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街上走走停停,不知不覺時間又流逝了大半,李冉冉早已對那些源源不絕的注目禮見怪不怪,此刻心裡唯一所想的便是段禍水今日心情著實不錯,竟然肯這樣隨著自己漫無目的地瞎逛,難得啊難得...
於是繼續悠哉悠哉的往前走,忽然身旁人腳下一停,“找到了。”李冉冉順著他的眼光望去,但見有一間極不起眼的小店落在街角處,屋簷外掛著一面殘破的灰布,待湊近了看隱隱發現上面映著繁體的“布莊”二字。
原來是要換裝備了,李冉冉拿斜眼睨他,你丫總算知道自己這身紅衣有多招搖了。
剛進門,便有中年婦人滿臉堆笑的迎上來,“兩位來購置衣裳的吧?隨便瞧,隨便看,款式齊全,包您滿意。”一邊說一邊唾沫星子滿天飛,李冉冉惡寒,瞥過眼打量此人,典型的小市民形象,約三十上下年紀,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直轉,一看便是個精明的主。
於是又扭頭看向段離宵,見其眉頭緊蹙的盯著牆上,不由也隨著他抬頭望去,一看便覺驚豔,略顯陳舊的壁上掛著五六套女子衣衫,都是極嫵媚的款式,水袖羅裙,腰間玲瓏束帶,連顏色都是備受年輕女子喜愛的粉紅粉綠。
李冉冉立馬就興奮,以前她便是熱衷於買衣服的人,甚至明知道有些衣服不合適自己,但只要漂亮她也定要買回來權當欣賞。此刻見了這麼多美輪美奐的古裝,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才陡然明白到現在的處境,無奈之下只能默默低下頭,她李冉冉是有智商的人,自然不會傻到叫那變態買衣服給她。
段離宵淡淡開口:“沒有別的了麼?”
女子一愣,繼而又諂媚道:“尊夫人這麼標誌,肯定合適這幾款,都是樂彩坊剛推出的新貨,我們向陽城裡的姑娘幾乎人人都買了一件。”
李冉冉被她一誇,一時輕飄飄的,也顧不上糾正對方的稱謂錯誤,一個勁的點頭,買吧,買吧,就當老孃天天給你消遣的娛樂費吧...
段禍水微微一笑:“那就――”
某人趕忙豎起耳朵。
“這件吧。”手指一抬,李冉冉望去,不由大失所望,灰不啦幾的顏色,款式又普通,要不是下邊是裙,她都分不出這究竟是男裝還是女裝。
那女子同情的看看她,露出的眼光大抵是“你怎麼嫁了個這麼摳門的丈夫”,李冉冉咬牙,忿忿瞪著段離宵拿著同色系的衣襟進後間更衣的背影,片刻又湊近她哀聲道:“我命不好。十五歲就跟著他,至今沒吃過一頓飽飯。”
對方訝然,隨即愈加憐憫的望著她:“大家都是女人,我明白的。其實我也是早些時候剛剛守寡,要論苦處,我比你更慘。”說罷搖頭苦笑,那張原本精明的臉也蒙上了悲哀。
李冉冉嘆了口氣,又道:“我從未奢想過他能買件衣服送我,我只盼他能多花點時間陪我。”頓了頓,她又哽咽道:“可他卻只知道在外邊花天酒地,嗚嗚嗚――”
在那個時代自然是沒有人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的,於是煽情的假哭瞬間就感動了那人,她伸出手拍了拍李冉冉抽動的肩膀,義憤填膺道:“竟有這般禽獸的男人!夫人不必難過,這衣裳...我就送給夫人了!今後若有什麼難處,就到我王嫂地方來!我保你下輩子吃喝不愁!”
李冉冉訝然,她原本只想偷偷背後詆譭一下段禍水就好,孰料對方竟然這麼熱心,又送衣服又放言說要照顧她下半生,不由也緊緊握住了王嫂的手,原來還是有很多好人的,大嬸,原諒小人膚淺,剛開始竟把您想成了市儈的商人,罪過罪過。
布簾門忽然被撩開,灰衣男子隨即現身,李冉冉一驚,收回手,偷偷把那件粉色的衣裳藏到身後,王嫂迅速反應過來:“公子換好啦,這可真是人模人樣呀――”
李冉冉默,這話聽著怎麼這麼變扭呢...段離宵睨她一眼,湊到她耳邊:“我都聽見了,花天酒地,嗯?”
她頓時就覺小心肝撲通撲通直跳,漲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還好他並未再追究下去,轉過身付了銀子便旋身離去。李冉冉感激的嘲王嫂笑笑:“多謝大嫂,下次若有機會,再來登門拜訪。”
王嫂連忙擺手:“快點跟上去吧,不然一會兒你夫君又要虐待你了。”
李冉冉腦神經“啪”一跳,看著門外笑的格外燦爛的段禍水,頓覺大事不妙。
從布莊出來,街上已然清靜了許多,小販走商們早已各自回家,連路上的行人都少了大半,一時倒顯得空蕩蕩的。
李冉冉因為一直介懷剛剛的事,也不敢開口,只能怯怯的跟著段禍水的腳步悶聲不吭的向前走。期間路過不少客棧,一問均是沒有空房,於是繞來繞去,又走回剛才的江東客棧。
探頭進去,發現裡面一片狼藉,桌子椅子歪七歪八的倒在地上,盤子蹀筷的碎末鋪了一地,那個招蜂引蝶的紫衣美女正挨個往肇事者們收錢,最終點完銀兩數目後,眉開眼笑的嬌聲道:“歡迎各位下次再來砸!”
李冉冉絕倒,不由向門邊正在處理善後工作的少年打聽:“怎麼回事?”
少年不以為然道:“這些武林人士每年這個時候都要過來鬧個好幾次,早習慣了,只要記得賠雙份的錢就好。“
她不由納悶:“那他們怎麼肯乖乖的賠錢呢?”
少年指指天花板,壓低聲音:“我們上頭有人!”
再次絕倒...
這時原本在二樓盤賬的掌櫃也下來了,張口便是:“打完了沒?打完了就請各位儘快就寢吧,明日也好早些起來繼續切磋武藝。”扭頭又看到段離宵二人,不由恍然大悟:“二位是要住店是吧?”
李冉冉點點頭。
掌櫃又問:“請恕在下冒昧,兩位是夫妻麼?”
段禍水一愣,隨即淡然道:“不是。”
掌櫃兩手一攤,為難道:“可我們這兒只有一間空房了。”
此言一出,剎那間便將李冉冉雷了個焦裡焦外,她只能怔怔的盯著前方,腦子裡像裝了個揚聲器似的不斷重播那句被無數古裝劇用爛的狗血臺詞,越想便越頭疼……為毛這種爛劇情要安排在她和段禍水身上……
耳邊忽然傳來某人涼涼的聲調:“無妨,這間我們定了。”
李冉冉大驚失色,舌頭也開始不聽使喚:“你……”
“姑娘不必覺得難堪。”掌櫃笑的一臉曖昧,忽然又湊近道:“像你們這樣的小情人我也是見得多了。小三兒,帶兩位客官上樓!”
什麼意思?李冉冉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後邊傳來的騷動聲吸引了注意力,扭頭便見到一黑衣女子立於門邊,眉頭緊蹙,臉色雖冷冽如霜,卻仍無損於她的美貌,此刻正手持長劍冷冷盯著大堂內的一地狼藉,周圍眾人的眼光均落在她的身上,她卻絲毫不以為意,只是轉身詢問掌櫃:“我的座位呢?”
掌櫃的一時愣住,過了片刻才慢吞吞的回道:“陸姑娘,實在是抱歉……你看現在這個樣子……恐怕……”
李冉冉忽然頓悟,原來是那個預約位置的人,只是沒想到竟是個冷美人,話又說回來,明明那麼早便定好了座為何現在才來……旋身卻發覺身畔段禍水正若有所思的看著那位陸姑娘,不由一怔,這傢伙不是對女人沒興趣的麼,這麼這會兒又轉了性子欣賞起美女來了?
陸青依目光搜尋了一圈,最終落到了那幫肇事者身上,“是他們幹的?”
掌櫃默不吭聲,那堆人裡忽然站出一個青衣男子,李冉冉一看,發覺正是傍晚那個口出狂言侮辱其他幫派的人,只見其大步邁至陸青依身邊,抱拳道:“在下乃武當派第七十九代嫡傳弟子王繼傑,剛才與眾位江湖朋友切磋了一番,若不巧妨礙到了陸姑娘用膳,王某在此賠罪,還望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
話音未落,凌厲劍嘯聲便響起,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回過神來卻看到青衣男子臉上多出了兩道血痕,李冉冉暗自驚歎,好快的速度,完全看不清出招的過程,江湖果真是深不可測,處處都有高手。
王繼傑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原本有心想認識一下這個絕色美人,孰料竟被佳人當眾給了個下馬威,眼下周圍一片靜謐,他卻覺得別人彷彿都在笑話他,憤而握緊拳頭,面色陰霾的瞪著面前的黑衣女子。
陸青依冷哼一聲:“廢話連篇!”
眾人開始低笑。
王繼傑終於拔劍相向,咬牙道:“王某好心和你解釋,你卻這般無理,本不想與你一屆女流計較……”
陸青依臉色一變,再度出手,劍氣如虹,勢不可擋,不過一眨眼工夫,劍已回鞘。反觀對方,身上的衣襟一條條襤褸的掛在身上,只剩貼身長褲,披頭散髮,模樣滑稽至極。
“一屆女流?若再敢看不起女人,我定挑斷你的筋脈,讓你生不如死!”說完也不顧對方反映,徑自走到角落邊,腳尖一抬,將倒於地上的桌子輕輕翻起,隨即落座,喚來小二點菜。
周圍眾人早已看傻了眼,杵在原地不敢做聲。
陸青依扭過頭,冷聲道:“還有你們!今後要打架的,等到本姑娘吃完後再動手!”
“是是是。”眾人慌忙點頭,立馬作鳥獸散,餘下武當的幾個弟子看著自己的大師兄,低下頭辛苦的憋著笑。
王繼傑惱羞成怒:“笑什麼!全部跟我出去!”說罷頭也不回的竄出門,背影慌張,滿身狼狽。
鬧劇結束,李冉冉看著自斟自飲的黑衣女子,敬仰之心如黃河氾濫滾滾而來,帥啊!太tmd帥了!簡直是女人的驕傲!什麼時候老孃也能這麼威風一下子就好了……
耳畔輕柔嗓音倏然響起:“看完熱鬧了沒?”
李冉冉抬眼,這才意識到今晚要和某些人共處一室的狀況,大腦一下子短路,完了,光顧著看別人瀟灑,都忘了自己的處境了!怎麼辦怎麼辦,老孃雖然不是活在封建社會的迂腐之人,可也沒開放到隨便就能和男人一起過夜,況且這男人還不是個正常的主……
段離宵一把扯過她,往樓上帶,走至二樓迴廊處,又回頭瞧了一眼陸青依,心裡疑惑叢生,蒼穹劍,為什麼會在她手中……
這算不算古代版的開房間?而且這物件還不是她男朋友!李冉冉宓南胱牛鍪喲採夏歉穌諛履傻納磧埃反蛄糠考洳賈謾
琉璃梳妝匣,八角玲瓏檀香盒,彩繪屏風,紅木大床,不得不說,這家客棧完全對得起它的客流量,這般精緻的擺設,不僅不讓人覺得奢靡,反而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讓人一進門便覺身心放鬆,疲憊一掃而光。
門外陡然傳來敲門聲,“客官,您要的熱水。”
接著便有人魚貫而入,擺桶,倒水,關門,動作有條不紊,一氣呵成。李冉冉僵硬的轉過脖子:“這是幹嘛?”
段禍水睜開眼,微微一笑:“沐浴。”
“誰?”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