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來送年禮的人時，鹿蓉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淚水也差點沒飆出來，不過很快她就掩飾好了自己的異樣，笑著若無其事地對阿東說道，“倩書呢？她什麼時候會到？前幾日就收到她的書信了，原以為今日也該到了的。”
“夫人和老爺還在路上，因為老夫人身體不適，所以路上要耽擱一段時日。”阿東喉頭動了動，原本盯著鹿蓉面目看的眼神，在觸及那些緩緩走來的婦人們時，又垂了下去，不再放肆地探尋鹿蓉的情況。
鹿蓉眸色黯了黯，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也端起了正色。
指揮李家上下的人安排食宿，安置阿東等人，並且讓他們把東西都搬到自己的院子裡，免得在這裡人多，毛手毛腳的有個磕磕碰碰。
“噯！鹿氏，你著什麼急呢？既然是來送年禮的，那有什麼東西，都亮出來給我們大家夥瞅瞅呀，你藏著掖著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給你送了個男人呢！”鹿蓉的二弟妹華氏嬌笑著說道，把鹿蓉手中的禮單搶了過去。
阿東見此，拳頭緊握，卻很快就掩飾了自己心中的憤怒。
這畢竟是內宅夫人之間的事兒，而且鹿蓉的事，自己又憑什麼插手呢？
鹿蓉的三弟妹葉氏則有些狐疑了，嬌嗔著看了鹿蓉，又看了看阿東。
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婉轉一笑，“大嫂，看個禮單罷了，又不是要扒開你的心看看裡邊藏什麼，有什麼可怕的？二嫂呀，念出來，讓咱們大家夥兒都看看，大嫂認識的南方好姐妹，是怎樣的闊綽。”
“好嘞，大家夥兒可聽清楚了。”華氏輕笑著開啟禮單，念道：“養生枕頭兩對，抹額兩條…嗨唷，這樣的禮單念來有什麼意思呀？真是窮鄉僻壤出刁民，我們南平李家好歹是有身份的，這樣的年禮也敢送。大嫂，您這眼界，未免一日比一日低了吧？”
最近幾日鹿蓉親自拋頭露面，管理李家上上下下的生意，本來就惹了諸多非議，此刻許倩書送來的年禮，更是像火炭一樣炙烤著鹿蓉，讓她臉紅心跳加速。
可實際上她也清楚，許倩書送的這些年禮，說不上貴重。
但偏生就走了心，知道她脖子不好，特地送來了兩個養生的海草枕頭。
還記住了她說過的零星半點，在這個府上只有婆婆對她是真的好，也給老太太準備了抹額。
至於其他的，無論是首飾還是南昭國雪花銀餐具，都是極為常見的，但心意卻重極了的。
鹿蓉聽著倆位妯娌說的話，臉就立刻沉了下來，“二弟妹三弟妹，這是我的金蘭妹子送的年禮，什麼時候容得了你們來置喙了？嗬，我們大房的事，難道你們二房三房也要攙和一腳，來教我什麼叫年禮不成？”
“自然不敢教大嫂。”葉氏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
鹿蓉沉著面，“那就閉上你的嘴，我那妹子記著我的好，這是千萬兩銀子都買不來的情誼！”
華氏葉氏相視而笑，呵呵的樣子刻薄極了。
“夫人，您們恐是誤會了。”此時，一直癱著臉的阿東忍不住開口了，“在我看來，您們的眼界兒才是真的低，俗不可耐，只看到金銀黃白的東西。”
鹿蓉松了一口氣，心下感動，阿東終是對她有情的。
還是忍不住為她解圍了。
華氏上下打量了阿東，冷嗤道：“你難道是鹿氏的姘頭嗎？竟這般著急為她說好話！”
“真是潑婦，自詡大戶人家的夫人，說話如此不過腦子。”阿東冷冷呵斥，吩咐人將裝年禮的箱子開啟，取出那一對水晶長頸花瓶，“這玩意兒，乃是從異國商人手裡購置的，雖然花不了多少錢，可這水晶的透亮程度比琉璃更要美上三分，放在屋裡不僅僅是一對花瓶，更能採光反光，讓屋裡亮堂起來，請問你們南平有多少個水晶擺件兒？”
華氏和葉氏互相看了一眼，抿唇難堪。
別說水晶物件兒了，就是水晶這個詞，她們就罕為聽聞。
更別說，還是異國越洋而來的貨！
阿東不理會她們回不回答，繼續冷著聲說道，“這兩樣就厲害了。這對石榴紅金釵，是朝廷下封賞時，給我家敕命安人的首飾，乃宮中內造，只有宮中才能出產，宮中才有，是花了銀子都拿不到手的。一對翡翠鐲內有皇后娘娘的真跡，分別寫的是‘賢良’、‘淑德’，請問這樣的年禮不厚重，倆位夫人還能拿出更厚重的年禮嗎？”
“……”
阿東這糙漢子甕聲甕氣說出來的話，讓所有人都呼吸急促了。
這、這怎麼可能！
勞什子宮中內造的首飾也罷了，就這刻了皇后娘娘真跡的翡翠鐲子，那就是一輩子的榮耀啊！
華氏與葉氏像吃了蒼蠅似的，臉色極為難看。
阿東繼續道，“鐲子倒還不是什麼厲害的，這幾個桶裡裝著的才……”
“好了阿東，別說了，你和弟兄們一路趕來，也跋涉許久了吧？我給你安排了東廂房，你去那裡住。”鹿蓉垂著眼簾，在背對著華氏和葉氏的角度中，顯然是在跟阿東說。
今晚，我去找你。
阿東壓下心中的異樣情愫，單膝跪地行禮，帶著弟兄們幫忙扛年禮，轉身離開了。
等阿東走了之後，鹿蓉才轉過身輕笑道：“真是讓倆位弟妹見笑了，我那個金蘭妹子就喜歡調皮，對我也是掏心掏肺的好。這不，內造的首飾都送來了，嗨呀，那兩對鐲子弟妹要是喜歡的話，就一人一對好了。正好賢良淑德，湊了個齊全。”
“不不不，那麼貴重的東西，大嫂您還是自個兒留著吧。”wavv
她們當然想要這鐲子的，可一提裡邊有皇后的真跡，哪裡還敢要啊！
怕都來不及怕呢，更別提要鐲子了。
華氏坐在椅子上喝茶，見著葉氏這個牆頭草旁敲側擊的詢問許倩書的情況。
就忍不住嗤之以鼻，心中多了個想法，道：“說起義結金蘭，我也有個金蘭姐妹，是在平城那邊兒的。她也來信說年禮送出來了呢，嗨呀，這倆日也差不多到了，屆時可要請大嫂的金蘭姐妹幫忙長長眼才是。”
鹿蓉看著這女人作妖的樣子，心下不屑極了，但還是笑吟吟地說道，“好啊，她倒是也差不多到南平了。”
“那如此，我就先走了。”華氏妖嬈地往外走去，旋即腳步愈來愈快。
她必須要趕緊找個金蘭姐妹，掏腰包給自己送年禮才是。
就算輸給誰，也絕不能輸給鹿蓉這麼個生了兔唇兒的不詳女人！
是夜。
燈火搖晃。
鹿蓉跟婆婆說明阿東的情況之後，表明了對他的心意。
嫁！
她要改嫁給阿東！誰也不能阻止！
老太太李洪氏摸了摸她的腦袋，淚眼摩挲，“蓉兒呀，在咱們李家苦了你了。要是那馬奴真的待你好，你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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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從貼身袖袋裡拿了一把鑰匙，塞到鹿蓉的手心裡，“婆母能給你的，只有一份嫁妝了。可千萬別讓你那倆弟妹知道，要嫁，也是瞧瞧的嫁，阿離在咱們李家有我老婆子相護，誰也不敢欺負！”
鹿蓉頗是感動，“婆婆！蓉兒會看著阿離接管咱們李家，然後再走的！要嫁，也不是這時候。”
“噯，噯，你自個兒決定吧，蓉兒，去吧。”
李洪氏累了，笑眯眯地送了鹿蓉出門，才關上房子來到佛像前，跪地情願。
希望孫子能一生平安，也希望阿東就是鹿蓉後半生正確的人。
來到東廂房內。
看著裡邊兒動也不動的人影，鹿蓉再也忍不住了，推門便衝了進去。
沒等阿東說什麼，便坐在他的腿上，抱著那張長滿鬍鬚的俊臉親了下去。
她要阿東，要一輩子和阿東在一塊兒！
“蓉兒！”阿東喘息著。
鹿蓉抬頭看向他，眼淚模糊了視線，“阿東，你願意娶我嗎？我已經將咱們的事兒告知婆婆了，婆婆也答應讓我改嫁了！”
許倩書在書信裡說的對，寡婦又如何？
寡婦就沒權利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了嗎？她如果不想一輩子做個苦唧唧的寡婦，那就勇敢些，主動些！
“真的？”阿東眼中燒起了火焰，“你真的願意嫁給我？就算我是一個馬奴，你也願意？”
“君當作磐石，妾當為蒲草。磐石無轉移，蒲草韌如絲！阿東，我想要你。”
鹿蓉退至床邊，緩緩將自己身上的襖子褪了下來。
阿東俯身而上，許下承諾，“我以我的命發誓，這輩子，定不負你！”
說完，男人猛力衝刺。
他太想念鹿蓉、也太愛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了。
而鹿蓉心裡也是如此，她，真的很愛阿東。
馬車又行了三日，終於到了南平的轄區內。
早早就有人來李家通風報信了，所以鹿蓉正拉著梳洗打扮好的果果跟鹿離，站在門口給許倩書接風洗塵呢。
等馬車停在門口的時候，果果才縮了縮，忍不住道：“阿離哥哥，孃親會不會打死我啊？”
鹿離睨了一眼果果，打趣兒道：“現在知道怕了？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