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23日晚,海城體育場。
這是2010年改制的鑽石聯賽第二站, 也是陳煥之的賽季首秀。
鑽石聯賽由黃金聯賽改制而來, 一共設有14站,為了提高比賽精彩程度, 其中七站有女子200米、七站有女子100米, 基本上交叉著來, 而終極大獎則由只有所有分站全勝的100萬美元大金磚, 變成了每個專案積分最高的選手都有的4克拉鑽石。
對於那些有能力統治賽場的選手來說, 獎金降低了, 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 獲獎的難度也降低了。
在此之前的鑽石聯賽第一站多哈,鑽石專案是女子200米, 陳煥之在去年的柏林世錦賽上也擦邊進入了200米決賽, 雖然最後只得了第七,但她作為亞洲最著名的女子田徑選手, 卡塔爾人還是充滿了熱情地邀請她前去。
但陳煥之很乾脆地拒絕了。
這件事讓她身後的所有人都擔心不已,3月份在多哈舉行的室內田徑世錦賽她就沒有去, 當時大家還都可以理解, 畢竟她60米沒什麼太大的優勢。而且60米這個專案也略危險, 速度剛提到最高就衝出終點撞到墊子上了,確實更容易受傷。
但鑽石聯賽作為沒有世錦賽、沒有奧運會等大賽時田聯最頂級的聯賽, 在自己有競爭力的專案上也不去參賽,這種反常的行為可不像是比賽狂人陳煥之啊。
劉鑫源更是直接當面問,“是你的肌腱有不良反應了嗎?還是冬訓的時候強度太大了肌肉發炎了?”
“不是, ”陳煥之解釋說,“我只是想調整到最好的狀態,直接在海城出戰會比較好。”
然而她的調整方法是整天在健身房裡跟槓鈴玩。
劉鑫源作為她的領導們、經紀人們、教練團隊的代表,一天十八遍問她,“你這樣能行嗎?靠不靠譜啊?你想調整到什麼地步?”
陳煥之想了想,沒有回答前兩個問題,“調整到能拿回我世界第一的寶座吧。”
劉鑫源跟她對視半晌,嘆口氣,“你要知道,很多奧運冠軍一輩子都只能拿一次奧運金牌,他們曾經拿過金牌不代表他們就不能輸了,也不代表當他們不再是世界冠軍的時候他們就是失敗者。我知道你一直都走得順風順水,成績一直在進步,接受不了長時間的原地踏步。但你要知道,所有人的成績曲線它都是一條曲線,是不能無休止地往上延伸的。二十歲、二十一歲也差不多是一個女田徑運動員的巔峰了,也許有點早,但如果此後成績不能進步那也是正常的生理現象,你得相信,人體的規律就是這樣的,並不是你做的不夠好、不夠努力。”
陳煥之也長長地嘆氣,劉鑫源關心她,但是不相信她,但好在他還不打算干涉她。
現在坐在第五道的道次墩上喝水的陳煥之抹抹嘴,把水瓶子擰好放回去,她這樣隨意的一個動作,都引起了看臺上巨大的反響。
雖然是海城黃金大獎賽升級為頂級賽事後的第一場比賽,但因為正好和世博會撞期,今晚的比賽上座率並不太高,聽說許多黃牛手裡的票都打到三折四折出售了。
“田徑比賽和這種世界性的綜合博覽會,號召力完全沒法比。”費諾克當時點評說,“你能相信嗎?博爾特去年的收入還不到500萬美元,而老虎伍茲是9900多萬元。但我敢說,這個世界上知道博爾特的人應該比知道伍茲的人更多,但是……”他一攤手,“沒辦法,田徑的吸金能力和其他體育項目確實有一定差距。所以……”
“你為什麼要否決tf的代言呢?”
“因為太低了,五年400萬美元。”陳煥之笑笑,“太低了。”
“這是極限了,因為我手裡只有這麼多牌,”費諾克誠懇地說,“從去年開始你拒絕了所有新代言,理由一律都是價格太低,但是我不得不說……一個奧運冠軍和這個專案的眾多頂級選手之一,二者的身價是有差距的。”
“是的,沒法比。”陳煥之點頭認同,“我明白羅斯,你能爭取到這個價格已經是因為我是中國人、我有13億人的市場了,對嗎?但是別這麼心急,誰知道五年中會發生什麼呢?我會給你、給所有人一個大大的驚喜。”
“可是我有你的訓練成績記錄。”費諾克輕聲說,“記得嗎?從去年冬天到現在,你的最好成績是10秒83。是的,跟10秒78差不了多少,也許只需要一次天時地利人和的偶然機會,你就會重新整理自己的最好成績。但這代表一個更嚴酷的事實,你已經重新回到了你自己的巔峰時期,已經是最好狀態的陳煥之了,但是現在這個時代,已經不是10秒78就能拿冠軍的時代了。”
陳煥之看著他眨眨眼睛,微笑,“非常感謝你,羅斯,但是我不籤,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費諾克停了幾秒鐘,將手上的合同收進了自己的資料夾裡站起來,“你說了算。”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煥之隨著廣播的聲音站起來,在介紹到自己的時候向著看臺上揮揮手,張望了一下看臺,在她派發出去的親友票區域裡,媽媽在、宋怡在、郭培義在,但是費諾克不在。
真是冷酷的生意人啊。
不,也不能這麼說,畢竟連她的親媽和大親友宋怡都不相信她還能再一次統治女子100米的賽場,就像是那個火熱的、美妙的2008年。
畢竟時代不同了,現在女子百米冠軍的爭奪都以10秒75為座標了,而傑特爾的存在更是拔高了這個標準,幸好她似乎與牙買加的前世界紀錄保持者鮑威爾有同樣的毛病,每逢大賽就無力,所有成績都是在無關緊要的地方刷出來的。
而在凱羅爾們重新整理最好成績、在大賽小賽中衝進10秒75時,陳煥之還在為了再次突破10秒85而努力奮鬥。
在清華學習計算機專業的宋怡現在是陳煥之的學姐了,她導師的實驗室跟田徑隊有一點沾邊的小合作,偶爾會來訓練局跑腿,曾在圍觀她訓練後真心實意地發問,“其實你已經是國內第一人了,也曾經做過世界第一人,該拿的榮譽什麼也都拿到了,錢你也不缺,就算你現在再拼、再拿更多的冠軍又能怎麼樣呢?”
“我媽也曾經問過我這種問題。”陳煥之說,“當時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現在我想明白了。”
“我喜歡贏,我討厭輸。我不要和別人分享這條百米跑道,我要十幾年、幾十年後世人提起來女子田徑的時候只想得到我一個人的名字,我要蓋過所有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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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怡張大了嘴巴,“你、煥煥,你以為你是尼采嗎?你是光是太陽?我以為你是出於對這個專案的愛但是……這是野心吧。”
“是啊,這是我的野心、我的虛榮、我的欲|望。”陳煥之坦然地承認了,“難道這些不是人與生俱來的嗎?”
“也是吧……”宋怡深深地困惑了,可是如果一個人的野心和能力不想襯,那她會有多痛苦呢?
“我真希望你能做到啊,煥煥。”
陳煥之在起跑器上撐起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不是希望自己能做到,是相信自己能做到。
但除了她自己,沒有人這樣想。
在她奧運奪冠後,曾經被壓下去一些的“黃種人天生不適合短跑這樣純吃身體天賦的專案”、“不是種族歧視,只是我們應該專心發展優勢專案”等等觀點又漸漸大聲起來。
在最近流行起來的微博中,她“世界之王”的紋身已經成為一個流行的笑話,許多人或惡意、或自覺善意地建議她把“am”改成“was”,畢竟斷過腿的她已經是個過去時了。
“陳煥之只是個個例,而且事實證明她的金牌有點水。”
“也不能搞什麼無腦民族自豪感,實事求是地講,黃種人不管是肌肉還是血液攜氧量都比不上黑人和白人,我們要講科學。”
“科學nm,陳煥之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科學。如果現有科學理論與實際情況不相符,那需要改變的一定是所謂的‘科學’而不是上趕著歪曲事實。”
“我是真的支援陳煥之,但她要是再這樣不振作那我也只能脫粉了。”
“你們管10秒88世錦賽第三叫不振作?世界上6億黑人裡面一半女的、扣掉老的小的她比1億黑人跑得都快,你們卻說黃種人就是不如黑人?是不是傻?”
“你們也別自己哄自己了,看看吧,她從北京後沒拿過一個冠軍,與其說黃種人身體素質起飛了不如說中國製藥水平領先世界了。”
“世界總決賽冠軍被你吃了。”
“放p,平時吹美國科技先進,這會兒就中國製藥水平領先世界了。”
很煩啊。
陳煥之想,不管是網路上的烏煙瘴氣胡言亂語、還是這次賽前新聞發佈會上,當她宣佈目標是鑽石大獎時,旁邊傑特爾微妙的眼神、臺下記者們詭異的氣氛,都好煩啊。
閉嘴吧。
“啪!”發令槍響了。
陳煥之衝了出去。
閉嘴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我寫了兩個版本最後用了這個會不會很亂?我寫明白了嗎?好忐忑……不行我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