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信了你的邪(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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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算計人心, 張太后不得不承認朱厚熜的厲害, 甚至遠勝她的兒子。讓她即便坐在這兒, 也生不出任何迫害的心思。

“哀家,已經不是太后了。”

這話說得沒毛病, 但底下的閣老可不敢接這話。說實話,現在每個人都是提心吊膽的,誰都知道富貴險中求, 但這種富貴……卻是誰都不敢去求的。

嘉靖帝的性子有多麼難以捉摸, 底下的大臣們都知道, 萬一人找回來了,他們一個行將踏錯,功勞沒得到,說不定還得吃掛落。

……又或者一朝天子一朝臣, 現在什麼都不好說。

“請太后寬佑蒼生。”

張太后一臉的猶豫不決, 底下大臣跪倒了一片,不久,宮中就傳出了皇帝得了急症臥床不起的訊息, 與天子失蹤相比, 這個理由顯然更能令人接受一些。

不過因此,邵元節也帶著陶仲文在宮中做起了法事, 與大臣們相比, 其實道士們更期盼帝皇的安好,畢竟這麼信奉道教的皇帝可不多,此次倒是難得地誠心。

就在全京城都風聲鶴唳的時候, 順天府的單間牢房裡,依然風平浪靜。

“你這話,什麼意思?”

譚昭對上白浚略帶紅意的眼睛,並沒有躲閃,非常地直接:“他刺激你揮刀,想死在你的刀下。”

“他說得沒錯。”

“師傅!”白浚臉上全是難以置信。

黑衣人守了白浚這麼久,這會兒卻並沒有看白浚,反而是轉頭看向了譚昭:“原來是你。”

“是我。”

謝詔:這是什麼神仙對話,為什麼他一點兒都聽不懂?

“你還是太年輕了。”

譚昭不置可否,被人誇年輕總歸不是件壞事,於是他開口:“多謝誇獎。”

黑衣人:這個人怎麼回事?好賴分不清的嗎?!

“你是鬥不過她的。”黑衣人突然潑冷水。

“這就不勞煩你操心了,小生一向很喜歡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譚昭走上前兩步,稍稍落在白浚的身後,“我們做一個交易,怎麼樣?”

“你覺得我這樣,會動心?”

譚昭一向很擅長與人談交易,他難得強硬地制止了白浚的發言,直接道:“我幫你解脫,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怎麼樣?”

隨之而來的,是詭異的沉默。

“阿浚就能做到的事情,為什麼我要與你做這樁一點也不合算的買賣?”

譚昭直接冷靜果決地戳破:“他這一刀下去,你連同你卡在身體外邊這半個靈魂,都將灰飛煙滅,換句話說,可能會解脫得過於徹底,你確定要讓白浚承受這份孽債?”

“這是他的命運。”黑衣人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浚,木著一雙眼睛道。

聽到這樣的對話,擱一般人早就情緒激動了,但白浚沒有,他甚至連個聲都沒吭,靜靜地等著高中元下半部分的話。

“但小生不同。”譚昭把玩著手中的劍,語氣居然帶著非常明顯的囂張,“你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嗎?”

“大道至善,有功德能使天道回心轉意。”譚昭一攤手,一副我也很無奈的模樣,“小生什麼不多,就是功德有點多,你這徒弟身上,恐怕還沒有小生的千萬分之一。”

系統:吹!使勁吹!

[只是實話,統統請你正視這個事實。]

說實話,功德對譚昭來說用處真不是很大,他不修來生也不需要替人祈福,上個世界怎麼都算是力挽狂瀾,雖然天道不待見他,但該有的功德還是都發送到他賬戶了。

現在能用一點,對於他而言並沒有任何的損失。

“你錯了,已經來不及了。”

譚昭卻並未被這話打擊到,他從懷裡摸出了那兩幅看不懂的陣法圖:“來不來得及,不是你我說了算,人在做,天在看,你以為人想作死,有這麼容易嗎?”

黑衣人猶豫了,而猶豫,代表著鬆動。

“我可以送你去輪迴,條件是——”譚昭將兩張陣法圖懟到了人卡在身外的靈魂面前,“你這樣,是不是長生的狀態?”

黑衣人沒有說話,但譚昭顯然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這不是長生。”聲音空洞得像是這曠野之上的寒風一樣,“這是詛咒,徹徹底底的詛咒!”

長生就像一扇門,門外的人拼了命要擠進去,而拼了命擠進去的人,卻想盡了法子又要出去,只有長生的人,才會明白長生的痛苦。

譚昭非常認同對方的觀點:“沒錯,你這樣確實算不上長生。”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

卡在身體外邊的靈魂忽然開始躁動,半邊嘴巴開始無聲咆哮,譚昭倒退了一步,問白浚要了對方的繡春刀。

白浚的聲音也有些喑啞:“你要做什麼?”雖然聲音裡帶著疑問,但他還是將刀給了高中元。

譚昭在繡春刀上抹了一道功德,就遞了回去:“送你師父最後一程吧。”說罷想了想,又將手中的兩張陣法圖給了白浚。

白浚接過,明白了高中元的意思:“你……不想知道了?”

譚昭彎了彎唇,朝著謝詔招了招手:“不,交易已經達成了。”

待到謝詔接近,他手中的劍衝著曠野就是破空一劍,天光在此刻慢慢剝離,不過片刻,冷厲的曠野消失無蹤,陰暗的牢房裡,只餘幾人的呼吸聲。

而幾乎是在破陣的一瞬間,譚昭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臥槽這不省心的狗逼皇帝!

譚昭難得爆了句粗口,他看了一眼謝詔,然後迅速消失在了牢房裡。

出了順天府,外頭是寂冷的黑夜,譚昭一身玄衣在屋脊間不停跳動,直到出了城,去勢不減。

大概半個時辰後,他停了下來,天邊一彎殘月,像是預示著什麼一樣。

這是天壇,還是朱厚熜自己造來玩的。

三日之前,這裡曾經被人擺下了陣法,譚昭足尖點在泥土上,又很快落下,他抬頭望向高臺,穿過濃濃的黑夜,似乎還能看到某個狗逼皇帝作死時的樣子。

早知道,就不把小七留給人防身了!

系統:哈哈哈,該!

該不該還兩說,譚昭也是真第一回碰到這種喜歡以身犯險的皇帝,他敢斷定這貨肯定早就察覺到了什麼,卻偏偏按兵不動,還騙走了他的“小七”,玩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譚昭幾個輕躍,迅速就上了高臺。

沒找多久,就看到了朱厚熜留給他的提示。

“孔?”

孔什麼?

譚昭還沒鬧明白,忽然就感應到了小七的氣息,他立刻身形一動,追隨著氣息一路狂奔。

頭頂的月亮冷燦燦,沒過多久,譚昭站在了一戶高門大院之上。

更甚至,他對這所大院並不陌生。

這是是舉子孔天胤的家,那日他離開前,野蛟煞氣倒逼,而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譚昭的臉色愈發冷了起來,他深吸了口氣,孔天胤他是見過的,一身文氣,並沒有任何的異常。而且那日出了那麼大的事,錦衣衛絕對有派人蹲孔天胤。

他傾向於孔天胤是無辜的。

那麼假使孔天胤是無辜的,住在這所宅子裡的,還有誰?

譚昭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日所見,除了孔天胤以及孔家的家僕,只有——

朱厚熜已經三天沒喝水吃飯了,他被關在一個黑暗的房間裡,不過他精神狀態還算不錯,空了還會捏一捏懷裡的小七,調侃一句原來辟穀是這般難受。

至於多的,他要留待力氣活下去。

他也沒想到,千算萬算,這些人居然想要餓死他,難怪說最毒婦人心,嘖。

“陛下,階下囚的感覺,如何?”

逼仄的聲音忽然在黑暗裡響起,三天沒聽過人聲的朱厚熜居然有些恍惚,過來一會兒才開口:“高中元,有吃的嗎?”

理直氣壯,非常坦然,可以說是任性到極致了。

“沒有。”

餓了三天的帝皇不說話了。

譚查額頭的青筋都冒了出來,最後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了兩塊桂花糕和一把瓜子遞過去:“就這些了。”

朱厚熜:……這個人,為什麼隨身帶瓜子?!

有總比沒有好,兩塊桂花糕下肚,至少胃部沒那麼難受了:“有水嗎?”

譚昭呵了一聲,輕喚了一聲小七,講話非常直接:“陛下你腦子裡不就有嗎?鑿個洞準能接個一大盆出來。”

“你好大的膽子!”

譚昭涼涼地開口:“沒陛下大膽。”

小七已經“啾——”地一下飛到了譚昭的手上,譚昭伸手輕輕安撫兩下,剛要開口,外頭就有極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黑暗中,譚某人非常迅速地從朱厚熜手裡搶走瓜子,飛一般地躲好了。

朱厚熜:……至於嗎?!

三天了,門終於從外面被人推開,涼涼的月光透進來,是一個女人的身形。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有種別樣的驚心動魄,譚昭閉著眼睛,只留神識在外。

他看到了一具漂亮的皮囊,和一雙老嫗一樣的眼睛。

“怎麼樣?堂堂一國之君,當階下囚的感覺,如何?”出乎意料,女子的聲音柔和得像是三月裡的春風一樣。

朱厚熜:……為什麼這兩人進來,居然問了同樣的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一日手札:宿主,做階下囚,你不是專業的嗎?還需要問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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