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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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當東邊的晨光破曉時,怡悅的身體在美仁的懷中已逐漸冷去,雙手早已冰涼一片。

一陣寒風吹來,才將美仁從悲傷中吹醒。

怡漠之已用劍挖了一個淺淺的土坑出來。美仁撫了撫被淚水浸得有些刺痛的臉頰,看著懷中的悅姨,就猶如當年親眼看著娘在她面前死去。她將悅姨輕輕地放下,緩緩站起身,雙腿因許久不動,而麻痺了,差點就要摔倒在地。

怡漠之及時上前扶住她,她擺了擺手,立直了身體,道:“我沒事……”

悅姨這一生,最愛漂亮,卻再也沒想到在死的時候會是這樣悽慘。

她撕了衣袖,在冰冷的湖水裡浸溼。悅姨的面色在冬日的陽光下已泛著青紫色,眼瞼緊緊的瞌著。她深吸了一口氣,細心的為悅姨開始擦著汙髒的臉和頭髮,將那頭凌亂而稀疏的灰白頭髮,細細的重新梳好。還有悅姨一雙枯瘦的雙手,手腕之上那鐵枷鎖造成觸目驚心的傷口,美仁見著,死命地咬著唇,強抑著心中的痛,當年第一眼見到悅姨的時候,這雙皓腕撩紗的姿態,讓人永生難忘。

美仁努力地睜著自己乾澀脹痛的雙眼,怔怔地望著靜靜躺在地上早已冰冷僵硬的悅姨,悅姨身上的衣裳已被血染透了,如今幹了之後硬硬地貼在身體之上。毫不猶豫,她脫下了自己的外衣,給悅姨蓋上。

在悅姨的面前跪下,她俯身深深地一拜,磕了三個響頭。雙臂伏在地上,她的身體顫動不已,她已經哭不出眼淚來了。緩緩地,她抬起頭,立起身子,往怡漠之挖的土坑處走去,和怡漠之一同挖起坑來。

剎那間,一陣冷風吹來,風中帶著蕭殺之氣。

美仁緩緩抬起頭,數十步之遙,是怡素身穿著大紅喜服站在那裡。

一見她,美仁胸中積聚了已久的悲憤全數爆發了出來,她拿起純鈞劍,飛躍起身,一招飛龍在天,如直旋而上的飛龍,向著怡素的當胸一劍刺去。

“鏘”地一聲脆響,銀光閃過,一瞬而寂,怡素的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劍,一把軟劍。怡素以劍相擋,手腕輕抖,只見劍虹一現,半空之中頓時出現幾朵劍花,晨光灑在劍身,更顯得光亮奪目。兩人的劍法極快,讓人眼花繚亂,分不清到底哪道劍鋒才是真,哪一道才是幻。

“怡素,你這個混帳東西,你簡直連禽獸都不如,你連自己的孃親都可以下得了手,”美仁的嗓子早已嘶啞,她怒罵著,手中的純鈞劍又急又狠,似要將胸中悲憤全部宣洩出來,“我要替魚三叔報仇,我要替我大哥報仇,我要替我爹報仇,我要替昕大哥報仇,我要替悅姨殺了你這個禽獸不如的孽子——”

“怡符衣,你練了聖經下卷裡的武功,竟然還敢騙我?!”怡素被美仁的劍勢逼得連連後退,一邊應招,一邊怒吼,“你這個蠢女人,害死我娘的人是你。我怎麼可能會害死她,我千心萬苦,費盡心機都是要保住她的命,保住我們怡家。而你呢,一出現就要了她的命,真正害死她的人是你!”

比起桐柏山上,美仁的憤怒更甚之,她高聲道:“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你看到她被折磨成什麼樣了?身為聖女的你,連自己的孃親都保不住,你還有什麼資格要保護整個怡家?在杭州,明明你就可以放過她的,你為何不攔著寧家的人?這一次,又是寧家的追魂箭,你看到沒有,是那根寧家追魂金箭!你竟然可以眼睜睜地看著寧家的箭射向自己的孃親?就為了我手中完整的聖經下卷,就為了引我出現,你不惜以悅姨作誘餌,哄騙漠之。你還是不是人?!今日我一定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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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旁挖著坑的怡漠之,在聽到美仁的怒罵,呆住了,立在那怔怔地看著二人。素姐姐是以救悅姑姑作餌,為了騙符姐姐回來,要置符姐姐於死地,只因為符姐姐手中有完整的天一聖經下卷?

心中一陣難過,她蹲在土坑旁哭了起來,是她害死了悅姑姑,她害了符姐姐。

美仁與怡素幾乎都是硬碰硬的打法,毫無招式技巧可言,兩人拼得就是硬功夫,拼的是內力。

只聽“砰”地一聲,猶如電光火石碰擊,美仁向後大退了數步,右手以劍撐著地,左手捂著胸,方自穩住身形。

“唔——”她大吐了一口血水。

“殘缺的聖經又怎麼樣?你不還是打不過我。你想殺我,哪有那麼容易,”怡素收了劍勢,走近她,以劍抵住了她的下頜,猙獰地笑了起來,隨即又變了一張臉,蹲了下來,兇道,“怡符衣,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討厭你,恨不得將你大卸八塊。我的孃親你要搶,就連我的男人你也搶,我究竟上輩子和你有什麼仇,你要這樣對我?”

美仁微微眯起了眼,什麼搶她的男人?難不成她說的是陰豫那個風騷不知羞恥的傢伙。

“你在說的是陰豫?我想你是瘋了,你怡素看上的男人,就算是倒貼給我我都不會要!”

“你閉嘴!你別以為我是傻子,他對你的心思,我比你清楚。那最後一個陣的陣名叫做月下美人,那個陣是為你設的,他根本就沒有把這個陣做為兩國交戰來對待,而只是出於想逗你玩玩的心態。最終他會選擇我,是因聖經的下卷是由我交出來,他遵守他的諾言,除此之外,還因為我的第一個男人是他。他根本就不喜歡我,他喜歡的人是你。在他心中,真正聖女的人選是你不是我!”怡素狠狠地給了美仁一記耳光。

美仁狠瞪著眼,望著這個與她從小長大,卻是蛇蠍心腸,根本就不能算是人的女子,她甩手也給了她一記耳光,朝她啐了一個帶血唾沫,道:“哼,怡素,你會不得好死的,你死後註定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你——”怡素怒紅了眼,“怡符衣,既然你什麼都要和我搶,那我就先送你下地獄,看看誰先下十八層地獄?我要先殺了你——”她說著,舉起手中的軟劍向美仁的胸前刺去。

怡漠之撲了上來,雙手一把抓住怡素的劍,哭著道:“素姐姐,你不要一錯再錯了,悅姑姑已經死了,什麼仇什麼怨都該放下了。若不是你見死不救,悅姑姑不會死的,悅姑姑只是氣你,她是盼著你穿上大紅嫁衣的,你難道沒有看到她的眼中除了憤怒之外,還有著一絲驚喜嗎?素姐姐,你放了符姐姐吧。”

怡素怔了怔,未久,她一腳踢開了怡漠之,道:“你這個大逆不道的丫頭,要不是你帶著她逃跑,我何須要費這麼大的勁?連四大使者和那幾個老家夥都擋不住她,你說還能任她活在這世上嗎?在解決她之前,我先殺了你。”

美仁迅速從地上爬起,執起手中的純鈞劍,擋下了怡素劈下來的一劍,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是你死還是我死,一切都是未知!”

怡漠之疼得抱著身體蜷縮在一旁。

遠處,火光影影,嘈雜的人聲不斷。

怡素大笑著:“怡符衣,你今日註定要葬身在此,受死吧。”

怡素棄了軟劍,氣運丹田,凌空拍出一掌,直襲美仁的心口,出手快捷,身形利落,氣勢逼人。美仁感覺到勁風迫近,毫不猶豫,心頭一凜,連忙身形一閃,疾退三尺。

幾招過下,二人不相上下。怡素騰空又是一掌向美仁襲來,美仁反身同樣也是一掌,一掌打出,兩掌相遇,兩道截然不同的真氣立顯猶如雷鳴之勢。

怡素慘叫一聲,連連退居數十步之遙,她難以置信,方才美仁明明還是氣若游絲的內力,此時竟然變得如此厲害。

看著那影影攢動的火光,美仁深深閉了閉眼,在心中默唸著:對不住了,悅姨。

再度睜開眼,美仁望著一臉慘白的怡素,道:“天一聖經的下卷和上卷不一樣,它是門霸道的武學,但傷人要先傷己,你太過於愛自己,所以才沒法傷得了我。我要替悅姨完成她給我的最後一個任務。怡素,接招吧!”

雙臂下垂,氣運丹田,一股明顯強大的壓迫氣流聚集在美仁的周身,就像是一個無形的巨大旋渦,隨著美仁掌勢的揮動,這股強勁的內力所帶出的掌風直襲怡素的心口。

驟然間,眼前現出一道白影,美仁打出的這一掌,被這道白影給硬生生地接下了,那人的身子因這股強勁的掌力倒退了數十步,身體微晃了晃,便跌倒在地。

“豫——”怡素撲了過去,緊張地托起陰豫,“你為何要出來?我引開你們,就是想我和她兩人解決我們的恩怨,你為何要跑出來?”

陰豫大咳了幾聲,笑容依舊很燦爛,對著怡素故作輕鬆道:“我天一族特有的合巹血酒可不是白喝的,只要喝下那碗酒,我陰家的男人,誓死都要用生命去保護與他同喝下那碗酒的女人。”

“豫,你為何要出現?為何?為何要替我擋下這一掌?嗚嗚嗚……”

“我沒說過……不喜歡你,至少你有一點比她好,就是……對我很熱情,我不喜歡……女人一直……孤傲又冷淡……唔——”陰豫吐了一大口血水出來,臉上的表情變得扭曲起來,“放她走……”

“豫,你不要說話,你不要說話。來人啊,來人啊,快來人啊——”怡素抱著陰豫,放開了嗓子嘶聲力竭地尖叫著。

美仁望著眼前的一幕,看到怡素那樣的傷心欲絕,在不停呼喊的模樣,她的嘴角不禁扯了扯,原來這丫頭也會有愛上人的一日。

她又望了望陰豫,陰豫的嘴角不停地滲著血,可是依然還是衝著她笑,那笑容似在祝賀她,終於自由了。對陰豫示以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她不停地搖著頭,一步步向後退去。

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怡漠之又一次扶住了她。

美仁輕輕地推開了怡漠之,在悅姨的面前跪倒下來,痛哭著:“對不起……”

拾起她的純鈞劍,美仁拉起悅姨已經僵硬的屍體,費力地背起她,一步步往谷外走去。

怡漠之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左右望著,不知道是離開好,還是留下好。

太陽昇起來了,美仁抬眸望著這冬日下蕭殺的景色,眼前的景物越來越迷濛,衣裳的單薄,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終於腳下一軟,她跌了下去。

悅姨的屍體也滑落在泥地裡,她爬了幾步,想要再站起來,雙手雙腳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力量。

她的嘴角漸漸地滲出了絲絲血跡。

傷人必傷己。

因方才和那一擊,是她拼勁了全身的內力,她的筋脈,全被自己的內力給震斷了。

她亦將是個快死之人,可是景哥哥還在杭州等著她呢。該怎麼辦呢?她連要對他說一句她愛他都沒有機會了……

她的手往悅姨的臉緩緩地伸去,就在要觸碰到悅姨臉的時候,她的手被人緊緊地給握住了,隨即整個身體被人給抱住了。她的嘴角綻開了一絲笑容,是驚喜,是欣慰,是愛,那樣熟悉的感覺只有景哥哥。

她輕啟口,低低地喚了一聲:“景哥哥……”

“為何你要不聲不響地就這樣跑了?為何不告訴我,即然你將自己的終身要託付給我,為何還要瞞著我?”男兒有淚不輕彈,再也抑制不住,景升滾燙的淚水滴落在美仁的臉上。

“對不起,天一谷是個吃人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有可能走出那裡,”她伸出手,摸向眼前這個讓她又愛又恨滿心牽掛的男人的臉龐,為了趕著來天一谷,素來愛乾淨的他竟然允許臉上長滿著青青的鬍渣,她笑著,“悅姨,她還是疼愛我的,可是我救不了她。”

“你給我閉嘴,什麼都不許再說了,給我把這個吃下去。”景升掏出懷中的瓷瓶,顫著手,倒出裡面的天山雪蓮丹,餵給了美仁。

“景哥哥,你的三媒六聘準備了嗎?”其實她吃什麼都沒用了,她的心脈已斷,她好想對他說聲對不起,她不能做他的新娘子了,看不到他為她準備的三媒六聘了,可是她好自私,這樣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抑制不住,眼淚順著眼角不斷地滑落。

“沒有三媒六聘,因為你是個不聽話的女人,對付你,只能將你用綁的,直接綁回去。”因為心疼她,景升早已泣不成聲,唇貼著她的。

沒有準備就好,省得準備好了,她也看不到。

“景哥哥,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好愛你?”

“沒有!我現在以相公的身份命令你,你要一直說你愛我,罰你從這裡一直說回杭州。說你愛我!”景升抱起她往著前方一直奔去。

“好的,景哥哥,我愛你。帶我回去吧,回我們的家。”

“再說。”

“景哥哥,我愛你。到了杭州之後,三媒六娉還是一樣都不能少。”原諒她的自私吧,就算是死了,她也不要他忘了她。

“大聲的說。”

“真的好愛你……”

“不許睡,繼續說。”

“愛你,景哥哥……”美仁掀了掀沉重的眼皮,望著那讓她眷戀的面容,她不想讓他親眼看著自己死去,就當她是睡著了好了,強顏歡笑,緩緩啟口,“景哥哥,我好累,我想先睡一覺。你答應我,待我再睜開眼,你就要帶我回到陶然居了。呵呵,我先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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