全部資產,他們全仗著田地養家餬口,貿然被毀壞是何等的心痛?幾十戶農戶商量早到縣衙告狀,縣令見高的是知府的公子,哪個敢接?

這還不算,等多算胡威昏聵、教子不善,另有一件事令李昭更為惱火。

從前,除朝廷規定的賦稅外,地方官員往往還向老百姓徵收常例。所謂常例錢,其實就是地方官員巧立名目向來百姓徵收的裝入自己腰包的銀錢。這種行為雖然會加重百姓的負擔,讓百姓不滿,但積習已久,甚至已經是約定俗成,若非個別官員太過放肆,朝廷一般也不管。造成許多官員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甚至將常例凌駕於朝廷賦稅之上,先徵常例塞滿自己的腰包,然後再徵收朝廷的賦稅。

可銀錢糧食就那麼些,百姓交了常例,再交賦稅的時候往往就不夠。若勉強徵之,必然給百姓增加更大的負擔,逼迫太狠,也容易造成民變。

所以,李昭登基後便敕旨各地不許再徵常例,違者斬立決。

李昭是去歲麥收前下的敕旨,也就是說,去年麥收後,各地官府便不能再以任何明目徵收常例了。可這胡威當真是膽大包天,不僅徵收,還是按十五稅一的比例徵收。也就是說,如果產量十五升,就要交一升的常例。要知道朝廷的稅收才不過三十稅一,胡威徵收的常例便比朝廷賦稅還重一倍。

正是胡威的強徵暴斂,才使得治下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胡威的結局就很悲劇了。

斬首,家產充公,家人男丁流放,奴僕極女人們入官。

至於張守忠和李承鈺雖然暫時不好動,但二人均感覺到了危險的訊號。李承鈺雖然有些慌亂,想到自己並沒有什麼不軌的把柄掌握在胡威手裡,皇帝也不能拿他怎麼樣。況且不是還有太上皇麼,只要太上皇還在一天,皇帝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但張守忠可是著實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瞧瞧當今天子登基以來的行為,可謂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從去年大半年的隱忍不發,到今年開春的裁官員除佞臣,快準狠,一招斃命,絕不拖泥帶水,可謂是深諳兵法之要、帝王之術。唉,長興的時代落幕了,他老了,也該識趣些準備安享晚年了。不然,下一個倒黴的便是他張家。

張守忠七十有餘,宦海沉浮四十多載,之所以能位極人臣,靠的便是謹小慎微。想當年太上皇朝的時候,他雖不比張亦楓深得太上皇寵信,卻也算位極人臣。諸皇子爭寵奪嫡的時候不是沒有人拉攏過他,甚至連太子殿下也屢屢丟擲橄欖枝,可他始終未曾動搖一分,只為太上皇一個人效忠。新皇繼位,他更是小心翼翼,輕易不肯多說一句話不肯多行一步路,唯恐一個步子踏錯,最終死無葬身之地。

胡威這個人他是知道,卻只是見他機靈,才幹也不錯,又有些拐彎抹角的親戚,偶爾誇讚了幾句罷了。至於他送來的禮物,太上皇的時候是收過,不過那是因為太上皇多疑,越是信重之人越是容易疑心,為了讓太上皇打消疑慮,不得不行此自毀之事。當今登基以後,知其為親王時督察吏治以鐵面無私著稱,便再也不敢收任何人的任何禮物。

誰曾想……

他那個不長進的兒子卻不聽他教誨,私下又收了胡威的銀子,招來了如此禍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政治鬥爭歷來如此殘酷,所以才有為了皇位不惜兄弟喋血、父子成仇。張守忠思來想去,自己在新皇眼裡恐怕是礙眼要取出的棋子了,此時此刻,唯有他識趣些,主動找藉口致仕,放棄手中多年積攢下來的人脈、資源,或可保全家族。

只是,官員之間有著複雜的人脈、利益關係,而且還要顧忌太上皇、皇帝陛下的面子,想放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張守忠輾轉反側想了一夜,終於想到了一個主意。

第二天皇帝召集閣臣議事,張守忠不知是沒站穩還是怎麼回事,邁過宮殿門檻時,一個不甚撞在林如海身上,差點摔倒,幸好林如海扶了他一下,不然真就在一眾宮女太監面前大失體面了。

“張閣老,如海冒犯了。”將張守忠扶穩後林如海退後一步,拱手道。

張守忠也忙拱手道:“林閣老嚴重,是老夫眼神不好,撞了林閣老,罪過罪過。”

二人又是一旦恭維,林如海表達自己的敬仰和關心,張守忠趁勢說自己年老,體力越來越不濟,最近眼神也出毛病了,時有暈眩,有時候連路也看不見,林閣老要努力了,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之類的話。

似乎是印證那句連路也看不甚清的話,議事完畢,往外出的時候直直的撞在一把圈椅上,連人帶椅子一塊摔了個人仰馬翻,旁邊的太監宮女忍著笑將他扶起。

張守忠忙跪在地上叩頭請罪,說自己年老體弱眼神不好在御前失儀,死罪死罪!

皇帝自然不可能因為這事治內閣首輔一個死罪,只好好言安慰一番,說首輔雖然憂勞國事,也不可不顧及自己的身子。張守忠又以老眼昏花為由請求致仕。

李昭道:“張愛卿勞苦功高,對朝廷貢獻極大,朕是捨不得愛卿致仕的。”說著嘆口氣,又道:“然愛卿年事已高,朕亦捨不得愛卿為國事操勞過甚,傷了身子。不如這樣吧,閣臣之中,以林愛卿最為年富力強,愛卿可將所管之事交些與林愛卿辦理,亦可謂一舉而兩得也。”

張守忠忙跪下道:“微臣領命!”

正要再提致仕之事,被皇帝一句“若無其他要是稟奏,眾愛卿便退下吧”而打斷,少不得與面色各異的諸閣臣一同行禮告退。

——

卻說林府,黛玉正在院子裡坐著剪一枝海棠花,慧兒帶著兩個小丫鬟捧著兩個大盒子進來,在距黛玉一丈遠的地方跪下行了大禮。自宮裡派嬤嬤、女官來教導禮儀,黛玉跟丫頭們的相處便沒有從前隨意了,一切都要按照皇家的禮儀來。便是貼身自小伺候的丫頭,無主子的命令也不得隨意抬頭正視主子。

黛玉含笑問:“手裡拿的是什麼?”

慧兒道:“回姑娘的話,是前幾日姑娘特命人打造的珠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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