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第一百六十八章結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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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上)

宋師竹把封印打發出去傳訊息之後, 眼皮子便一直在跳。

帳篷裡頭擠了不少人,但此時卻一片鴉雀無聲。

封恆品級低,按規矩只能分到一大一小兩個帳篷, 小帳篷放了物資,還有做小廝睡覺之用。大帳篷則是一分為二,丘嬤嬤和螺獅夜裡便在外頭擠著。

眼看著天漸漸黑了下來, 外頭似乎有騷亂發生,餘下的兩個小廝也不敢隨便回去。

此時宋師竹的目光在帳裡的人身上看了一眼。這些人好懸沒當場打個哆嗦。宋師竹看著他們這樣, 想了想便把心裡的念頭壓下, 也不敢再派人出去。

丘嬤嬤原先還以為跟主子出來圍獵是樁好差事,沒想到一來就遇到這種情況。

她心裡叫了一聲苦, 怕宋師竹會把他們派出去找相公, 便壯著膽子道:“太太,老爺大小也是個官, 皇帝老爺不會放著他不管的。”

宋師竹沒有說話,只有遇事才能發現自家跟那些有底蘊人家的區別。封家的下人裡外活計是一把好手,外頭情況一緊張,就連嘴皮子賊溜的丘嬤嬤都被嚇住了。

螺獅看了一下貪生怕死的丘嬤嬤,也沒有出聲。宋師竹害怕京城會出事, 除了讓親眷都出京躲禍外,還把兩個有功夫的嬤嬤全都留在趙氏和喜姐兒身邊, 不然這會兒手上也不會沒有人用。

所幸沒過一會兒,被她派出去的小廝封印便回來了。

封印回來時簡直享受到萬眾矚目的待遇。他一路上擔驚受怕,一進安全的地方便腿軟了下來。

宋師竹顧不得讓人把他扶起來, 先是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老爺沒事吧?”

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宋師竹心便放下一半了。

老天保佑!

要不是此時情況不對,宋師竹真想把隨身攜帶的神牌拿出來拜一拜。

放下最沉重的心理包袱之後,她才有空問起其他事。

封印回憶起鐵箭牢牢扎在不遠處的小樹身上的那一幕,聲音還是有些哆嗦,他捂著胸口道:“封平那小子不知道哪兒去了,我找不到他,跟侍衛交涉了幾句,那些人兇得很,我差點就被綁起來了。”

他當時真叫一個著急,宋師竹吩咐事情時神態異常緊張,封印一路上心裡也像揣了塊石頭一般:“幸好老爺正好出來看到我,只是我才說了一句,就有人朝老爺放冷箭,老爺身手敏捷躲了一回,居然還有第二箭——”

宋師竹被他這一停頓,心臟差點就從喉嚨口跳出來了。螺獅罵道:“你別賣關子了,太太正擔心著呢。”

封印看出來了,趕緊道:“沒事,李騰將軍及時出現了。他就這麼把手上的劍一扔——”封印做了個動作,“那個放冷箭的混蛋就被挑出來了。”

被壓在地上的侍衛還處在意外狀態,似乎沒想都自己輕而易舉就暴露了,就連東西被扯下來也沒有任何動作,一瞬間之後滿臉都是灰白之色。

宋師竹不放心,又問道:“老爺沒受傷吧?”

封印表情略有遲疑,眼看著宋師竹的神色緊張起來,在一旁聽到了不少細節的螺獅趕緊安慰她道:“不是說兇手被抓住了嗎,應該沒事了吧?”

宋師竹深深吸了一口氣,眉毛豎起來道:“快說!”

“應當是沒事的……”封印也不確定。他努力想了想,營帳周圍都被侍衛圍住了,場上還有不少官員三三兩兩聚著,當時別的地方也發生了騷亂,封恆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就過去了。

但之後還發生了一輪攻擊。

“還有三個大臣也被人放了冷箭。”封印的神色有些小得意又想做謹慎狀,他小聲道:“我在那邊遇到了永昌侯家的下人,他探聽出來之後跟我分享了訊息。”

“永昌侯?”宋師竹重複了一遍,有些不可思議。

封印聽著她的問話,便點點頭:“那個隨從說是葉侯看到我在旁邊傻愣愣地站著,怕我什麼都不知道回來捱罵,才把事情告訴我。”說完又道,“不過我知道他肯定是看在咱們家老爺的份上,想要跟老爺賣個好。”

宋師竹想了想道:“咱們家和葉侯爺平日沒有任何交往,還真是奇怪了……”她想不明白沒,就繼續問下去,之後從封印零零散散的講述中,宋師竹大概概括了一下後續發展。

當時約莫是營帳前後左右四個門都圍住,又有李騰下令搜身,兇手躲不過去想要突圍是一定的。只是沒想到李騰早有準備,沒給那些人逃竄的時間,一下子就把混亂壓住了。

聽到李騰早有成算,封恆受傷的機率應該不會很高。宋師竹多少有些鬆口氣,又轉而問道:“場上受傷的大人多不多?”

封印搖搖頭,他當時離得遠,耳朵卻一直豎著,裡頭的慘叫聲極為零散,更多的卻像是被驚嚇住一般。

宋師竹聽完這些,讓螺獅盯著點外頭,臣帳那邊發生了這種事情,待會大營這般肯定要戒嚴的,又讓帳裡的下人都一塊下去歇息,連丘嬤嬤也一塊攆下去。

宋師竹裝著看不到丘嬤嬤亦步亦趨的討好目光,螺獅帳裡只有自己和宋師竹兩人,便道:“我去起個爐,咱們煮點壓驚茶備著老爺回來可以喝。”

這是宋師竹早在家裡就備好的,就是預著這一刻,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藥香在帳內瀰漫著。

宋師竹在帳裡頭踱步。

她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首先是封恆出事的時間,那些人若是真的要他死,怎麼會選在傍晚這個時間點。

這個時辰外頭人員紛亂,侍衛也不少,逃跑藏匿都不方便。

炭火燃燒時發出噼啪的聲響,宋師竹端著茶坐在椅子上徐徐思考著。

他們這位皇上,平日雖然愛微服出巡,但往年許是受制於人,並不愛出京冒險,在京中龜縮了三四年,這還是他登基以來第一回出行。

若是這一回真的死了大臣,林場證實了危險性,皇帝肯定是要打道回京的。

而背後的人鬧了這麼一通,不可能單純想著打皇帝的臉。

但目的是什麼,宋師竹也有些想不通。按說要是有人想要對皇帝動手,不應該這樣打草驚蛇才是。

要是只是為了逼皇帝回京,也很奇怪。回京路既能有所佈置,那選在眾人出京時出手不是更好嗎。

宋師竹總覺得這件事給她的感覺,就是背後之人先前沒有想好,直到皇帝到達獵場才下定決心。不過這個想法也太兒戲了一些。

此時突然有人在外頭說話,宋師竹的思緒便被打斷了,正想讓螺獅去看,便聽到丘嬤嬤熱情招呼的聲音,她想了想,便沒動彈。

螺獅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之後便低聲道:“是永昌侯府、虎威伯府、威遠伯府、徵西伯府還有幾家子爵府,永昌侯府的下人是過來跟太太問好的,其他幾家,則是聽說咱們家有下人從臣帳那邊回來了,打發了人過來問問訊息。”

宋師竹神色訝異:“……怎麼都過來了?”交際圈子不同,她平日跟這些人都沒什麼交情,也不明白為什麼都圍上來了。而且不是還有個永昌侯府知道真相嗎。

打心裡說,宋師竹也不想跟他們扯上聯絡,不說封恆是文臣,不好和勳貴交往過密,只他前頭說過這些勳貴身上不大妥當,宋師竹就不想惹麻煩了。

螺獅見著她的神色,知道她不想見人,便掀開帳篷門布出去了,回來便道:“這些人脾氣還不小。”

宋師竹道:“公伯侯府家的下人平日高高在上慣了,你不願意通傳,他們當然不習慣了。”

她心疼自家丫鬟受到的委屈,沒想到螺獅卻從腰間拿出一個厚實的荷包,道:“這是威遠伯府家的嬤嬤給我的,那人好像是真著急。”說完這一句,螺獅也沒有往下說。威遠伯府有什麼能求到自家的事,肯定是有什麼事想讓宋師竹傳話給皇后。

可宋師竹這兩年在交際場上就像木頭樁子一般,極為恪守原則,但凡有人託她在御前說些什麼,她都是裝聽不懂。

螺獅素來知道宋師竹的心思,這點上還把得住。

宋師竹心裡大概是知道是什麼事情,她覺得現在整個營帳裡頭略有些門路的人家,也應該心中有數才是。

這屆威遠伯真的是池魚之災。

威遠伯夫人哄睡了自己的一雙兒女,看到嬤嬤無功而返之後,臉上便冒著涔涔冷汗。

她懷裡的一雙兒女約莫四歲上下,但卻十分懂事,一直沒有動彈。

她想,難怪這一回寧大夫人不願跟著出來,許是她已經預料到了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嬤嬤看著她這般,心都快揪起來了,她道:“太后娘娘一向明察秋毫,不會中那些人的奸計。”

威遠伯夫人自嘲笑了笑:“就算如此,也是我的不是,待那婆子太好了,讓她有機會釀出禍事。”

一想到那個寧大夫人,威遠伯夫人就恨不得把她敲髓吸骨。

別人不知道,她是有感覺的。這任威遠伯本來該降等成為子爵才是,只是大駙馬和章太后積怨甚深,太后想要噁心寧氏主枝,也想用她相公,所以才會讓伯府平等襲爵。

這一年來,日子就跟做夢一樣,其他勳貴家的女眷在太后面前都討不著好,就只有她每回進宮都能受到接見。她不在乎什麼伯府實權,先前他們也從來沒有,只要能借上一點光,把日子過得好點就夠了。

就是懷抱著這樣小小的願望,他們盡力不跟寧大夫人起衝突。寧大夫人畢竟是族裡長輩,也是曾經的威遠伯府主人,威遠伯夫人甚至把伯府裡最大的院子都讓給她,就連寧大夫人想要用公庫給在公主陵前的大駙馬打點,相公也一直勸她忍讓。

可她忍了這麼久,卻沒想到會認出這樣的結果。太后會不會覺得這是威遠伯府指使的,就算不是,那倆個侍衛是先前大駙馬身邊的心腹,同是姓寧,威遠伯府的爵位也會不保了吧。

威遠伯夫人抑制不住的胡思亂想,滿腹都是慘淡的心事。

………………

林場那邊發生了大事,御帳周圍一時間都是風聲鶴唳。隨行護軍臉上的神色異常警惕,幾乎在營帳內部走動的人身上都要被人用眼神上上下下刮一回。

新任太監總喬大福匆匆進了帳篷,拜倒在章太后和高玉珩,低聲說了幾句話。高玉珩拿著茶碗的手頓時一頓,問道:“連發□□查出是哪一家的嗎?”

連發弩造價甚高,且手藝稀罕,滿天下只有工部記錄在案的幾個匠人才有能力製造,這些年每一把出現時都有備案。但凡事都有例外。

幾家當年跟著太/祖開國的勳貴,家裡便有不少私藏。

喬大福:“李將軍說還在審查當中,待會一有口供便會呈上。”

“封修撰,聞學士和兩位尚書沒受傷吧?”

“李將軍去得及時,只兵部池尚書被鐵箭刮傷掌背,其他人都是安好。”

高玉珩想了想,吩咐喬太監讓太醫過去看看,又讓他把隨行的朝中大員都叫過來,心裡則是嘆了一聲天意不可違。

李騰最近的安排他看在眼裡,臣帳周圍所有勳貴家族出身的侍衛全都調走了,那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無論明面暗裡都有佈置,就差在頂上蓋一口鍋。但還是出現意外了。

這就說明註定這一回要有一場大動靜。

高玉珩的心裡準備已然不少,這會兒也沒有絲毫驚慌。

章太后看著他的模樣,就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了。為娘的總是護犢的,可要是崽子太刁頓,專門往險處跑,任是神仙這氣也免不了。

高玉珩給章太后道了一杯茶,道:“幸得母後特地過來傳遞訊息,那四人都得過來給母后磕頭才是。”

章太后瞟他一眼,把一碗茶全都喝下去,才道:“臣帳那邊發生的事如你所想。你那個計劃該提上日程了吧?”

高玉珩琢磨了一下親孃話裡的陰鬱,道:“……那些人終於行動了,朕總不能束手就擒。”

“你這膽子還真大!”章太后忍不住道。要是皇帝還小,她早就把他的耳朵揪一回。

兒子身邊的封修撰上一回便說中了旱災之事,這回封恆剛說圍獵自個會有險事發生,章太后立刻就想勸皇帝取消這回秋獮。

那些人想對皇帝的心腹臣子動手,沒有道理會放過正主才是。

可孩子翅膀硬了,有別的想法,章太后為此半個多月都氣得心臟生疼,還是不放心跟著過來了清河林場。

高玉珩攤手道,“那些人選中了這個時機,朕也是將計就計罷了。”他登基至今還是第一回出京,那些人生怕他以後就龜縮在皇宮中,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下手了。

見太后臉上還是不虞,他又低聲嘆氣道:“臥榻之外豈容他人鼾睡,朕也是沒辦法。”

大慶朝的軍權集中在五軍都督府手上,天子親軍二十六衛隸屬京營編制,每三年由各地駐軍排程輪換,多數武官都是世襲。

前幾年內閣勢大時,勳貴被壓了一籌,他當時滿心渴望著滿朝勳貴會與他聯手抗擊內閣。但之前發生的事情及其打臉,他這個皇帝,文臣不愛武將不疼,勳貴就這麼放著大好機會袖手旁觀。

之前不知道原因,上回審問了幾個閣老之後,他才知道其中水深。吳王當年準備齊全,這群人基本上都有把柄在他手上,有些人家,就連虎符也被吳王算計在手。

而這樣的家族,在親衛軍裡為數不少。所以這一回封恆一說圍獵時會有事故,他便覺得少不了那些勳貴家族為虎作倀。再加上李騰探到來回路上有不少異常動靜,他若不做準備,早晚得被人一鍋端了。

章太后見著兒子這般的神色也是心疼,她撥出一口氣道:“威遠伯真是沒用,哀家給了他兩年時間探查誰跟叛王世子有聯絡,他還能被人當成棄子拋出來。”

“咱們誰都沒想到寧大駙馬爺都去給皇姐守陵了,寧氏內部還有那麼多人對他忠心。”他想了一回方才的事,也覺得封夫人真是神了。

新威遠伯是他母后一手捧起來的,要不是宋師竹提醒,誰都沒想到會是寧家出現變故。

被兒子看笑話,章太后雖然也惱,但也終於下定決心。

圍獵遇到這種事肯定進行不下去,明日一早皇帝便會返京。從清河獵場回京有五日的路程,過來林場時的路線是按照先帝時的常例;但回京時,卻是一條機密路線。

章太后一直惱的就是這一點。

叛王餘孽藏得太深,錦衣衛那邊幾年都沒查出點什麼,想讓對方上鉤,就得設下圈套讓他們去鑽。高玉珩想要玩一出真假皇帝的戲碼,真皇帝穿過林場直接回京,假皇帝則按照先前的路線迂回前進。

他不僅想看看有多少武勳會在路上動手,而且還想假死把幾年前逃跑的吳王幼子騙出來。只要確定皇帝駕崩,那些人肯定會抓緊時機進京登基。

假死什麼的,實在太挑戰章太后的心裡承受能力了,都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帝卻如此冒失,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章太后一想到這裡,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

御帳裡頭母子氣氛冷凝,臣帳這邊也沒好上多少。文臣素來講究一個氣節風骨,李騰唯恐場上還有危險藏匿,下令搜身,立刻就捅了馬蜂窩,場上不少人對著他都是怒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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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歸眾人都知道一些輕重緩急,才沒有鬧出來。

封恆倒是十分配合,被搜完身之後就出來了,李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上那邊應該知道訊息了,還有點時間,你要不要先回帳換身衣裳?”

皇帝對封恆看重日甚,李騰也是給他賣個方便。

想到皇上由此那個訊息展開的種種謀劃和心眼,李騰心裡也是壓力甚大。

封恆看了一下身上的獵裝,先前的那套宋師竹先前覺得不吉利燒掉了,現在的這套是新作的,上頭的繡紋顏色完全大變樣,可惜方才為了躲閃冷箭,身上蹭到木柵欄上,染上了點點汙跡。想著宋師竹在帳篷裡許是擔心,也應下了。

回帳篷時,他一眼就看到宋師竹驚喜的目光,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剛才在外頭不覺得,一進來他才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陪著封恆回來的侍衛看著他們的模樣,將心比心也能明白兩人的心情,便和氣道:“李將軍吩咐了,說是皇上若是找封大人,他會讓人過來通知的。”

宋師竹謝了他一回,讓螺獅給他拿了點賞錢,才忙不迭地陪在封恆前後。

封恆換完一身衣裳之後便握住她的手,溫柔道:“沒事了。”這幾日越臨近林場,宋師竹越睡不安穩,封恆看在眼裡,可多少安慰都不管用,到現在終於看到妻子恢復過來了。

宋師竹確實直到這會兒看到封恆手腳齊全,沒傷沒痛的,滿心的忐忑才全都消散。

封恆親了她一口,見外頭還沒有動靜,便把妻子摟在懷裡,跟她說了一下方才發生的事。

宋師竹雖然已經在封印那裡聽過一回,可聽封恆的講述,還是覺得驚險不已。

封恆則是想著當時的場景,當時封印叫他防患姓寧的侍衛,他久違的又有一種毛髮直豎之感,殺招就在那麼一瞬間,他多次經歷,也算是經驗豐富。

宋師竹抿唇道:“什麼經驗豐富!”這種經驗誰都不想要好不好。

封恆被她一瞪,心頭一陣逗樂。

宋師竹想了想,又道:“你不是說會一直把封平帶在身邊嗎?”

封恆無奈道:“臣帳這邊守衛過於森嚴,小廝也不能隨便走動,只得待在圈好的地方。”就算處處謹慎,也難說沒有意外。這件事便是他沒有想到的。

宋師竹也想到這裡,緊緊抱住他的腰,感受著從封恆身上傳來的陣陣體溫,才嘆了一聲。

兩人摟了一會兒,封恆想了想,便把皇帝的謀劃在她耳邊說了一遍。

先前宋師竹狀態不好,他說了她也是左耳進右耳出,現在則不然,後頭的計劃才是重點。

按照規劃,明日應該就要拔營歸京了,雖然他會留下來保護太后和皇后,可讓宋師竹有個心理準備也是好的。

時間卡得極準,他說完之後,侍衛也在外頭喊話,封恆親了妻子一口,腳步格外痛快就出去了。

半響,螺獅在外頭聽著裡頭沒動靜,便悄聲進來了,卻發現宋師竹居然沒把壓驚茶給封恆喝了。宋師竹被她一提醒,才想起來這件事。

螺獅摸了一下藥碗,看到藥已經不燙了,便把舀好的中藥又倒回去。

才把瓷蓋合上,聽到宋師竹突然長長嘆出了一聲氣。她好奇道:“不是沒事了嗎?”

宋師竹默默不語,覺得心情沉甸甸的。

皇上胃口還真大,一口氣就想把武勳和叛王都收拾了。

宋師竹想著方才封恆言辭間的順暢,心裡隱隱懷疑皇帝的這個想法裡也有自家相公的推波助瀾。

要真是這樣,章太后知道了,肯定沒有他的好果子吃。

………………

說曹操,曹操到。才想到章太后,章太后那邊便有人找過來了。

一個穿著棗紅宮裝略眼熟的宮女站在面前,舉止極為客氣:“傍晚時外頭發生了些事情,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怕待會還有危險發生,讓奴婢過來接夫人到大帳裡去。大帳那邊守衛森嚴,眾人彼此也有個照應。”

宋師竹正想說話,眼前的宮女就一幅有秘密的模樣,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宋師竹聽完之後,臉上真是一陣古怪。

宮女見此,還安慰她:“封夫人不要有壓力,太后娘娘一時心急,就想讓多些人幫忙觀察一下有沒有不對勁的人。”

宋師竹立刻點了點頭,看得宮女突然覺得自己的話是不是讓封夫人誤解了。

此時已經是一更天。

宋師竹所在的帳篷離得最遠,做了一刻鍾的路,宋師竹才看到前頭的燈籠。她每看見一個燈籠,便在心裡數了一個數,想知道章太后究竟找了多少人過去。

數到第二十三的時候,半路上居然遇到威遠伯夫人。

這位夫人臉白似雪,帶著一雙眼帶惺忪神色驚恐的兒女,身邊卻還簇擁著四個孔武有力的宮嬤嬤,在兩側虎視眈眈地看著。

從帳篷裡出來的女眷一看到她,就跟見了鬼一般不敢上前。

宋師竹看著這等陣仗,心情想著威遠伯一家是被連累的,章太后不至於看不出來。不過她也沒出聲。

章太后的內帳中,已經聚集了不少女眷,都是三品以上的夫人太太。

見到宋師竹行禮時,也只是眉眼抬了抬,鎮定得都讓宋師竹懷疑宮女說的話會不會是她自作主張。

李家的樊氏和韓氏一見到她,就露出一個笑容。只是宋師竹看了一眼,場上眾人都是按品級分坐兩邊,她便自覺地站在末尾。

其實按封恆的品級,她是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場合的。但也沒人出聲糾正。

過了一會兒,有個宮女從內帳出來,說皇后被嚇倒了,請她到內帳說話。

太后便出聲道:“皇后也是年輕,一聽到今日見了血,就被嚇住了。”又溫聲對宋師竹道,“你和皇后要好,進去看看她吧。”

這兩年來,宋師竹身上都蓋著“紅人”的戳子,在眾人的視線中面色淡定地過去了。

但李隨玉一看到她就把她拉到身邊坐著,以她的位置,視線正對著外帳,外面的人卻看不見她。宋師竹才知道她的用意。

李隨玉讓人上了茶,接著便低聲道:“母后也是緊張皇上,才想著把你找過來看看誰人不妥。”也沒有解釋章太后究竟想看出什麼不妥。

宋師竹在許多事情上表現出來的洞察力都讓人心驚,事到臨頭,章太后為了保險,也想倚賴一下她的本領才華。

不只是章太后,李隨玉也是打心底贊同這個做法。高玉珩的計劃她也是知道一些的,就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進行了。

李隨玉心情紛雜,也沒有心思繼續說話。

宋師竹常年都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突然被這般重視,心情真是詭異地無以復加。

她抬眼看著外帳。威遠伯夫人是在她之後進帳的,一進來就跪在地上,太后安撫了她幾句,又讓人把她扶起來,接著又讓宮女上茶。

好些勳貴家女眷對著那碗茶都是躊躇不定,宋師竹總覺得她們就像怕太后在裡頭下毒。章太后原本還在跟身旁幾個女眷說話,見此,臉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冷淡。一瞬之後,永昌侯夫人突然端起茶碗,輕輕地啜了一口,這就像個訊號一般,又接二連三有人用茶。

李家是外戚,樊氏喝起茶來也沒有半分猶豫。她就是有些羨慕宋師竹罷了,皇后跟她這般要好,不用在外頭枯坐無聊。

她嘆了一聲,只覺得今夜的事真是古怪得不得了。臣帳出事,原本便已人心惶惶,太后怕有危險把眾人召集在一塊,但她看那些勳貴太太的表情,卻讓人覺得今夜是一場鴻門宴。

不是只是威遠伯府出問題嗎?

這些人擔心個什麼勁?

樊氏心中一動,突然出現一個猜測。

屋外一堆人頭,硬是出現一幅寂然無聲的場面。

直到月上當空,御帳那邊來了人,氣氛才被打破了。

過來傳話的太監心理素質極好,沐浴在眾人的目光,三言兩語便把皇上的決定說了。

威遠伯夫人聽到那三人身後有叛王的身影,威遠伯被皇帝奪了爵位、又被看守起來之後,終於忍不住了,泣淚橫流,在太后面前高呼冤枉。

章太后嘆了一聲,揮了一下手,片刻之後便有兩個宮嬤嬤上來,把她和兩個受驚過度的孩子押了下去。

她的目光在眾人身上巡視了一圈,道:“今日之事實在破壞出行的心情……要是對皇家不滿之處,明說便好,總不至於弄成這樣。”

章太后的語氣不輕不重,“……皇上這幾年的作風,你們也都看到了,哀家敢說一句,他所作所為都是為天下著想唯,唯才是舉,做事也是公正寬厚。身為臣屬,有這樣的皇帝在上,是一件幸事。有爵之家更是如此,爵位代代相傳,若頂上之人不夠公正,誰都說不清將來會如何。不要等到事不可為之時再後悔,也要想想身後的兒女才是。”

這段話像是訓示,也像警告,眾人的動作極為一致,都是起身領訓,宋師竹見李隨玉沒跪,想了想沒有動彈。

帳中噤若寒蟬,樊氏心裡有所猜測,在幾家掌兵的勳貴女眷臉上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但這些年都是一臉溫和的表情,她一所無獲。

太后看著這般,也沒有再訓話的意思,便讓人回了自家帳篷。

樊氏走在最後,有心想找小姑子打聽發生了什麼事,但裡頭宋師竹還沒出來,她想了想便也跟著離開。

永昌侯夫人心裡從沒有這般不自在過,尤其是太后提及兒女之事,她總覺得是不是某種示意。

回到葉家的帳篷之後,永昌侯已經回來了。他嘆了一口氣,道:“威遠伯已經被收押起來了。大駙馬還真是有決斷。”

葉夫人咬了咬牙,寧大駙馬那是被逼到絕路,只要皇上太后在世一日,他便不能從公主陵回來,所以才會孤擲一注。

可他們葉家不一樣。她道:“……侯爺做出決定了?”

永昌侯苦笑一聲:“那邊催得太緊了。皇上幾年才出京一回,那些人不想賭下一回的時機。剛才在場上就有人趁亂往我手上塞了張紙。我看別的幾家也是差不多。”

他把紙遞到葉夫人面前,葉夫人瞪著那信紙,半響才接過來,上頭毫不意外寫了許多葉家以往的髒汙事。

當年永昌侯年輕時貪汙了一大筆軍費,當時造成了西北那邊衛所譁變,要不是吳王幫忙把那些想要越級舉報的兵士都殺了,一家子即時便要不保。

永昌侯道:“皇上確實是個銳意進取的明君,可咱們家卻不能跟在他身後。”這也是永昌侯不得不聽人命令的原因,就算他想要投靠皇帝,這種事情皇帝不可能既往不咎。京裡如永昌侯這般被人拿住把柄的武勳有好幾個,永昌侯也是直到到了圍場,才終於下定決心。

若是沒有把柄在人手上,他不會這般被動。

葉夫人聽著他的語氣,顯然是已經做出決定了,心裡突然浮現一陣不甘的絕望。章太后是有前科的人,先前為了讓恩科能夠順利改革,章太后把反對派家裡中的女眷都叫進宮長談了兩個日夜,這一回焉知不會這麼辦。

要是章太后真的找藉口把她留下來,那無論吳王世子那邊事或不成,她都說不能活命的。

想著威遠伯夫人還有她那一雙兒女,永昌侯夫人只慶幸這回沒把自己的孩子都帶出來。她喃喃道:“阿怡和阿平不知道出京沒有?”

永昌侯道:“你放心,我放在他們身邊放的都是積年的心腹,會好好照顧他們的。我以後會讓阿平襲爵,也會給阿怡備一份京城無人能比的好嫁妝。”

永昌侯許諾了一堆,可葉夫人的心就跟夜色一般,充滿黑色的苦澀。

封恆從御前回來後,便看到宋師竹正守著茶爐在思考些什麼。他這一日夜極度疲累,看到宋師竹見到他之後臉上乍然出現的梨渦,也放鬆下來。

宋師竹看自家相公累成這樣,便讓人把準備好的熱水抬上來。

兩人洗漱後躺下,宋師竹才把今夜的事情說了一遍。

章太后今夜這般的大陣仗,居然都是圍繞她展開的。宋師竹一想起來就覺得壓力山大,不過她今夜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為,極為慎重地說了兩個名字出來,都是她覺得有些問題的。

宋師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太后是人精中的人精,她也沒有賣弄智商的意思,只是從微表情的角度說了幾句分析。

章太后聽完之後,也沒有說些什麼,只是賞了她一些東西便讓她回去了。

那些賞賜宋師竹還沒來得及去看,但那小箱子抱在懷裡極重,感覺像是金飾。

聽著宋師竹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封恆笑道:“太后娘娘原本一直不贊同皇上的計劃,可臨到頭來,也是一直在幫忙。。”

宋師竹道:“太后是當娘的,當然疼兒子。”

今日真是心力交瘁。從早上的擔心,到傍晚的提心吊膽,還有夜裡的考驗……幸好封恆能夠化險為夷,也算是最大的好事。

想著這一日的經歷,宋師竹閉上眼睛就想睡覺。

封恆還以為妻子會繼續發表意見,沒想到宋師竹就像放下了重擔一般,搞得他忍不住好奇問道:“你就不擔心會出事嗎?”

畢竟皇帝是明日就要開始冒險了。

宋師竹想了想,道:“說驚險應該也是驚險的,但確實沒感覺出來有危險。”

封恆突然能理解皇帝最近為什麼一直問他有沒有別的感覺,他聽完妻子的這句話,突然有冰雪融化之感。

在緊要關頭能有一個心理安慰,確實挺好的。

結局(下)

翌日,一大早的動靜便極大,外頭侍衛們全都披掛著盔甲,不停巡邏。

皇帝決定拔營回京,無論是心懷鬼胎的,還是真的為皇帝著想的,都松了一口氣。

可後頭章太后藉口請眾女眷泡溫泉,硬是把行程中的夫人太太都請出來時,營帳內部的氣氛便不怎麼好了。

不知何時起,營帳內還飄起點點細雨,宋師竹突然想到一句詩詞,“凝雲壓晚陽,入戶勁風涼。”

許是為了趕路,章太后出行的儀仗並不鋪張,皇帝給章太后留下了兩千人馬和幾個心腹,讓他們有事商量著辦。封恆此時就在前頭一輛負責總指揮的馬車裡坐著。

宋師竹一大早就被請入皇后的車駕。可她看著李隨玉眉眼間的憂心忡忡,還是沒有隨便出聲,只是安慰般,默默拍了拍她的手。

方才眾人在營門前集結出發,宋師竹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天生體質特殊周遭有人突然間有強烈的情緒波動,便容易陷入進去。可是這種感覺已經很久都沒出現過了。那種要上斷頭臺一般的情緒,她想起來心裡還是覺得壓抑沉鬱。

李隨玉回過神來便對著宋師竹笑了笑。此時她不僅擔心皇帝,還擔心自己的一對龍子鳳女。

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這一回皇帝藉口皇子皇女太小,不好吹風,沒把他們帶到林場,但宮裡的龍鳳胎早就換了人。隨著昨日營帳之事,李隨玉也有些擔心起來,她安慰自己,一對兒女又沒見過多少人,藏起來也容易,應當不會有問題。

宋師竹看她手執黑棋不住發呆,便道:“娘娘要是擔心皇上,不如我起個卦看看。”

她確實覺得皇帝這一回應是有驚� ��險,但也能理解李隨玉的心情。前頭她擔心封恆時,那叫一個煎熬,簡直是提心吊膽。

李隨玉立刻點點頭,宋師竹卦象之準,她也是見識過的。

宋師竹便讓螺獅去她的行李中翻出一幅龜殼,卜了三回,然後便道:“是上中卦,兵兇戰危,但師出有名,一定能化兇為吉。”

李隨玉立刻精神不少,她想了想,又隱晦道:“一對孩兒在宮裡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宋姐姐不如也幫我卜一卦。”

宋師竹把五帝錢在龜殼裡搖起來,接著便拋在桌上,道:“有些奇怪,險在內,動在外,靜極而動,萬象更新。”她想了想,道,“娘娘要是擔心小皇子小公主,不如派人把他們接過來,卦象顯示在他們在外頭會更順暢一些。”

李隨玉已然放鬆下來,她擺手道:“不用了。”怕宋師竹懷疑,又補充道,“有老祖宗時時進宮看顧著,他們不會有事的。”

宋師竹見她喜逐顏開,也是笑了笑。她並不願意過多接觸這些軍國大事,知道得越多就越難受,這些事沒有她置喙的空間,宋師竹也不願意多去操心。

………………

溫泉山莊風景精緻柔和,尤其秋日時,別有一番賞心悅目。

但有心思泡溫泉的人卻不多。

宋師竹經了昨日出發時的心情,不大願意跟人湊合。靠著李隨玉的私人關系,溫泉山莊的大太監很慷慨地分了她一處泉水。雖然池子不大,只能泡泡澡遊不起來,但宋師竹也是高興。

魏姨母被宋師竹邀請過來,一進來便道:“這一回真是託了外甥媳婦的福。”

宋師竹跟皇后娘娘的關係可真好。否則也不能有這種優待,好些高員家的女眷,都沒能住進來。

不過武勳家的女眷卻是個例外。

到溫泉山莊的行程中氣氛有些沉悶。魏姨母也能理解眾人的心情。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營帳那邊出了重案,這回一個不甚便容易惹上大麻煩。章太后明顯就是不放心皇上的安全,所以才把勳貴家女眷帶在身邊做人質。但就算如此,也沒有人敢藉口不宜泡溫泉不去。

魏姨母倒不擔心太后會對她做些什麼,她兒子是錦衣衛,立場天然是皇家這邊的,她當然也是。她只憂慮魏琛的安全。兒子這一年一直神出鬼沒的,而這一回從進了清河林場之後,魏姨母就連一面都沒見過他,只知道他肯定是跟在皇上身邊,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這種異常,再加上眾人臉上的強顏歡笑,她直到這會兒才松了一口氣。

許是溫泉水的作用,她嘆氣道:“琛哥兒的差使向來危險,可武職是世襲的,當年魏家祖宗不知道拼了多少血汗才得回來……”

宋師竹聽出了魏姨母話裡的矛盾,其實若是沒有先前內閣那樁事,錦衣衛在大慶朝還算是一份不錯的工作,但皇帝那一回太激進了,朝中多少高官被拉過去受罪,現在外頭錦衣衛的名聲確實不大好聽。

魏姨母發洩了幾句,心情也鬆快了。溫泉本身就有舒緩作用,兩人穿著一身長衣長褲,泡了小兩刻鐘,兩人的皮子便有些皺起來了。

宋師竹還不想回屋,索性穿戴好了衣裳在山莊裡逛著。

皇家的溫泉山莊坐落在清河山上,這座山是皇家領地,地勢高於周圍,易守難攻,宋師竹聽封恆說過,山間還佈置有重重機關,這也是皇上放心把母親和妻子放在這裡的原因。

現在不過初秋,山景依舊清翠,而皇家的亭臺樓閣及其精緻,鑲嵌其中極為寫意。宋師竹在小徑上逛了一圈,也覺得身心都安靜下來了。

只是她沒想到還會看到永昌侯夫人。

永昌侯葉夫人臉上的表情跟前夜在太后帳篷裡時,真是一個天一個地。

宋師竹注意她是從太后那邊的方向而來,便想避開。說起來。永昌侯家也是她交給太后的名單之一……有些事情摻合進去太麻煩,宋師竹也不願意惹上事情、

只是小路只有一條,這時避開確實刻意了些。宋師竹和身邊的魏姨母對了個眼神,便無奈地上前行了個禮。

按照正常的社交規則,不熟的人行禮之後便能各走各路,彼此分開。只是葉夫人卻仍舊走在他們身邊,眼角的紅腫肉眼可見。

宋師竹心裡無奈,就連魏姨母也有種泰山壓頂的心情,葉夫人這般作態,想也知道肯定在太后那邊受了氣。

彼此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也不好說些什麼。

葉夫人在女眷場合歷練已久,一看便知道眼前兩人的心思。若是旁人,她許不會跟上來。

但封家和魏家不同。這兩家只是小門小戶,平日做事低調素不得罪人,就連此時對著她也有種戰戰兢兢之感。

她方才在太后那邊著實受到了驚嚇,此時也願意跟一些一眼便能見到底的人一塊待著,若是一個人。她怕自己就要胡思亂想了。

她在太后那邊見到一雙兒女時,立刻就說不出話來了。章太后只是讓她過目一眼,接著便讓宮女把人待下去。威脅之意極為明顯。

而之後卻直接問她,京城的那些武將中,還有誰勾結了吳王世子。

當時聽到這句話,葉夫人立刻就額上冒汗。

她是見識過章太后的強勢的,太后方才說的話還在耳邊縈繞著:

“婦人這一輩子,多是為了丈夫兒女和家族活著,但這三者中又有輕重,生兒育女之後,便是孩子最重。這點哀家和你沒有什麼區別。”

“你的丈夫和孃家,現在都在外頭。這一戰吳王若勝,哀家必要讓你們為皇兒陪葬。永昌侯許是會因為感激和愧疚記你一時,但以後必定會另有妻兒享受他的榮光,你的孃家沒了你和孩子的紐帶,以後和侯府也會漸漸疏遠,你何必為他們犧牲自己和兒女?”

“但若皇兒勝了便不一樣,哀家可以承諾放你們一家子一命,包括永昌侯在內。”章太后用一種傲然的語氣道,“就連先前那幾位閣老,哀家都放了,不至於在你這裡毀諾。”

這些話,確實讓葉夫人心裡糾結。想著永昌侯臨行前的目光,還有自己的一對兒女,葉夫人實在拿不了主意。

宋師竹不知道葉夫人在煩惱什麼,但兩人聊了幾句,宋師竹才知道葉夫人還是錦繡貨鋪的顧客。

說實話,宋師竹其實極少到店裡去。有李隨玉的名聲在前,店裡的經營向來順利。若不是封恆的這樁劫難,她現在應該在想著開分店的事。

葉夫人一心兩用,見宋師竹的神色立刻就不一樣了,想起什麼,笑道:“其實是大郎喜歡時辰鍾。太后娘娘原先賞賜過一個給老太太,大郎和小叔子都喜歡,但東西只有一個,老太太給了小叔子,大郎便每日都鬧騰,貨鋪每日都限賣,誰來都不給面子,我上回便是想過去碰碰運氣,幸好買到了。”

買到了便好。宋師竹笑,正想說話,又聽葉夫人說了後續:“……但小叔子那個鍾玩壞了,老太太便逼著大郎和小叔子互換,大郎那陣子心情一直不好,我安慰他會再買一個,只是下回買到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

宋師竹:“……”葉夫人話還真是直白,這件事應該是屬於侯府內宅爭鬥了吧。這麼說出來真的沒關係嗎?

葉夫人卻覺得沒什麼不好說的,無論永昌侯那邊如何,他們這些被留下來的女眷都是一定要承擔章太后的怒火。既然如此,說些什麼都無所謂了。

宋師竹對別人的情緒一向敏感,她停下來,想了想有些嘆氣:“對男人來說,以性命搏前程是常有之事;但婦人則不同,以自己的性命來成就別人的榮耀,雖一時感動了自己,在我看來只是白白犧牲罷了。”這段話是給一個忠實客戶的勸諫。

葉夫人若想聽懂,一定能聽得懂,若不想聽懂,再多說也是無用。

葉夫人半響不出聲。

魏姨母也沒有說話,彼此在小路盡頭分開,宋師竹也沒有立刻回屋。最廉價的舒緩心情的方式便是散步,尤其是她現在的心情真的不大好受,這年頭家裡只要一個犯事,一串都要倒黴。但女人在這上頭真的只有被牽連的份。

半個時辰後,宋師竹心裡才好受多了,只是她回屋之後,居然看到封恆正指揮著螺獅給他收拾東西,看樣子好像要出發一般。

封恆似乎也在找她,看到她便把她拉過去低聲說了幾句話。

宋師竹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太后還真是一招鮮走遍天,威脅利誘玩得賊溜,且在京城時就已經讓人盯著好些勳貴之家了。

可如葉家這等積年家族,耐心極佳,又有諸多迷惑人的伎倆,太后派出去的人直到昨日才有了反饋,然後太后就抓住了好幾家的馬腳。

這些人方才都一一被太后找了過去,葉夫人也在其中。

宋師竹想起剛才神色落寞的葉婦人,公道地說了一句:“女眷不一定知道男人的事。”

封恆其實也覺得如此,但太后那邊卻極為肯定。事實證明太后是對的。

“……那些女人真是不可小覷。”

太后只想知道有多少人參與了這件事,幾家人做了決定之後,便什麼都說出來了,彼此間互相驗證,一份勾結叛王的人員名單就這麼出來了。

說到這裡,封恆想起李副將剛才的彙報,說葉夫人是接觸了宋師竹之後才下定決心,也不知道怎麼說,宋師竹的運氣真是極佳,方才太后高興之下,也誇了她兩句。

若不是葉夫人這邊先動,其他人不知道還要猶豫多久。

螺獅看到他們在一旁說私密話,悄悄出去了,宋師竹便接手了她的活計,往包袱裡放了幾瓶藥丸,一邊放一邊道:“現在才知道名單,也太晚了吧?”

“不晚。”封恆道。這就是他們剛才商量出來的。這份名單是一定要給皇帝一份的,但皇帝的那條路線,太后不放心別人知道,唯有封恆親自去辦。

另外兩份,一份要送到假皇帝那邊的李騰手上,希望還能發揮點用處;最後一份則是讓人快馬入京送到錦衣衛高指揮使手上。

封恆道:“……錦衣衛一直在京城待命。”那些人打著裡應外合的目的。現在京中有錦衣衛坐鎮,錦衣衛是皇帝手上最能信任的一支人馬,若是正面對敵肯定做不了,但幹一些私底下的陰謀活計就是他們的老本行。

宋師竹想起在為兒子擔心的魏姨母,不過也沒出聲擾亂封恆的心神。想最終得到好處,總得付出代價。封恆若是一直呆在溫泉山莊,確實履行了皇帝的命令,但最後能得到的有限。

只是她在出發前,心裡總有一點不妥當的感覺。老天爺是真的心疼她,宋師竹趕在封恆出發前打了個盹兒。

最終跟著他出行的隨從被換了一個。封恆背上揹著弓箭,還把之前繳獲的連發□□也帶了一把在身上。誰能想到隨從裡也有不妥當的人。

章太后面色冷凝地回顧了一下高玉珩身邊的人馬,這才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便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從封恆出發那一刻,溫泉山莊的氣氛完全就不一樣了。

宋師竹也覺得這兩日尤其難熬,整個山莊的溫泉場子都跟空置了一般,無人有心情去泡湯,宋師竹也不好經常過去。

莊子裡似乎還有一隻人馬攻打過,只是皇帝既然能把母親和妻子都放在這邊,就不會沒有準備。

宋師竹一夜醒來之後,只覺得空氣裡有蔓延著淡淡的血腥味。章太后每日的眉毛都能夾死蒼蠅,李隨玉每日都把她召過去卜卦,宋師竹的龜殼又派上了用場,其實認真說起來,她當初學易經八卦就是為了裝神弄鬼,沒想到還真的屢屢有用處。

螺獅出去提膳時,回來還告訴她,山莊裡有不少拿著腰刀的侍衛在巡邏。這等環境下,宋師竹有些慶幸沒把太多下人一塊帶進來,人多嘴雜,鬧出事情就不好了。

宋師竹也沒有再遇過葉夫人。這幾家人就跟突然消失無蹤一般,也沒人敢出聲打聽。

直到幾日之後,有斥候在山下拿到一杆寫著“李”字的鮮紅大旗,章太后的臉上當時就露出喜色。

章太后之後,便屬李隨玉最為高興。當時宋師竹與她正在下棋,她聽到訊息之後,一下子就笑得露出牙豁子了,之後還有潸然而下的眼淚。

宋師竹從來沒見過李隨玉這麼失態的一面,不過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

終於回到京城時,宋師竹只覺得天空一片碧藍。

李騰背負著迎回太后和皇后的使命,本來還想著慢點趕路,好讓路程能舒服一些,可太后和李隨玉一個掛念兒子和一雙孫兒,一個則是惦記著夫君和兒女的安全,整整七日的路程,壓縮到第四日下午便回到京裡了。

被宋師竹給了點錢打發在清河山下的村莊寄宿的丘嬤嬤一行人,也是激動得不行。

好些個進不了皇家山莊的下人都跟他們一般,在農莊住了幾日。這回的危險,別人不知道,但他們這些時時關注清河山動向能不清楚嗎。

那幾日山下半夜經常出現騷亂,隔著半里地都能聽到刀劍相擊中的聲音,不知道是哪家下人大著膽子過去看了一眼,當場就被嚇個半死。

那幾日丘嬤嬤每日都在祈禱老天保佑,讓家裡的老爺太太平平安安的。

宋師竹在城門口跪送了鑾駕後,封家的馬車便朝著臨泰衚衕的方向前進。沒走兩步,就被人攔下來,是特地過來接她的宋師柏和封惟。

宋師竹看著跳上來的兩人,嘴角滿是笑意。

猜出京中會有發生時,封恆與她便悄摸著暗示過二叔家和舅舅家。

宋家也是經歷過先前京城戒嚴事件的,怕讓人猜出端倪,不敢出京,但總有些防備措施是能提前做好的。

因著封家除了兩個小子便是長輩幼女,京裡氣氛緊張的那兩日,宋大郎和宋二郎乾脆就住過來了。

李家離得遠不能時時照看,但李舅舅也送了好幾個孔武有力的小廝過來。

宋師竹聽著弟弟嘴裡彙報的這一樁樁事情,心裡也是松了一口氣。

宋師柏嘴皮子溜,知道他姐最擔心什麼,一下就把事情給說完了。

之後封惟才介面道:“二哥今日本來請假想要過來接嫂子的,只是宮裡突然有事把他叫了過去,二哥這才沒來。他特地讓我跟二嫂說一聲呢。”

宋師竹點點頭,宋師柏便接著道:“姐你不知道,前幾日京裡真是緊張得不行,捉了好多人,我在外頭走著都喘不過氣來了。”

“……大堂兄和二堂兄怎麼讓你們出來了?”宋師竹瞪眼道。

“……姐夫都回京了,為什麼我不能出來!”宋師柏聲音極大,又大聲道,“大姐你不知道,姐夫回來時渾身上下都是髒得不行,就像在泥裡滾過一樣。”

“他受傷了嗎?”宋師竹趕緊問道。

“好著呢,就是一躺下去就睡了一個日夜,家裡人都擔心得不行。後頭還有太醫到我們家來。”宋師柏還是第一回見到太醫,他描述了一下那太醫的模樣,“白髮蒼蒼,臉上好些褶子,一看就是好大夫。姐夫這回一定是立功了!”宋師柏言語間十分肯定。

不然皇上怎麼會把一個經驗豐富派過來。他想了想,像做賊一般,壓低聲音道:“街上好些人都在說,幾年前想要造反的叛王家世子被抓住了。”

宋師竹也知道這件事,李騰在章太后面前彙報事情時,宋師竹也在場。皇帝這一回,幾乎大獲全勝,幾年前逃跑的吳王幼子當場伏誅,錦衣衛當夜也一鼓作氣,限制住不少有異動的武將。

據說皇帝那邊假死的訊息一傳出去,吳王世子就帶著人馬想要進城了,沒想到城門一開啟,便是天羅地網。

他威脅眾人,要把手裡一對皇子皇女都殺光,但皇帝早有準備,他手裡的那對孩子都是假的。

徐貴太妃當場便被推出來殺雞儆猴了。

讓皇帝最為震怒的是,他手裡的那些人,居然都是一口南蠻口音。

宋師竹當時聽到這裡,就想起自己先前做的那個極為瑣碎的夢境。

果然是有其深意。徐貴太妃一直有些不妥當,太后放任她和進宮的外命婦接觸,也是想看看她會跟誰傳遞訊息,那段日子跟她搭過話的人,章太后幾乎都往他們府上派了探子。

還有和親到南蠻的徐千意。

宋師竹有些出神,回過頭來就聽到宋師柏問:“……聽說姐夫這一回在林場上被人行刺了,是不是真的?”封恆這幾日都是宿衛在宮中,宋師柏沒處打聽事情,好奇心一直積壓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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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師竹道:“這事是真的,不過你也別到處說了。”宋師柏和封惟都在京裡私塾唸書,裡頭都是一些京籍學生,但跟他這個外地生居然玩得極好。宋師竹一方面高興於弟弟的交際能力,一方面也怕這小子口無遮攔。

宋師柏道:“我又不是大嘴巴!”反正這一回,他大姐和姐夫應該立了不少功勞,這一點宋師柏心裡是有數的,不然跟在太醫身邊的那個小太監一定不會那麼諂媚。

宋師竹聽完,就表揚了他一句,封惟和宋師柏畢竟只是讀書少年,宋師竹也沒指望能從他嘴裡知道多少重要事,又問了幾句家裡眾人的狀態之後,她便掀開一點窗簾子看向外頭。

前些日子的緊張氣氛仍然能從百姓們臉上的神色觀察出來,街上好些店鋪都還沒開張,不過宋師竹經過西大街時,看到錦繡貨鋪如常開業時,便知道應該是好起來了。

錦繡貨鋪有李隨玉的份子,這一回李老太太和李望宗都沒跟著去圍場,有這兩人在,貨鋪也應當不會有什麼事。

總之看到看到一切都齊齊整整的,宋師竹心裡也是高興。回到家後才進了二道門,她便看到喜姐兒朝她跑過來,那腿腳利索的,沒白費她給高三娘的束脩費。

不過才半個月沒見著,宋師竹居然覺得閨女高了一點。

趙氏跟在她身後從屋裡出來,笑道:“喜姐兒一直說外頭有馬車聲,我還不信,還是小孩子的耳朵靈。”

宋師竹在閨女臉上親了一口,還是她們母女倆心有靈犀。因著喜姐兒一直粘著她,宋師竹不得不帶著她一塊進屋洗漱換衣裳。

“娘,我可想你了,想你好久了。”喜姐兒跟前跟後的。

“娘也想你。”宋師竹換衣裳,從留守的秦嬤嬤嘴裡問話,還有回答閨女,一心三用毫不打岔。

秦嬤嬤看到宋師竹,素來嚴肅的臉上也出現一抹笑意,話也多了不少:“……太太不用擔心,有叔老爺和舅老爺幫扶著,只前幾日家裡的貨鋪關了兩日,之後李家那邊有人過來,說可以開了,叢管事便又出門了。”

宋師竹點點頭,大手一揮,讓秦嬤嬤給家裡下人發一個月的月銀壓壓驚,之後就把想把她的半裙扯下的閨女抱在手上,去了婆婆那裡。

趙氏看著兒媳婦,嘆了一聲,道:“京城好是好,可不好起來,也真是讓人緊張。”她那兩日雖然沒有出門,可京裡每日發生了什麼事,封惟和宋師柏幾乎都要唸叨一回。

宋師竹道:“……這兩小子嚇著娘了。”她決定回頭一定要好好說說這兩人。不知道趙氏容易藏心事嗎。

趙氏笑:“他們也害怕著呢。”宋家二房固然好,可哪裡好得過親二哥和親大姐。她道,“這回真要好好謝謝大郎和二郎。要不是他們過來,咱們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沒個主心骨了。”

宋師竹有些愧疚,其實她這一回該留下來才是,但她擔心封恆會出事,所以才跟著過去了。

趙氏也想起兒子的體質了,她想了想,隱晦問道:“這回是不是——”她沒說完,就看到宋師竹點點頭,立刻就明白了。

她嘆了一聲,只覺得兒子這要命的劫難真是越來越高階,現在居然都跟皇家扯上關係了。兒子前程一片大好,也不能讓他辭官回家,趙氏心裡真是萬分糾結。

宋師竹卻是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的猜測,她覺得,只要這個皇朝一日沒有回覆原來的故事線,封恆應當還會這麼危險下去。

不過凡事也應該有個限度。都說十死一生,只要把畫冊上的劫難都經歷一遍之後,應該就能過去了。

這是宋師竹突然而來的領悟,也不好隨便跟趙氏說。

她跟趙氏說完話之後,便又去隔壁二叔家感謝了一回馮氏。秋日的日頭短暫,傍晚之時,宋師竹終於見到封恆。

他穿著一身青色官袍從外頭進來時,家裡已經擺好了兩桌席面,馮氏和趙氏都說要給宋師竹壓壓驚,宋師竹也沒有拒絕。

她那幾日在莊子裡確實受到驚嚇了,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巨大,尤其宋師竹體質還有些敏感,雖然一直知道會化險為夷,但那過程也實在不好受。

因著朝廷處理不少人,宋二郎和宋文朔這幾日都被借調到別的衙門,居然跟封恆同步到家的。

宋師竹才對著宋文朔行完禮,宋二郎便搶先道:“難怪我今日一早起來就聽到喜鵲在叫,竹妹妹可算回來了。”

宋師竹的目光雖然一直落在封恆身上,但出聲感謝了二堂兄一回,她方才已經感謝過宋二郎,兩兄弟的待遇總得一樣才行。

宋二郎笑眯眯地受了謝,也沒在堂妹夫妻面前再礙眼。宋文朔也知道一些內情,略略頷首,便到上座去了。

只是沒了人在,這也不是說話的場合,兩人眼神交錯了一回彼此會意之後,直到吃完飯,送客完畢又把閨女打發去睡覺,兩人才有機會坐下來。

宋師竹一坐到榻上,一身骨頭便都軟了下去。

她覺得自己真是精神可嘉,趕了幾日路,回來後還能把家事都問一遍,最後還能把家宴給吃完。

封恆聽著她的絮叨,嘴角笑意明顯。宋師竹摸了摸他臉,先是親一下,還不夠,抬頭接了個吻之後,才覺得有種終於到家的平靜。

封恆眉頭舒展,道:“李將軍每日都讓人送訊息回京,我就算著你應該會在今日到家。”但皇上那邊有不少旨意要下發,其中幾家太后承諾過要放他們一家性命的更是屬機密之事。

宋師竹連忙問道:“柏哥兒說你回京時全身都是泥濘,是不是在林場遇到危險了?”今日聽到這一句時,她就記在心裡了。

封恆頓了下,宋師竹的雷達靈敏得緊,眼睛立刻看過來。他摸了摸鼻子,還是把事情說了一遍。

他快馬加鞭和皇上會合後,趕在叛王偷開城門前便進京了,當時他跟著皇帝一塊並列站在城門上,刀劍無眼:“不知道誰射了一箭過來——”

宋師竹聽到這裡便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封恆要是敢以身救駕,她肯定跟他沒完。幸好封恆沒這麼說。

他有些丟臉道:“我和皇上都是朝兩邊退了幾步,我一時沒留神在城牆上蹭了一身泥。”

宋師竹這才放鬆下來,她倚到他懷裡,想了想,小聲道:“雖然皇上很重要,但以後要是有同樣的事發生,你別想著用自己的命換別人的。”她和李隨玉雖然要好,但沒好到連自家相公也能舍出去的地步。

封恆慢慢聽著,心頭出現一陣火熱。

他的唇貼著她的,宋師竹只覺得自己差點就要被親暈了。但封恆還是沒有停下來,燭火搖曳中,屋裡溫度漸升,美人榻被壓出了陣陣咿呀聲。

良久之後,宋師竹只覺得自己從身到心都像在溫泉水般的柔軟,靠著他光粿的胸膛,她有些可惜道:“這一回你都沒泡到溫泉。”

封恆親了她一下,想了想,道:“你要是喜歡,咱們應該能夠買一塊溫泉地。”

宋師竹頓時抬頭看他。封恆摸了摸她的臉,笑道:“我這一回應該能升一級,跟你的誥命能相當了。”

才升一級?

宋師竹頓時有些失望。封恆解釋道:“先生覺得我升得太快不是好事,我也是這般想的,不過皇上賞罰分明……”

上回高玉珩來過封家之後,便一直覺得他家太小,這一回雖然只升一級,但皇上卻說會送他一座御賜府邸,大小和位置他這兩日都去看過了,很是不錯;另有其他的金銀封賞,也應該夠買一個溫泉莊子了。

宋師竹的鋪子賺錢之後,她便一直在看地。但京城周遭的田地寸土寸金,先前徐家、蘇家和錢家賣地時,她訊息又知道得晚,餘下的都是一些殘羹剩菜,她看不上、又怕下回沒有這等好機會,在他耳邊絮叨了好久。

封恆一直記在心上。如今能用功勞換得這些賞賜,他也已經很滿意了。這樣自身家中都能得益,他覺得比皇上一口氣給他升兩級更好。

宋師竹聽封恆細細分析了一會,也覺得自家這回不僅能升官發財還能得田得房,也是不錯了。

他們現在住的這處宅子是馮氏贈與的,宋師竹早就有心要還給二叔一家。這回能得一座宅子,也是一件好事。

夫妻倆都覺得這樣挺好的,但為著給家裡一個驚喜,就都商量好沒出聲。

半月之後,皇帝終於把這一攤子事捋明白了,貶斥了□□家勳貴,又褫奪了這些人的爵位,除了那三家太后有過承諾能夠一家子活命的,其他幾家均是涉事勳貴白綾賜死,抄家罷官,女眷罰做賤籍,流三千裡服役。

之後又是一批封賞聖旨下來,那些為皇帝獻計獻策的,都在頭批名單上。頒旨太監走了之後,宋師竹便把聖旨細細看了一遍,字跡極為眼熟。

宋師柏湊了過去,也道:“這聖旨的字跡像是姐夫的……?”他語氣有些遲疑,直到封恆點了點頭,又高興地在屋裡踱圈。

他絮絮叨叨的:“爹要是知道姐夫升官還被賞了宅子,肯定高興。”

封惟也道:“我要寫封信給大哥說一說這件事才是。”

趙氏方才也被人扶出來接旨,她笑道:“那你們還不趕緊寫去。”

她一發話,宋師柏和封惟都一溜煙跑了。

馮氏坐在屋裡,一早便在等待著侄女上門。

院子裡的陽光,燦爛地不像秋陽,讓人的心情格外明媚。她已經知道了,寧標陽、寧大駙馬今日便被賜了白綾。

想起上京這兩年的樁樁件件,馮氏總覺得有種出乎意料的順暢。仇人身亡,高高在上的幫兇也已伏誅,一件件的都如她心中設想的那般實現。

她以前從來不敢相信有這樣的好事。

縱使這兩年馮氏一直覺得自己心性平和不少,但聽到寧家家破人亡時,還是覺得有一絲快意。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突然便聽到外頭傳來一大一小的兩個腳步聲,嘴角頓時浮現起一抹笑意。

她把隔壁的宅子送給侄女時,宋師竹一直覺得太貴重受不起。方才一聽到聖旨內容,馮氏便想起來了,宋師竹幾年前似乎說過,要是能奮鬥到一處御賜宅邸,就要把房契還回來。

這下可是如了她的願了。

宋師竹一進屋子,便和馮氏瞭然的目光對上了。她心裡有種被看得清楚明白的恥意,不過還是極為鄭重其事地把裝房契的木匣拿出來。

因著一直以來都存著完璧歸趙的念頭,宋師竹把這張契書保持得極好。

馮氏只看了一眼,便把隨著侄女一塊過來的侄孫女抱在懷裡,親了一口。

喜姐兒已經很習慣家裡的長輩動不動就親她,極為親暱地和馮氏蹭了一下臉,乖乖叫了一聲:“叔姥姥。”

馮氏是真的喜歡女娃娃,又親了喜姐兒一口,才笑著嘆氣道:“以後就不能抬腳就過去了。”

宋師竹笑道:“那宅子離臨泰衚衕不遠,以後也是能經常過來串門子。”就是如此,她才覺得馮氏給她的房契太貴重了,就連御賜宅邸都在附近,臨泰衚衕的房價真不是一般的貴。

馮氏倒也沒再推辭,侄女婿仕途順暢是好事,她只盼著他們的日子能一直蒸蒸日上。

宋師竹看著馮氏收下之後,便松了一口氣。

這件事早在幾年前就在她心裡放著了,現在終於解決了。

她見喜姐兒和馮氏玩得好,便把孩子留在這邊,自己則是越過兩家間的小門回到正房。

螺獅一聽說那邊的院子先前已經整修過一回,不用過於收拾就能住進去,已經開始在清點傢俱箱籠。宋師竹看著她手上的賬冊,發現這三年不知不覺的,家裡置下了不少東西。

趕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一家子浩浩蕩蕩地搬家了。宋師竹上馬車時,還是有些留戀的,這畢竟是他們家在京城的第一個避港灣。

不過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再留戀也得往前看才行。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結局我卡了很久,但是終於寫完了,兩萬字大肥章補回之前缺的更新。

上回說寫到封恆成了皇帝心腹就結局的,我其實以為大家都有心理準備了2333

主角日後的幸福和平順是肉眼可見的,這篇文總不能從男主入仕寫到他白髮蒼蒼致仕為止,這就是沒完沒了。所以我選在這裡結尾了。

無論如何,結局只是一個節點,男女主的生活還在繼續,後面會有番外寫寫男主的仕途發展和女主的官太太生涯,然後還有一些配角的番外。

這篇文,臨到最後了,因為家事還有生病,更新沒之前那麼勤奮,謝謝大家還一直追到現在。

先放兩個預收,一篇是古代農家文,也是夫妻一塊奮鬥的種田流,男主是村霸,想寫一寫農家生活。然後雖然文案有系統,但是系統不會那麼厲害,就是一點小小的金手指,讓主角生活得更好點,不然按照正常的古代農家,應該很難奮鬥出來……

另一篇是民國文,女主穿越,家裡經營紙紮店,嫁給了茅山邪道士,有玄學成分。

兩篇的題材我都挺有興趣的,其實更想寫民國文多一點,可惜民國這篇的腦洞出現得太遲,預收不夠……到時候只能先開古代農家文。

吸取這篇的教訓,新文我要多存點稿子,大概過年左右開!然後這篇的番外週五晚上開始更新,可能日更也可能隔日更,爭取11月中旬更完。

鞠躬,謝謝大家把這麼長的作者有話說看完,繼續抽紅包,上章的待會或者明天下午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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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金手指跑錯家門》

歡樂農家種田逆襲文,紈絝改造文;

裡外不一女主cp紈絝浪蕩子男主

張玉寒作為張家村小霸王,從小戀慕村頭青梅羅美娘。羅美娘人比花嬌,心靈手巧,就連瞪他時的小眼神都能叫他酥到骨髓裡去。

一朝聽到羅美娘答應親事,張玉寒一下樂得找不到北了,卻不知道羅美� �眼睜睜看著老天爺承諾給她的金手指,掉進村霸張玉寒的腦門裡,心裡有多崩潰。

反正都是要嫁人的,羅美娘咬咬牙,就嫁過去了。婚後每一日,羅美娘都能看到在張玉寒腦門上空不斷翻滾的錦鯉系統:“滴——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農門鯉魚翻身系統啟動中。”

翻身!要翻身,拿了我的金手指怎麼能不翻身!

一向溫軟的青梅娘子殺氣騰騰,張玉寒後背一陣發涼。

從此以後,村裡多了一個浪子回頭的小霸王,白日苦哈哈下地幹活,夜裡還要頭懸梁錐刺股寒窗苦讀。張玉寒一想撂擔子,耳邊就能聽到心肝寶貝兒嚶嚶嚶的哭泣聲,他覺得,他還能再忍忍…

數年後,金榜題名的張玉寒對著眾人炫耀:我有今日,多虧了親親娘子慧眼識珠。

這些年習慣用淚水當武器的羅美娘,看了眼自家相公腦門上閃閃發亮的系統屏,實在不好意思冒領功勞:眼神好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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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提醒:

1.女主內心母夜叉,為了改造男主,硬拗林妹妹。

2.不會憋屈,走的是甜爽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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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家紙紮店[民國]

這輩子吸大煙的爹孃過世之後,高舒帶著瘸腿爺爺和聾啞奶奶,守著家傳紙紮店過日子,每日扎紙神,做蠟燭,切錫箔,最大的興趣就是去數家裡的銀圓,看看能不能在戰爭爆發前存夠錢糧。

不料某一日,家裡來了個與她從小指腹為婚的茅山道士,成親之後,高舒才發現丈夫是被茅山派趕下山的,不僅和茅山派有不解之仇,還每日磨刀霍霍琢磨邪法想要報復回去。

高舒很擔心,這個劇本,怎麼看自己這個妻子都是要炮灰的命啊……

閱讀提醒:

1.女主穿越,男主亦正亦邪,前期確實黑化了

2.有玄幻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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