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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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疾叼著他的事後煙,半坐半躺靠著床頭擼手機。浴室裡走出個身材窈窕的漂亮女孩子,抓著浴巾跳到床上,看到他居然是在一臉嚴肅玩一個經營類農場手遊,不由一臉驚奇,伸手戳他的腹肌:“你還玩這個?”

吳疾不答話,一心三用地攬過她,把最後一波菜收完,突然眼睛一亮,按掉遊戲切換到微信,擼開劉助理的頭像,十分磁性且有範兒地說:“劉兒啊,我想到這事兒該怎麼辦了。你下午就把李局請過來,讓他帶上他那個哥們的兒子,就說我請他們一起吃頓飯……對對對,就是他之前提過的那個小海歸,你把他的簡歷發給市場部,我之前已經知會過他們領導了,到時候讓他們部門自己安排面試。”

劉助理很快就回了條語音資訊,利索地一一說了安排。吳疾因為心中已有成算,心情大好,起身去衣櫃裡換衣服。“我回公司一趟,你去找點吃的,辦完事了晚上我帶你遛彎兒切。”口氣重又變得親切隨意。

小美女痛快地應了,和吳疾一起收拾收拾準備出門。西服都是家政阿姨熨好的,穿在身上板正得很,吳疾在鏡子前面照了照,內心的小人兒差點沒被自己帥了個跟頭,面上還是維持得一派沉穩。顏值很高的一男一女並肩走下樓,小美女見他往車庫相反的方向走,問他:“又坐地鐵啊?要不要我送你?”

“喲呵,咱們大小姐年前還跟我這兒哭訴倒車倒不進去呢,這會兒都敢自告奮勇當司機了啊。”吳疾勾起一邊嘴角,把夾著的煙倒到另手去,捏了捏她的臉蛋。小美女笑嘻嘻的:“幹嘛,看不起人家啊?”

“哪能呢。我們那路繞不好開,怕你新手路生緊張。”吳疾低聲說著,聲音磁得讓人很難說出拒絕的話來。“你自個兒開回家,路上慢點,到了給我發個資訊。”

他單手插著兜,話落便撇過頭去點菸,衝她擺擺手,邁步往外走了。

驕矜的小美女便一臉稀罕地望著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道口,才轉身離開。

俗話說倉廩足而知禮節,吳疾認為自己作為一個英俊多金的成功人士,社會責任感一定要比一般人強才符合人設。現在講究低碳出行,雖然讓他騎腳踏車上班肯定不行,但坐個地鐵還是很行很行的。小美女眼中的小星星就是他逼格的明證啊。

吳疾耙了下後腦的頭髮,彷彿能摸到黏在後腦勺上的小美女的愛の眼波,美滋滋!

他穿得光鮮亮麗,和大批中午吃完飯回去上班的小白領一起等斑馬線的紅綠燈,人往百元西裝堆裡這麼一杵,就顯得格外扎眼,引得旁邊有年輕姑娘用餘光不著痕跡地掃他的臉。

吳疾確實英俊。書上描寫帥比都用“劍眉星目”,他是個中翹楚。他的眉型平而直,疏密均勻,上挑的眉峰同眼眶形成一汩深邃的弧,凸顯出雙眸中正平和的迷人神采。這種長相,不分男女老少,令人見之就心生好感,總能從他眉眼中看出正直、風趣、謙和等種種優點,再加上他一本正經時修養良好的談吐,更添分數。

總有些人似乎生來就受上天寵愛,繼承了父母過人的容貌和頭腦,家境不俗、受到良好的教育,聰敏之餘仍不輟努力,理所當然地攀上了美滿的人生高峰。

吳疾一直認為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幸運兒。

但上天公不公平這件事,總是沒個準兒的。

這會兒路上車不多,所以斑馬線的綠燈沒亮,就有很多人等不及踩著紅燈過了。吳疾沒跟著過,單手插兜站在原地等。做一個男神是一門藝術,公眾場合是不能破人設的。等到綠燈亮了,他才往前走,腦子裡還在想著公司最近在做的一個專案。

他身後有兩個小姑娘,出於看帥哥的心理也跟著等燈,這會兒正在低頭玩手機互通訊息,嘻嘻哈哈地通報遇到帥哥的事,因此比他晚走一步。也就是這麼一步――對面路口突然有一輛車冒了出來,橫衝直撞地正好把吳疾給一波帶走了,距兩個小姑娘還真就是一步之遙。

吳疾是背向肇事車的,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躺了。人眼一閉一睜,到底有沒有來世今生,活人肯定是不會知道了,而吳疾卻知道――

他醒過來、睜開眼,頭頂是一棚以往只在農村見過的爛房頂,鼻子裡鑽進一股雞屎味,感覺到自己從後腦一直延伸到尾巴骨都在疼。面前一個古裝打扮的黑瘦少女正著急地輕拍他臉頰,“你醒了?你怎麼樣了?別嚇我啊!”

吳疾心說,我和你之間,還真不知道是誰嚇誰啊。他瞪著眼看這個女孩,忍著尾巴骨的疼痛坐起來,問:“……您哪位?”他仍在懵逼地試圖回憶自己是怎麼從首都的斑馬線轉移到大郊區的。

古裝打扮的少女唰地臉就白了,一副要被她嚇厥過去的樣子,哆哆嗦嗦的,然後就哭了。

“媽!媽!媽!你快來啊,囡囡摔傻了!”

吳疾這時已經低頭看到了自己藕節似的小短手,心想,我和你之間,還真不知道誰更傻。他其實也有點哆嗦了,但是並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失態,便強自剋制自己,打量周遭:這裡果然是一個雞棚,稻草上臥著幾隻母雞,皆看著正在哭嚎的古裝少女射射發抖,明顯也受到了驚嚇。地上倒著一架生產力極其落後的木梯,梯腳變形、中間還斷了個蹬。

媽聞聲而至,是個布衣荊釵的村婦,一見此情此景,也嚇了一跳,“我的兒!這是怎麼了!”

古裝少女哭道:“囡囡爬梯子,摔了!磕到了頭,現下不認人了!”

好麼,他竟然已經下意識把腦內旁白裡的“某某說”替換成“某某道”了。事情不簡單,吳疾真的驚出一身冷汗,我是誰?我在哪?what should i do?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想出去,畢竟這裡只有雞屎,沒有鏡子。然而媽沒有給他機會,搶上幾步抱起他,邊衝古裝少女急道:“大丫頭快去叫你阿爹!”

吳疾被媽摟在懷裡,低頭看到自己離地很遠的小短腿,不由一陣眩暈。媽抱著他衝出雞舍,將雞屎味甩在身後,但外面的氣味也不見得多好聞:空氣中有一股微羶、微騷、微餿的複雜味道,聞起來似乎生產力比裡面那架斷木梯還要落後。比這味道更極限的是雞舍外那座雞零狗碎的土房,媽就抱著他走進了這裡。

吳疾感到一陣缺氧。這還能稱之為房子嗎?他小侄女瞎jb拍的橡皮泥都比這要有形狀。

在正常人都會被自己異變的身形和周遭突變的環境(甚至是時代)嚇得第二次斷氣的情景裡,吳疾竟然還能保有一絲冷靜。哦,他剛才想到什麼來著,“第二次斷氣”?

……對了,他被一輛車撞飛了。

活著時身體的記憶常在,而他死後靈魂的記憶這時才姍姍來遲。他想起自己死了,飄在半空,看到自己面朝下躺在血泊裡,他總裁範兒十足的高定西服和義大利小牛皮鞋和他的身體一樣變得慘不忍睹。

但就算他再不願意接受自己的死亡,還是很快就被一陣光強制引導著離開了。他沒有憑依的魂魄像隨這光穿過了許多時間、又像是彈指一瞬。而就在這冥冥中,似乎有一道聲音,在他耳邊嬉笑著說:

“玉貌仙骨本天成,脫了凡胎路路通!走你!”

話音落下,混沌驟開,他虛無的視野霍然開朗,以俯瞰角度看到一具躺在地上、失了魂魄的幼小身體。他本能地湊近了一些,立刻被一股可怕的吸力牽引,頭朝下栽了進這具軀殼,成了它新的主人。

吳疾呆若木雞,心中極富有節奏感地迴盪著以下念頭:

他居然死了,而且附身到了一個小孩身上。

操……

而且這裡好像是古代。

操。

他變成了一個古代小孩。

……操!

但是,他居然能完整地記住那道冥冥中的聲音所說的話,也記得那聲音一副彷彿“你被選中了”的可疑語氣,這讓他一下子產生了許多極為豐富、也極為危險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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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把他輕輕放在一個翔一樣的炕上,急急喚道:“我的兒,還認得娘麼?”

吳疾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媽連同那個古裝少女說的是某種古怪的方言,然而他竟然聽得懂,而且還會說!他剛才就是用這種方言下意識地問了那句“您哪位”的。

他內心已經繽紛核爆,但表現在外在也不過是瞳仁抖動了一下。畢竟男神這門藝術已經刻入他的骨髓,成為了他的習慣啊!

門外一個又黑、又瘦、又矮的糙漢跑進來,“丫頭摔了?”

聽到那句“丫頭”,吳疾的身體終於動了。他伸出短手,摸摸臍下,登時渾身僵硬。

土屋內陷入一種難言的緊張氣氛。

半晌,吳疾發出了一聲微弱而淒厲的嚎叫。

他特麼居然還變成了個小女孩!!

操操操操操――

糙漢和媽似乎被吳疾摸襠怪叫的情狀所震懾,糙漢如喪考妣:“真摔傻了?薛家還能要她嗎?”

這話一出,這對鄉村夫婦、連同年幼的古裝少女同時露出惴惴不安的表情。

吳疾無心再聽這家人的對話。他當然不是在做夢,這地方臭得昇天,你做夢的時候還能聞見味兒?他在靈魂被牽引時誠然已經深刻明白了自己的死亡,但他怎麼會死而復生,託生到一具連做男人最基本的工具都不具備的軀體裡?他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他虛脫地倒在炕上,又被炕刺鼻的氣味所衝擊,被迫重新坐起來。特麻臭得就連擺出一個輕生之人的pose這點需求都無法被滿足!

這一家三口嘰嘰咕咕的商量,最後似乎是有了結果,古裝少女抱起吳疾,給他拍乾淨了一身的塵土,又張開五指篦他的頭髮,用拙笨而期待的語氣說“這樣好看”。媽和糙漢死盯著吳疾被擦乾淨的臉點著頭,同時露出了老實人特有的、奇異地帶了淳樸鄉土氣息的如痴如醉的表情。

媽最先回過神,有些警覺地東張西望,小跑進屋裡拿出一個怪異的頭套般的東西,給吳疾戴上遮住了頭臉。糙漢背起她,朝一條土路出發,一路絮絮叨叨,令吳疾得知:他作為這家人養不起的小女兒,即將被賣掉了。

這樣走了許久,折過一條岔路,兩頭漸有零星屋舍、雞犬之聲,周邊田壟上也往來得有人,就是不比糙漢強多少,一樣灰頭土臉、面黃肌瘦。

這大概就算是個正經村子了。吳疾本來就被糙漢咯咯愣愣的脊背鉻得七葷八素,又給這貧困原始的奇景震茫了!他真的已經永別了義大利小牛皮鞋、82年的拉菲、盤正條順的北京大妞和他的女神王祖賢,要被某種奇特的引召力量給困在這裡了嗎?

就在吳疾絕望的當口,糙漢已經揹著他走到一方較為寬闊的土路上,遠遠望見路口停著兩輛顯眼的牛車,牛車旁圍了幾圈村民,均拽著一兩個女孩,應該都是來賣閨女的。攏共二十幾個小丫頭子,由中間一個健婦相看,儼然一副鄉村快樂女聲的架勢。這名健婦和其他乾巴柴的村民的畫風完全不同,居然是一個氣色不錯的胖子,衣著相比村民簡直鶴立雞群。

糙漢揹著吳疾走近了,吳疾才發現該健婦竟然拈著一塊光可鑑人的圓潤玻璃鏡、湊在眼前,透過鏡面去看那些小姑娘,把式怪模怪樣。

健婦旁邊站著個蓄山羊須的男人,討好地問她:“苟娘子,此物從前未曾見過,可是主家新賞的?”

苟娘子(吳疾音譯)瞥了男人一眼,道:“不錯,夫人憐我辛苦,特地賞了我。”

山羊須嘖嘖有聲,一臉欽羨:“不知此物有何神異之處?”

苟娘子倒也不藏私,大大方方答道:“照鏡子裡瞧過去,如若見的是健全人,氣色就明亮不發昏。”說著將小圓鏡拿遠些,照著隊伍打頭的一個黃毛丫頭,示意山羊須去看。

山羊須湊過去一看(吳疾也瞟過去),只見鏡面上竟然映出一團霧濛濛的白氣,顏色還算鮮亮。山羊須看得直了眼,苟娘子還補充道:“年紀小時是白的,越大就變黃氣了,同樣是越鮮亮越康健。拿它去挑人,就不必費事勘驗了,有無隱疾一望即知。”說著撥拉了黃毛丫頭一把:“到那邊去等著!”

黃毛丫頭明白自己是被挑中了,登時臉上狂喜,哆哆嗦嗦地跑過去了。

山羊須話都說不利索了,呆逼道:“那那那,既有了此物,豈不再也不用去看郎中了?”

苟娘子嗤之以鼻:“只能看出有病沒病,你還以為能看出你哪兒有病、醫百病?想得倒美。”

饒是這樣,山羊須和一干村民也要跪了,膽子小的已經碎碎念起神啊佛的,各種各樣腿軟(村民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但看得見鏡子發的光)。在山羊須殷切的馬屁和村人蛇蛇發抖的敬畏眼神中,苟娘子翹著嘴角對山羊須進行一番慈祥的職場敲打:“也沒甚麼稀奇。夫人胞弟可是正經的仙人,常送些仙家物什來,像這樣的小玩意,夫人那裡多得是。你勤快些,將來得了夫人青眼,自然也有你的好處。”

接下來一輪廢話不提,健婦走過一圈,很快就選中三四個小丫頭撥拉出來,其餘一概不收。那邊吳疾只顧震鯨了:這特麼還是個魔法文明世界觀?

那邊苟娘子高聲問:“還有沒看過的麼?”

糙漢連忙把震鯨中的吳疾放落地推上前:“有,有……”

苟娘子一看是個形容猥瑣的漢子,帶著個疑似路都還沒走利索的頭套小孩,便看都懶得多看一眼,轉身就走。旁邊牛車的車伕知機地上來拖糙漢,噴道:“說了要八歲上的,送個還在吃奶的小崽子來幹屁?”

糙漢被拖得單爪亂舞,一邊掙扎一邊翻來覆去車軲轆道:“貴、貴人再看看,再看看!!”推銷方式簡直蠢得沒眼看,吳疾也給他拽得東倒西歪。也不知是不是天意,這個呆逼村漢突然福至心靈,一把拽著吳疾的頭套,拔蘿蔔似的往上一薅(hao,1聲)!

吳疾給他一抻一拽,噗通一聲坐在地上,一臉呆滯地和滿臉不耐煩的苟娘子對了個眼。

苟娘子的表情就這樣凝固在臉上;旁邊的山羊須,連同四周正在強勢圍觀的村民,這下都齊齊盯著吳疾的臉。

空氣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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