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想上鏡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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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上鏡的妖魔

病癒歸來,江珧再次回到褲衩大樓詭異的辦公環境中。上班前還鬱鬱寡歡只覺前途一片黑暗,結果進門就被碰碰兩響拉炮驚到了。

為了慶祝她順利出院,同事們湊份子辦了個經濟型的party,言言端出一個小蛋糕,上面是果醬畫的褲衩大樓。吳佳之前跟她一起擠地鐵上班,裝得沒事人一樣,開門才大笑著從包裡拿出拉炮轟了她一頭彩紙。

不管是不是為了買圖南的面子,僅這份心意江珧也覺得很溫暖。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因為她是沒用的菜鳥,這群妖怪同事可從來沒幹過背後捅刀的事,吳佳還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

《非常科學》欄目雖然坑爹,可工作要繼續下去。江珧拿到最近幾期節目的通稿翻看,發現最近幾期的拍攝地點都沒離開帝都範圍。

生病住院這段時間一直是吳佳代為主持,可能是圖南沒心情,劇本寫得敷衍了事,沒懸念又沒新穎題材,收視率接連下降,每個月的獎金也飛了。

論壇上一條倒黴催的網評在首頁飄紅,回覆多達上百條:《沒有大胸主持人也沒有裝神弄鬼,這節目還看個鳥啊》。

江珧心裡百味陳雜。第十頻道最受歡迎的科普節目,讓觀眾記憶深刻的居然是這麼兩個因素,真是無法言說的鬱悶。

學校最近邀請她回去為學弟學妹做演講,她心想上臺能說什麼?“跟妖魔們關係良好、胸前雄偉是我成功的不二法門”嗎?貼上十層臉皮也說不出來這種話。

圖南今天乖得很,一直看著表等什麼事。下午時快遞員上門送包裹,他蹭地竄出去簽收了,三下五除二撕開包裝,江珧發現他居然買了一套新型食品料理機,研磨、絞碎、榨汁等等,瓶瓶罐罐有十幾件。他盤起長腿坐在地上拆開組合,插上插座試驗效果,像玩積木一樣不亦樂乎。

“你今天是……卓九變的?”帶子不可思議地盯著他頭頂軟黃毛,“你不是宣稱只會吃不會做嗎,什麼時候大魔王也對料理食物有興趣了?”

圖南抬頭,粲然一笑:“雖然不屑於庖廚之技,但我穿圍裙很好看,特別是只穿圍裙、裡面真空的時候更性感。”

這麼無恥,確定是本人無誤,江珧翻了個白眼,再次埋首到資料夾裡。

過了一會兒,圖南把料理機的操作模式全弄明白了,從抽屜裡拿出一隻罐頭瓶,揭開了上面的封印黃紙。

帶子抬頭瞧了一眼,砰地推開椅子站起來,大聲說:“你想幹嗎?!”

圖南樂不可支地把夢魘倒進料理機的透明攪拌杯裡,黃紙貼到蓋子上:“新玩具,先試試效果。有幹磨、絞肉、豆漿、果汁四種模式呢,還能定時,夠我整它一陣了。”

江珧彎腰把攪拌杯從底座上拽下來抱在懷裡:“沒收了!你興趣真惡劣,殺人不過頭點地,你要麼就乾脆宰了它,虐囚的事我看不下去。”

圖南搶了兩次沒到手,只好悻悻然收拾盒子:“這妖魔很稀罕的,吃了填不飽肚子,殺了又太可惜。”

攪拌杯中的小馬可憐兮兮望向外面的世界,似乎在求饒。被捕後的兩個月沒有食夢的機會,它已經縮水了一圈,色彩也稀薄了許多,在陽光下看是半透明的。

江珧問:“放了的話還會有人中招對吧?”

梁厚道:“夢魘算是比較溫和的流浪妖魔,只以夢境為食糧,最多就是讓人做一兩天噩夢,很快又會流動到別的地方去。s市那件事純屬意外,誰也沒想到會有人類得睡不醒的病。還有好多品種的妖魔天生只依賴人類血肉生存,總不能讓它們全部絕食自盡。”

梁厚性格穩重,為妖也一貫很老實,江珧認為他的話比較可信,遲疑道:“這段時間它也受到了足夠的懲罰,既然不會害人,要麼就放了?”

圖南嘀咕:“害得你住院兩個月,不使勁報復回去怎麼甘心?再說我好不容易有個玩具。”

想來想去,江珧也不想當聖母,硬起心腸把夢魘還給圖南,但是不許他再酷刑折磨它。裝著噩夢之馬的罐頭瓶就變成了圖南辦公桌上的一個裝飾品,跟螞蟻屋和空空如也的玻璃魚缸並排放在一起。

此事產生的小小後遺症是帶子沒有想到的。夢魘的能力似乎是自行發動的,四十樓整層的所有辦公室從此不再適合睡午覺。工作人員只要閉眼小憩就會做噩夢,atv褲衩大樓上從此又多了一個都市謠言——不要在神棍聚集的《非常科學》欄目組附近打瞌睡,否則會有嚴重後果。

主創人員圖編導失去創作靈感,賴在家裡不想出差取材,白澤主任當然不敢管他,於是節目收視率一路走低。

江珧看著工資卡的網銀賬戶唉聲嘆氣,沒有出差補貼和獎金的話,收入驟然下降一半,她還清欠款的日子也被延長了。

正式畢業有幾個月了,大部分同學都留在帝都,有的找到了心儀的工作,更多人奔波在蟻族的艱辛道路上。跟室友們聚餐,大家不約而同選了自助,量足而價廉,特別適合剛畢業收入不高的悽苦大學生。

餐桌上,三個女生一副餓死鬼附體的樣子,對著盤中的牛排埋頭痛吃。這種飢渴的情形一出現,大家對互相的經濟情況也有所瞭解。

小知首先嘆氣,對江珧說:“你真好命,畢業就進了中視當主持人,以後職業發展不用愁,找個有錢人結婚也很容易。”

愛曲跟著附和:“就是就是。不提房價,這房租也是越來越離譜了,連續漲了六十個月,我們倆現在月薪付完房租才剛夠溫飽線,達到小康還是個不可能的問題。”

江珧吃了一大盤蝦,還想再來點排骨,卻被這段話毀了胃口。

“你們還不知道我搬家了吧?分鐘寺那邊的城中村,一個月一千,暗無天日的小閣樓,晚上出門不敢帶包,還會碰到賣□□和賣皮肉的,條件夠好吧。”

小知驚訝道:“那地方治安可差了,你怎麼搬到那裡去了,原來不是住在電視臺附近的小區嗎?”

筷子一撂,江珧愁眉苦臉地說:“原來那套住不起了唄,你們猜不到我現在欠親戚朋友多少錢,不吃不喝白乾一年差不多才能還上。”

愛曲瞪著眼睛看她:“什麼?!你該不會得罪了黑社會或者賭博借了高利貸吧,中視主持人的收入水準,怎麼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江珧只能嘆氣。招惹了圖南這坨全世界體積最大的黑社會,她的錢包好似沒裝拉鍊,存款如水般往外流。

他大多數時間很體貼,幫忙辦醫保報銷費用,但某些時候卻莫名其妙刻薄。身為江珧的房東,她住院期間的房租居然一文不少都算到賬上。

每天來蹭飯,這無恥之徒都會提出什麼“親臉蛋抵消債務五百,親小嘴抵消一千,床上運動全款一筆勾銷。”分明是想讓她最後落到楊白勞的境地,把自己當喜兒賣了。

“總之一言難盡。atv就是圍城,外面的想進去,裡面的卻想出來。要有跳槽的機會,我不會放過。”一腔鬱悶轉化為食慾,江珧將鋒利的叉子扎進雪白魚肉中,幻想這就是債主的白肚子。

又吃又聊兩個多小時,消耗的盤子數量說明了年輕姑娘們體型跟食慾不一定成正比。夜幕早已落下,大家酒幹扣杯,準備打道回府。

江珧獨自去衛生間洗手,伸頭一瞧,發現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人。她謹慎地觀察過門和吸頂燈,故意咳嗽兩聲走了進去。

室內鋪滿同色瓷磚,燈光照耀在這些光滑堅硬的建築材料上,散射出蒼白色冷芒,腳步聲反彈,形成空曠的迴音。一整面長方形的大鏡子鑲嵌在牆壁上,將室內所有景象包攬其中,乍一看像鏡子裡面有個完全對稱的空間。

剛開始一切都很正常,江珧開啟水龍頭浸溼雙手。

噹噹當。

她聽見背後有人在敲門,非常符合禮儀規範的三聲。江珧扭頭看向出口,衛生間的門虛掩著,露出三寸寬的一條縫,門檻外一個人都沒有。聽錯了嗎?她低下頭,沖洗手上的泡沫,感到水溫很冷很冰。

噹噹當。

隔了五秒,第二次敲門聲響起。江珧強迫自己扭頭看向背後——四個廁所隔間的門大敞四開,裡面空無一人。敲打聲悶悶地,發源地似乎並不是在室內。

噹噹當。

第三次敲打聲響起,對方耐心而堅持,以至於讓江珧毛骨悚然。衛生間不算大,隔間又都敞開著,不可能有什麼地方藏著人。她回過身關上水龍頭,想馬上離開這裡,然而鏡中的一瞥卻止住了所有動作。

鏡中顯示:牆壁上的小玻璃窗外有一隻手,正打算繼續敲打第四遍。

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自助餐廳位於十六樓,外面應該只有空氣或者鳥。

“很抱歉,能打攪一下嗎?”一個禮貌的男聲從窗外傳進來,“我有點事想請您幫忙。”

江珧再次看向距離自己僅有六七米的出口,只要拔腿立刻逃跑,兩秒鐘後她就能回到人群聚集的大廳,跟朋友們碰頭。但不知因為緊張還是什麼神秘力量,她的腳生根了一般根本無法離開洗手檯前。

“當然,我知道很唐突,這裡畢竟是女士洗手間。”窗外那個聲音繼續說道,“可是等您回家後,我就很難再接近您了。”

唐突的完全不是這個問題吧!而是在十六層樓的牆外敲窗好不好!

這一定是個不幸被困住的擦窗工人!選擇這麼晚的時間摸黑作業,大城市的生活真是艱辛啊哈哈哈……

江珧胡思亂想著,鏡子中的影像擊碎了她最後的幻想。一團灰色的霧氣從密閉的小窗戶縫隙裡擠了進來,就像隔壁失火了似的。霧氣就像有意識般,擠進室內後並沒有散開,而是慢慢在地上凝結起來。

江珧冷汗直流,猛然回過身去,背後依舊是空蕩蕩的衛生間,瓷磚散發出蒼白冷光。然而再次看向鏡中,那團霧氣已經聚集成人形。軀幹、四肢、頭,色彩和細節也逐漸顯現,一個青年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她背後。

這時,江珧已經沒有勇氣轉身面對,只能在鏡中看著自己背後發生的怪事。

這青年大約二十五六歲,五官端正,穿夾克外套和牛仔褲。他外表看起來很正常,既沒有七竅流血,舌頭也沒伸出老長,就像不小心誤入這裡的普通客人。

青年靦腆地抓著頭髮說:“真對不起,我是第一次進女廁所。”

帶子乾笑了兩聲,不知所謂地回答:“歡迎參觀,這裡沒有小便池。”

青年低頭玩弄著外套的拉鍊,看起來比江珧還要不自在:“我、我想求您幫個忙。”

“千萬別客氣,有事兒請說話,什麼您啊您的,太見外了。”帶子心想,只要不把我從窗戶裡塞出去代替你,其他一切都好商量。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妖魔還是鬼魂?

“那個……我就說了啊……”青年鼓足勇氣,大聲懇求道,“江老師,求您讓我在節目裡上個鏡行嗎?不求主要角色,串場路過的就行。”他抬起頭,目光充滿單純的渴望。

江珧愣住了:“節目?上鏡?你在說什麼?”

青年以為她不願意,連忙說:“我知道這挺為難的,《非常科學》可是全國聞名的大製作,大家每期都準時捧場,參選人員競爭一定很激烈。我可以提供些報償,當然您肯定不稀罕,就當是忠實觀眾的一點小心意……”

他的身影驀地消失了,又變成一團灰霧,在空氣中盤旋變形,很快凝結出新的人形。

江珧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鏡子,她背後現在站著一名高大英俊的白人男子,金髮垂肩,帥得足夠登上任何一家國際時尚雜志封面。

撇到江珧因震驚而慘白的臉色,“他”看起來沒什麼自信,小心翼翼地說:“您要是不喜歡這種型別,我還會別的。”接下來,灰霧又變成一名更接近中國血統的黑髮美男子。

“我、我……不明白……”張口結舌中,江珧連續欣賞到十幾種各具特色的男性外貌,足夠拍一本國際美男寫真日曆了。

種族、面容、身材、服飾各不相同,她猜測這傢伙是從雜誌或者網路裡模仿得到這些形象。恍惚中,連約翰尼德普和吳彥祖的臉都出現了。

灰霧凝結成最初的那個形象,青年垂著頭,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說:“雕蟲小技,讓江老師您見笑了。我沒什麼資質,不過服務精神很好,只要您給我一次機會……”

江珧寒毛直豎,艱難地咽一下口水。難不成他為了上鏡,暗示可以獻身?平生第一次遇到娛樂圈裡盛傳的潛規則,對方竟然不是人類。

“別這樣別這樣!我是個新手主持,在欄目組沒什麼發言權,不過如果只是客串,應該問題不大。”江珧睜著眼撒謊。只要能儘快擺脫這詭異的情況,她可以暫時答應讓他當臺長。

青年得到肯定答覆,一瞬間容光煥發,高興地直搓手:“您太謙虛了!大家都知道,您是圈子裡最大腕的主持人,多少人暗中仰慕,想請您簽名都不敢搭話呢。”

“大家”是誰?“圈子”又是哪種?江珧心中已經有了模糊的答案,但此時此刻她實在不願細想。

“能不能問一句,為什麼想在節目裡上鏡呢?你應該瞭解,嗯……就是那個……我們的節目做出來是在人類電視臺公開播出的,很無聊很普通的那種。這種魔法般神奇的變化,大概可能不太方便。”她吞吞吐吐地說。

青年瞬間聽懂了,疊聲應承:“我明白我明白,這是大家都懂的老規矩。其實我想上鏡也沒別的意思,近年來圈子裡同族的數量越來越少,想找個合適的女朋友都難了。我就是想露個臉,看能不能尋段緣分。”

江珧忍著翻白眼的慾望,違心讚賞他勇於嘗試的膽色:“憑你這身本事,緣分什麼的還不是手到擒來,放心放心。”

感情這傢伙不是想參加《非常科學》,而是想作客《非誠勿擾》,原來非人界也會有剩男剩女嗎?想來他們沒有公開交流途徑,數量又稀少到快瀕危絕種,談戀愛和傳宗接代確實是個難以解決的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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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看我莽撞的,還沒自我介紹。我叫齊櫟,整齊的齊,木樂櫟。”

一隻無形的手在鏡子上認認真真描畫,江珧面前憑空出現兩個漢字。青年跟中了八百萬彩票似的,樂顛顛地說:“江老師,十分感謝您給我這次寶貴的機會,一定不會給您添麻煩的江老師。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這個叫齊櫟的傢伙化作一團灰霧,擠出窗戶縫隙,消失在十六層樓的窗外,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江珧一瞬間覺得鬆綁了,活動自己僵硬的手腳,像個吊線木偶般走出衛生間。大廳裡人來人往,煙火氣十足,小知和愛曲聊得正歡暢,見帶子歸來連聲埋怨,說以為她掉進廁所裡了。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法術,在這麼長一段時間裡,竟然沒有一個人進出過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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