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瑞撂下一句話,誰知得到的反應冷淡,酒精攪過的腦子僵硬著,好半天反應過來。
他恢復了一點神智,微挑的桃花眼上上下下打量夏修音。
守夜的傭人緊張地在父女倆之間打轉,生怕醉酒的方瑞大打出手。
方瑞帶的女伴拎著手包,尷尬地站在玄關,進退不得。
“你……和你那短命的媽,還真像。”方瑞扯了扯嘴角。
就算做出這種行為不端的樣子,方瑞依然是光鮮帥氣的,他看著夏修音,不像是在看女兒,倒像是透過她,看向一個他恨不得啖肉飲血的仇敵。
夏修音回憶著母親的樣子,豔麗張揚的一張臉,眉眼凌厲,有著令人窒息的美。
她按照記憶,提了提唇,果然見面前的男人慌張後退兩步,瞳孔緊縮。
“你……夏臻……”方瑞抖著手,叫著妻子的名字聲嘶力竭,“陰魂不散!”
夏修音斂了斂神情,聲音輕柔關切。
“爸爸,你該休息了。”
到底是沒出息,一個熟悉的笑就能讓他理智崩盤。
方瑞似乎還陷落在那場久未散去的噩夢,面色慘敗。
“有勞,三樓左手第二個房間。”夏修音朝女伴頷首,後者受寵若驚地點了頭。
當著人家女兒的面親親我我,實在是跌破底線。女伴心裡暗暗叫苦,沒想到泡吧遇到的極品竟是個有家室的混子。好在,那女兒倒是沒有遷怒的意思,
只是,雖然那女孩一口一個爸爸,看他們的樣子,也不像父女。
夏修音目送方瑞上樓,聽見掩門的響動。
看了眼時間,算了算,大抵還有一個小時劉志和陳嬸就會起床。
她的心情終於好了起來,走到客廳一側的立櫃拿了本原文書出來,坐回沙發慢慢翻著。
雨在夏修音走後不久,便稀稀落落地將停未停。
夏瑜就著雨水把臉手洗乾淨,她想,如果那位姐姐再來牽她的手就不會被她弄髒了。
雨天溼滑,也不是垃圾集中處理的日子,撿不到吃的,夏瑜只能從衣兜裡掏出被塑料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饅頭,小口小口啃起來。
偶爾的時候,她會找到一些好東西,更多的時候,她只能摸摸癟癟的肚皮。
“啊嗚”這一口是雞蛋。
“啊嗚”這一口是紅燒肉。
夏瑜記不起紅燒肉的味道,但她吃過幾次雞蛋,印象還算新鮮。
涎液在口腔分泌,她吃得很香。
聽說,大人都很喜歡吃飯香的小孩。
將肚子喂了半飽,夏瑜紅著臉摸著自己的手,上面好像還有姐姐掌心的柔軟觸感。
她把自己的手攤開,短短的,細細的,一點都不好看。
姐姐的手細膩勻稱,因為皮膚嫩白,所以骨節泛著粉色的暈,一用力就能不小心弄破皮一樣。
夏瑜把自己的手捂了起來,只願意碰一碰,不願意再看了。
【等等她】
夏瑜在心裡翻來覆去地重複這三個字,血液都滾燙起來。
她等到腿都蹲麻了也沒有等到姐姐的身影。
她的上下眼皮打架,都要黏在一起,她用手把眼瞼支開,她要第一時間看到姐姐。
漸漸有車輛的聲音來了,夏瑜的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可那些車輛,沒人為她停留。
沒關係,她告訴自己。
她可以一直等下去,她是最有耐心的小孩。
天快亮的時候,一隻流浪狗搖著尾巴拐了進來,凶神惡煞地掛著口水,夏瑜怕它,把身子往下蹲了蹲。
可她又有點著急,怕姐姐是不是找錯了地方,所以沒看見她,於是她開了條縫。
散著惡臭的獠牙在縫隙附近,夏瑜驚懼地捂著嘴。
她最終流著眼淚合上了垃圾桶蓋。
她蜷在垃圾桶底,決心睡一個漫長的好覺。
夢裡,那位姐姐把她從垃圾桶裡撿了回去。
她把她洗乾淨,誇她是個好孩子。
“陳嬸,幫我再拿兩條乾淨的浴巾和三包溼巾紙,可以嗎?”不過五點多鍾的光景,夏修音已經穿戴整齊,變色印花的藍鐵圓領t恤搭休閒褲,馬尾束在腦後,有著這個年紀少女的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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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客廳收著東西,側臉問詢。
“g,好。”
陳嬸將東西備好,才發現夏修音站在玄關,拎了大大的手提袋。
“小姐,你這是……”
夏修音很少穿得這樣輕便休閒,看上去只是模樣出眾了些的鄰家女孩,散著濃烈的青春氣息,吸引人的眼球,而非能遊刃有餘陪一堆大人周旋的豪門小姐。
“是要出門嗎,早飯還沒用呢。”
“不著急。”夏修音踩著鞋櫃最下端的板鞋,接過陳嬸手裡的毛巾,摸了摸柔軟度,“去接一個小家夥。”
清晨忙碌時,趁著夏修音洗漱,傭人將深夜發生的對峙繪聲繪色學了一通,因而陳嬸瞭解了七七八八。
“小家夥……那我現在先收拾個小窩出來。”她急著轉身,又回頭道,“小姐,幾個月大呀,我得看著準備點吃食,可不能餓著了。”
“看著像……五歲?或者更小一點。”沒有特意糾正陳嬸的說法,夏修音道,“估計她得餓壞了,昨天車上沒帶吃的給她墊墊。陳嬸,勞你煮點粥,要軟一點,添一些爽口的小菜。”
“好……”陳嬸下意識答應,卻又覺得有哪裡不對。
五歲的貓貓狗狗嗎?是不是已經過了飼養的最好時候了?怕是養不熟吧。
“小姐,你去哪裡接呀?”或許是寵物救助站,被主人遺棄的小可憐,卻是好命地進了夏修音的眼。
夏修音的指尖輕輕擦過手提袋,道:“垃圾桶裡。”
“哦喲……”陳嬸撫了撫胸脯,“真是可憐見的,那要約個醫生嗎?還是小姐在路上順便去寵物醫院看看?”
“我聯絡了李醫生。”夏修音彎了彎眼睛,“陳嬸,我們馬上回來。”
十四五的小姑娘,如沾了露的花苞,每一分顏色都是鮮麗的。這樣施施然綻開笑,秀眉明眸,美麗得直叫人咂舌。
陳嬸心裡暗歎,到底是富養出來的丫頭,氣度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不多時,心裡卻是兜兜繞繞著困惑。
李醫生……是家裡平常看診的吧。
這――
劉志在門口等候,伸手欲接過夏修音的手提袋,卻是被她避過。
“劉叔,我拿著就好。”
劉志點頭,轉而為她拉開車門,護著她的頭等她落座。
郊區離昨晚的小巷有不短的距離,等紅燈的時候,劉志瞥眼看見後視鏡裡神情如常,眉眼舒緩的夏修音,忍不住道:“小姐喜歡那個小孩?”
別墅裡的其他人不知,只當夏修音在失去愛寵後終於肯重新尋只貓狗,他陪夏修音遇見的那場大雨,自然清楚她要養的“寵物”是個孩子。
劉志心中忐忑,他並不是質疑夏修音會否善待那個小孩,只是擔心,夏修音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麼去教養另一個孩子。畢竟,這和飼養寵物是不一樣的。
夏修音帶著淺淡的笑意與劉志對視,後視鏡中略顯狹長的眼尾微勾,褐色雙眸通透。
“劉叔,我喜歡她。”
劉志心中滋味百種,夏修音的過分早熟讓她與同齡人格格不入,身邊從未有過玩伴。
或許,新來的孩子能讓夏修音快活些。
“那就好。”他道。
驟雨已歇。
夏修音走過積聚的汙水,掀開垃圾桶蓋,看見桶底小貓般縮成一團的夏瑜。
那是尋求安全感的姿態,小臉全部埋在了膝蓋。
“小姐……”劉志覷了眼夏修音,後者用一根手指抵在唇邊,示意他噤聲。
夏修音一手託在小孩的腿彎,一手護住她的後背,不甚吃力地抱了起來。
很輕。
像小貓。
察覺到熱源,夏瑜本能地用臉頰蹭了蹭,一隻小手也緊緊攥住了夏修音胸前的衣料。
香的,軟的,暖的。
夏瑜為了見姐姐特意洗得乾乾淨淨的臉,在垃圾桶底又蹭得髒兮兮,手心也在夏修音的t恤上攥出黑印。
她渾然不覺,只以為是夢境的延伸。
比之前的夢還要美好,姐姐的呼吸就在她的頸旁。
她們靠得很近。
“劉叔,毛巾。”夏修音做著口型。
劉志忙不迭將浴巾展開。
小孩昨天晚上還是遭罪了,頭髮溼溼的,衣服也貼在身上,好在體表溫度還算正常。
雪白的毛巾將夏瑜裹得嚴嚴實實,蠶蛹一樣包在夏修音懷裡。
回了車,夏修音用溼巾將小孩口鼻和小手擦了擦,用毛巾握了握黑乎乎的腳丫子,便沒再驚擾夏瑜的安睡。
劉志靜靜看著夏修音的動作,時空倒錯的荒誕感突如其來。
他記得夏臻哄孩子的樣子,不及夏修音仔細,卻是如出一轍的柔煦。
夏修音,她現在把自己放在什麼樣的位置?
觸碰輕柔而溫暖,陌生而讓人眷戀。
落在肌膚的指尖,像是一個個甜蜜的啄吻,教人心中溢位痠軟的愛意。
夏瑜小心翼翼地半睜開眼,生怕驚擾了這樣好的夢境,卻撞進一雙瀲灩的眼瞳。
所有的不幸在如水的目光中被洗刷乾淨。
夏修音的長髮從鬢邊溫柔地滑落,輕輕掃過她的面頰。
夏瑜的眼睛一眨不眨,萬分珍惜地握住了那縷柔順的髮絲。
抓住了。
“我的名字是夏修音。”
“我會養你。”
“你是我的。”說著這樣霸道的話,可少女的神情依然溫柔得讓人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