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前世黃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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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昊空能感到身軀的日減衰敗, 不是因為黎昕繼續下手, 而是毒素沉積到了一定程度。

比起附身在萎靡無力的帝王身上, 姬昊空愈發喜歡待在黎昕身邊。

黎昕勢大,又沒了白鵬海的掣肘,連江白容要他辦事, 言語也多了幾分上心。當然她向來溫柔善解人意,只不過現在更加有分寸 。

宮殿內, 江白容親手為黎昕腰間系上香囊。香囊的款式不過是專門打賞下人用的,裡面通常裝一些碎銀兩, 旁人挑不出錯。但這只香囊夾層中藏了毒。毒素不會一下子致命, 後勁綿長, 讓人慢慢虛弱至死, 連太醫都看不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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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這種毒0藥方的人, 本身就不簡單,卻因為江貴妃父兄的官位越做越大,掩飾了過去。

江白容為黎昕系好香囊, 尾指在香囊流蘇上輕輕一挑, 看不出有意無意,眉眼如畫,挑動的卻是人心。

黎昕一怔,江白容已將纖纖玉手收攏袖中, 柔聲細細叮囑道:“這是新配置的,莫要沾唇,否則無藥可解。”

黎昕笑容如同抹了蜜似的道:“知道你關心我, 不過要讓他入口,免不了……我這身子自己心裡清楚。這方子在戰亂中遺失,連你也沒有解藥。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他從袖中取出一包東西,遞給對方道:“娘娘您看這是什麼?”

江白容面色泛紅,驚喜道:“這是……蓮花餅?我昨天還在唸叨。”

“陶記的蓮花餅,知道你想吃,進宮就順手買了。”黎昕眸光閃動,“以後,這宮牆總有一天會困不住你的。”

江白容接過油紙包,想要靠上前,矜持的止步,剋制道:“黎昕,你真好。”

黎昕笑容越發柔和,與賢王溫柔的笑容相似,卻更加柔軟、真實,配上他世間罕有的俊美容顏,將姬子騫襯得失了顏色。

“娘娘高興,黎昕便開心了。”

江白容晃神,眼眸中惋惜懊惱著什麼,黎昕卻恍若對自己的魅力一無所知,兀自笑道:“皇上虛症漸重,朝堂內外劍拔弩張,連我出入皇宮也不如以往自在,不過都只是暫時的。娘娘,您快嚐嚐,還熱乎著呢。”

江貴妃笑容甜蜜,小心拆開油紙,動作猶如偷腥的貓兒。陶記的蓮花餅做成朵朵蓮花形狀,顏色由淺到深,讓人一見難忘。所以即便身在深宮,已是貴妃娘娘,江白容對這宮外的老字號糕點鋪子念念不忘也在情理之中。

黎昕並不愛這類糕點,卻喜歡看對方品嚐。江白容給面子的當場吃了兩口,再次品嚐時,黎昕行禮告退。

“娘娘慢用,我回大晉宮了。”

“黎昕,慢走。”

忽略江貴妃含情脈脈,欲擒故縱的作態,姬昊空很滿意黎昕用了一個“回”字,來形容他的大晉宮,哪怕他已經將自己和夢中的帝王區分開,看作兩個不同的個體。

他們唯一相同的只有名字、身份、相貌和對黎昕的心意。

不過他對黎昕絕對信任,而夢中的帝王連對自身都不信任,所以患得患失,越害怕失去,失去的越多。

姬昊空繼續悄無聲息跟隨在黎昕身邊。

黎昕走出殿門,笑容便從臉上消失無蹤。姬昊空以為黎昕為了保護江氏,出門不忘偽裝疏離來避嫌,不過等回到黎昕的住處,他才發現對方屋中放了許多陶記的油紙包。

這些包裝上都標了購買者的資訊。有太監、宮女,很多姬昊空沒見過的名字,甚至壓根就不是宮人的。它們被按照身份歸類,黎昕挨個拆開,從繩結的打結方式開始細細觀察。等到裡面的蓮花餅全都露在外面,對比之下姬昊空才發現,唯獨送給江氏的蓮花餅,瓣數和顏色不同於其他。

傳遞訊息的暗語嗎?陶記的人必定認識黎昕。知道購買的這份糕點,會落在江白容手裡。江白容提蓮花餅是刻意而為,不是貪嘴。而從宮外傳遞訊息進來,卻繞開賢王,說明這股勢力見不得光。

姬昊空一瞬間已經聯想到了許多。

黎昕神色越發凝重,在房中踱步思考,最終招來手下親信。不是旁人,正是撞破賢王殺死姜淑妃一幕的小太監趙虎。不過在夢中,趙虎是黎昕提拔上來的,還混了個京中五虎的諢名。

“小虎子,替我盯緊陶記鋪子。”黎昕將蓋了店名紅章的油紙遞給對方,吩咐道,“發現可疑之人,向我……還有王爺報告,千萬不要驚動江貴妃,切記!”

姬昊空眼前一黑,熟悉的時光跳躍感又來了。他再恢復視線,發現傾盆大雨中,黎昕撐著竹骨傘,一身縞素走進了靈堂。

靈牌上寫著大晉成皇帝之位字樣。

姬昊空:……

原來在夢中他已經駕崩了,連個廟號都沒混上,這個夢為何還不結束?

黎昕帕子捂嘴,極不舒服的悶咳了一陣,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姬昊空心疼的想要上前拍一拍對方後背,不過依舊觸控不到任何東西,伸手撈了個空。

“成帝姬昊空,咳咳——”他聽見對方呢喃,以為在自己的努力下,對方終於看到他,嚇了一跳。才發現對方視線透過他,狹長的雙眼暈開了緋色。

“當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即使停藥也……無濟於事。但你死了我不後悔,因為我恨你。”

“咳咳——”

又了一陣抑在喉嚨裡的輕咳,黎昕低語道:“你們這些人,生來尊貴,根本不懂別人和你們一樣,也是爹媽生,肉長的,會痛,會傷心難過,也會……咳咳——好在一切都要結束了。”

黎昕!姬昊空無聲呼喚。

黎昕依舊看不見他。

黎昕:“我已經知道江白容的身份,她以為我會為她做任何事,可是她要我處理掉的賢王侍妾溫宜春,我沒有照做。我收留了她五個月,直到她的孩子順利出生,是個男孩,現在姓黎。”

他用帕子捂住嘴,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極低聲音道:“以後那孩子會不會姓姬,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我把剩下的毒,放進了賢王的食物中,若真沒有解藥,過個五六年他會步你的後塵,不過我會先行一步,我的時日不多。等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就一杯鴆酒了結自己,成全他的賢名,你猜江白容會不會跟他反目?”

“哪怕是一條狗,用的順手了,突然失去也會不習慣的。這些日子我努力成為江貴妃最離不開的人,找不到代替品,她會難受好一陣子。不過她很快也難受不起來了。她的勢力從陶記開始,被我順藤摸瓜全都獲悉,等時機一到,賢王就會知道。”

黎昕嘴唇被血染得殷紅妖異,不似凡人,也不似在凡間。

“姬傾國說若能重來,定讓我們惡有惡報。哪需要重來?已經如她所願。姬子騫、江白容我都不打算放過,我這人,別人對我如何,我必百倍相報,可惜姬傾國害我至此,我快要死了,也不待見讓她獨活。呵,和你說這些作甚,你又聽不到。”

黎昕失控的情緒在宣洩後,終於被理智壓制住。

他敬了三炷香,轉身離開,輕聲道:“這世間沒有後悔藥。就算重來,我也已經不想看到你們了。”

“不——黎昕聽我解釋!我不是,我沒有……”還未說完,姬昊空眼前熟悉的一黑,四周的景物在崩塌。

這次沒出現皇宮的新場景,而是直接掉入了夢的縫隙中,與夢中帝王再次融為一體。

現在他確定,這如果是個夢,一定是個大噩夢!

不過在這個夢沒徹底醒來之前,一個看不清相貌的黑衣人在黑暗中對他說:“走吧,不要遲疑,你是九世帝王命,快入輪迴。”

“……朕不走!朕只想重來一次,朕想和黎昕重新開始。”

那黑衣人道:“未嘗不可,用九世帝王命換一次重來機會,不過付出之後不可反悔。”

“朕,決不反悔。”

黑衣人好似很意外,欣喜道:“已發生的不可改變,萬千世界的事件,都會以其他形式被記錄下來。一千五百年後,姬傾國轉世為黎昕表妹,將這一世寫成書。雖不完全類似,與這世界的牽絆,卻是撬動這個世界,重來的唯一機會。你的付出和訴求不成比例,我不佔你便宜,你還有什麼要求?想重塑身形嗎?我可以把你捏得比賢王俊美。”

姬昊空黑臉道:“不需要重塑!朕只希望能回到一切還沒發生之前,希望黎昕不再受惡人矇騙。”

黑衣人撓了撓頭,考慮了一會兒道:“那給他一個能看到好感度的系統吧。”

“何為系統?好感度又是什麼?”

黑衣人無奈道:“就算解釋清楚,等你醒來就忘光了。畢竟這只是一場夢。”

你根本不會記得,你為重逢付出過什麼,又等待了多久。

姬昊空從夢中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哪裡還記得夢魘中的苦大仇深?

他心滿意足凝視黎昕的睡顏,心中有種失而復得的欣喜。

這種莫名的情緒,並沒有在他腦中逗留太久。天色還早,他悄悄為對方掖了掖被角,繼續抵足而眠。

春宵暖帳,外面風雨大作,讓他想起了一句詩:“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

他特別能體會詩人裹氈與貓同室的心境。

貓兒他也有,不過名為踏霜的黃狸貓,只能在床下趴著它沉甸甸的肥碩身體,根本擠不上來。

有貓相伴,有美人入懷。身為帝王,人生贏家不外乎如此,批奏章的事都丟給太子去操勞吧,美滋滋。

作者有話要說:  再寫個現代的片段就完結了,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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