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前世黃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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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宮中, 莫名煩躁了幾日的帝王, 招來舒公公, 擺下棋盤吩咐道:“請紀學士進宮……罷了,天氣轉涼,讓他在家歇著吧。黎昕今日當值嗎?”

明明皇上最煩紀學士動不動以腰腿不好當藉口, 躲避進宮下棋,這回說起紀學士的“老毛病”, 卻嘴角含笑,尤其在舒公公回覆“黎侍衛就在殿外當值”的時候。

舒公公躬身退了出去, 不一會就將人領進來。

黎昕被召進殿中, 與宮中禁軍相同的制式侍衛服, 穿在他身上與旁人一比較, 卻更顯得體型挺秀高頎, 玉樹臨風。

他模樣生得好,老天賞飯吃的一張臉,帝王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就強迫自己移開。手指捏住一顆烏黑的棋子, 在手中無意義的把玩轉動。

半晌之後帝王道:“會下棋嗎?與朕手談幾局。”

黎昕垂目,不見昔日比武場上的狠勁,畢恭畢敬道:“回陛下,臣棋藝不佳, 恐怕……”

帝王語氣平淡,卻充滿了毋庸置疑的威嚴,打斷了對方的推諉道:“哪怕不會下棋, 朕也可以教你。”

“……”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黎昕行禮,端坐在棋盤對面。他禮儀挑不出半點錯,卻太過刻板規矩了。帝王幾不可查的皺眉,心中泛起不悅。黎昕在他身邊待了幾個月,對他的態度卻越發生疏,那張俊美的臉上,幾乎沒有再出現恭敬以外的表情。

這樣的黎昕,還是當初讓他驚鴻的黎昕嗎?

是誰?是哪些人,將黎昕變成了現在模樣?

帝王幾乎捏碎了手裡的棋子,面色更加陰沉。殿中所有人都屏息靜氣,不敢發出多餘的聲音,唯有清脆的落子聲頻頻叩擊棋盤。

沉靜的黎昕,表情淡然,雖然舉止依舊恭敬有禮,眉眼卻不見畏懼,這讓帝王的情緒迴轉,嘴角泛出笑意。

黎昕沒有說謊,他棋藝確實不佳,眼神卻格外專注在棋盤上。

若這樣的專注,用在什麼人身上,而非棋盤,那人定然逃不過沉淪。

黎昕還是那個黎昕,只不過給自己披上偽裝,將真實情緒隱藏起來。姬昊空有種想要上前撕碎這層假面具的衝動,但……他沒有資格。哪怕身為帝王,也有避讓的時候。他不願去傷害自家皇妹——昭德長公主。

若第一個發現黎昕的人是朕,不是昭德,該有多好?

姬昊空喜歡與人對弈,卻是公認的臭棋簍子,哪怕心不在焉的落子,時不時看著對方的臉走神,依舊贏了這一局,可見黎昕的棋藝實在不高明。

舒公公望向黎昕的表情,卻出現的一絲欣慰笑容。大概他以為黎昕已經吃了教訓,記住了他的教誨。

姬昊空從夢中的帝王身軀飄出,忍不住想。

當初黎昕的棋藝也是這麼糟,卻拼命想要贏。

當初黎昕戰勝他,是否也如夢中一樣被警告過?

這麼一想姬昊空的心情就格外沉重。

黎昕這回是真贏不了他,還是不敢贏?

兩人沒有繼續第二局,因為賢王姬子騫來訪,主動要跟帝王對弈。他雖然精通棋藝,手談時從不相讓,心思深沉的帝王卻極少與對方下棋。

相比面對帝王時的恭敬,黎昕看向賢王的眼神添了一份柔和。這讓帝王更加情緒不佳,尤其是對弈時,黎昕的關注似乎都落在了姬子騫身上,吝惜看他一眼。

與賢王對弈到一半,帝王便將棋子一拋,任性的說自己想起還有未處理的公文,冷著臉端茶送客了。

夢中的帝王獨自生悶氣。姬昊空卻已經跟在賢王身後,飄出了大晉宮。黎昕亦步亦趨跟隨賢王,邁出殿門時,明顯舒了口氣。

“姬昊空棋品一如既往奇差。”賢王貫用的溫和語氣透出無奈,內容與溫和相反,毫不留情面道,“他怕輸給本王,下到一半竟不顧帝王顏面擲了棋子!從棋品見人品,難為你在他身邊做事了,黎昕。你不用繼續送我,免得被人看出你我相識。”

黎昕表情平淡,連嘴唇張合都微小,似只是與賢王同路,才一前一後走著。

“子騫今天為何進宮,可是為了……江容華嗎?”黎昕細小的聲音透出擔憂,“宮中已有似是而非的流言,即便是兩情相悅,子騫也別再去見她。”

此時江白容是從三品容華,原來夢中兩人已經這麼快勾搭在一起。

姬昊空早知道對方是什麼人,早知道黎昕與他們相識的過程,夢中的自己卻顯然不知情。

“本王會和她見面做個了斷,只要你不說,沒人會知道。”

“宮禁森嚴,子騫怎麼見她?”

“本王自有辦法。”

賢王說話時,姬昊空腦海裡自然浮現出宮中密道。

“若遇上麻煩,不是還有黎昕你?別再憂心忡忡了。”賢王瀟灑的展開摺扇,擋住嘴溫和笑道,“前面岔道口分開,就此別過。”

黎昕放慢了腳步,在下一個路口,與對方分道揚鑣,眉頭微顰。

大晉宮中,帝王踱步至書房,展開了未蓋璽印的詔書。

冊封黎昕為駙馬都尉,賜婚……

他手指摩挲詔書上一個個蒼勁有力的字型,明明是他所寫,每個字分開都認識,怎麼合在一起讀起來,卻讓他越發迷茫?

君無戲言,一言九鼎。

姬昊空終於將沉重的璽印蓋在字上。

他盯著上面的墨跡,沉默了許久,等到舒公公來掌燈,才發現外面天色轉暗,他已不知道自己在御書房待了幾個時辰,也不記得舒公公進來斟過幾次茶,茶又涼了幾回。

年輕力壯的帝王,此刻感到些許疲憊。這種疲憊來源於身體,更來源於心底。

“去轉告昭德長公主,朕……成全她。”

“謹遵皇上聖諭。”

昭德長公主來得比想象中快,她明媚的嬌容,彷彿最美的鮮花失去水分,病懨懨的。以往顧盼生輝的雙眸,此刻閃動寒光。

“皇兄!”她撲到帝王身邊,拽住他一隻袖子將頭埋進去。這好似撒嬌的動作,讓帝王臉色鉅變,因為袖子被打溼了,姬傾國抬頭時,眼眶已蓄滿淚水。

帝王驚愕道:“是誰欺負了昭德?朕為你做主!”

姬傾國搖搖頭道:“皇兄別問,今晚陪昭德看一場戲!”

帝王扭頭看向案几上的冊封詔書,姬傾國順著他的目光,也見到蓋有璽印的墨寶,明明是期盼已久的東西,兩人卻誰也沒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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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晉義衛指揮使白鵬海將人手埋伏在宮闈中,皇上新冊封不久的容華,江氏的住所被團團圍住。

除了屋簷上懸掛的燈籠,周圍漆黑一片,一雙雙窺探的目光在寒夜裡冷光爍爍。

“宮中有傳聞江氏仗著寵愛,時常將奴婢們支開,行蹤詭秘。今日衛貴妃的大宮女無意中聽見男人的聲音,便留了個心眼藏身假山後等待,卻只見江氏一人出來。雖未見到說話的男人是誰,那大宮女卻隱約聽見江氏呢喃的人名。空穴來風是必有因,昭德已讓人模仿江氏筆跡,約那人亥時見面。”

姬傾國娓娓道來,待嫁的喜悅和羞怯都從她臉上消失的一乾二淨。

“皇兄,亥時快到了,你說那人會不會來?”她問道。

雖沒有明說那人是誰,帝王卻已然有所領悟。向來強健有力的手臂,在刺骨寒風中竟微微發顫。

那人最終還是來了,江氏沒有出門相見,她的貼身侍女隔著窗欞,義正言辭訓斥對方不該夜闖內廷,聽口氣那人竟是一廂情願。

白鵬海指揮人手將那人團團圍住,無數燈籠照亮了整座宮殿,也照亮了那人俊美無雙的容貌。

黎昕……

果然是他!

姬傾國在帝王的攙扶下,步伐沉重走到那人面前,字字泣血道:“你說配不上本宮,原來喜歡的竟是宮中妃嬪,皇上的女人?黎昕!本宮不過以她名義寫了張字條,你竟為見她夜入內廷!這可是死罪,事到如今你有何話說?”

黎昕眼中閃過懊惱,隱忍道:“江娘娘心地善良,曾對我有恩,是我恩將仇報,做事不知分寸。夜入內廷已成事實,我無話可說。”

“你為她觸犯宮規?可曾想過我半分?”姬傾國質問。

“……”黎昕無言。

姬傾國被對方的沉默寒了心,厲聲道:“黎侍衛夜入內廷,請皇上秉公處理!皇兄若不動手,就由昭德親自來!”

“你在胡鬧什麼!”帝王甩開袖子,沒控制住力氣,將昭德長公主一把掀在地上。

“皇兄……黎昕負我,求皇兄為臣妹做主,殺了黎昕!”姬傾國就這麼趴臥在地上,絕望痛哭,沒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形象。

“快將扶長公主起來,送回府中。”帝王連忙叫人去抬。姬傾國可以不顧皇家顏面,放肆宣洩心中的悲傷,可是他不能。

掩在袖中的手指,緊緊陷入手心,喉腔泛出一股子鐵鏽味。

他無力的閉眼道:“黎昕,朕不想你死。”

軟弱情緒如波浪一層層泛起,被強壓下去。再睜開雙眼,只剩下帝王的威嚴,如同一張面具。

他道:“黎昕,你枉費了朕的信任。朕對你很失望。”

“黎昕,你這麼喜歡入內廷,就讓你永遠留在內廷伺候人吧。”

他伸手捏住黎昕的臉頰,將對方的臉抬起,四目相對。

“朕會派最好的人給你施宮刑。放心,一點都不痛。”

黎昕媚長的鳳眸閃過一絲恐懼,狠狠瞪著對方,終於不再是畢恭畢敬又淡漠的表情。

真美,也叫人心痛。

帝王捂住自己絞痛的左胸,一種失而復得的愉悅卻隨之泛出,連痛苦都無法將它壓抑。

不該是這樣的。

耳邊似乎有個聲音在急切地說。

那麼該怎樣?

怎樣朕才能留住黎昕?

真正的……

留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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